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門外有鬼
薑也速度極快,十秒的工夫都不要就到了一樓。他們家是開放式廚房,他到了一樓,就發現漆黑的廚房裏李妙妙正坐在地上,滿臉驚恐,手裏的手機手電筒照著前方。薑也順著電筒燈光望過去,冰箱被李妙妙打開了,他看見了那個把李妙妙嚇得尖叫的東西——一顆腐爛的人頭。
薑也眸子緊縮,心中浮起驚訝。那人頭整張臉都爛了,齒豁唇腐,無比猙獰,臉上長滿了黑毛,已經辨認不出麵目。有人在家裏殺了人,還把人頭藏在冰箱裏。看這腐爛的程度,起碼好幾天了。李妙妙平時不在家吃飯,不會用到冰箱,竟一直沒有察覺。
他走過去把冰箱闔起來,正要說報警,樓上忽然傳來哐當一聲響,似乎是什麽東西落在地上。薑也立馬反應過來,是他搭在天花板閣樓口的鋁製折疊梯。緊接著是咚咚咚的腳步聲,十分急促,沿著樓梯傳來。
有人在下樓梯!
難道閣樓真的藏了殺人犯!?
薑也迅速把李妙妙拉起來,往玄關衝。李妙妙沒站穩,剛起身就跌了一跤。樓上的人速度極快,一下子就到了二樓。薑也看了看距離,估摸著來不及了,摁滅了李妙妙的手機,拖著她貓在料理台底下。
他們剛剛貓好,那腳步聲就衝到了一樓樓梯。兩人小心翼翼探出腦袋,觀察樓梯口。隻見那兒出現了一個魁偉的身影,是個男人,穿著墨綠色的襯衣和黑色西裝褲,一級一級地走了下來。
李妙妙和薑也都認出了這個男人,正是李妙妙的爸爸李亦安。李妙妙還以為是殺人犯,方才懸起來的心重新落了回去,起身想要喊老爸。薑也卻覺得不對勁,之前聞到的那股無法言喻的氣味重了很多,現在已經到了令人作嘔的地步,顯然是李亦安帶下來的。
李妙妙起身的當口,他眼疾手快,迅速摁住她,還捂住了她的嘴。
這麽一耽擱,李亦安終於走下了樓。借著僅有的晦暗光線,薑也和李妙妙都瞧清楚了他的模樣,登時眸子縮成了針。他們的父親脖子上方空空如也,前胸浸滿深紅色的血液,魁梧而恐怖地站在那兒。他的手搭在扶手上,上頭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長毛。
薑也感覺到李妙妙在發抖,他捂著李妙妙的嘴,對著她搖了搖頭。
李妙妙眼眶裏淚水在打轉,薑也緩緩鬆開她,她死命捂住自己的嘴,一點兒聲音也沒有發出。
無頭的李亦安在客廳裏逡巡,似乎在找他們。沒有頭也能聽見聲音麽?薑也不敢冒險試探,更不敢擅加揣測。女鬼、無頭……這兩天發生的事一遍遍衝擊他的世界觀,這些詭異的東西都出現了,一個無頭屍能聽見聲音好像也沒什麽不可能。
當務之急是離開這棟別墅。薑也領著李妙妙跪爬向前,無聲無息地潛行到酒櫃旁邊。無頭屍在茶幾旁邊行走,正好背對他們。趁這個機會,薑也和李妙妙快速穿越沙發後的空白區域,到達玄關。薑也把手搭在防盜門的門把手上,正要開門,微信忽然嗡嗡一響,他低頭,是“愛吃糖的魔女”發來信息——
【別開門,門外有鬼。】
寂靜的黑暗裏,手機的震動聲十分明顯。
薑也一愣,她怎麽會知道這邊的情況?門外又有些什麽東西?與此同時,一個更大的疑問浮上心頭——
無頭屍到底能不能聽見聲音?
他和李妙妙同時回頭,正好看見無頭屍逆光站在玄關口。縱然他沒有頭顱,薑也也感受到了一種陰狠的惡意。那種濃鬱的惡臭撲麵而來,薑也幾乎嘔吐。
愛吃糖的魔女:【上二樓,爬東麵窗。】
薑也先發製人,衝出去一腳踹在無頭屍胸口,同時大喊:“上二樓,爬爸媽房間的窗出去!”
李妙妙抱著頭從無頭屍身邊躥了出去,無頭屍抓住薑也的腳,掄錘似的把他掄飛。薑也飛了出去,直接被摜在了料理台那兒。他雙手護著後腦,背部狠狠磕在大理石桌麵上。後背要裂開似的,薑也卻不敢耽擱,迅速爬起來。
李妙妙在樓梯上回頭,滿臉焦急。
無頭屍衝向薑也,薑也撿起一把菜刀掄了出去。刀插在無頭屍的胸口,絲毫沒有減緩他的速度。薑也又撿起一把壽司刀,瞄著他的膝蓋斜扔。壽司刀砍中他的小腿,無頭屍一下子跪了下去。
趁這時,薑也五步作三步向樓梯飛奔。李妙妙在前,兩個人迅速進了爸媽房間關上門。他們剛進門,門就被炮彈撞了似的咚咚巨響,整麵牆都在簌簌震動。李妙妙推開窗戶往外爬,李家別墅風格是爛大街的歐式小洋房風,外牆砌紅磚,還刻了狗屁不通的浮雕。窗邊有一圈凸起的裝飾性大理石構件,正好勉強可以供做下腳處。
無頭屍拔出胸口的菜刀,咚咚砍門。他力氣極大,菜刀在他手上猶如斧頭,很快砸出一個大洞。李妙妙心急如焚,腳尖踮在大理石構件上,一點一點往右側挪動。
手機再次震動,薑也低頭看信息。
愛吃糖的魔女:【從二樓走到車庫,開野馬。】
“往車庫的方向走。”薑也跟李妙妙說。
他也爬出窗戶,踩著大理石跟在李妙妙身後。他們即將經過門廊,正好瞧見廊道裏頭不知何時圍了許多無頭屍,全部和李亦安一個模樣。薑也一陣膽寒,剛剛要是開了門,就被他們給逮住了。李妙妙看見底下的無頭屍,腳不住發軟。
薑也小聲說:“盡量別發出聲音。”
李妙妙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屏息向前挪動。她挪得極小心,悄無聲息地從那些無頭屍的上方通過。薑也緊緊跟在她身後,他們二人到達了車庫上方。薑也先抱著柱子滑了下去,緊接著是李妙妙。薑也手動啟動車庫的卷閘門,卷閘門嘩啦啦上升。聲音太大,二人提心吊膽,不一會兒,果然聽見此起彼伏的腳步聲。
卷閘門還沒完全打開,兩個人已經貓腰進了車庫,順著坡道向裏麵飛奔。他們家的車庫是個小型停車場,裏麵停了李亦安珍藏的座駕,每個月都有專業人員上門來保養。一共十輛車,分列兩側,擦得鋥亮發光,李妙妙以前很喜歡炫耀她爸的車,現在卻暗恨她爸吃飽沒事幹買這麽多車。
“爸的野馬在哪兒?”薑也問。
他注意到電梯的燈亮了,指示燈顯示電梯在下行。什麽時候來的電?果然是那些無頭屍搞的鬼麽?
李妙妙冷汗直流,問:“野馬?什麽野馬?爸不養馬啊!”
薑也腦子轉得飛快,“找福特,福特野馬!”
兩個人分頭開始找,電梯顯示到了2樓。李妙妙用手電筒照車的車牌,奧迪、賓利……沒看見福特。
電梯到達-1樓,車庫外也響起腳步聲。薑也找到了繼父的“野馬”,是69年的福特,加長引擎蓋,銀灰色的車身,像出鞘的利劍一般擁有流暢的線條。典型的肌肉車,開上它仿佛就要出去幹架拚命。
他喊李妙妙過來,打開車門,薑也坐上駕駛座,車鑰匙插在鎖孔,似乎早有人準備好了這輛車給他們逃生。李妙妙自覺上副駕,扣上安全帶。外麵傳來電梯門打開的聲音,薑也來不及想到底是誰安排的這輛車,擰轉鑰匙,車燈猶如熊熊火炬啪地打開,照亮電梯門內那個恐怖的無頭身影。
“爸……”李妙妙想哭。
無頭屍箭一般飛奔過來,薑也把油門踩到最底,發動機響起野獸般的咆哮,凶猛的動力驅動四輪,沉睡的野馬蘇醒,直接撞上無頭屍,無頭屍炮彈似的身軀砸在擋風玻璃上,玻璃蔓延出蛛網一般的裂紋。無頭屍滾落引擎蓋,野馬差點刹不住撞上前麵的奧迪,薑也轉動方向盤,擺尾漂移上了坡道。密密麻麻的無頭屍堵在車庫門口,薑也咬牙,再一次把油門踩到最底。
“哥你什麽時候學的車?”李妙妙死死握著頭頂的把手。
薑也回答:“沒學過。”
李妙妙震驚了,“什麽——”
野馬撲入屍群,撞出一條血路,許多無頭屍被碾在車底,被輪胎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剩餘的無頭屍紛紛避開,野馬左衝右突,擦過幾棵行道樹之後S型滑進大路,沒入茫茫夜幕。
他們上了跨江大橋才敢放慢速度,薑也透過後視鏡看後方道路,沒有追兵。
李妙妙不停地打薑媽的電話,沒人接。
薑也打微信電話給魔女,無人接聽。
Argos:【你到底是誰?你怎麽會知道我家的情況?在我家的那些是什麽東西?】
愛吃糖的魔女:【你還沒告訴我,上次發給你的照片你喜歡嗎?】
Argos:【回答我。】
愛吃糖的魔女:【你喜歡嗎?】
李妙妙說:“哥,我手機沒電了。”
薑也退了微信,把手機丟給李妙妙,讓她報警,“說我們家有屍體和殺人犯,讓他們多帶人,不要提無頭屍。”
平白說無頭屍,估計沒人會相信,還會覺得他們報假警。
李妙妙忍著眼淚點頭,撥打110,“喂,我要報警,馬巒山大道天麓公館144號發生了殺人案!”
電話那頭問:“同學,請不要驚慌,我們已經派出警力前往天麓公館。你們現在在什麽地方?”
李妙妙正要回答,薑也眉頭一皺,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別說話。
“報警的隻有一個人,你為什麽要用‘你們’?”薑也問。
那邊沉默了一瞬,道:“同學,不要害怕,告訴我你們在什麽位置,我們會幫助你們。”
“回答我,你為什麽知道這裏不止一個人?”薑也追問。
“同學,告訴我你們的位置。”
“同學,告訴我你們的位置。”
“同學,告訴我你們的位置。”
對麵冷冰冰地重複這一句話,AI一般語調平板。李妙妙要嚇尿了,薑也把電話掛斷,對麵不停回撥李妙妙的手機,薑也直接關機。
“我發誓我沒打錯電話!”李妙妙說。
“猜測1,他們攔截了我們的通訊。猜測2,警察裏有他們的臥底。”薑也說,“所以現在去警察局的路走不通了。”
“他們到底是什麽東西!”李妙妙抖著聲音問。
薑也沉默,他也不知道那些是什麽。
“哥,咱媽還活著嗎?”李妙妙的臉蒼白如紙。
薑也望著車外開闊的大馬路,路燈的光一陣陣掠過他神色凝重的臉龐。
他不知道怎麽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
不能去警察局,雖然他們可以到警察局麵對麵報案,即使警察局有臥底,也不可能人人是臥底。但棘手的是,去警察局必然要經過中央大路,那裏到處是監控,他們沒辦法隱匿行跡,很可能會在到達警察局之前就被攔下。
薑也隻能暫避鋒芒,先找個地方過夜再說。他專走老街,這些地方沒有監控,可以避開警察局的交通天眼。老街道路泥濘,一路上李妙妙快被顛吐了,薑也好不容易才把車開回了舊公寓後麵,路非常狹窄,他連續擦了好幾根電線杆,福特野馬身上滿是劃痕,引擎蓋還凹下去一個大坑。如果繼父還有頭,可能會和他斷絕關係。
他們在深市沒有親戚,無人可以投奔。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幫怪物應該想不到他們敢返回公寓附近。隻是保險起見,還是不要回屋子裏好。他把車開進棚戶區的拆遷工地裏,這裏晚上沒人,比較安全,可以放這輛撞得稀巴爛的車。
住酒店要用身份證登記,很可能會被查到,不過薑也有個初中同學家是開酒店的,就在附近,可以住他那兒。
素來聒噪的李妙妙鮮見地不說話,一直在發呆。薑也不知道她是嚇傻了,還是太難過,她慘白著臉,愣愣的像個紙糊的人。薑也把車停在僻靜黑暗處,拉著失了魂的李妙妙找了個電話亭,不停地撥媽媽的電話,聽筒裏傳來的聲音永遠是“您所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撥了二十多次,薑也終於放棄了。
“哥,”李妙妙忽然說,“你是不是特討厭我?”
薑也蹙眉,問:“你怎麽這麽想?”
她開始抽泣,“媽總是偏心我,爸是我親爸,也更喜歡我,你肯定可討厭我了。”
她方才是嚇傻了,此刻好像終於回了魂,淚水開閘泄洪似的汩汩往外冒。
“對不起,”她拚命抹眼淚,“我一害怕就想哭,還想說話,腦子又不聰明,你別嫌棄我。”
薑也慢慢明白了她在恐懼什麽,繼父沒了,媽不知所蹤,她怕他丟下她。
“李妙妙,”他說,“不要害怕,我在。”
她望著他的眼睛,淚水無聲地流。他擁有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當他專注望著誰的時候,總能讓人感到安心。她慢慢鎮定下來,止住了哭泣,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們一起返回轎車,正走近時,後備箱突然傳出咚的一聲響。
李妙妙猶如驚弓之鳥,彈射而起,迅速躲到薑也身後。
又是“咚咚”兩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突兀。
後備箱裏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