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人心
說完了, 樂一看都沒看虞人晚,也沒關注小天藏在哪個停屍架,拎著長針徑直離開了停屍房。
薑厭衝虞人晚點了點頭, 而後跟著樂一回到了解剖室。
她不太懂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了。
樂一為什麽會信任虞人晚?
她就不怕虞人晚也被控製?
護士們不想抓她是一回事, 抓不抓她那幾個玩伴又是另一回事。
虞人晚完全可以搜查完負一樓,然後把她那幾個朋友交出去換取自己的安全。
可能是薑厭的困惑太明顯,亦或者是樂一現在的心情不錯,她坐在解剖台上晃了晃小腿, 主動解釋道:
“這些護士很奇怪。”
薑厭抬眸:“哪裏奇怪?”
樂一:“雖然沒有確切證據, 但從這些晚上的經曆來看, 他們好像被什麽東西控製了,而且被控製的程度…一開始是主觀可控的。”
薑厭:“主觀可控?”
樂一點頭:“是的。”
“我觀察了幾個月, 發現隻要他們不出賣找他們尋求庇護的患者, 不把身邊的護士推出去來謀求自己活命,他們似乎難以被控製。”
薑厭:“為什麽這麽說?”
樂一解釋道:“因為先前就有一個護士姐姐一直在幫我們, 即使她每次都會忘記周日淩晨的經曆,但次次都會在廣播響起後選擇幫我們躲起來。”
“她很清醒,精神狀態也很好,我們在她的幫助下活過了最艱難的第一個月,也就是今年一月。”
“不過二月份的時候她家裏忽然有事,於是就辭職了, 之後我再也沒遇到像她這樣的護士。”
“二月之後,雖然也有新入職的護士提出幫我們,但都在琢磨出小白鼠是什麽意思後想把我們推出去,次次如此。”
“如果我們躲起來, 他們就會把信任他們的病患推出去,如果我們帶著其他普通病患一起躲起來, 他們就會把自己的同事推出去。”
“我觀察過,一旦他們出現了這種行為,下一次廣播再開始,他們的腦子和行動就會變笨,而且會越來越笨。”
“現在在外麵的那幾個護士,都是在以往天快亮時的清醒狀態下主動讓別人當過小白鼠的,幾次下來,隻要廣播開始,他們就會變笨,雖然也找我們,但全程就跟夢遊一樣,隻有在天亮時會變清醒。”
“我猜他們這次依然會像以前一樣。”
薑厭明白了樂一認為虞人晚不會被控製的原因。
——虞人晚是第一次作為護士參與這個遊戲,她還不曾出賣過什麽人,因此就無法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控製。
但是無法被控製,不意味著不會主動害人。
樓上的那幾名護士一開始也無法被控製,但不是都選擇了害人嗎?
樂一可不知道虞人晚的脾性,所以為什麽會讓她呆在負一樓,並且覺得她真的會呆在負一樓?
薑厭想到就問了:“所以你為什麽會信任那個護士?”
女孩在解剖台上悠閑地晃著小腿,她熟練地拆解長針,又飛速把它們一個個拚接好。
許久,就在薑厭以為樂一不會回話的時候,樂一抬起了臉。
她在打量薑厭,亦像是透過她的皮肉觀察她的靈魂。
片刻,她意有所指道:
“你以為我為什麽帶上你?”
薑厭驟然眯起眼睛。
“我可以看到每個人的靈魂顏色,”
樂一問她:“你信嗎?”
…
四下一片安靜。
直播間的眾人愣住了,片刻,評論區出現了一長串的【???】
【???】
【我沒聽錯吧??】
【?頂尖通靈天賦,窺靈??】
就如直播間所說的。
窺靈是感知類通靈天賦中最頂尖的一種,比林鑫九進化版的陰陽眼還要高一個層次。
窺靈者可以看到每個人的靈魂底色,判斷這人是非善惡。
而一個人的靈魂顏色是不斷變化的,做出不同決策時也會產生不同的即時顏色,因此窺靈者可以通過看對方靈魂的顏色變化,預知對方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薑厭確定了一遍:“你可以看到靈魂顏色?”
樂一懶得回話,把頭撇向了一邊。
但薑厭毫不在意。
從樂一的欲望來看,她的確沒有撒謊。
所以她真的擁有這個天賦。
既然如此,那她困惑的問題就可以解釋了。
一群平均年齡隻有十歲的小孩在這種環境能活下來,沒點玄學就不科學,所以是樂一在天賦能力的加成下,帶領同伴規避了各種風險,活到了現在。
見薑厭遲遲不說話,樂一輕哼了一聲,把腳抬高,躺回到解剖台上。
薑厭也跟著躺了下來。
兩人誰都沒說話。
許久,薑厭說道:“我相信你。”
樂一立即回:“誰管你信不信。”
她把後腦勺對準了薑厭。
【感覺樂一是真有這天賦啊,看薑厭的神色應該是信了?】
【薑·心理大師·厭蓋章認證,保真!】
【話說樂一不會就是因為這個才被認定有神經病吧?】
【感覺是,哪個通靈師不想有這種“臆想症”呢QAQ】
時針轉到了“3”。
虞人晚在走廊裏走來走去,腳步聲越來越遲鈍,越來越蔫巴,聽起來已然困到不行。
薑厭這會兒也是真困了,她把解剖台上的清水抽出去了大半,準備稍微休息一會兒。
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她聽到樂一輾轉反側的聲音。
“好吧。”樂一忽然道。
“很少有人相信我的話,等我未來成為世界之主,我會給你稍微抬抬位子。”
樂一說完,安靜等待著薑厭的感恩戴德。
然而薑厭並沒有說話。
幾分鍾後,一道平穩的呼吸聲慢悠悠傳到她的耳邊。
閑適又愜意,儼然已經睡死過去。
“……….”
樂一自顧自道:“你因為傲慢錯過了世界之主的垂憐。”
【。】
【果然還是有病吧。】
【真可憐。】
*
由於負一樓有虞人晚在,第三輪巡察時,兩批下來的護士都被她擋回去了。
直到天蒙蒙亮,負一樓都沒有再下來人。
幾名護士檢查完其餘樓層,就開始在院子的小花園找。
小花園裏沒有任何病患。
那些普通病患的身體都不怎麽好,有的甚至身患癌症,半夜聽到廣播查房已經很不滿了,根本沒什麽人願意幫實驗室找“染病小白鼠”,所以他們很早就回房間躺下了。
雙胞胎此時貓在院子裏的一棵五米高的樹上,遠遠打量著護士們的動作。
兩人已經在這裏待半小時了。
“好像喪屍啊。”沈笑笑活動了一下疲憊的肩頸,擺口型道。
她和姐姐跟了一晚上的護士,本以為跟蹤這件事會很容易暴露,結果出乎兩人預料的,這些護士雖然找東西很仔細,但反應非常遲鈍。
反應遲鈍也就罷了,他們交談起來也是在聊什麽沒有營養的話,甚至不斷發生重複的對話,他們的大腦裏似乎隻有一件事是清晰的——在天亮前找到“染病小白鼠”。
“小白鼠…”
那名叫魏嫻的圓臉護士鑽進草叢裏,來回翻找著這個她已經找過好幾遍的地方。
“小白鼠,你們在哪裏啊?”
她的嘴裏念念有詞,在第三次翻找草叢無果後,她神經質地摳起地上濕漉漉的泥土,一旁的男護士走了過來,他就像沒看到魏嫻似的,腳直接踩在魏嫻的手上。
“咯吱——”
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
但魏嫻隻是抬頭看了一眼,男護士也沒有道歉。
兩人依然各做各的,魏嫻繼續翻著草叢,男護士來回轉著圈。
天邊亮起了曙光,療養院的玻璃門被推開了。
護士長方苗走了出來。
她的狀態比其他護士要好不少,最起碼動作看起來很正常,她環視一圈,皺起了眉心:“實驗室在催,你們找到小白鼠了嗎?”
“它們身上可都帶著病毒,一旦傳染你們負擔得起嗎?!”
沒人質疑這句話的合理性。
又不是護士們把小白鼠放出來的,但他們沒有一句反駁,直愣愣地繼續在花園裏打轉。
太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橘黃色的柔光入侵黑沉的夜色。
魏嫻的眼珠動了動,眼裏的空洞忽然減輕了不少,她倒抽了口涼氣,抱住了自己的頭。
與此同時,所有護士都或輕或重地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方苗再次問道:“小白鼠呢?”
剛才踩到魏嫻的男護士率先清醒了過來。
他腦子裏莫名多了許多記憶,那些記憶關於每周日的淩晨,關於小白鼠的遭遇,關於找不到小白鼠的後果。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遺忘了這些記憶,但他知道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張磊趕緊推了把身邊的魏嫻:“快醒醒!”
魏嫻緊緊抱著頭:“我的頭好疼。”
眼看著另外兩名護士都不像是馬上就能清醒的,張磊當機立斷向療養院大廳跑去。
他這會兒大腦已經徹底清醒了,所以他清楚地知道如果這時候不抓緊拉個病患當小白鼠,護士長就要在他們裏麵挑人了。
這可不行,他可不能死。
他曾在上個月目睹四名同事的推諉,也曾把無辜的病患送進實驗室,他手上有三個人的命,再多來一條也無所謂。
反正白天他會忘記一切,他會變得幹幹淨淨,那些人就是該死,是天要他們死!
張磊開始在心裏規劃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四樓。
四樓有個患癌症的女生,那女生曾在上周注射藥品時把手甩在了他的臉上。
他知道治療很疼,也知道她是無意的,但他很在意。
所以今天就讓她當小白鼠吧!
張磊把手握在玻璃門把上,臉上的表情扭曲而陰翳,他用力一拉——
...
大門紋絲不動。
他不信邪地再次攥緊門把手。
這次依然無果。
接下來無論他怎麽努力,玻璃大門就如同一麵鐵牆般豎立在他的麵前。
“………”
張磊向下轉動眼珠,所有表情都僵在了臉上。
樂一站在玻璃門的對麵仰頭看著張磊,見張磊終於注意到她,她晃了晃手裏的鑰匙。
“門被我鎖住了。”
她說道:“我提議過好幾次。”
“每次都是護士長把小白鼠拖進實驗室,如果我們一起把她砸暈說不定就不用死人了,但你們每次都會選人去死。”
“我上個室友就是因為相信了你最後被活剝了皮。”
“我想知道這次你們會怎麽選。”
說完,樂一後退了幾步,她身後的小天衝著張磊做了個鬼臉。
薑厭坐在大廳的椅子上,遙遙注視著玻璃門外的護士們。
片刻,張磊緩慢地轉過身。
溫和的日光落在他的臉上,但他的雙眼此時有種令人脊背發涼的涼意。
“魏嫻…”
他看向滿手是土的護士,歎了口氣,“別裝了,老鼠最愛打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