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胡家舊事
“別動!”
薑也厲聲低喝,瞄準霍昂背後露出的那一角猴臉點射。猴臉再次消失,霍昂感覺自己的肩膀一輕,忙不迭地翻身滾了過來,心有餘悸地舉目四望,“這次打死了?”
靳非澤仰起頭,道:“沒有。”
薑也抬頭一看,那巫屍倒吊在洞頂,一雙深邃空洞的怪眼望著他們,別有一種陰鷙惡意的感覺。
“對付不了,”薑也冷聲道:“快撤。”
瓦伊沒救了,霍昂立刻抓起了石**的阿猜,阿猜一臉懵逼地跟著大夥兒撤出洞。懸崖邊上的欄杆空空如也,岑尹人呢?薑也正疑惑著,欄杆底下冒出岑尹的腦袋。他滿目焦急,叫道:“別丟下我!”
這家夥倒是機靈,躲在懸崖下麵,剛那巫屍進洞的時候沒看見他。
“帶他嗎?”霍昂問。
他掌握著黑山城的信息,暫時不能死。
薑也瞄準黑黢黢的洞口,道:“帶。”
霍昂把岑尹的手銬打開,抓著他的衣領把他拽上來。洞穴那邊,巫屍爬出來了。薑也又打了兩槍,作用不大,普通子彈能壓住它,但是傷不了它。它在洞口處冒出一張猴臉腦袋,一聲不響地盯著眾人。
阿猜一臉驚奇,“你們中國真的有孫悟空!?”
霍昂罵道:“孫悟空你妹。你隊友被他搞死了,想活命就跟上。”
忽然,它手一動,似乎要摘麵具。
靳非澤手一甩,不知扔了個什麽東西到懸崖邊上,那巫屍摘麵具的動作一頓,臉一側,追著那東西奔了出去,一頭紮進了懸崖下。
“扔的啥?”霍昂問。
靳非澤悠悠道:“太歲肉。”
既然是祂的信徒,祂的眷屬,屬於祂的東西當然對它很有吸引力。
它掉下了懸崖,危機解除,霍昂捏了把汗。薑也卻不放心,扶著欄杆往下一看,隻見那巫屍銜著太歲肉手腳並用哢哢往上爬。薑也毛發一聳,立刻道:“去道觀,馬上。”
薑也殿後,霍昂背起阿猜,靳非澤把岑尹敲暈,拎著他下山。五個人火速下山,道觀晚上封了門,霍昂拚命拍門。小道士衣服都沒穿,光著膀子爬起來給他們開門。
“幹嘛啊你們,大晚上讓不讓人……”
小道士還沒抱怨完,幾人連忙擠進道觀,封上大門。
“你們山上晚上鬧鬼。”霍昂說。
小道士蒙了片刻,道:“我去請觀主!”
這小道士一路跑一路嚷著“鬧鬼了”,道觀寢舍一間間次第亮起了燈。不僅張嶷起來了,他師叔的寢舍也亮了燈,一個白胡子老頭被小道士攙著走出來。這老人一襲烏紗道袍,雙目隻有眼白,沒有眼珠子,看起來怪嚇人的。他模樣雖然醜陋,說話卻很溫柔,不慌不忙指揮弟子搬來竹梯,架在牆上看情況。幾個弟子爬上去看了看,下來說:“沒有看到你們說的鬼。”
“大概是藏起來了,放心,道家清靜地,它不敢進門。”老師叔說。
霍昂把昏迷的岑尹拎起來,“就這傻逼引過來的,媽的,自己被鬼跟了都不知道。”
“恐怕並非如此。”老師叔搖搖頭,“我觀那物並非衝著這位施主而來。”
的確,那巫屍並不是跟著岑尹來的,它是來找薑也的。祂多半是想要攔截他,但因為薑也被植入了第三隻眼,祂找不到他了。
“觀?”阿猜嘟囔,“你徒弟都沒看見,你看得見?”
“眼盲,並非心盲。”
老師叔臉朝向薑也的方向,他那一雙白色的眼睛分明看不見,薑也卻覺得他在看著自己。
老師叔溫和地詢問:“夜半驚醒,想必也睡不著了。我略通一點兒卜卦奇門,不妨來占一卦?”
小道士攙著他回了寢舍,另幾個弟子把岑尹搬去了柴房,阿猜跟著去其他空房下榻。薑也幾個人跟在老師叔身後,張嶷衝薑也擠眉弄眼,“卜卦窺探天機,傷及性命,我師叔向來輕易不動卦,之前好幾個大老板輪番來排隊請他卜卦,他硬給推了。現在他居然想給你卜卦,你有福了,快想想問啥問題。”
大家進了寢舍,老師叔在春台邊上坐下,小道士很有禮貌,提起茶壺給幾個小夥子挨個倒茶。靳非澤靠在薑也肩膀上打瞌睡,他吃了安眠藥,能爬起來就不錯了,薑也想讓他早點去休息,他不肯,抱著薑也的手臂不動彈。
老師叔問:“有什麽想問的?”
薑也搖頭。
“一個問題也沒有?”張嶷有些吃驚。
薑也冷淡地搖頭。
老師叔笑嗬嗬地說:“看來小施主心如明鏡,對一切都有了答案。”
霍昂在一旁說:“不然算個出發的吉時吧。”
老師叔拿出一個龜殼,兩手握著搖了搖,慢吞吞在桌上布下三個銅板。銅板有正有反,隻見他細細摸了一遍,放下雙手。
“你們時間不多了。”老師叔道。
“什麽意思?”霍昂摸不著頭腦。
“他命不久矣,小施主,你必須在他活著的時候抵達終點。”老師叔握著卦龜,歎了口氣,“這卦象說,他在等你。”
薑也撫摸桌上的三枚銅板,眼眸低垂,他能感覺到,江燃在催促他。
“帶上嶷師侄一起去吧。”老師叔道。
“為什麽?”薑也眉目一抬。
老師叔會特意讓他帶上張嶷,一定別有用意。
“你知道妙妙施主為什麽對他情有獨鍾麽?”
薑也沉默,等著他的下文。
老師叔摸著卦龜,娓娓道來。據他說,張嶷本來不叫張嶷,叫胡小寶,出生於青海省巴勒木鎮的廟子村。胡家父母演皮影戲為生,一輩子勤懇老實,常常給別人家的婚喪嫁娶大事兒演皮影。張嶷還沒出生的時候,有一年村長家遷墳,把胡爸喊過去演皮影,順便幫忙挪屍。除了胡爸,村長還雇了三個壯實大漢,卜了吉時遷墳。
半夜三更,遷墳的吉時,胡爸提著一籠公雞跟著三個大哥去墳上。胡爸搭好戲台子,點上燈,開始演皮影戲。這戲是演給死人看的,所以得半夜演。演完之後,籠子裏的公雞如果沒叫,四下也沒有怪聲兒,就說明祖宗同意他們遷墳了。
戲演完,雞沒叫,幾個人開始挖墳,墳頭一挖開,他們發現墳裏的棺木都爛了,木頭的腐臭味臭氣熏天,但屍體居然還是硬邦邦的。當下幾個人就有點犯怵,當地流行一個傳說,說死而不腐的屍體叫“屍煞”。眼下這村長的祖宗滿身蒼白,丁點兒不爛,可不就是“屍煞”麽?
三個大漢都打退堂鼓,胡爸家窮,家裏早揭不開鍋了,這活兒要是不幹,女人小孩都得跟著他挨餓。再說了,演皮影戲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祖宗明明同意他們遷墳了。可等他們去查看雞籠子,發現裏麵的雞不知道什麽時候都死了。
原來它們不叫,是因為死了。
胡爸咬咬牙,心想現在科技發達,哪來什麽怪力亂神?於是把雞割了脖子,鮮紅的雞血往那滿身慘白的屍體身上一淋。血一淋,原本硬邦邦的屍體一下子就軟了。胡爸覺得就算有屍煞,也給雞血淋死了,就安了心,把屍體給背了起來。三個大漢見狀,也壯起膽來,背起其餘幾具屍體跟著胡爸一塊兒走。
四個人趕夜路,爬山穿林。胡爸腳程慢一些,走在他們後頭。走到半道兒上,胡爸忽然覺得一股涼風吹他的後腦勺。山裏也太涼了,早知道多穿件衣服,胡爸想。抬頭一看,看三人衣袂下垂,頭發也不飄,尤其那個留著半長頭發的混子,頭發服服帖帖垂在腦後。
胡爸慢慢反應過來,周圍沒起風。
那什麽玩意兒吹他後腦勺?
他扭頭一看,對上一雙黑洞洞的眼坑。背上的屍體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人樣,長出了一張猴子怪臉。胡爸大叫一聲,連忙撒了手。前麵三個大漢回頭一看,也大驚失色,全都丟了屍體。聽他們後來說,那些屍體還會爬,胡爸撿來石頭,把其中一個撲上來的砸得稀碎,其他三人也效仿他,才奪路跑出來。
第二天早上大家操著家夥再去那地方看,那幾具老屍憑空消失了。四人說得有模有樣,村長也不好說啥,帶著人在四周找了找,啥也沒找到,隻好暫時放棄。後來,胡媽和胡家大寶發現,胡爸成天佝僂著背,直不起腰了,估計是背屍的那天,傷到了腰骨。
胡媽母子帶著胡爸四處求醫,怎麽也治不好這駝背的毛病。胡爸幹不了重活了,胡家母子日日起早貪黑,養活家裏,胡爸就自己待在家,也不知道成天幹些啥。有一回半夜回家,忽見胡爸的房間亮著燈,裏麵隱隱還有許多人的說話聲。
胡媽以為家裏來了客,推開門一看,房裏就胡爸一個人。她驚呆了,翻看衣櫃,又趴下身看床底,沒有人,可她剛剛明明聽見許多人的說話聲。打那兒以後,胡媽就慢慢發現胡爸有點不對勁。半夜醒來,竟發現他對鏡梳頭,臉色陰森森的。胡媽不敢和胡爸一塊兒睡了,搬到了大寶房裏。有一天晚上,母子兩個壯著膽子,偷偷躲在胡爸牆外聽裏麵是什麽人在說話,可是聽來聽去,硬是聽不分明說話的內容。他們說的好像是人話,好像又不是。
母子兩個又決定在門外守著,這房間就一扇門一個窗,他們總得從房間裏出來吧,若是能逮住他們,說不定能看清楚妖邪的真麵目。於是母子二人在門外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卻隻有胡爸從門裏走出,母子二人進房一看,裏麵仍然空空如也,除了胡爸,壓根沒人。
太嚇人了,胡媽毛骨悚然。此後每到夜晚,兩母子待在自己房間裏睡覺時,依然能聽見胡爸房間傳出來的說話聲。嘀嘀咕咕悉悉窣窣,怎麽聽也聽不清說的什麽。一天一天過去,那說話聲似乎走出了胡爸的房間,在胡媽母子房外徘徊,可二人偷偷戳破窗紙往外看,隻看見自家清冷的小院,滿地鹽巴似的月光,亮閃閃的,什麽人影也看不到。
母子兩個提心吊膽過了兩個多月,胡媽被診斷出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也是在胡媽被醫師告知懷孕的這天,廟子村的村民發現自家祖墳莫名其妙被掘,裏麵的屍體不翼而飛,而胡爸和那三個大漢也都失蹤了。甚至有人說自己看見許多白色的屍體在林間行走,他們都相信,祖墳裏的老屍成了屍煞,自己跑了。
從那以後,胡爸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