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要是那麽厲害,當初還能三兩銀子被我買回來?肯定是你在說謊,故意替她遮掩!”
王翠蓮自覺看透了事情的本質,咬死了不放,連著躲去屋裏的薑婉寧都受了牽連。
她作勢要把薑婉寧揪出來,然不等走出廚房,卻聽身後傳來一道有氣無力的輕嗬:“慢著!”
“我說的是真是假,二娘不會自己看嗎?”話落,陸尚將懷裏的幾塊碎銀子全部拍在桌上,零零散散地滾到桌邊,叫人看得心頭一顫,忙伸手去擋。
陸尚咳了幾聲:“這裏是一兩四分錢,書肆提前給了三兩的報酬,除去買菜買肉和紙筆的錢,還剩下這些。”
“聽書肆的老板說,等阿寧把活兒交回去,還有三兩,旁的不說,我就想問問,家裏有誰能一下子拿出來這麽多錢?”
外人還能猜他是不是新發了月俸,但陸家人卻清楚,衙門的月俸向來是在月底發,經常還有不發的情況。
眼下距離發放月俸還有些日子,而家裏前些日子淨是花錢,想湊出一兩銀子都難,何況還能買來這麽多東西。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信了他的說辭。
王翠蓮心裏信了大半,嘴上卻還硬著,她要是這個時候低頭服軟,豈不是說她剛才是在無理取鬧?
隻是這一次,陸老二的忍耐到了極點,他猛一下子把他拽去後麵,用力推搡了幾把,直接把人推出廚房。
“你給我滾,別留在這丟人現眼了!”
“我——”王翠蓮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仍想爭辯些什麽,可看陸老二抬了巴掌,身子一抖,隻得先回房。
隨著王翠蓮的離開,廚房恢複了短暫的平靜。
陸奶奶看看桌上的碎銀,又看看逆著光的大孫子,家裏有了錢,她合該高興的,然實際上,她更多的還是惶恐。
——薑婉寧能掙錢了,掙得比所有人都多,一人就能頂上全家人。
這事出現在任何人家,都是值得炫耀的,唯獨到了陸尚房裏,陸奶奶隻怕她發達了,從此掙脫了約束。
萬一她非要鬧著和離,誰來給她的大孫子衝喜?
陸奶奶囁嚅道:“尚兒啊……”
陸尚回過頭,他平息了一下氣息:“怎麽了,奶奶您說。”
“你說這錢都是婉寧賺到的啊……”
“是啊,怎麽了?”
“我是想著……”陸奶奶忍不住摳弄衣角,“她畢竟是個婦人,能照顧好家裏就很好了,這掙錢的事——”
陸奶奶愁得很:“她手裏有太多錢,萬一跑了可怎麽辦?”
“不……”
“我沒留錢。”門口的聲響和陸尚的聲音一同響起,轉頭一看,薑婉寧不知在外麵站了多久,又聽見了多少。
她扯了扯嘴角,慢吞吞地走進來,說道:“奶奶您別擔心,我掙的錢都交給夫君,我手裏不留錢,我也不跑。”
“再說了……”薑婉寧有點笑不出來了,“我的賣身契還在婆母手裏,我跑不了的。”
陸尚震驚地回頭,這才知道還有賣身契的事。
而其他人也不知是心虛還是怎的,不約而同地轉移了話題,生硬又刻意,反正是全不敢跟薑婉寧對視。
“我、我把多出來的肉掛到樹上,省得壞掉了。”這是陸老二。
“我去喊孩兒她娘來燒菜。”這是陸顯。
陸奶奶腿腳沒他們麻利,留在最後隻能幫著收拾收拾桌麵,小心把銀子收攏起來。
剩下的幾個孩子也是惶惶不安,剛才的話他們有的聽懂了有的沒聽懂,卻不妨礙他們能看懂大人的臉色。
正這時,薑婉寧開口:“我把點心給他們分分吧。”
“……好。”陸尚麵上不顯,可已經把賣身契記得死死的,早晚要問個清楚。
因著這一連串的變故,家裏的氣氛一下子低沉了下去,直到晚飯做好,桌上難得有了大葷,油潤油潤的豬肉可比雞肉更遭人喜歡,飯後還有點心甜甜嘴兒。
王翠蓮沒有出來,也沒人給她送飯。
幾個小的控製不住表情了,咧著嘴笑個不停,從上了桌,始終把腦袋埋在碗裏,根本舍不得抬頭,吃得滿嘴油光。
見狀,其餘人的心情也鬆快不少。
陸奶奶忽然說:“還是尚兒和婉寧有本事,一個會念書,一個會掙錢,早晚要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她說會念書的是陸尚,會掙錢的是薑婉寧,可事實上正好相反。
熟知內情的陸尚忍不住向薑婉寧投去目光,看小姑娘把頭低得深深的,遺憾地收回視線,他應了一聲:“奶奶說的是。”
晚飯後,馬氏幫著收拾了碗筷,其餘人稍微坐了一會兒,也各自回了房間。
陸尚和薑婉寧一前一後走著,等薑婉寧進去點上蠟燭,關好門一回頭,差點跟陸尚撞上,嚇得她連連後退兩步,麵餘驚色。
“怎、怎麽了?”
“給你。”話落,陸尚把一個巴掌大的錦囊塞到薑婉寧懷裏,緊跟著又把腰間的錢袋子解下來,一同扔給了薑婉寧。
“錦囊裏是從觀鶴樓拿到的五百兩,還剩下四百九十五兩銀票,錢袋裏就是剩下的那點碎銀子,你收好。”
薑婉寧愣住了,隻接雙手熱騰騰的:“給、給我做什麽?”
“往後咱倆的錢都交給你保管,你想攢著也好,想花出去也好,全隨你,奶奶他們想得多,我不好與他們爭個清楚,我們私底下就不管他們了。”
薑婉寧仍有些懵:“都、都是我的了?”
“都是你的了,不過——”陸尚一頓,言語間露了兩分弱勢來,“我出去談生意可能要花錢,到時還要請你給我一點。”
“唔——一點可能不太夠,大概需要很多,不過阿寧放心,隻要是我給了你的,早晚給你補齊了,一點不會少。”
不光是銀子,還有薑婉寧的賣身契。
陸尚看出她的難堪,不好再提舊事,可在他心裏,找回薑婉寧的賣身契,已然成了頭等大事。
早在薑婉寧說跑不掉的時候,陸尚就動了把錢全部上交的念頭。
他永遠無法體會獨自一人嫁到外人家裏的感覺,可要是能叫薑婉寧稍稍安心,又或者隻是哄她高興一二,錢財而已。
陸尚說:“阿寧行行好,每月再給我兩文零花錢吧。”
薑婉寧耳尖一熱:“給、都給你……”
她抓著錦囊和錢袋子,並不算重的兩個小玩意兒,偏讓她覺得心頭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