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報紙
血型改變。
患者移植後的血型將與提供者一致。
薑厭盯著這兩句話看了很久, 終於輕嘖了一聲。
她回想起樂一跟她在病房裏的對話。
樂一當時回憶她與瓶瓶以及與地下馬戲團的經曆時,從沒提及自己的血型,是她主動去問, 樂一才回了幾句。
而樂一回的話也模糊了時間與身份, 如果不是薑厭現在知道了對話有問題,去回想,否則根本不會發現樂一的話有問題。
因為樂一說得沒有錯,她完全沒有說謊。
她隻是模糊了主語, 也模糊了時間線, 給了薑厭一種她的血型天生如此的錯覺。
思及此, 薑厭舒了口氣。
不過現在知道也不晚。
從這張紙裏的信息看,背後靈體是瓶瓶的可能性似乎變大了。
瓶瓶的身體狀況大概率不允許她進行骨髓移植。
所以她在這場手術後失去生命幾乎板上釘釘。
瓶瓶如果因此而死, 她在死去的那刻必定有恨, 而一旦有恨,這種恨意所形成的能量場, 便會把矛頭對準蔣河,孫新知和樂一。
而蔣河已死,孫新知不在她的能量場範圍內,隻有樂一可以任她拿捏。
於是她的執念化成了逃殺類的能量場,矛頭直指樂一,她要讓樂一在她的能量場內疲於奔命, 最後被隨手碾死。
樂一才是那隻染病小白鼠,其它那幾個小孩是被牽連的。
亦或者,瓶瓶對其他人也有恨。
恨他們為什麽健康地活著,為什麽隻有她如此痛苦, 在這種心態下,她把四個小孩全部歸為染病小白鼠也說得過去。
不過也不排除這個能量場屬於蔣河, 二者的概率目前是五五分。
薑厭把這兩張傳真折好塞進衣服裏,關好門,回到了四樓。
四樓一片寂靜,深夜的月色很涼,落在白瓷磚上像撒了一灘水。薑厭擰開405的門,悄無聲息地回到了**。
萬籟俱寂。
她閉上眼睛開始思索現在的信息。
剛才她怕驚擾到人,所以所有思緒都是想到即止,她現在必須做一些延伸思考。
最奇怪的信息點就是樂一為什麽要騙她。
樂一接受手術這件事是沒有選擇權的,她的命運從來被蔣河攥在手心,是蔣河想要稀有血型帶來的高昂利益,是蔣河想要把瓶瓶的血型轉給樂一,而十分湊巧的,樂一恰好與瓶瓶配型成功,於是她接受了瓶瓶的骨髓移植。
平心而論,樂一在這件事上是沒有錯的,即便她沒有拒絕也沒有錯,所以她為什麽要遮掩住這點?
薑厭想了幾種情況,最後覺得兩種情況概率最大。
一是樂一對瓶瓶有愧。
即便所有行為都是被蔣河推著做,瓶瓶的命也直接終結在她的身上,她不願意去想,更不想提這件事。
二是樂一準備徹底抹掉瓶瓶的存在。
這個結論是從其他三個小孩那裏延伸來的,樂一與方勇合作後,要求方勇抹掉其他三人關於瓶瓶的回憶,而她因為體質原因忘不掉,但她想要忘記,因此她對自己進行了自我催眠,比如說她的血型天生如此,她身上沒有其他人經過的痕跡,她隻是她。
而在很多年後,她會和所有人一樣忘記瓶瓶,徹底忘記那段不好的回憶。
薑厭更傾向第二種情況。
因為樂一跟她說話時並沒有任何說謊的欲望,她當時感受到樂一有躲閃的欲望,但絕對沒有說謊的欲望。
但這件事本身就是謊言,想要蓋住謊言也會產生說謊的欲望,然而樂一根本沒有這方麵的欲望。
所以她很可能已經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血型天生如此。
那些模糊的言論隻是她下意識的規避。
逃避苦難從來都是麵對苦難時的常態,這沒什麽好批駁的。
緊接著,薑厭開始想第二個奇怪的點。
蔣安為什麽不幫蔣河把那八百萬還上?
目前白山療養院裏的所有護士都可以抽樂一的血跟富豪做交易,樂一的價值完全是公之於眾的,蔣安作為現任院長肯定擁有抽血的最終決策權,她沒理由在欠款八百萬的情況下,放任所有護士隨意抽樂一的血。
孫新知在傳真裏說,他去年給蔣河發過郵件寫過信,但都沒有回音。
而蔣安為了扮演好自己的身份,必然會時不時去蔣河家裏轉一轉,她不可能收不到催款單。
如若她真想保住白山療養院,保住自己頂替而來的地位,她就必然要去還這個錢。
所以她為什麽不還?
是不想嗎?
不可能,不可能不想...
難道是因為還不上?
想到這兒,薑厭心中的弦一動,突然睜開了雙眼。
蔣安還不上錢。
這不對。
她為什麽還不上錢?她怎麽可能還不上錢?
樂一的血被抽過那麽多次,從檔案袋裏的抽血記錄來看,樂一已經被抽了數十次血,加起來的價值早就超過了千萬,蔣安怎麽可能還不上八百萬?
“……….”
除非檔案袋裏的信息是假的。
*
現在很矛盾的問題出現了。
如果檔案裏的信息是假的,如果樂一根本沒被抽取那麽多的血,如果她的血沒賣到那麽多的錢,那她為什麽看不到樂一說謊的欲望?
這和樂一模糊掉主語,模糊掉她的血型來源不同。
在說自己被抽了很多次血且自己的血很值錢時,樂一的說法十分明確。
當初在威脅虞人晚時,樂一非常明確地說明了“療養院運轉的資金全靠我,那些護士的名牌包都是用我的血買的。”
後來在病房裏,樂一說她的血“四百毫升可以賣四十萬。”
薑厭當時認定這兩句話為真。
但如果這兩句話為真,蔣安為什麽會沒有錢?
哪怕蔣安是個賭徒,哪怕她負債累累,她既然想要頂上蔣河的位置,想要擁有白山療養院,歸還這八百萬就該被她放在第一位。
如果她有錢,她為什麽不去還錢?
很怪。
非常怪。
薑厭閉上了眼睛。
到底什麽是真的?
薑厭恍然發現有些她認定是真的信息也可能為假,她覺得有必要把目前的信息作一個分類。
——首先是必定為真的信息。
那些來源於場外,不會被白山療養院幕後靈體影響的信息,才是真的。
比如這個地方為半能量場,後麵存在一個靈體;這裏有醫務人員和各種病患;各類病患都是被家庭拋棄在此的;馬戲團存在,蔣河買來五個小孩進行培訓;蔣河購買白山療養院成為第三任院長;那幾名護士吐槽蔣河性格大變記性差勁時,定位多在自己家中,所以蔣安頂替了蔣河的位置也為真。
這幾條信息確定為真。
——其次是可能為真的信息。
那些來源於療養院內部,出自普通病患與幾名小孩之口,還有她從檔案袋中得出的信息,這些可能為真也可能為假。
比如五個小孩被以精神病人的方式接進療養院,樂一是稀有血型,樂一具有窺靈能力,比如瓶瓶死於來這裏的第一年,比如樂一與醫生達成了協議,比如這個遊戲每周日都會進行。
這幾條信息可能真也可能假。
——最後就是從傳真上找到的信息。
薑厭不知道傳真內容有沒有在進入療養院後被迅速篡改,而且傳真出現的時間未免太巧,所以上麵的內容很可能也是半真半假。
思及此,薑厭吐了口氣。
太亂了。
不確定為真的信息實在太多。
薑厭第一次覺得信息是如此的亂。
而混亂的原因在於她在懷疑自己的能力,她本可以看出一個人說謊與否,也因此相信樂一與幾名小孩的話,但她看到的與她推理出的產生了矛盾。
——如果樂一沒騙她,那就無法解釋蔣安為什麽沒有錢。
——如果樂一騙了她,她為什麽看不出她騙人的欲望。
是捂上眼睛去思考,還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薑厭有些煩躁地翻了個身。
片刻她從**起身,接著月光拉開了背包拉鏈。
她有些餓了,背包裏有虞人晚塞給她的一隻燒雞,雖然分了大半給幾個小朋友,但剩下的完全可以當個夜宵。
薑厭拆開外層包裹著的報紙。
這種燒雞是那種路邊攤賣的,報紙都是真報紙,並不是特製的吸油紙,報紙上的墨色被油弄花了大半,薑厭把報紙放在一邊,扯了個雞翅百無聊賴地開始吃。
烤雞放了一個晚上,肉質已經有些硬了,但味道上很是入味,薑厭有些後悔沒早點吃,吃到中途,她的視線慢悠悠落在報紙上。
這是一張四年前的老報紙,報紙內容甚至不是本市的,而是隔壁市。
【三名登山客在長榮山墜亡,目前屍體已經全部找到。暮春時節,請廣大市民注意保護自身安全,做好登山防範措施。】
薑厭隨意看向三名死亡人員的照片,報紙的墨跡很模糊,但隱約能看出臉型,其中有一個還算清晰。
薑厭的目光久久地落在這人的照片上。
終於,她緩緩露出一個笑。
不愧是虞人晚。
這張報紙來自於療養院外,並且沒人會關注它的存在,所以它的信息必定為真。
這下全部結論都要被推翻了。
確定為真的信息也為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