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要殺人
高叔本來要帶薑也他們仨回四合院,路上接了老太爺的一個電話,商務車掉頭,駛向了西山別墅。他們到別墅的時候,老太爺也剛到,保鏢攙扶著他從車上下來。老太爺帶了許多保鏢,一個個黑衣墨鏡,門神似的杵在別墅門口。薑也不露聲色地觀察四麵,發現這些保鏢堵住了別墅的外出通道,後腰鼓鼓的,好像帶了槍。
薑也有種預感,這裏可能要發生什麽事情。
“小也,”老太爺拄著拐杖走到他麵前,“你是跟我一塊兒進屋,還是帶著阿澤妙妙在外頭等我?”
薑也皺了皺眉,道:“爺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神夢結社,”老太爺和藹地說道,“你在學院的質詢提到了這個詞。”
質詢會上薑也提到了神夢結社,還上交了從醫院拷貝到的監控視頻。當然,他所有的陳詞都略去了江燃的部分。監控視頻上出現的江燃,薑也把他描述為“神秘人”。大概因為薑也沒有暴露江燃的身份,江燃的存在並沒有像上次一樣莫名其妙地從視頻裏消失。薑也發現,隻要沒人認出江燃,他的影像就能保留。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江燃還有一些蛛絲馬跡留存在這個世界上。
至於薑也從神夢結社那裏得到的狙擊槍和水銀子彈,他解釋為神秘人狙殺施醫生之後留在醫院的,恰好被他撿到手。神夢結社能夠追擊江燃,能夠滲透博愛病院,一定不是個普通的組織。光靠薑也一個人根本無法與之對抗,他必須借助靳家和學院的力量。學院可能有內鬼,不能完全依靠學院。老太爺或許能幫上忙。
薑也想了想,如實告訴老太爺:“是,按照我在博愛病院看到的資料,八年前施阿姨和靳非澤誤入禁區很可能是神夢結社的手筆。事實上,我對這個組織也知之甚少,但我認為他們和太歲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為什麽會這麽認為?”老太爺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老太爺的目光仿佛要把薑也燒穿一個洞,薑也壓下心裏不舒服的感覺,道:“我的高中學妹劉蓓曾跟我提起過這個組織,她已經被謀殺了,沈老師了解這個案子。”
老太爺搖搖頭,“小也,你對我們有所隱瞞。”
薑也並不因為他的看穿而驚慌,而是鎮靜地反問:“老太爺不信任我?”
老太爺嗬嗬笑起來,“你還是太年輕了。你和阿澤進過太歲村禁區,又掉進博愛病院禁區,兩次都成功脫逃。一次可以說是你們僥幸,兩次就太奇怪了。小也啊,你知道這次入學考死了多少人麽?學院把禁區按照危險等級分為四級,太歲村有四名學院特勤處調查員身亡,被劃入二級。博愛病院裏死了十多個考生,被劃為一級。你真的是憑借自己走出來的嗎?”
“當然不是。”
“哦?”老太爺鷹準般的雙眼亮了亮。
“是憑借靳非澤。”薑也麵不改色地說,“他很強。”
老太爺大笑起來,不再追問,道:“神夢結社這個詞,我很多年前聽過一回。那時候我還年輕,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今天又聽到了這個詞。你既然不願意說,我老頭子就不問了。現在我告訴你,靳家這扇門裏有關於神夢結社的消息。隻不過進去可能有點危險,你願不願意冒險試試?”
薑也擰眉看了看那扇門,點了點頭。
保鏢開了門,老太爺拄著拐進了院子。薑也正要跟著走,靳非澤扯了扯他的衣襟。
“抱我,我腳疼。”靳非澤說。
薑也:“……”
老太爺在前麵停了步子,回過頭來等他們。
李妙妙從車裏探出腦袋,“抱、不、動,我、來?”
“……”薑也說,“我可以。”
他彎下腰,把靳非澤從車裏抱出來,直起身正要進院子,發現老太爺在笑眯眯地給他們拍照。閃光燈一閃,薑也抱著靳非澤的樣子被他照進了手機。
薑也:“……”
老太爺應該不會把這張照片發到什麽奇怪的地方吧。
他欲言又止,考慮到老太爺是長輩,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保鏢打開別墅大門,所有人進了客廳。地板上跪著一個人,沒穿衣服,單披了條浴袍遮住要緊處。靳若海也沒穿衣服,穿著同款浴袍滿臉憤怒地坐在沙發上,一個保鏢拿槍指著他。薑也放下靳非澤,定睛看,才發現那跪著的人是許媛。她哭得梨花帶雨,肩膀聳動。
“爸,”靳若海氣道,“你幹什麽!”
老太爺在另一張沙發上坐定,道:“我幹什麽。我先問你,八年前的事,你要不要給阿澤一個交代?”
早在來之前,老太爺就打了通電話給靳若海,把八年前許媛隱瞞靳非澤落入禁區的事兒說了一遍。打電話的時候靳若海衝許媛發了一通脾氣,沒想到老太爺雷厲風行,聽到許媛在他旁邊,立馬派了一堆人闖進家門,押著許媛跪在了大廳。說到底許媛是他的妻子,衣服還沒穿就讓人跪那兒,老太爺這麽做著實不妥當,他的臉麵往哪裏擱?靳若海沉默半晌,閉了閉眼,道:“爸,您就不能讓這件事過去嗎?”
老太爺的神色陰沉如水,“怎麽?你不追究了?”
靳若海的臉僵了僵,滿臉疲憊地說道:“她是有錯,可她畢竟是阿灝的媽。阿澤沒有媽了,難道您要讓阿灝也沒媽?況且,爸,人是人,凶祟是凶祟,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也是學院的鐵規。您要我說多少遍您才懂,禁區那個怪物不是曼箏,現在這個阿澤也不是以前的阿澤了!”
老太爺盯著他,道:“若海,你自以為你看得清,你真的能做到麽?看看那個女人,仔細看看她是誰?”
靳若海竭力忍著怒火,道:“我知道您不喜歡小媛,但您也用不著這麽羞辱她!”
老太爺搖了搖頭,道:“老高,撕她臉皮。”
高叔走上前,強行掰住女人的臉膛,摸了摸她的脖子,似乎捏住了什麽,猛地往上一扯。一個頭套被他拽了下來,女人瞬間換了一張臉。那張臉是丹鳳眼,白麵皮,看著挺俊,就是笑起來有股說不出的邪性味道。“她”身子一伸,渾身骨骼暴漲,周身傳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立刻比原先高了一大截,原本瘦弱伶仃的骨架也大了許多。浴袍的衣襟不經意地散開,露出“她”結實的胸肌。
“她”笑了笑,故意捏著嗓子道:“靳家老太爺名不虛傳。您怎麽發現我的?”
老太爺皮笑肉不笑,“我老頭子火眼金睛,專門鑒你這種男扮女裝的活妖精。小夥子,正道你不走,走這種不要臉皮的歪門邪道。你這易容的手藝倒是爐火純青,據我老頭子所知,道上懂易容的也就是陝西的老岑家。你和老岑家是什麽關係?”
男人道:“晚輩岑尹,在老太爺麵前獻醜了。”
老太爺問:“我聽說岑家出了個叛徒,看來就是你吧。你得了我兒子的掌紋就該走,留在靳家幹什麽?難不成真想當我們靳家的兒媳婦?”
薑也十分震驚,這麽高超的易容手段他隻在影視劇裏見過,沒想到現在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上一個男扮女裝的還是靳非澤,他下意識回頭看,靳非澤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
他望向李妙妙,李妙妙搖了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
靳若海望著地上的男人,滿臉不可置信,指著他說了半天的“你……你……”,愣是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那叫岑尹的男人露出個委屈的表情,細聲細氣地說:“若海,你我睡過一場,俗話說的好,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怎麽就翻臉不認人了?”
靳若海捂著胸口,呼吸急促,一副要撅過去的樣子。老太爺歎了口氣,揮揮手,高叔摁著靳若海給他服下速效救心丸。薑也沉默地捂住了李妙妙的耳朵,李妙妙仰起頭,投來一個疑惑的眼神。
“小孩子不能聽。”他說。
那男人似乎聽見薑也說話,看向了薑也的方向。他勾唇笑了笑,眼裏流露出無比好奇的的神色,不再故意捏著嗓子惡心人,換成了他自己的男人嗓音。
他道:“江先生,還記得我麽?”
薑也猛地抬頭。
這個聲音……是醫院裏那個無名電話的聲音!
他笑意盈盈,“久仰久仰,原來你長這樣。”
薑也還沒回話,老太爺眯起眼,道了聲“不好”,“我說你怎麽不走?原來你是在等著小也。老高,這小王八蛋還有後援,快斃了他。”
“老爺子,斃了我,你就再也見不到你的小孫子了。”
高叔扣動扳機的手一滯,老太爺兩目一瞪,鷹隼般的利光迸射而出。
“你劫持了阿灝!?”
老太爺話音剛落,別墅的落地窗外響起直升機螺旋槳呼啦啦的運行聲,震耳欲聾。直升機上的探照燈光直直照射進來,如同太陽升起,晃得人眼睛都要瞎了。高叔喊了聲趴下,立刻抱著老太爺滾進沙發底下。機關槍驀然開始掃射,落地窗玻璃俱碎,子彈橫飛。薑也拉著李妙妙躲進玄關,外頭還沒來得及反應的保鏢全部中彈身亡。靳若海反應迅速,跟薑也一起閃進玄關,隻手臂上受了輕傷。
岑尹背對飛蝗似的彈雨,笑吟吟地探出腦袋,望著玄關裏貼牆而立的薑也。
“江先生,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他轉身助跑,鶻鳥似的跳出破碎的落地窗,把住直升機垂下的軟梯。直升機遠去,老太爺從沙發底下爬出來,高叔的肩頭也中了彈,汩汩流著血。別墅裏頭滿地狼藉,屍體橫陳,血流成河。
高叔打了個電話,然後說:“阿灝不見了,看來的確是被他們擄走了。”
老太爺滿臉陰沉,道:“家裏的攝像頭應該把那小王八蛋的臉拍下來了,送到學院,查!這是騎在我老頭子脖頸子上拉屎,查出他是誰,埋到西山上去!是死是活,一定要把阿灝找回來!”
靳若海喘著氣道:“還有小媛,小媛不知道去哪兒了。”
“你還想著她?沒臉的東西,丟盡你老子的臉。”來之前那通電話,老太爺聽見許媛的聲音就知道不對勁,才這麽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他弄死了許媛,正想著說辭,神夢結社鬧這麽一遭正好接了鍋。老太爺沉著臉,麵不改色地說謊:“別想了,多半是被神夢結社弄死了。”
靳若海丟了魂似的,坐在破爛的沙發上捂住臉,失聲痛哭了起來。
薑也看得心情複雜,施阿姨遇難的時候,靳若海一滴眼淚也沒流。
老太爺站起身,左右看了看,“阿澤呢?”
薑也也想知道靳非澤哪去了,他正要找人,忽然聽見哪裏傳來手槍上膛的聲音。前方拐角,靳非澤驀然現身,手上赫然是一把保鏢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靳若海的腦袋。
老太爺目眥欲裂,“阿澤!”
靳非澤滿臉冷漠,“靳若海,媽媽死了,你為什麽還活著?”
話音落點,他扣動了扳機。
槍口迸出燦爛的火花,靳非澤漆黑的眼眸像被點燃了一般,似有烈火叢生,卻看不出半點溫度。子彈呼嘯而來,那一瞬間薑也的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念頭,最清晰的一個是老太爺曾對他說如果靳非澤殺人犯罪,一定會被學院人道毀滅。一念閃滅,來不及斟酌那麽多,當薑也反應過來之時,自己已經擋在了靳若海前麵。子彈打穿了他的腰部,腰間劇痛無比,半個身子瞬間就麻了。
他看見靳非澤驚訝的眼神,火焰在靳非澤的眼中熄滅,取而代之的是鮮紅的血色。那家夥恐怕這輩子都沒這麽驚訝過,眼睛睜得大大的。
“為什麽?”他似乎在說。
腰部太痛了,視野逐漸模糊了起來,薑也也聽不清他的聲音。周圍好亂,人影紛紛,全聚在他身邊。薑也有點擔心靳非澤繼續殺人,竭力睜開眼,去尋找他的影子。太亂了,一張張模糊的臉閃過眼前,都不是他,薑也找不到。血帶走薑也的意識,他強撐著一口氣不暈過去,心裏頭越來越急。下一瞬間,他被擁進了一個懷抱,靳非澤身上的熟悉氣息籠罩住了他。
靳非澤一雙手都抱著他,他終於確定靳非澤不再繼續殺人。心裏安定了下來,黑暗飛速侵入四肢百骸,沒過多久,他就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