第11章

盛世郵輪公司,烏斯懷亞辦公室。

陳暮結束麵試,推開辦公室的門,一眼便瞧見坐在走廊長椅上等她的何欣,她彎唇笑笑,邁步朝她走過去。

到跟前,何欣站起身,問陳暮:“怎麽樣?”

陳暮聳聳肩,結果不言而喻。

身後幾步遠的辦公室門口,有工作人員正在呼喊下一位麵試者進入辦公室,這裏是盛世遊輪在烏斯懷亞的一個小駐地,麵積不過百餘平,隔出兩間辦公室後,餘下地方擁擠不堪。

何欣知曉結果,便沒再說什麽,挽住陳暮胳膊朝外走去,等倆人走出盛世郵輪所在的小樓,何欣扭頭瞥了眼身後,回過頭,她問陳暮:“具體什麽情況?”

陳暮抿抿唇,說:“麵試官說認可我的能力,也相信我可以勝任探險隊員這份工作,隻是公司今年合作的主要是歐美旅行團,中國隊員需求量不大,另外我還沒畢業,沒有正式的學位,所以今年的南極季沒法安排我上船,如果還有意向加入公司的話,會把我加進公司的人才庫,後續有需求的時候可以隨時報名。”

盛世郵輪主要有兩條業務線,分別是每年十二月到三月的南極季和每年六月到八月的北極季,按照今天麵試官的說法,加入公司人才庫之後,等下一個北極季就可以給她安排工作,若是對北極季的工作內容沒有興趣的話,再等著報名之後的南極季即可。

何欣聽言歎口氣,心裏最後那點能和陳暮一起工作的念想也斷幹淨了,往後陳暮讀了研,哪還有空往這折騰。她懊惱自己之前沒有及時關注本年度的客人名單,導致陳暮白跑了這一趟。

“怪我,其實遊客名單客艙部發過群發郵件,我沒點開仔細看,隻記得今年的中國隊員就報名了兩個人,以前船上至少有三個能講中文的船員,一直以為你麵上這事很穩當。”

陳暮笑著朝何欣的大臂處靠過去,安撫說:“沒事的欣姐,打工本來也不是我的主要目的,這一趟我玩的挺開心的,還和Abby她倆一起進行了樂隊表演,都是很難忘的經曆。也不算虧啦,要不是你給了我來這裏的契機,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來這邊看看,賺錢哪有經曆重要。”

何欣牽起嘴角淡淡應著:“之後呢,有什麽打算,真就回去了?”

陳暮站直身,說:“沒,既然來了,打算多在這邊看看,畢竟機票那麽貴。不急著回去,我從網絡上看到Las Lenas那邊有場滑雪比賽,查了下地址就在這附近,打算去現場看比賽,順道玩一玩。”

何欣眼瞅著陳暮越往後說眼神越飄,直覺告訴她,這不全是實話,她隱瞞了什麽,想到幾天前發生的事情,她心下思索幾秒,若無其事地問道:

“怎麽突然想去看滑雪比賽,之前我約你去北海道滑雪,你不是說對滑雪運動沒興趣嗎。”

陳暮努力維持淡然模樣,她前兩天才剛答應何欣不和顧時屹那樣的人產生糾葛,可這兩天她呆在住處,腦海裏卻總是時不時的浮現出他的身影。

分別時她說自己是滑雪運動員,會去這裏參加比賽,她想試試看,他和她的緣,是否還能延續下去,畢竟當初倆人的隨口末日約定就成了真。

這是緣由之一,不好講給何欣聽,想去Las Lenas,還有另一原因:

“我爸爸最後一次帶我出去玩就是去滑雪,98年長野冬奧,那會兒我7歲,他和他的一群老朋友借著冬奧的熱度相約一起去冬奧賽道玩,我對滑雪這項運動原本是沒有什麽興趣的,但我有一個好朋友她很喜歡,她就說去了教我滑雪,還和我講,我們要去的誌賀高原雪場不隻是冬奧場地,還是日本很有名的粉雪場。”

提起成長路上走散的好朋友,陳暮心中彌漫起淡淡的憂傷,她緩幾秒,繼續說。

“那時候第一次聽到粉雪,還以為就是粉色的雪,我從小在臨城長大,連雪都沒怎麽見過。更別說是粉雪了,當然會覺得很驚訝,為此還在那天的聚會桌上鬧了笑話。”

“最後她跟我講粉雪不是因為是粉色的才被叫做粉雪,就是水分含量比普通的雪少,觸感更柔軟,摔上去沒那麽疼,很適合滑雪初學者,我那個朋友可厲害了,她從小就跟他爸爸學滑雪。”

“我期待了好久,結果最後那場旅行隻有她爸爸去了,聽說是因為她父母吵架,她跟著她媽媽留在了國內,他爸爸,在那場旅行中因為滑野道發生意外去世了,我還沒學會滑雪,那場旅途就提前結束了。回來後沒多久,我爸爸他......”

話到這裏,陳暮語聲停頓了一下,何欣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好了,不用往下說了。”

陳暮堅持把心裏的遺憾講了出來:“從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我那個好朋友,本來我們兩家的維係就是因為我們倆的爸爸,聽說她和她媽媽去了別的城市生活,我跟著我媽媽繼續在臨城,那以後我再沒有滑過雪,Las Lenas是這邊很有名的粉雪場,難得來一趟,想去看看,說不定我那個好朋友現在就是一名滑雪運動員,就在Las Lenas參加比賽呢。”

何欣晃晃倆人挽在一起的手臂,像是想通過這動作安慰她低沉的情緒,“陳暮,人生哪有那麽多的轉角偶遇。期望越大,失望就會越大的。”

陳暮低頭笑笑,很想告訴何欣,有的,比如她和顧時屹。

但這樣的反駁肯定會當場被她罵一通,於是她說:“所以你那次約我去北海道滑雪我借口沒興趣,但這趟出行讓我想通了一些事情,以後,我不會再逃避過去了。”

陳暮仰頭看向遠方的雪山,收回眼神,她側過臉,笑著說:“欣姐,等你今年工作結束,我約你去滑雪呀。 ”

“好,我等著你。”

*****

顧湉汐是從施星輝那兒得知她哥來了南美這事。

湊巧聖誕假期,她沒提前支會,一聲不吭飛來了烏斯懷亞。落地才給顧時屹撥過去電話,等顧時屹開車過來接人,已經是半小時之後的事了。

顧湉汐遠遠瞧見顧時屹的車子,站在馬路邊舉高手臂朝她哥示意。

到跟前,她滿臉不高興地拉開副駕車門坐上去:“哥,你這也太慢了吧。”

顧時屹望了眼後視鏡方向,確認可以通行,他轉動方向盤,車子很快匯入行車道,“還記得你有個哥呢。”

顧湉汐被這話噎了下,緩幾秒,她笑盈盈開口:“哎呀,我這不是忙著學習,這學期我進了Caleb教授的課題組,他超嚴厲,假期也要我們去實驗室報道,這不知道你離我近。立馬就來找你了嘛。”

顧時屹瞥一眼副駕上的人,調侃道:“怎麽混進去Caleb教授課題組的。”

顧湉汐原本靠在椅背上休息,聽見這話,猛地坐直身,不滿地瞪過去:“哥,有你這麽說自己妹妹的嘛,為了進Caleb教授的課題組,我上學期超努力的,GPA4.0,全係並列第一,堂堂正正靠自己努力進去的。”

顧時屹手鬆鬆握著方向盤,等顧湉汐話音落下,懶洋洋笑了聲,說:“蘇南也在Caleb教授課題組吧。”

顧湉汐耳朵霎時染上潮紅,她悻悻靠回椅背,慢吞吞說:“嗯......也是巧,我申請通過後才發現他也在的。”

像是怕顧時屹不相信,她偏頭看過去,舉起右手作保證狀:“我發誓,真不是為了他,Caleb教授多牛啊,我單純是出於對他的崇拜才申請加入的。”

顧時屹淡笑一聲:“你最好是,Caleb教授手上的項目前景廣闊,既然進去了,就跟著好好學點東西,別再天天圍著蘇南轉。”

“知道了。”顧湉汐撇撇嘴,心裏覺得她哥這話很多餘,麵上還是乖乖應下。

談話到此告一段落。

車廂內安靜,顧湉汐為了防止她哥再關心她的留學生活,抬手點開車載音箱開關,預備放點吵鬧的音樂不給她哥開口的機會。

手指按上開關的一瞬間,顧湉汐忽而注意到中控台上擺著一個橙色的玩偶掛件,她驚喜的拿起,轉著圈打量:“好可愛。”

與此同時,她帶著點不可置信地偷瞄顧時屹,心裏想:她哥真是刀子嘴豆腐心,見麵沒說幾句好話,倒是清楚她會對這種小玩意兒感興趣,專門給她帶了見麵禮物。

她轉頭把放在後座的背包撈過來,預備直接把她哥的這份心意掛上去。

顧時屹餘光捕捉到那掛件影子,腦海中驀然閃過陳暮在不大的店鋪裏,站在陳列櫃前,幾次三番的拿起又放下。

就是那樣唇線緊抿、滿臉糾結的可愛模樣,叫他出去店鋪幾米遠,又鬼使神差的折返回去買下了這對掛件。

想到那個果決的姑娘,顧時屹幾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轉瞬即逝的弧,連他自己都未察覺。

下一秒,他說:“放回去。”

顧湉汐聞言愣了幾秒,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神,她皺眉問顧時屹:“這不是給我準備的見麵禮物嗎?”

顧時屹神色如常說:“不是。你一聲不吭的跑過來,中斷電話會議出來接的你,哪來的功夫給你準備禮物。”

顧湉汐嘟起唇,不開心明晃晃寫在臉上,手裏泄憤式地捏了捏那掛件。

顧時屹瞧見她的動作,趁著等交通燈的功夫,極有威懾力的掃過來一眼,顧湉汐被那視線冰到,很有眼力見兒的把東西乖乖放了回去,連擺放角度都和她拿起時分毫不差。

放下東西,她才想到別的,她哥自打進入公司,一心撲在事業上,這幾年來,說是不近女色也不為過,性子又冷,在國內她倒是聽說有幾家千金中意她哥,攻勢也挺猛,或許會有人上趕著給她哥送這種小玩意兒。

可這是在南美,她也從施星輝那聽說了,這一趟真是來談公事的,那些女人,斷然不可能有機會跟過來,所以,這掛件到底怎麽來的?

顧湉汐心中八卦因子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咕嘟咕嘟往外冒泡,她輕咳一聲,試探道:“哥,你這回身邊不會帶的有人吧,你妹妹我很懂事的,不方便的話我就換家酒店住,絕不耽誤你和我未來嫂嫂相處的每一秒鍾。”

要知道她哥接管公司幾年來,家裏為他的婚事有多發愁,爺爺從小教導她們:修身、齊家、立業、濟世。

她哥倒好,直接跨過齊家這一項。

現如今有了情況,那她做妹妹的,當然一萬分的支持。

顧時屹丟過去一個“你沒事吧”的眼神,並沒接顧湉汐的話。

在顧湉汐看來,這眼神的意思是她哥抹不開麵子,不好意思和她細講。

她笑一笑,兀自說:“哎,別不好意思呀,男大當婚,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該交女朋友了,我還是跟著你回去吧,作為你最喜歡的妹妹,我去替你把把關。”

她指指中控台上的玩偶掛件,繼續說:“這掛件是嫂嫂送你的情侶款吧,你直接跟我說不就得了,下次再凶我,我就去跟嫂嫂告狀,說你小肚雞腸,叫她別跟你好......”

話越往後越離譜,顧時屹沒再放任她胡說,冷著聲打斷道:“顧汐汐,適可而止。”

顧湉汐立時收聲,從小到大,她最怕的人就是她哥,爸媽對她有求必應,隻有她哥,不會什麽都慣著她,但她也是實在好奇:“那這掛件到底什麽情況,你不跟我說實話,還不允許我發揮想象力,有點霸道哦。”

顧時屹:“看著新鮮,就買了。”

顧湉汐滿臉不信:“哥,編理由好歹編個靠譜的吧,你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別說我不信,你隨便問問誰,看他們會不會信。”

“信或不信,跟我有關係嗎。”顧時屹一副無所謂的語氣說。

一番交談下來,顧湉汐沒能從顧時屹臉上發現一絲破綻,聽此,她就也沒再揪著這個話題不放,反正一會兒到了酒店,她已經決定死皮賴臉跟著進她哥房間親自檢查一下,有沒有女生同居過的痕跡。

心裏算盤打好,顧湉汐百無聊賴的往窗戶外看去。

“對了哥,你還要在這邊呆多久啊。”

“20多天。”

“這麽久?”顧湉汐震驚,“具體做什麽,這麽難搞。”

顧時屹幾句話和顧湉汐講了一下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抵達烏斯懷亞當天,他接到冉德明的電話,被告知老太太入境阿根廷的確是因為報了南極的旅遊行程,上船前入住在烏斯懷亞的洛斯卡沃斯度假酒店。

他訂了老太太同一樓層的行政套房,連著幾天在老太太麵前露了臉,卻不想老太太相當警覺,那天在電梯,直言說研究所那邊的一應事宜她都沒什麽話語權,她隻是繼承了她丈夫的投資股份,叫他不必做什麽。

原本他也沒想著能在酒店見一麵就輕鬆談成這事,他叫冉德明幫他買了老太太同一行程的船票,預備在出行這段時間,一點點滲透瓦解,繼而敲定合作。

顧湉汐很會抓重點:“那就是你上船前這段時間在這邊呆著也沒事做唄。”

顧時屹:“公司的其他事你幫我處理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湉汐興奮的側過身,“我是說去別的地方也能遠程辦公對吧。”

顧時屹很輕的嗯了聲,這麽理解也沒錯。

“哥,你陪我去滑雪吧,安第斯山脈有個很有名的粉雪場Las Lenas,馬上要舉辦的高山滑雪賽還有一個我挺喜歡的運動員,好久沒現場看過他比賽了。”

乍然聽到Las Lenas這個名字,他不免想起幾天前的那個清晨,陳暮笑盈盈的站在他對麵,張口就來。

“其實我是滑雪運動員,看不出來吧,有場比賽在Las Lenas……”

瞧見顧時屹沒什麽太大反應,顧湉汐有點不開心,她哥自從工作後,一年到頭都撲在事業上,倆人已經很多年沒有一起去過雪場了。

於是她繼續遊說:“去吧哥,反正離開船不是還有幾天,Las Lenas離這也不遠,我們開車......”

顧湉汐心裏一籮筐的話將才開了個頭,忽而聽見一陣急刹聲,之後,他哥出乎意料的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