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品鑒眼珠
很難想象這句話是從一個八九歲小女孩的嘴裏說出來的。
薑厭起身擰了擰衣服上的水:“一起去吧。”
“雖然沒掰過人, 但是應該和掰鞋跟差不多的手感。”
怕樂一不願意,薑厭還補充了句:“療養院大逃亡是征服世界的第一步!”
樂一非常滿意地點起頭。
“你還算不錯。”
她拿著她的長針在空中比劃了幾下,小臉很冷酷, 但嘴角控製不住翹了好幾下:
“以後我是世界之主你就是我的手下!”
薑厭浮誇道:“那我們都要加油哦。”
樂一哼了聲, 抬著下巴往房間外走,銀針的尖在地麵上滑出一道圓弧,看起來異常鋒利,能把幾個人的喉嚨串成串。
*
淩晨的停屍房寂靜無聲。
小天躺在最靠牆的停屍架上, 整個人因為恐懼開始耳鳴。
他的耳邊傳來陣陣雜音, 有時候像鳥叫, 或者是蛙鳴,這種聲音把他吵得格外清醒,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從小就特別怕鬼, 根本不敢和屍體有關的任何東西打交道,躲在停屍房實在是沒辦法。
解剖室裏都是院內病人死後捐獻的遺體, 一個比一個瘦,即使前兩輪的人都不怎麽認真檢查,一打眼掃過去他的體型也會十分明顯,再加上他之前在冷凍庫躲過一次,雖然沒被凍死在那兒,但對冷凍庫滿滿都是陰影。
所以他現在隻能躲在停屍房。
分針一圈一圈地轉。
小天在屍袋裏根本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狹小的袋子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空氣裏彌漫的腐臭味簡直要把他熏死過去,小天努力想些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他這次挑選的屍袋來自上周的“小白鼠”,是個得了癌症後被家人送到療養院的大爺, 他在廣播開始後根本懶得動,安穩地躺在病**睡覺。
結果可想而知。
護士沒有找到他們, 在搜查了一圈後,他們把大爺交給了護士長。
小天不知道最終發生了什麽,他也無法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隻知道大爺死了,大爺的家人也不接電話,這件事就這麽隨隨便便過去了。
他有些難過地問過樂一為什麽,那個爺爺實在是個很樂觀的小老頭,還給過他餅幹吃,但樂一說這很好理解。
白山療養院是M市最便宜的醫療機構,沒什麽好藥,醫療設施差勁,環境糟糕,醫生態度還不好,重病患者過來就是等死的,病人自己知道,他們的家人也知道。
大爺本來就是被放棄的人,既然被放棄了,他是死是活就沒人在意了。
白山療養院裏的患者大抵都是這種情況。
樂一是,樂謠是,小嘉和他自己都是。
早就沒人為他們四個交住院費了,他們能不被趕出去都是樂一的功勞,他無意間聽到過護士們講話,他們說樂一的血比金子都貴,可能是太值錢了,樂一經常被護士在身上的各個地方抽血。
一管一管地抽,總是抽個不停,每次抽完護士們都在笑,隻有樂一疼,疼得幾天下不來床。
他知道是樂一跟院長要求留下他們的,他不想流浪,所以他很感激樂一,各種方麵的感激。
他的命是樂一救的,雖然嘴硬不想承認,但樂一就是他的老大!
小天想著想著,情緒不由得開始翻湧,拳頭也逐漸攥緊了,他要為老大征服世界的理想增磚添瓦!
也就是此時,走廊突然傳來了悅耳的口哨聲。
小天的思緒瞬間回爐,多高的情緒都熄滅了。
征服世界的前提是能活著,這地方也太難活了吧。
他哆哆嗦嗦地聽著門外的聲音。
口哨聲輕快地就像唱生日快樂歌。
這不正常,他手抖腳也跟著抖起來。
這不正常。
這才第二輪,這時候應該是普通病患漫無目的地找,消極怠工地找,逼逼賴賴地找。
這時候不該出現護士啊,以前都是這樣的,這次為什麽變了?!
小天手腳冰冷。
門外清晰地傳來高跟鞋摩擦地板的聲音,詭異的口哨聲在空曠的停屍房裏回**,小天隻覺得有鼓槌在他耳膜上捶打,直到他的耳膜都開始刺痛了,這個聲音才終於消失。
“吱呀——”
口哨聲變成了推門聲。
停屍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小天麵色煞白,慌亂之中他緊緊攥緊了衣角,像是攥住了什麽救命稻草。
他不覺得自己可以打過一個成年人,再說…能打過又怎麽樣?
隻要那名護士尖叫出聲,整個療養院都知道他藏在負一樓,到時候其他夥伴就都被堵在這裏,誰都逃不出去。
而在一般情況下,樂一見情形不對是會在第三輪搜查前帶著他們往其他樓層躲的。
所以現在絕對不能把其他人引來。
距離門最近的那個存屍袋的拉鏈被拉開了,“呲啦”一聲,小天狠狠一抖。
緊接著又是兩個存屍袋被拉開,片刻,一聲極輕的歎息聲響起。
護士好像極為失望。
“好像都不怎麽樣啊。”
…什麽怎麽樣?
屍體還能怎麽樣?
她是要對屍體做什麽嗎?為什麽要用這種品鑒美食的語氣?
小天絕望地發現自己不但命不久矣,連屍體都可能保不住了。
“縮水嚴重,顏色擴散,不飽滿也不漂亮,幹巴巴的沒有彈性,扔地上都彈不起來。”
在小哇的壓迫下,虞人晚晃了晃手裏的手電筒,輕手輕腳地把第三個屍體的眼皮合上了。
品鑒完,她有些失望地看向小哇:“是不是小哇?有喜歡的嗎?”
小哇憤怒地吹了聲口哨:“噓——!”
它朝存屍袋吐了口口水。
虞人晚欲言又止。
小哇跳到第四個存屍袋上,催促道:“嘎!”
“好吧,那就多看幾個…”
虞人晚任勞任怨地拉開第四個存屍袋:“你別生氣,有好看的我肯定不攔你。”
強烈的腐臭味撲麵而來。
虞人晚下意識屏住呼吸:“就是這地方有些臭…”
小哇揮起翅膀打在虞人晚頭上。
虞人晚一縮脖子:“不臭不臭,和你一樣香。”
小哇的豆豆眼嘰裏咕嚕轉了一圈,覺得這句話好像不太對勁,但低頭聞了聞自己後,還是驕傲地挺起小胸脯。
“嗯嗯,香死了。”
虞人晚順毛安撫了會兒小哇,然後小心翼翼掀開了第四個屍體的眼皮。
小哇探頭探腦:“!!”
虞人晚也麵露喜色:“這個好像是不錯。”
第五個存屍袋裏的小天痛苦閉眼:到底是什麽不錯啊?!!
【雖然不應該,但是噗哈哈哈哈哈】
【求小天的心理陰影麵積。】
【解剖室二人組還有三秒到達戰場——】
【樂一捅穿虞人晚脖子(0/1)】
【薑厭攜助樂一掰斷虞人晚(0/1)】
【樓上,我的功德都要笑沒了:)】
…
【停停停停,虞人晚在挖屍體眼球,你們在笑啥,你們的人道主義精神呢?】
【你想想虞人晚出過多少期任務,想想她救過多少大活人,這些屍體眼看著腐爛發臭,眼珠都快融化沒了,你自己想罵就罵,不用攛掇大家組個團一起罵。】
【禮貌性罵一下,再ruarua小哇】
在全直播間的圍觀下,虞人晚把手裏的小刀遞給小哇,小哇興奮地拍打翅膀,叼著小刀快準狠地插了下去。
一陣極快的破風聲響起。
餘光裏銀光閃爍,虞人晚的一縷頭發忽然斷在半空,慢悠悠地飄落在地。
嗯?
虞人晚摸不著頭腦地往後瞥了一眼,黑漆漆一片,什麽都沒有,於是她又把身子轉向屍體,專心致誌地看小哇摳起眼球。
“……….”
摔趴在地上的樂一:“……..”
半人高的銀針掉在了地上,樂一感到無以言明的屈辱,她快速爬了起來,撿起長針就往虞人晚的脖子捅,但這次就和上次一樣,還沒等她湊近虞人晚一米遠,就腳滑摔在了地上。
這次她摔倒的聲音大了些。
虞人晚立即轉頭看去,她拿著手電筒照了照四周,依然一片黑暗,沒有半個人的影子。
她有些害怕了。
“沒人啊?”
“小哇,你聽到什麽聲音了沒?”
小哇往後掃了一眼,舉著翅膀往下扇了扇。
虞人晚趕忙把手電筒往下照,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女孩正趴在地上,寬大的病號服把她顯得瘦弱非常,細細的腳踝露在空氣裏,好像一隻手就能掐斷。
樂一緩緩抬起臉,眼睛死死盯著虞人晚,語氣格外冰冷:“你羞辱我,我要殺了你。”
虞人晚:“?”
她連忙辯解:“我,我沒羞辱你,我幹嘛要羞辱你呀,我都不認識你…你瞪我,我也不認、認識你...”
樂一不欲再說話,她撐著地板爬了起來,轉了轉手裏的長針,正準備再捅,結果借著手電筒的光亮看到了正“篤篤篤”起勁的小烏鴉。
她皺起了眉。
“它是你養的?”
虞人晚愣了愣,連忙點頭:“嗯嗯,是我的。”
樂一打量了虞人晚幾眼,把銀針往下放了放:“我沒見過你,新來的護士?”
“嗯,”虞人晚小心回答,“兩個小時前剛簽的入職合同…”
樂一:“那你來停屍房幹什麽?”
虞人晚指了指小烏鴉,而後有些緊張地看著小女孩。
該說不說,女孩手裏的針好嚇人啊,不過小女孩剛剛摔在地上的場景給了她一種強烈的安心感。
——可算有個會倒黴的正常人了!
樂一盯了小哇幾秒,把長針反手放下了。
“哦,你是給它找飯來了。”
虞人晚試圖解釋:“小哇吃饅頭,它不吃屍體...”
但樂一顯然不想聽她說話,她把臉轉向門口:“你看夠了沒?”
薑厭聽著說到自己了,輕輕從門縫擠了進去。
虞人晚眼睛一亮。
但她也知道這時候不能認親,所以忍了忍,把已經到嘴的“薑薑”給咽了下去。
樂一質問道:“不是讓你配合我嗎?你人呢?”
薑厭:“我配合了啊。”
樂一:“哪裏配合了?”
薑厭:“就你摔倒那會兒,我配合地把眼睛移開了。”
樂一緩緩捏緊拳頭。
薑厭在高跟鞋聲音響起的時候就猜到了護士是虞人晚。
畢竟沒道理他們幾人剛來,以往的排查規則就亂了套,再聯係一下小哇的奇怪癖好,來負一層的護士是誰呼之欲出。
眼見著小女孩的脾氣要爆炸,薑厭趕忙做補充:
“但主要是相信你的能力,想殺就殺,不想殺就全身而退,我們做手下的還是有這個眼力見的——比如現在,你就不想殺這個護士了,對吧?”
樂一皺起眉:“你竟想揣度我的心思。”
小哇歪頭:“?”
虞人晚湊近了小聲說:“我也覺得,應該是看了不少霸總文。”
樂一再次捏緊拳頭。
但就在薑厭以為樂一要拿著銀針暴力輸出的時候,她的手又鬆開了。
“你就在負一樓呆著,”樂一盯著虞人晚,“否則我就在白天舉報你養烏鴉。”
“……..”
虞人晚沉默片刻,小心翼翼道:“護士長吩咐大家都去找精神病患者,我也不是很笨,廣播裏的小白鼠就是你們吧。”
“所以你,嗯…雖然不知道小白鼠會被怎麽樣,但你好像威脅不了我,最起碼應該躲著我…”
“不,我是所有人裏最安全的。”
樂一的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冷靜分析道:“天快亮的時候所有護士都會清醒許多,她們絕對不會讓我去當小白鼠,我負擔了整個療養院的運轉,她們的名牌包都是用我的血買的。”
“所以如果我到時故意被抓,然後在她們清醒後指名把你推出去,你就會是今晚的小白鼠。”
虞人晚:“………”
小哇:“………”
樂一安排起虞人晚:“你現在就在負一樓呆著,要是有護士下來,你就說這個樓層是你在搜查。”
“去掉院長和不用搜查的兩名醫生,即使算上你,院裏也隻有五名護士在巡邏,所以隻要你占下負一樓,除了護士長外,不會再有人跟你爭搶樓層。”
“不過護士長基本也不會下來。”
樂一領導範十足地揮了揮手:“總之今晚就這樣,你在樓道裏來回散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