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樓道口哨
“有人嗎?”防盜門被敲響了,“你點的外賣到了。”
靳非澤被捂著嘴,沒法說話,隻能舉起手機給薑也看,是美團外賣的界麵,靳非澤點了個筒骨粉,地圖上顯示騎手距離他們隻有五米。
外麵的確是送外賣的騎手小哥。
李妙妙撫撫胸口,鬆了一口氣。她嚇得眼淚都出來了。
“有人嗎?有人嗎?”騎手小哥還在門口喊。
薑也鬆了手。
靳非澤道:“您放在門口吧,謝謝。”
李妙妙說:“行了,開門拿外賣吧。”
“等等。”薑也掏出手機,開了機,“上一個租我那公寓的裝了智能貓眼,可以在app上實時監控樓道,先看一眼再說。”
他打開app,靳非澤和李妙妙都湊過腦袋來看。監控頁麵出現樓道的畫麵,聲控燈沒開,樓道裏一片漆黑。薑也切換成夜視畫麵,監控屏幕上罩上一層幽幽的綠光,別有一種詭異的氛圍。薑也調整貓眼攝像頭的角度,左右——上下——畫麵定格,三人都沉默了。
他們看到,天花板上趴著個蜘蛛似的人影。
那人影一動不動,腦袋貼著靳非澤的家門。他們若是開門,會直接對上那東西倒掛的臉。
那東西似乎察覺了智能貓眼亮起來的燈,慢吞吞回過頭來。他轉頭的角度十分誇張,正常人如果轉到這種程度,脖子早就斷了。手機畫麵倏地一閃,那東西的怪臉N倍放大在鏡頭前。他的兩粒眼睛在夜視畫麵中閃著陰森的綠光,有種說不出的惡意。
“開開門,讓我進去呀。”
“開開門,讓我進去呀。”
“開開門,讓我進去呀。”
薑也說:“想要我開門,可以。告訴我,我媽媽在哪兒?”
他感覺這些東西的智商好像不是很高,說不定能騙到他們。
外頭寂靜無聲,他們等了一會兒,那東西沒有回複。
他們查看監控視頻,畫麵裏已經空無一人。那東西好像走了,但是靳非澤的門口放了個東西。那東西方方正正,像個快遞盒子,看形狀不像是靳非澤點的筒骨粉。
薑也蹙著眉心,關掉了APP。順手點開微信,魔女沒有回複他的信息。他又打開和他媽的對話框,最後一條信息還是前天的,他媽讓他盡快回她電話。
薑也感到不安,他媽到底去哪了?她還活著麽?
靳非澤微笑著說:“剛剛真可怕,嚇到我了呢。”
他說這話時笑眯眯的,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被嚇到的樣子。
李妙妙愧疚地說道:“對不起啊學長,我們不是故意要麻煩你的,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靳非澤搖頭,“沒關係,我很喜歡幫薑也的忙。”他又問,“外麵的東西要拿嗎?”
“明早再拿吧。”薑也關了機,說。
總覺得鬼怪什麽的不敢在大白天作惡。
薑也和李妙妙進了屋,五十平米的小房子,收拾得很幹淨。垃圾桶裏裝著靳非澤被血染紅的白短袖,他沒洗,直接扔了。這白T是Prada的夏季新款,起碼要上千塊。靳非澤說扔就扔,可見他並不缺錢。既然不缺錢,為什麽要住這麽破的地方?
家裏沒有餐桌,靠牆擺了個書架,上麵整整齊齊放了許多人體解剖的醫學書。比較引人注目的是客廳裏的大冰櫃,裏麵放滿了各種口味的冰棒。薑也掃了眼,最多的是山楂棒冰。
靳非澤看薑也盯著那些冰棍看,說:“我喜歡甜的東西,小時候爸爸不讓我吃,所以現在想一次性過個癮。你們想吃嗎?隨便拿。”
薑也不動聲色地翻了翻冰櫃底層,確實裝的都是冰棍,而且凍得都很硬,說明它們一直待在這個冰櫃裏。這樣一來,這個冰櫃就沒有空間放屍體了。或許李妙妙說得沒錯,真的是他太多疑,靳非澤隻是個普通的愛吃冰棍的又熱愛醫學的高中生。
靳非澤把一些冰棍取出來,騰出空間放蛇皮袋。
“給你添麻煩了,剩下的冰棍還能吃嗎?”薑也問。
靳非澤笑著搖頭,“沒關係,等處理好了屍體,我把冰櫃丟了,重新買一個。”
薑也說:“冰櫃錢我出。”
這屍塊後續該怎麽處理仍是個問題,薑也感到頭疼。他又打開智能貓眼APP,貓眼抓拍到了剛才那個騎手小哥趴在天花板上的詭異畫麵,或許能成為他報案的證據。
靳非澤似乎猜到他的思慮,道:“明天我陪你去警局報案,我也算是目擊證人吧?即使警察不相信無頭屍,你媽媽失蹤是事實,總可以報個失蹤案。”
薑也點點頭,低垂著眼眸看那蛇皮袋,心裏很沉重。他考慮事情一向做最壞的打算,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的媽媽還有多少生還的可能?他一心要離開媽媽的家,卻從未設想過,有一天竟然是她先離開他。
該睡覺了,李妙妙是女生,睡臥室。她爬上床,薑也在門口幫她關燈,她捂著被子,忽然問:“哥,咱媽會回來的對不對?”
“……”薑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僵硬地點了點頭,“嗯,她會回來的。”
李妙妙望著他,也不知道信沒信他說的話。她沉默了半晌,說:“哥,晚安。”
“晚安。”
薑也闔上門,隔著薄薄的木門,他聽見李妙妙壓抑的啜泣聲。她肯定想要嚎啕大哭,但又怕他聽見。今晚發生的事太恐怖,尤其繼父成了沒有頭的行屍,突然喪父,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他皺著眉心站了會兒,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靳非澤已經把被褥鋪在地板上了。
薑也和靳非澤在客廳席地而睡,開空調,涼氣兒往腦袋頂上吹。薑也第一次和別人同床共枕,實在是很難受。薑也背向他,臉朝玄關。靳非澤睡在他後頭,他似乎能感受到靳非澤清淺的鼻息,咻咻如羽毛,一下一下撓著他的後脖頸子。
靠得太近了,薑也想讓他睡遠一點。還沒說出口,靳非澤卻先說:“好冷啊,我能靠你近一點麽?”
“不能。”他說。
“好吧。”
薄被在輕微地抖動,薑也注意到靳非澤冷得簌簌發抖。
薑也把空調溫度調高,可不管調多高,靳非澤都在抖。最後薑也幹脆把空調關了,深市的六月熱得令人發指,客廳像個蒸籠似的,薑也渾身冒汗,像籠裏的饅頭。薑也受不了了,又開了空調。
“沒關係,”靳非澤輕聲說,“我扛得住,雖然我從小身體不好,經常生病,以前還在山上療養,但是吹一晚上空調也沒什麽,我不會感冒。”
薑也暗暗歎了口氣,是他和李妙妙麻煩人家,如果還害得人家感冒生病,那就是真的說不過去了。薑也妥協了,“你靠我近一點吧。”
“真的可以嗎?”
“嗯。”
靳非澤湊近了一些。
“可以再近一些嗎?”
“……可以。”
他又湊近了一些。現在他貼著薑也的後背,兩人之間一張紙都擠不下。他身上有種特別的味道,清清冷冷,像冬日的雪鬆。被子上也全是靳非澤的氣息,薑也被靳非澤的氣息包裹住了。薑也身體僵硬,像木偶娃娃,強迫自己一動不動。
靳非澤在他身後輕輕地笑,“薑也同學,你真可愛。”
薑也不知道怎麽回應,幹脆報以沉默。總覺得靳非澤怪怪的,卻又說不出哪裏奇怪。黑暗像子宮一樣包裹著他們,他們像個連體嬰兒似的挨在一起入睡。房間裏安安靜靜,一片沉寂。薑也睡不著,後腦勺刺麻麻的,總覺得背後的人注視著他。他靜悄悄回過頭看了看,靳非澤已經睡熟了,側臉籠在黯淡的光線裏。他輪廓的線條柔和,沒有鋒棱,像一株沉睡的美人蒿。
薑也想,又是他想太多。他緩緩回過身,進入夢鄉。他沒看見,他的身後,靳非澤又睜開了眼。
睡了不知道多久,薑也在睡夢中被人搖醒。他以為出事了,迅速坐起身,發現是李妙妙赤著腳丫子蹲在他旁邊。靳非澤也坐了起來,這家夥神色清明,好像根本沒睡。
“我剛剛起夜,好像聽見門外有聲音。”李妙妙低聲說。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躡手躡腳挪到防盜門邊,側耳傾聽。門口有個人在吹口哨,陰冷的樓道裏飄**著這空靈的口哨聲,格外詭異。
薑也打開手機,切回監控頁麵。樓道裏是空的,天花板上也沒人,然而三人都聽見了外麵的確有人在吹口哨。
“會不會在貓眼攝像頭的死角?”李妙妙握著發抖的手,問。
“不太可能,”薑也搖頭,“死角藏不下一個人,而且這個聲音很小,他一定是貼著門發出的,要不然我們聽不見。”
“那哪來的這聲兒?”李妙妙下意識攥住薑也的衣襟,她的手在發抖,惹得薑也的衣襟也在抖。
薑也盯著畫麵,道:“是那個快遞盒,騎手留在門口的盒子。”
大家的目光都移到了屏幕裏的快遞盒上。
“難道那裏麵裝了人頭?”靳非澤似笑非笑,“看這盒子的尺寸,確實能裝下一顆成年人的人頭。”
“人頭能吹口哨嗎?”李妙妙不可置信。
靳非澤曼聲道:“沒有頭的人都能走路,一顆人頭為什麽不能吹口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