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端上來的佳肴美饌精致可口, 十分好看,葉學海想到薊州縣連肚子都吃不飽的災民,頓時食不知味, 臉色卻十分難看。
十幾種菜品端上來, 葉學海連筷子都沒都沒動幾下。
江戶海亦然。
偏生羅義初還不知死活地往槍口上撞:“幾位怎麽不動筷子?莫不是這飯菜不合心意?”
無人應答。
羅義初:“我讓人撤了重做。”
葉學海將筷子重重一放:“不必。本官隻是想到薊州受難的百姓,一時有些感慨罷了。”
羅義初訕訕一笑,張羅著眾人動筷。
“說起來……”葉學海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在麵前餐碟中,說, “本官家中小女, 最愛吃這道清蒸鱖魚。”
羅義初布菜的筷子一頓:“葉侍郎若是覺得這道菜合您胃口, 待您回京都時下官願割愛將這做菜的廚子送給侍郎帶回京都。”
葉學海疑道:“葉府又不是沒有做菜的,我千裏迢迢帶個廚子回去做什麽?”
江戶海接話說:“怕是葉侍郎離家多日, 思念女兒了吧。”
葉學海苦笑了一下, 說:“這話倒是不假。此番出行本官特意將她從京都帶出來看看山間風水,本官就沒見過這麽貪玩的姑娘家, 說是來縉州遊玩兩日,結果三四日了都沒個消息。我這當爹的怎麽能不擔心,不思念啊。”
“喲,來縉州啦?”江戶海和他一唱一和,“難怪葉侍郎連夜從薊州趕過來呢,原來是來找女兒的。”
他把話題引道羅義初身上:“羅大人可曾在縉州見過葉侍郎的千金啊?京都來的裝扮跟我們這些小地方的大不相同, 往人群裏一站怕是紮眼又漂亮哦。”
羅義初心覺來者不善,回道:“倒是沒見過呢。”
葉學海奇道:“這不對啊,我家那丫頭昨日還跟我通書信,說這幾日多虧了羅縣丞好吃好喝的招待, 讓本官聊表謝意呢。”
羅義初:“是嗎?”
葉學海目光如炬:“本官還能騙你不曾?”
桌上三人都齊齊盯著他,羅義初找補道:“那可能是簡單打過照麵, 所以印象不大深。”
“怎麽會印象不深呢?”葉學海艴然斂容,“我看羅縣丞臉上留的印就挺深的。”
羅義初擦汗:“什麽?”
葉學海說:“你臉上的傷就是她們留下的吧?”
羅義初說:“葉侍郎忘了?您來時下官就說過,下官臉上的傷是在賭坊被最那個姑娘打傷的。”
葉學海哼笑道:“你當本官眼瞎?”
“你身高八尺有餘,那位顏姑娘身量小,不及你肩,她如何用拳頭打你?跳起來打嗎?姑娘家有那麽大的力氣?她拳頭有這麽大嗎?”
葉學海一連串問題,羅義初反而鎮定下來,說:“葉侍郎這麽一說下官也好奇,侍郎千金身量幾何?力氣和拳頭又有多大?她一個姑娘家又如何在下官臉上留下這等傷痕?”
羅義初道:“侍郎大人,下官騙你有什麽好處呢?我是真沒見過令千金。”
“那本官就當你沒見過。”葉學海道,“但你必須要跟本官解釋解釋,你臉上的傷痕從何而來?這傷痕可不止是拳頭留下的,那臉上的扳指印,你如何解釋?”
羅義初喝了一口酒,說:“約莫是在賭坊跟那位姑娘起爭執時被一旁的賭徒誤傷了。”
他頓了頓,直視葉學海:“難道葉侍郎不信下官的話嗎?”
葉學海:“不信。”
“喲,二位這爭鋒相對的是幹什麽呢?”鬆陽縣丞恰時從外麵進來,十分懂眼色的配合,他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江戶海,“江大人在這這麽久看明白了嗎?”
江戶海:“看明白了。”
“給我說說。”
“葉侍郎千金失蹤前給葉侍郎留了一封信,說在縉州縣遇到羅縣丞,被好好招待了一番。”
“這不是好事兒嘛?怎還吵起來了?”
“豈料羅縣丞他不承認見過侍郎千金啊。”
“啊?那現在怎麽說?”
“現在應當是葉侍郎思女心切,懷疑羅縣丞將侍郎千金藏了起來。”
兩個人唱雙簧似的一問一答。
“那我也聽明白了。”鬆陽縣丞恍然大悟狀,“居然如此,羅縣丞讓葉侍郎在縣衙內搜查一圈不就能自證清白了?”
江戶海道:“誒!這個可行!羅大人考慮考慮。”
羅義初一早就吩咐了人把葉從意等人轉移進牢中密室,自然是不怕查的。
但他眼下不清楚手底下的人動作快不快,有沒有把事情辦好。又想著不能答應得太過隨便惹人起疑。
於是冷臉:“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江戶海一臉疑惑:“這能扯上什麽道理?”
羅義初道:“即便葉侍郎官居三品比下官高上那麽幾階,但縉州縣隸下官名下,這縣衙就是下官的地盤。您說帶著家兵說圍就圍,說搜就搜,豈非是仗勢欺人,把朝廷律法放於何地?”
葉學海覺得可笑,羅義初這樣草菅人命,目無王法的人,竟然也會把朝廷律令搬出來作靠山。
他冷笑:“本官今日就是準備仗勢欺人。”
羅義初:“葉侍郎就不怕下官上奏聖上嗎?”
葉學海一噎。
這時,謝元丞的聲音從門外響起:“你去告。”
羅義初扭頭一看愣在原地:“你們……”
謝元丞跟葉從意並肩從門外走來,忽略他臉上身上的傷痕不計,步履如飛的模樣,哪裏有先前半分挨揍時的羸弱。
謝元丞說:“我容你去紫宸殿前告禦狀,告不倒我,我就把你千刀萬剮,殺了祭奠所有枉死你手的無辜生靈。”
羅義初故作鎮定,說:“王爺說笑,下官不過一屆八品芝麻官,如何能告倒您?”
“原來你認識本王啊。”謝元丞找了個空位坐下,騰手給自己倒了杯酒,說,“去找你背後的主子給你撐腰啊。”
羅義初撇頭:“下官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喲。”謝元丞喝酒,“這會兒不自稱本官了?”
酒的味道淡得像水,謝元丞嫌棄地抿了一口:“有句話本王要送給你,所謂證據,是留給民眾和苦主看的。本王之所以費勁心力去查,不過是為了給你手中冤魂一個交代。”
“我要若要殺你,不需要理由。”謝元丞捏了把空氣,“殺兩個渣滓朝官於我而言就如同捏死兩隻螞蟻。”
他甚至都沒用眼神示意,底下人就已經十分自覺地上來把羅義初控製住。
羅義初這回真的慌了:“你不怕得罪安國公難道還不怕得罪太後嗎?!”
“啊。”謝元丞仿佛真的在思考,過了一會,他點著頭輕聲說,“怕死了。”
他嘴上說著怕,語氣卻毫無波瀾,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不過羅大人不是也說了嗎?”謝元丞繼續說,“縉州縣天高皇帝遠,就算本王殺了你,屆時往山匪強盜,地動天災上一栽,又有誰能證明是本王做的呢?”
羅義初頓時麵如死灰。
“不過本王很好奇,你背後的人,真的是安國公和太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