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愛是克製
第四段視頻結束,薑也繼續點開第五段視頻。江老師一直直勾勾地看著屏幕,呆滯的眼珠子似在顫抖。第五段視頻打開,屏幕漆黑一片,薑也把亮度調到最高,影影綽綽看得清角落裏縮著幾個人影。視頻裏的地點竟然不再是廁所,而是教室。
“怎麽回事,廁所裏那隻手真的是小冉嗎?”是美蘭的聲音。
她身邊兩個女生大概就是洪盈盈的跟班,同她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盈盈怎麽辦,我們丟下她,她會不會死?”有個女生哭著說,“暑期留校的隻有江老師,可我打不通江老師的電話。”
“其他同學也不見了,她們去哪兒了?”另一個女生很害怕。
“這個點了,”美蘭小聲說,“她們應該回宿舍了。”
“好像沒聲音了,要不要回廁所看一下?”
美蘭拉住想回去的女生,說:“我們去找老師,找老師再回去。”
三個女生對望了一眼,點了點頭,手拉著手站起身,試探著朝門口摸去。數碼相機就放在靠近門口的課桌上,她們慢吞吞地摸過來,離相機越來越近。美蘭伸手探著路,忽然摸到了桌上的相機,神情一悚,問:“你的相機怎麽會在這裏?”
她旁邊的女生也一臉見了鬼似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它明明落在廁所裏了啊。”
美蘭臉色慘白,顫抖著把相機拿起來,攝像頭照出她們籠在黑暗裏的慌張臉龐。
“會不會是盈盈?”另一個女生說,“她可能也逃出來了,記恨我倆丟下她,在這兒嚇唬我們。”
美蘭顫聲問:“真的是她嗎?”
“不知道……”兩個女生也不確定,害怕得打哆嗦。
三人走出門,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美蘭拿著相機,四處張望。走廊上雖然黑,但是沒看到什麽鬼影之類的東西,幾人都鬆了口氣。她們往樓梯口去,忽然在走廊盡頭的拐角處的地板上看見一隻伸出來的蒼白手臂。那手的手腕上掛著手鏈,和兩個女生手腕上的一模一樣。
“是盈盈!”一個女生驚呼,“那個手鏈是我們上回一塊兒旅遊在景區買的。”
“盈盈!”
兩個女生跑過去救人,美蘭不想去,卻也不敢一個人留在黑暗的走廊裏,便咬了咬牙,跟上她們的腳步。最先到達的女生停在拐角,卻不救人,一臉震驚的表情,呆呆立在原地。
“你幹嘛啊,快把人扶起來……”第二個到達的女生低頭一看,也驚住了。
美蘭跑得氣喘籲籲,帶著相機終於到達拐角。
相機的視野裏,地上並沒有紅發女生,而是一條血淋淋的手臂。
會是誰斬了她的手臂,又把她的手臂丟棄在這裏?
美蘭仰起頭,女廁所的標識映入視野。她們急著救人,竟然沒有意識到走廊的盡頭就是廁所。
“被騙了……”美蘭兩眼大睜著流眼淚,“是小冉……她把我們引過來……”
她舉起手機,手機的手電筒照上牆上的落地鏡。燦白的光觸及鏡麵的刹那間,她們看見鏡子裏有四個瘦棱棱的身影。四人都穿著校服裙,踩著小皮鞋。而站在她們背後的那個人,格外的高挑,甚至畸形。
三人咽了咽口水,慢吞吞地回過臉,對上女屍蛀滿蟲洞的蜂窩麵龐。
“啊啊啊啊啊——”
三人齊聲尖叫。
五段視頻看完,薑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起因和經過。江小冉被美蘭和洪盈盈幾個人害死,死後回到學校報複。她的父親一直在尋找她的屍體,最後找回了學校。
後來江小冉大概因為被螾寄生,精神異化,成為了螾蟲控製下的異常生物,水南女校也陷落成了禁區。那些暑期未曾返家的孩子受到牽連,被困在女校,依靠自己探索出了《安全條例》。但條例被祂篡改,估計大家都被坑了。江老師為了抵抗恐懼,不得不服用蟲卵,但他比較聰明,吃的是冰凍過的蟲卵,活度沒有那麽高,所以沒有變成江小冉那種畸形的樣子。
螾有靠近祂的本能,江小冉一直守在女廁所,難道通往那個世界的門在女廁所?安全條例說不能去女廁所,恐怕不僅僅因為江小冉守在那裏,而是因為那裏是“過陰”的中轉站。如果是這樣的話,薑也就必須去女廁所看一看了。
“薑哥,我肚子疼,我去上個廁所。”小白舉手說。
薑也點了點頭。
張嶷也想解手,道:“我跟你一塊兒。”
薑也拉住他,“你不急。”
小白走到書架背後解手,剩下幾個人留在原地。張嶷摸不著頭腦,問:“不是,我咋不急啊,我都快尿褲子了我。”
靳非澤在一旁嘲諷地笑,“幹嘛救這個笨蛋,這麽蠢,蠢死好了。”
張嶷:“……”
平白無故他咋又挨罵了?
“小白有問題。”薑也低聲道。
“有問題?”張嶷一驚。
剛問出口,張嶷就明白了,小白進過女廁所,還被江小冉開過肚子。江小冉身上到處是蟲,小白很可能已經被感染了。說實話,小白能活下來簡直是奇跡。如果想得更恐怖一點,不管螾是不是神的使者,說到底是一種蟲子,根據蟲子繁衍的本能,它很可能把小白當成了第二個巢穴。小白活下來,是因為螾需要他養蟲。
薑也打起手電,走到書架末端看了看小白的方位。忽然間他眸色一沉,手電光圈裏空空如也,小白不見了,地上留著一灘黑漆漆的東西。
李妙妙皺了皺鼻頭,說:“臭!”說完,她湊到了張嶷身邊,深吸一口氣,說,“香。”
張嶷:“……”
幾人遙遙一看,地上那灘淨是黑色長蟲,間雜些許血水。螾沒有眼睛,對光沒有感覺,不停蠕動著,憑著本能尋向女廁所的方位。張嶷看得快吐了,小白拉了一灘蟲下來,那他人呢?
薑也四下逡巡,在另一排書架深處的角落發現了抱著膝蓋哭泣的小白。
“我看不見了……好黑啊……”
“大王……我想回家……”
“救救我……誰能救救我……”
張嶷遠遠看著,心頭不忍,回頭想走,背上的屍阿刀隨著他轉身一掃,碰到書架上凸出來的檔案材料,發出了些許響聲。前方正低頭啜泣的小白猛然回頭,“誰……大王……是你來救我了嗎?”
張嶷僵在原地。隻見手電筒光下,小白的雙眼、鼻孔和嘴巴都伸出無數蠕動的黑蟲,皮膚底下亦有無數黑紋流動,那是螾在他皮下遊走。許多小蟲頂開孔洞,從他白皙的臉龐上探出來。他整張臉就像蜂巢似的坑坑窪窪,十分恐怖。
他很可憐,他們都無能為力。
他伸出雙手探路,朝張嶷這邊走過來。薑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張嶷向旁邊閃避。張嶷點點頭,踮起腳尖,緩緩靠右。他右邊就是牆,貼牆走了幾步,碰上死路了。小白已近在咫尺,那些黑蟲抖動著,黑毛幾乎觸碰到張嶷的鼻尖。和小白的蜂窩臉麵對麵,張嶷硬忍著一聲沒吭,心想死了死了這回死定了。
李妙妙忽然發出一聲喵喵叫,小白一震,回頭往李妙妙那裏摸。他即將摸到李妙妙的時候,李妙妙無聲地爬上牆,小白摸了個空。薑也故意重重走路,製造腳步聲,小白轉過頭,朝薑也那兒抓去。薑也靈巧地一閃,避開小白蒼白的手爪。二人接替吸引,把小白往門邊引,最後檔案室門口的靳非澤吹了聲口哨,小白漸漸焦躁,飛快地衝出門,消失在黑暗裏。
張嶷望著小白消失的方向,心中有無限悲涼。在這禁區,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複。薑也要找螾,該不會要去女廁所吧?那裏已經成了螾蟲的巢穴,他要如何穿越螾蟲的包圍,去往另一個世界。就算他真的成功過去了,還能回來嗎?
大家回頭一看,發現江老師站起來,往隔間走。手電筒打進隔間,這人坐在裏麵發呆。他那般傻傻的樣子,目測也造成不了什麽威脅了,大家沒管他。薑也低頭收拾東西,道:“準備離開,此地不宜久留。”
“你是不是想去女廁所?”張嶷歎了口氣,道,“說吧,你去了女廁所,打算怎麽辦?之前用無人機進去探,光看見一牆蟲,可沒看見什麽門啊。”
薑也淡聲道:“蟲在牆上,牆就是門。”
“牆?”張嶷問,“你打算穿牆?你植入了第三隻眼,不僅變成神秘人了,還會穿牆了?”
“……”薑也沉默了一下,說,“江老師是化學老師。”
“所以?”
薑也進入隔間,手電筒照進屋內。屋子裏擺著一張單人鐵架床,地上擺了許多瓶瓶罐罐,還有幾個膠帶密封的自製炸彈。江老師就蹲在那炸彈邊上,傻愣愣地看著。
“他已經給了我們答案,”薑也道,“他一直在製作炸藥,我想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沉淪在這裏,寧願和她同歸於盡。可惜,炸藥做好了,他自己也迷失了。”
張嶷明白了,“你要炸廁所?”
“沒錯,所以你們該走了。”薑也望著他們,目光平靜,“接下來的路,你們不應該跟來。那個世界是我的終點,不是你們的。”
“等等,”張嶷回頭看靳非澤,“他要去找死,你就這麽看著?”
靳非澤懶洋洋靠在門邊,一臉意興闌珊。
“你不采取點什麽行動?”張嶷衝他使眼色。要是靳非澤出馬,用美色****啥的,薑也說不定能就範呢。
李妙妙也眼巴巴看著靳非澤,一臉無助。
靳非澤走到薑也麵前,臉上依然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右手慢吞吞摩挲著薑也白皙的脖頸子,“陪你玩夠了,我累了。你總是這麽不聽話,有的時候真想殺了你算了。”
薑也皺了皺眉,揮開他的手。
靳非澤神色憂愁,“要不然還是殺了你吧,與其讓你死在那個不明不白的地方,不如死在我手裏,和我永遠在一起。”
張嶷:“……”
他的本意是讓靳非澤阻止薑也,可他萬萬沒想到靳非澤要殺人。
是開玩笑吧?可看靳非澤麵具似的微笑,沒有溫度的眼眸,感覺這人好像來真的。
“抱歉,我趕時間。”
薑也並不在意他的威脅,轉身離開,靳非澤在他身後舉起了手槍。張嶷瞪大眼,不知所措。薑也站在門前聽了聽外麵的動靜,確定外麵無人,打開了門。靳非澤在他身後按下保險栓,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他的膝彎。這一槍打下去,他一定會廢一條腿,然後靳非澤就能把他帶走,關起來,讓他活在自己的掌心,再也不能夠不聽話。
這一想法一旦萌芽,立刻藤蔓般纏繞住他的腦海。隻要想一想薑也日日夜夜和他待在一起,永遠也無法逃離,他的血液就因此而興奮,眸子裏染上帶著血腥氣的瘋狂。
薑也始終沒有回頭,跨出門檻,走進黑暗的走廊。
李妙妙一會兒看靳非澤的手槍,一會兒看薑也的背影,一臉茫然。張嶷十分焦急,舉著手電在靳非澤和薑也間轉來轉去,又無計可施。薑也臨去前,張嶷的手電燈光照在他的背心。他的黑色短袖領口之前被靳非澤拉壞了,露出一角白皙的肩背。靳非澤正要扣下扳機,忽然見薑也脖子後隱隱約約有幾個紋身字樣。靳非澤目力極好,隔著老遠也看得見他紋了什麽在身上。
那是兩個工整的名字:靳非澤、李妙妙。
他不知道找的哪個蹩腳的紋身師,興許在他的自我認知彌留之際交代要把名字紋在身上,以提醒日後即將迷失自我的自己。那紋身師卻直接把名字紋在他看不見的後背,紋身完成,他也忘了自己是誰,於是再也沒更改的機會。本該讓他自己看見的名字紋身,此刻卻映入靳非澤的眼眸。
他一直在努力,努力記住靳非澤,記住李妙妙,記住他自己。
猩紅的顏色從靳非澤的眸子裏淡了下去,瘋狂的火苗熄滅,成了深邃的黑。
他一直舉著槍,直到薑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處,他也沒有開槍。
張嶷鬆了口氣,他了解靳非澤這個人是多麽可惡,不由得為他沒開槍而感到吃驚。靳非澤本來是個瘋狂的惡鬼,現在居然也學會了為另一個人而克製麽?
靳非澤放下手,低頭看自己沒有發出子彈的手槍,眼裏露出迷茫。
“為什麽我下不了手呢?”靳非澤問,“第三隻眼會控製別人的身體麽?”
“阿澤,想不到你是個笨蛋。你下不了手是因為你喜歡他啊。”張嶷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舍不得他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