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狠心小貓

VIP病房裏,生命檢測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老人躺在病**,瘦骨嶙峋,骨頭的鋒棱似乎要刺穿皮肉。隔著一層玻璃,靳非澤麵無表情地站在外麵,靜靜望著裏麵的靳老太爺。人真是脆弱,他才離開了幾個月,這老人就從威權在握的家族話事人變成一個虛弱的病人。以前他的眼睛那麽有神,鷹眼似的炯炯有光,現在完全黯淡了下去,就像蠟燭燒到盡頭,漸漸的要熄滅了。他那麽瘦,那麽小,軀殼虛弱到載不住靈魂。

“節哀。”岑尹在他旁邊說,“有什麽要求,盡管提,隻要您跟我們合作。”

靳非澤偏頭看向他,“我要去那個世界幫小也找媽媽,和你們合作倒也可以。”

岑尹好奇地詢問:“找薑教授,薑也不去麽?”

“他不能去,”靳非澤淡聲道,“他會死。”

“你們不是情侶麽,今天早上還卿卿我我,”岑尹道,“他應該不會讓您一個人去。”

“我有辦法,”靳非澤笑著,目光卻冷淡,“不用你管。”

岑尹聳聳肩,“好吧,沒問題,隻要你肯合作就行。”

靳非澤又道:“不過在此之前,你要給我一樣東西。”

老太爺手指動了動,隱隱約約聽見人聲。靳非澤說了個什麽,岑尹立刻道:“您想要的,我們神夢都能給。真沒想到您這麽配合,我還以為我要用一些特殊的手段。”

“特殊的手段?”

“哈,不用在意,”岑尹微笑,“隻要您肯合作,我的手段就是滿足你一切需求,跟我來吧。”

老太爺從夢中醒來,睡眼惺忪,病房裏空空****,玻璃窗外空無一人。他低頭看自己的手臂,枯枝一樣瘦硬枯槁,不由得歎了口氣。剛剛好像夢見阿澤了,老高總說不用瞞阿澤,他是凶祟,不會有悲傷的情緒,要是想他,叫他來陪著就是了。可老太爺還是不忍心,總覺得他會難過。算了,過幾天再說吧,說不定過幾天就能下床了呢?精神好一點兒,見他也高興。

靳非澤跟著岑尹上了天台,岑尹打了個電話,讓手下人把東西備好。

“那我們現在就走吧,直升機馬上到位。”岑尹道。

靳非澤長長唔了聲,“我忽然想起來,你還欠我一樣東西。”

“什麽?”

靳非澤笑了笑,眼裏笑意陽光般溫煦,說出的話卻沒有溫度。

“你的眼睛。”

岑尹沉默了幾秒,惋惜地歎了口氣,“你果然很不好相處,我這麽有誠意地請你合作,你怎麽就是不聽話呢?”

他拍了拍掌,四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白色手套的男人從暗處走出,手裏的槍指著靳非澤。這四個人身上都掛著工牌,上麵寫著“白銀實驗室”。靳非澤被包圍了,似乎無路可去。

靳非澤微笑不改,“隻有四個人麽?”

“你很強,的確,就算我有四個人,也不一定能抓住你。不過……”岑尹說,“我還有一個辦法,能讓你無處可去。”

他話音剛落,一個西裝男忽然調轉手槍,連開三槍把同伴都殺了,最後含著淚,緩緩指向自己的太陽穴。

“想要你家人活下來的話,”岑尹看向他,“麻煩你快點死。”

那人淚如泉湧,顫抖著閉上眼,扣動了扳機。

槍響之後,岑尹道:“他的槍上做了你的指紋,療養院的監控已經被我們替換,彈道分析我們也準備好了。學院內部有我們的人,殺人的罪名就像一頂鐵帽子,給你扣上你就摘不下來。學院的人會在二十分鍾內趕到,然後發現喪心病狂的你連殺四個學院工作人員。為什麽殺他們呢,因為他們是在你小時候解剖過你的實驗室研究員,你早就懷恨在心。現在你爺爺和學院的協議打破了,學院會把你送去人道毀滅。你隻有一條路了,那就是跟我走。”

靳非澤神色不變,漠然的目光掃過四具屍體,道:“現在隻剩下你一個人了。”

“沒錯。”岑尹聳聳肩。

“其實多四個人還是有些棘手的,很可能打不贏呢。”靳非澤笑眯眯道,“現在隻有你一個人,事情就好辦很多了。”

岑尹臉色一變。

“你叫什麽來著,岑一還是岑二?”靳非澤掏出一把折刀,刀刃映出他昳麗的眉眼,“我說過了,合作可以,我要你的眼睛。”

***

薑也回到家,家裏一個人也沒有,臥室裏窩著一股膩死人的櫻花味。對麵靳非澤的公寓也是一樣,壓根沒人。靳非澤不見了,他真的不在家。薑也心中又是擔憂,又是生氣,說好了在家等他,這才一個小時不到,人怎麽就沒了?

霍昂接到電話,是沈鐸打來的,說天眼在京郊醫院天台找到了靳非澤的行蹤,學院已經派人趕過去了。二人連忙下樓,霍昂掏出手機打車,薑也看了看地圖上的堵車情況,首都的堵車太嚴重,打車過去至少得要四十分鍾。太慢了,薑也左右看了看,見一個小混混倚著摩托向過路的妹子搭訕。薑也抽出霍昂的錢包,把裏麵的百元大鈔遞給那小混混,“你的摩托我買了。”

“幾百塊就想買我的摩托,你有病吧?”小混混翻了個白眼。

“抱歉,剩下的錢我會打到你的賬戶。”薑也直接一個手刃把他打暈,請他搭訕的妹子幫忙照顧,“拜托你了。”

“不是……你們到底誰啊……”妹子一臉懵逼。

薑也戴上摩托上的頭盔,把小混混給妹子戴的粉紅貓耳頭盔從妹子頭上摘下來,遞給霍昂。

霍昂:“?”

薑也問:“要不你在這兒等我?”

霍昂咬咬牙,豁出去了,貓耳就貓耳,硬漢就應該戴這種頭盔!

霍昂戴上頭盔,長腿一跨,坐在薑也後座,抱住他的窄腰,問:“想不到你還會騎摩托,趕明兒哥帶你騎我那輛。”

薑也擰動油門,這小混混挺有錢,買的是阿普利亞RS660,馬力輸出100匹的黑色夜梟。摩托引擎發出雷鳴般的吼聲,他和霍昂都感受到摩托裏有著雄獅般的心跳。騎上它,似乎自己也成了猛獸。

“我沒騎過摩托車。”薑也說。

不過江燃騎過,所以薑也應該能夠無師自通,就像開車格鬥和射擊一樣。

“哈?”霍昂愣了,“等等……”

“坐好。”

霍昂還沒說完,薑也已經鬆開離合器,二人如箭矢流星衝上馬路。一路風馳電掣,薑也的速度完全超過了限速,一陣風似的刮過公路。首都堵車嚴重,有一個路段堵滿了轎車,水泄不通。霍昂正想說繞道,薑也卻直接揚起車頭,輾著這些車的車蓬快速通過。底下傳來一片罵聲,交警聞訊趕來,薑也眼也不眨,通過堵車路段後一擰油門,速度幾秒之內飆升,巨大的推背力差點把霍昂甩出去。直到轉彎薑也也沒有減速,一個甩尾漂移切入馬路,把後麵的交警全部甩脫。

平常至少半個小時才能走完的路段,薑也十分鍾就到了。霍昂下了車之後手腳發軟,差點癱下去。薑也沒管他,一頭紮進醫院。人群已經疏散,醫院一樓隻剩下維持秩序的警察。

薑也預感到事情很嚴重,想進入電梯,有人把他們攔下,霍昂出示學院特勤處證件,薑也才得以進入電梯,登上天台。

電梯門緩緩打開,薑也踏出電梯,踩到一腳粘膩的血。

血,刺目的鮮紅,像一把刀刺入薑也的眼中。地上橫七豎八,一共四具穿著西裝的屍體,屍體上掛著工牌,上麵寫著首都大學特殊生物學院白銀實驗室。靳非澤的白襯衣上滿是血,白皙的臉龐也沾了星星點點梅花般的豔麗血跡。他回頭看見薑也來了,彎了眼眸,“小也,你來得好慢。”

他剛說完,天台下方升起一輛直升機。天台上狂風大作,靳非澤衣襟翻飛,長發飛揚。他站在血泊裏,有種驚心動魄的美。狙擊手在直升機上就位,激光紅點瞄準了靳非澤的後腦勺。

“靳非澤,學院正式通知你,你被逮捕了。不要反抗,警告你最後一次,不要反抗!”

嘈雜的喇叭聲傳來,靳非澤皺了皺眉說:“好吵。”

霍昂打電話給沈鐸,“小也已經到了,撤掉狙擊手!”

“我也想撤,”沈鐸在電話那頭抓狂,“事情已經超出了我的掌控,這次阿澤鬧得太大了!他居然在醫院天台挖了一個人的眼睛,被目擊報警,學院的人到了之後可能采取了暴力措施,和他起了衝突。現在派過去的人是第二波,第一波全死光了。告訴小也,這次我幫不了他!”

薑也低頭看那些屍體,都是學院的工作人員,基本都是槍傷,一擊斃命,而靳非澤手裏正拿著一把手槍。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薑也問。

“神夢結社要和我談交易,他們希望我和他們合作。”

“所以你信了?”薑也攥著拳,道,“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一個陷阱?”

“想過啊,”靳非澤輕輕地笑,“所以我挖了這個人的眼睛。多麽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必須好好利用不是麽?”

靳非澤踢了腳邊一個人一腳,那人翻過麵兒來,竟然是岑尹。他還活著,身上到處是揍出來的淤青,左眼成了一個猙獰的血洞,汩汩往外冒血。靳非澤表情漠然地對他舉起槍,這家夥殺的人已經夠多,不能再殺了,薑也失聲喊:“住手!”

然而還是晚了一秒,靳非澤已經扣動了扳機。手槍哢噠一聲,什麽也沒有射出來。靳非澤嘖了聲,似乎非常失望,“沒子彈了。”

說罷,他又抓起岑尹的頭發,把人拖著往天台欄杆那兒去。薑也抓住他手腕,目眥欲裂,“夠了!”

“還不夠,”靳非澤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薑也的臉頰,“小也,他害過你,他必須死。”

“靳非澤,我不需要你為我出氣。”薑也拉著他,手腕在顫抖,“你一旦把他丟下去,上麵的狙擊手會立刻開槍。你為什麽不聽話,為什麽不待在家?你跟我保證過,你為什麽要食言!?”

靳非澤歪著頭看了看他,問:“你又在生氣?我愛你,你卻生氣。”

“靳非澤!”薑也死死攥著他,“鬆手。”

他笑了,說:“如果我非要殺他呢?”

靳非澤依然抓著岑尹的頭發,岑尹在他手下像個破布娃娃。

“那我們就分手,”薑也盯著他的眼睛,道,“從今往後你的死活,我再也不會管。”

靳非澤眼中的笑意頃刻間褪去。

薑也一字一句道:“你鬆不鬆手?”

靳非澤望著他,瀲灩而冰冷的目光看不出喜怒。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臉半明半暗,似有陰沉的風雲。

他說:“你真可惡。”

他把手鬆開,岑尹的腦袋像個皮球似的哐的一聲砸在地上。後方的特勤處人員立刻上前,把岑尹拖走。

沈鐸上來了,在後麵道:“小也,我們要把阿澤帶走。”

薑也沒動。直升機掀起的風攪亂他的發絲,靳非澤的長發纏上他的指尖。薑也不禁想,靳非澤一旦跟他們走了,還能出來麽?真的能向聶南月求助麽?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靳非澤真的殺人了嗎?

“學院這些人是你殺的麽?”薑也問。

“你不是看到了麽?你心裏不是有答案了麽?”靳非澤丟了手槍,摸了摸他冰冷的臉頰,“你總是讓我難過,可是怎麽辦呢,”到這種時候了,靳非澤居然還在笑,“我一點也不怪你。”

薑也心裏蓄著怒和怨,如果靳非澤乖乖聽話不亂跑,就不會落得現在這個境地。

“告訴我,是不是你殺的?”

“是不是我殺的又有什麽區別?”靳非澤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抵著他的額頭。

“靳非澤……”薑也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話語變得酸澀,像顆吞不下去的棗仁,哽在喉間。

他艱難地開口:“我要親耳聽你的回答。隻要你說,我就相信。”

“那好吧,就是我殺的。誰讓他們解剖過我,真礙眼。你看,”靳非澤溫柔地微笑,“隻有你得罪我還能活著,我對你是不是很特別?”

薑也望著他,一言不發。心好像落了下去,墜入了深淵。胸口仿佛有螞蟻啃噬,傳來細細密密的疼痛。騙子。他想,靳非澤是個騙子。

“我不信。”薑也字字用力,“你撒謊,你沒有殺人。”

靳非澤似乎有些意外,輕輕笑了起來。他低頭仔細審視薑也,陽光照在薑也的眼中,薑也金色的瞳子中似有粲然的火光。薑也的眉目向來冷峻,此刻卻帶了點張皇和悲傷,不像以前那樣沉穩平靜了。靳非澤忽然有些愉悅,原來他可以讓薑也亂了陣腳,不知所措。

靳非澤撫摸他眉眼,道:“我要走了,在我離開之前,親親我吧。”

薑也咬牙切齒,直接給了他一拳,這一拳沒收勁,實打實揍在靳非澤臉上,靳非澤踉蹌地跌倒,白皙的臉上立時紅了一塊兒。明明挨打的是靳非澤,薑也心中卻劇痛無比,左眼也開始陣陣鈍痛,像有個小錘子一下一下鑿著他的眼底。學院等不及了,幾個調查員上前,給靳非澤戴上鐐銬。

他歎了一聲,慢吞吞爬起來,與薑也插肩而過。

經過薑也的時候,薑也聽見他輕輕說:

“狠心的小貓。”

作者有話說:

薑也:你殺沒殺人,隻要你說,我就相信。

靳非澤:我殺了。

薑也: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