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謝元丞隻笑:“您就直言到底有沒有我要的這種方子便好。”
“有。”郎中大手一揮, 將藥箱放回桌子上,重新拿出一張白紙又開始寫新的藥方,他一邊寫一邊道, “縉州的人都說我怪, 但依我看啊,你才是個怪人,別人尋醫問診都是盼望著早點把傷病治好。這傷本來也不算重,硬拖著難受的還是你自己。”
他提筆的動作頓了頓, 咬著筆杆似乎在思考下一味藥方:“難不成你愛喝這種苦兮兮的藥?那我再給你換幾味藥效差不多, 但入口要苦上幾分的藥材。”
謝元丞:“……”
他拒絕的話終究沒說出口, 就見郎中三兩下就把藥方寫好了,擱筆交代道:“這貼藥效性溫, 喝起來沒上一貼好得快, 熬的時候還比較費事。五碗水煎至三碗,一日一服, 連用一月即可。”
葉從意湊頭過去看藥方,有些不放心地問:“這藥喝了可會傷身?”
“是藥三分毒。”
葉從意眉頭一下就擰起來了。
郎中一看,對著謝元丞不免好笑道:“看把你夫人愁的。”說完他又看向葉從意,“放心,喝不死人,要真出問題, 我這幾十年的老招牌還要不要了。”
郎中說完就收拾東西走了,葉從意送他到門口。
轉身回去的時候看見謝元丞拿著藥方在看:“怎麽這麽多味奇奇怪怪的藥材?”
葉從意走過去打趣道:“怎麽,怕苦啊?”
謝元丞實話實話:“這世上應該沒人喜歡苦口的東西。”
“倒是沒錯。”葉從意想起自己喝藥時一臉悲壯的模樣,十分認同地點頭, “你得苦上個把月了,我給你準備飴糖。”
謝元丞點頭:“那便有勞夫人了。”
“不過話說回來, ”葉從意忽然道,“來的時候不是說好了回去我裝病嗎,我還想著能過把戲癮呢。”
謝元丞說把藥方折起來,說:“舍不得讓夫人生病。”
葉從意便笑:“又不是真的。”
謝元丞認真地說:“假的也不行,不吉利。”
他在高牆內長大,從小便聽過一個詞叫避讖。
宮中對於那些有的沒的比較忌諱,年紀大點的嬤嬤們總說不要把不好的話掛在嘴邊,說多了難保有一天被神靈聽見記到心裏,不好的事情就會應驗。
謝元丞那時候年紀小,哪裏會知道宮人們說的話其實有一半是哄他的。在宮中不吉利的話確實不能說,但不是因為什麽神明,而是主子們忌諱,聽見了會不高興。
於是耳濡目染,將避讖這個說法記在心底。
本也忘得差不多了,但經曆昨晚一事,謝元丞到現在都有些後怕。
天知道兩人昨夜在巷道被羅義初帶人圍堵的時候,謝元丞有多害怕因為他的意識大意讓葉從意因此傷著碰著。
他不願意讓任何不好事物沾染上葉從意半分。
假的也不行。
“沒看出來啊,”葉從意挪了張凳子在他麵前坐下,“你什麽時候開始信這些了?”
謝元丞替她整理裙擺:“本來是不信的……”
話音未落,屋外“吱呀”一聲。
謝元丞驟然扭頭看過去:“誰?”
“是我。”顏酉拍著衣袍上沾染的灰塵走進來,吐槽道,“這縣衙也太寒磣了,稍微靠一下這就要倒,還沾了我一身灰。”
葉從意問:“你在外麵幹站著做什麽?”
顏酉已經快一日滴水未沾了,她從茶盤裏拿了個倒扣的杯子放正,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杯茶,說:“這不是怕你們小兩口在說什麽私房話嘛,我貿然進來打擾多不好。”
“哪裏有什麽私房話。”葉從意說,“方才才送走來給謝元丞看診的郎中,準備等會去抓了藥替來煎呢。”
顏酉喝著茶:“你爹帶了那麽多隨從來,隨便吩咐出一個去就好了,什麽藥還非得你親自去煎。”
葉從意打縣衙院子那邊看了一眼,奇怪道:“說起來,怎麽自下午開始縣衙裏麵就沒見到多少人了?”
她這麽一說,謝元丞也發現不對勁:“自晌午時有人來說羅義初在牢中鬧事,嶽父過去以後也沒再見著人了。”
顏酉喝茶的動作一頓,心虛地低下頭。
可還是逃不過葉從意銳利的眼神,她看著顏酉,問:“顏姑娘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顏酉雙手捧著繼續喝茶,不接話。
葉從意一看她這模樣就覺察到不對勁,劈手奪過她手中杯子,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顏酉抿著唇,神情無辜,“你爹他們的事,我上哪兒知道去。”
葉從意把杯子放在桌麵上,直接戳穿她:“你要是真不知道,絕不會是這個模樣。我父親聽到來人匯報去過去羅義初那邊的時間節點,顏姑娘你應該正好從牢房出來吧?”
顏酉:“……”
那麽聰明幹什麽!
葉從意語氣少有的嚴厲起來:“到底出了什麽事?這縣衙這麽大總有知道內情的,若顏姑娘不肯說,我自去找別人問。”
她說著就要起身出去。
顏酉扶額:“你問也沒用啊,你爹吩咐了不準任何人跟你們倆說的。”
葉從意腳步一頓,肯定地說:“所以是真的出事了。”
顏酉急了:“你詐我!”
葉從意重新坐回原位,麵上看著不疾不徐,實際心裏已經隱隱開始不安。
但她沒有去問其他人的準備,她太清楚她爹的作風,一旦下了死命令,他手底下的人就是咬死也不會透露出半分。
所以要知道真實情況如何,隻能從顏酉這裏套話。
“我沒有詐你。”葉從意語氣盡量平靜下來,“隻是顏姑娘你要知道,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多一個還能多出一份力。你告訴我,總比把我們蒙在鼓裏幹著急要強。”
顏酉糾結了一會兒,說:“那到時候你爹回來,你不能跟他說是我透露給你們的。”
葉從意:“好。”
顏酉把被葉從意奪走的杯子拿回來,有給自己倒滿茶,猛灌幾口解了渴後才說:“就是昨晚那個‘欻——’一下從牆上跳下來的黑衣人你還記得吧?”
葉從意點頭。
“他今天不知道從哪兒又‘欻’的一下冒出來,把羅義初給救走了。”
葉從意提著的心稍微放了放:“隻是這樣嗎?”
“……不止。”顏酉的聲音低下來,“他就走羅義初的時候還把我抓了。”
葉從意:“?”
她問:“然後呢?”
顏酉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然後匡蘭月為了救我,提出交換人質,所以她被抓走了……不過你爹已經帶著幾隊人馬追過去了。”
葉從意:“他們去了多久了?”
顏酉往窗外看了下將落未落的太陽:“大半日了。”
葉從意和謝元丞同時起身:“往哪個方向走了?”
顏酉試圖攔她:“你爹不讓人告訴你們倆,就是顧及你夫君身上有傷,不讓你們跟著瞎折騰。他們帶了那麽多人過去,羅義初他們再厲害也不過才兩個人,沒準兒他們待會就把匡蘭月就回來了。”
她這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如果真的那麽好對付,為什麽一群人追過去大半日還沒有消息傳回。
“你爹他們往匡蘭月爹的陵墓那邊走的,其它幾隊人應該是往山路追過去了。”顏酉放棄掙紮,指路說,“你倆要過去的話,那我也去。”
葉從意看她。
“匡蘭月是為我才被抓走的,我不能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