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牆中仙【二更】

小哇這會兒已經自己叼開籠門, 飛到了虞人晚旁邊。

它站在虞人晚的肩膀上,不停衝著正流血的額頭哈氣。

“沒事,不疼。”虞人晚又敲了敲牆角。

她的體質讓她生來倒黴, 無數次從鬼門關路過偏又找不到人來怨恨, 但不得不承認,這個體質是她成為超管局排名前兩百的最大依仗。

隨著她與案件的羈絆越來越深,她會帶動始作俑者開始倒黴,對方越想藏起來的, 越會通過各種古怪的方式出現在她麵前。

比如這個空心的牆角。

隻有巴掌大點的地方, 若非閑到無事幹, 誰會因為一個「歡迎進門」就把整個牆麵都完完整整敲一遍或者憑空毀掉。

薑厭之前敲得那幾下已然算非常細心了。

虞人晚借著手機的光亮爬起來,扒著欄杆一步一步往上走, 她還記得先前她跟薑厭說的——如果她找到線索也會告訴她。

薑厭已經平白無故告訴她很多信息了。

做人要感恩。

虞人晚走到一半的時候, 四樓的門突然打開了,薑厭皺著眉站在門邊。

“怎麽才回來?”

她剛才在臥室和沈歡歡打電話, 隱隱約約聽到門外好像有動靜。

一邊說著,薑厭一邊打量起虞人晚,視線在她摔破的額角還有膝蓋上停留了幾秒:“你摔下樓梯了?”

虞人晚點了點頭。

薑厭把身子倚在門上:“沈歡歡那邊有醫藥箱,你去找她。”

小哇儼然是有些憤怒了,它扇著翅膀就往薑厭臉上呼,力圖把這個讓虞人晚帶傷下樓的冷漠女人揍得痛哭流涕。

但它還沒呼到薑厭臉上呢, 薑厭就單手把它兩個翅膀都抓住了。

“我也喜歡你的眼珠,”薑厭湊近了小烏鴉的耳邊。

小烏鴉呆若木雞。

小烏鴉縮成一團。

薑厭鬆開手,小哇火急火燎歪歪扭扭飛回鳥籠裏,還自覺得把外麵的鎖給啪嗒扣上了。

虞人晚沒聽到剛才薑厭的話, 所以有些驚訝地看了眼小哇,沒有在意。

她拒絕了薑厭的建議:“沒事, 就是小傷…我是想來告訴你,嗯,我剛才…”

薑厭挑起眉。

虞人晚小聲說:“那麵牆有個地方是空心的。”

薑厭反應了不到半秒就明白了。

“我之前敲過…”她話音一頓,“是其他地方?”

虞人晚連忙應頭:“是的,就在牆角…”

薑厭換好鞋往樓下走,路過虞人晚的時候扶了她一下,虞人晚借著薑厭的力走到三層半的牆前。

她指了指右下牆角上方十三厘米的地方:“就是那裏,很小的一個地方,不到一個巴掌大。”

薑厭蹲下身子敲了敲。

空曠清脆的聲音響起。

的確是空心的。

真隱蔽啊。

薑厭往四周看了看,並沒發現趁手的工具,於是朝鳥籠裏的小哇勾了勾手:“你過來,啄開這裏。”

“……..?”

虞人晚以為小哇要發脾氣,連忙就要阻止,誰知小哇竟然真的叼開鎖扣,鑽出鳥籠,有些緊張地看了眼薑厭。

它眼裏間歇閃過提防恐懼和茫然的情緒,但最終還是飛到了牆角,委屈地叫了兩聲,巴巴地啄向牆麵。

“篤篤篤篤篤”的聲音不絕於耳。

虞人晚有些懵了:“小哇,你不是啄木鳥…”

小哇:篤篤篤篤篤。

啄了大概有十幾分鍾,那部分的牆皮幾乎掉光了,露出了一個紅色磚頭。

薑厭把這個磚頭抽了出來,牆角頓時出現了一個洞,薑厭拿手機往裏照了照,洞很深,肉眼看隻覺得深邃,什麽都看不清。

小哇抻著脖子探頭探腦,被薑厭嫌礙事撥到了一邊。

小哇:“嘎?”

虞人晚連忙抱起坐在地上的小烏鴉,磕磕絆絆地哄了幾聲後,半跪在地上往洞口裏看:“怎麽辦,再讓小哇把洞弄大些嗎?”

小哇:“???”

那就是個費時費力的工程了。

薑厭搖了搖頭,回屋拿了個手電筒,然後用手機給虞人晚發了個視頻邀請。

虞人晚接通後,薑厭用線纏了手機一圈,而後把它推進洞裏。手機在慣性下被推出很遠,直到聽到吧嗒一聲響,手機像是卡在了什麽地方。

薑厭用相同的手法把手電筒推進洞裏。

一切完成後,薑厭起身去看虞人晚的手機屏幕。

此時此刻,牆內皮球大小的空間徹底暴露在兩人眼前。

這寸不大的空間內壁被上上下下塗滿了金粉,頗有種金碧輝煌的感覺,四根刻滿符文的朱色柱子立在牆內四方,正中央有個精雕細琢的金色蓮座,蓮座前點了三根快要燃盡的香。

蓮座上,盤了一隻白色的黃鼠狼雕像。

它像個人似的盤腿垂眼而坐,穿著鑲暗黃條紋灰色道袍,雙手抱圓垂於丹田,慈眉善目,莊嚴肅穆。

虞人晚被驚得下意識放緩呼吸。

“這,這個雕像...”

薑厭:“不是雕像。”

“它在呼吸。”

虞人晚這下是徹底不敢呼吸了,直愣愣地看著屏幕,她要很仔細地看才能看出這隻白色黃鼠狼的腹部在輕微震顫。

這時薑厭像是發現了什麽,扯了扯手裏的線,虞人晚隻以為這線是從屋裏拿出來的,卻沒發現這線是就長在薑厭的指尖。

薑厭勾著線調整了一下洞裏手機的位置,視頻裏的場景頓時更清晰了。

兩人也由此看到了另外兩隻黃鼠狼。

它們個頭極小,一隻坐在牆體空間的左側,一隻坐在最右,像兩個護法似的坐在白色黃鼠狼不遠處。

虞人晚喃喃道:“一隻黑色,一隻黃灰色…”

她不由得想起昨晚她與沈笑笑遇到的兩隻蛇,她倒抽一口涼氣,轉瞬向薑厭看去,薑厭點了點頭。

“應該就是這兩隻了。”

如她所想,被虐殺的動物有幾個能回來報仇的,殺死三個老人的根本就不是蛇,而是其他東西。

如今看來就是這兩隻黃鼠狼。

它們上了兩隻蛇的身,假裝成蛇報仇殺死了三名老人,否則隻是靈體的話,現場怎麽可能留下真實的蛇鱗?

所以當時嚇虞人晚和沈笑笑的都是真實的蛇,圈住脖子的窒息感和握在手裏的滑膩感都是真實存在的。

虞人晚脖子上的勒痕也是真實的。

但勒痕和蛇被衣櫃砸傷的血跡都被黃鼠狼迅速抹去,所以薑厭醒來時什麽都沒看到。

薑厭跟虞人晚說了這件事。

虞人晚一直盯著手機屏幕,生怕出什麽事故,她小聲詢問:“黃鼠狼的能力這麽強嗎?”

“民間有種說法,”薑厭前不久剛好看了相關的書,她淡聲道,“千年黑萬年白。”

“意思是黃鼠狼修行不易,一百年的時候黃色皮毛會變成銀灰色,修行到一千年,全身皮毛就會變黑,萬年後則成了純正的白色。”

“不過那隻白色的修行頂多兩千年,”薑厭感應了下,“應該是吃了什麽草藥類的精怪提前變了顏色,離萬年還早得很,如今這環境它根本活不到那時候。”

虞人晚沒和動物類的精怪打過交道,於是虛心地點了點頭,“這都是你從書上看到的嗎?”

薑厭隨意“嗯”了聲。

“好厲害,”虞人晚小聲誇獎。

說完,她又看了視頻屏幕幾眼,有些緊張道:“雖然它活不到一萬歲,但我也不是很開心…我還沒見過能活兩千歲的動物,它會把我們吃了嗎?”

薑厭:“…不會。”

虞人晚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從表情上看並不是很認可薑厭的話。

想來想去,她還是縮了縮肩膀:“趁著它還沒發現我們,我們要不還是趕緊跑吧?”

薑厭:“我還有些事要問。”

她想知道的基本已經猜出來了,但還需要確定一下。

虞人晚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我有事情要問。”

“...你要和它說話?”

薑厭:“嗯,你去那邊。”

虞人晚舔了舔唇角,不可思議地看了薑厭一眼,慢吞吞站起身,讓開了地方。

薑厭矮下身子,湊近了洞口說道:

“香是孟恨水點的,牆裏的一切也是她布置的,你已經有些道行完全沒必要限製於此,所以她對你有恩。”

牆內的黃鼠狼低垂著眉目,身子如雕塑般一動不動,像是什麽都沒聽見。

薑厭問道:“她是你的討封對象?你的修煉機緣是她給的?”

直播間這會兒有人聽不明白了,於是詢問薑厭的話是什麽意思。

有資深通靈師解釋:【民間有黃鼠狼討封的傳聞,我沒有見過,但我好友遇到過。】

【我那朋友跟我說黃鼠狼活到一定年歲,有了一些道行後,會擁有一次跟人類討封的機會。這個機會萬分難得,黃鼠狼為了討封成功通常會做各種準備,提前觀察好要討封的人,等到時機成熟,它就會去問那人“我像不像人?”如果對方說“像人”,那黃鼠狼就有了下輩子為人的機會。還有的黃鼠狼貪心,它會問人“我是人是仙?”,如果對方說它“是仙”,那它也就有了修煉成仙的機緣。】

【但這件事情對我們人而言,根本不是隨口一說就能解決的。若是本身福緣深厚也就罷了,要是福緣稍淺,黃鼠狼就是換走了你下輩子的成人機會,“成仙”一事更是萬萬回答不得,沒有人擔得住這個因果。】

【有的黃鼠狼有些良心,拿到想要的答複後會報恩,但更多的壓根沒良心,換走人類的機緣福運就走了,所以大家要是遇到黃鼠狼討封就假裝沒聽到兀自往前走,走到有人的地方,黃鼠狼也就不跟了。】

白色的黃鼠狼還是沒回應,幾乎要燃盡的香火散開,它的鼻翼稍微動了下。

但薑厭根本不在乎對方的態度,欲望就是最真實的回答。

她繼續道:“孟恨水每次為你上香,向你許願,你都會回應,也就是這時候廠房的能量會出現紊亂,孟恨水走後,你將靈識回收,廠房能量便恢複如常。”

“但像你這樣有成仙欲望的精怪是不可能答應無理請求的,任何一點失誤都會讓你的修為折損,所以孟恨水的請求必然合乎情理,最好的情況就是,她的願望不僅不會折損你的道行,甚至還可能為你帶來益處。”

“——是嗎?”

薑厭看了屏幕幾眼,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平靜道:“你既然敢去答應孟恨水,就意味著這次死的三個老人都是該死之人,雖然我目前還不知道孟向江做過什麽,但總歸這幾人都是該死卻未死。”

“殺了他們,除了要背些麻煩的因果外,對你的福緣亦或修行都有益,所以你驅使追隨你的兩隻黃鼠狼,讓它們幫助孟恨水完成心願。”

“但為什麽要殺蛇呢?”

薑厭托腮沉思:“為什麽在殺死那些老人之前,孟恨水要設計引誘他們殺蛇呢?”

“這可真是個大工程,我猜的啊......”

“又要雇人收蛇屍,給尚德民幾人一種殺蛇可賣錢的心理暗示,又要雇人當托誇大其詞傳播床墊的好,讓他們把裝有蛇的特殊床墊帶回家。”

“這也太麻煩了。”

“為了讓他們殺蛇,孟恨水真的廢了好大的心力啊...所以為什麽呢?“

“為什麽要把事情弄得這麽麻煩?”

薑厭不斷思索,幾個呼吸後,她突然輕彈了下指節,笑了起來。

“我知道了。”

白毛黃鼠狼倏然抬起眼睛,直視著鏡頭,像是在與薑厭對視。

薑厭:“蛇與你是天敵。”

“那些蛇是孟恨水給你的貢品。”

“尚德民幾人殺了你的貢品,你殺他們便是情理之中,因果之內。”

薑厭掀起唇角,“那些死掉的蛇,是為了讓你可以無罪責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