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懼感驟然鑊住她的心神。
蘇窈看著魏京極胸前的傷口, 一動口,唇瓣都在顫,“我現在該怎麽辦?”
魏京極脊背貼牆, 仰著頭, 低著眼皮看她,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尾音竟還帶著笑。
“你在害怕什麽?”
蘇窈道:“我怕你……”
後兩個字, 她怎麽都發不出聲, 臉頰上似有溫熱的**淌下來。
“不是不需要我了?”魏京極的眼皮垂的更低, 看著她的眼淚,他一時不知這種蝕骨鑽心的痛到底是從何處傳來:“我死了, 你也能過的很好。”
見他毫不避諱提到死, 蘇窈感到渾身發寒,像四肢百骸都被浸在了寒冬臘月涼寒的水裏, 一點點涼至頭皮。
魏京極在她麵前,即便受了再嚴重的傷,也會咬牙血吞,不會讓她擔心。
可現在,他為何要語氣輕鬆的和她談到死?
年少種種,往事溫情, 此時盡在腦海湧現。
蘇窈根本不敢細想,隻要稍一想到,魏京極可能會死,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魏京極了, 她聲音便已帶上了哭腔。
“我從來都沒想過你死。”
她整個人都顫抖的厲害,說話是聲音是抖的, 拔出他的劍,割下裙衫最柔軟的內襯,手掌也抖的像是下一秒就能傷到自己。
可她死死忍著,表情看上去比他還痛。
魏京極眸光微動,輕聲道:
“看到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我比死了還難受。”
他頓了頓,“要是我今日死在這裏,倒好過繼續受折磨。”
蘇窈同樣難受的像有人將她的五髒六腑都攪碎了,可給他包紮的動作還是沒停,澀聲道:“你不能死。”
魏京極問:“為什麽?”
山洞裏麵雖敞大不少,容下兩個人後,卻也顯得逼仄。
每一個窸窸窣窣的動作,經過回音,如同貼著身體響在耳邊。
不知過了多久,蘇窈才通紅著眼道:
“你看不出來嗎?”
魏京極不語,漆黑的眸子平靜的看著她。
蘇窈說完,也不打算繼續說下去,她眨了兩下眼,將眼眶的淚憋回去。
小心將他衣裳上留下的藥粉用手指一點點撥到掌心,給他抹到傷口。
良久,耳側傳來一道輕歎。
手被一隻微涼的大手握住。
魏京極沒有用力,蘇窈隻要輕輕一推就能推開他。
可她停住了。
他的手心向來是滾熱的,包著她的手時像是暖爐,可此時涼的讓她心顫,淚水抑製不住落下。
視線逐漸模糊。
蘇窈看著魏京極離她越來越近,失去血色的唇輕輕吻在她的睫毛上。
這是一個試探的吻。
吻的極為小心翼翼,又帶著幾分安撫。
……
山裏一直沒有傳來動靜,也不知梁遠等人的情形。
天色很快便黑了下來,怕被山匪發現,蘇窈沒敢點火。
山洞裏隻能依稀通過月光窺物。
蘇窈給魏京極上完藥後,他便昏睡了過去,她一個人在這清醒著,一刻都不敢放鬆。
等夜再深一點,她便帶他離開山洞。
若不是為了救她,魏京極也不會落入如此危險的境地。
她自被抓起就沒有吃過一點東西,連水也沒喝過。
他肯定也沒有喝。
思及此,蘇窈看著山洞外半人高的深草片刻,站起身,貓著腰往外走。
山洞被草遮蓋住了大半,偶爾有些野兔跳過,好奇朝洞口張望。
可生不了火,即便再餓,今夜也隻能忍著了。
蘇窈邊想邊走到洞口,謹慎地看了看周圍,這裏是一片低地,前些時候下了不少日的雨,若往下走,沒準能找到些幹淨的水。
步子剛邁出一步,餘光卻出現了一抹火光。
她立刻頓住腳步,折返回洞裏。
月光下,有人舉著火把正在四處搜尋。
“三當家的,這裏沒有!”
“這裏也沒有!”
蘇窈本還抱了一絲希望,興許這是西邊莫羨嘉帶來尋他們的人,可聽到這句,她一顆心當即沉入穀底。
她猶豫了一秒,便抱著魏京極的腰,將他拖到了山洞最裏麵靠著。
這裏比之前的地方窄多了,連月光也照不進來。
蘇窈為了讓魏京極躺的舒服一些,把大半位置都讓給他,自己則蹲在他身邊。
“有人來了?”
耳廓忽而被一陣熱氣吹過。
魏京極不知何時醒了,目光落在她臉上,神色微倦,嗓音微啞。
蘇窈點點頭。
她蹲著便能碰到山洞頂,裙擺的顏色深淺不一,因割下了自己的裙子給他包紮傷口,小腿幾乎**在外,連膝蓋往上都若隱若現。
發髻早就散亂,虛虛墜著,看上去十分狼狽。
洞口外的動靜一直不曾停下,大有不找到人誓不罷休的樣子。
蘇窈蹲了一會兒便腿麻的厲害,還有些頭暈目眩,估摸著是餓的。
忍了段時間,從腳跟開始,她感覺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仿佛有無數根細針不斷刺著皮膚。
“你坐到我身上來。”
氣音響起的時候,蘇窈反應慢了一拍,在她想拒絕的時候,身子已被帶入了男人懷裏。
幾乎可以說是跌,她險些摁到他的傷口,好在及時反應過來收回了手。
可這樣一來,雙手沒了支撐點,蘇窈直接倒在了他大腿上,臉緊緊貼著他結實的肌肉。
魏京極是靠牆坐著的,本收了腿,可在拉她過來時便又將腿伸直了,好讓她坐。
眼下蘇窈這樣一倒下來,昏暗潮濕的山洞裏,這個姿勢莫名變得旖旎,連帶著空氣都有些粘稠。
挨得太近,以至於蘇窈看清楚自己倒下的位置時,第一時間臉就紅了,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手忙腳亂從魏京極身上坐起。
“我還是繼續蹲著吧。”
“地上涼。”
蘇窈這句話沒有同他商量的意思,剛一說完便想再次站起去旁邊。
可腿上一用力,那種針紮似的綿密的疼就沿著腿心蔓延到膝蓋處,她站不直腰,又徒然失力,直直跌回原處。
這下她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因為在她倒下的那一瞬間,頭頂上就傳來了一聲悶哼聲。
臉上不知碰到了什麽,燙到她耳垂都紅了。
這一回魏京極沒給她後退的機會,單手握著她的腰,將她提到了自己的腿上,無奈道:
“坐著,別動。”
蘇窈終於安靜了,認命的坐著不動,雙手蜷縮著放在男人的肩膀上,洞外的聲響還未停,可她卻有些分神。
這還是兩人自重逢後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接觸。
她還直接坐在魏京極的大.腿上,從後看去就好似她夾住了他的腰一般,這樣的姿勢,對曾經水乳交融過的兩人而言,都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別的事。
呼吸聲有些亂。
剛一調整好位置,空氣便默契的安靜下來。
也就是這時,洞口前照來了火光。
“三當家的,這有個山洞!”
蘇窈用力握了握拳,感到心髒都到了嗓子眼。
這句話一落,外麵的腳步聲隨之響起。
“哪呢?”
三當家的遙遙喊了一句,暴躁的像是在罵人,“看到山洞了不知道往裏麵找找?叫老子有什麽用!”
被罵了的土匪像是也低罵了幾句,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坑靠近洞門。
蘇窈在魏京極身上顫抖了下,抱緊了他的脖子。
如果在這被找到,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山高皇帝遠,正如梁遠所言,這群亡命之徒絕不會有任何忌憚,他們的老巢被莫羨嘉端了,可那也是朝廷的命令。
魏京極是大周的儲君,若落在他們手裏,隻會被他們折磨的不死不休。
心裏有個聲音說,魏京極這樣的人物,絕不會死在籍籍無名的惡徒手裏,戰場九死一生都活下來了,也不會在這殞命。
可越是這樣想,蘇窈越是害怕,甚至開始後悔給他留印記,若不是看到她留的印記,這群土匪連近他身的可能都沒有,更別談殺他。
後背被輕輕拍了拍。
魏京極偏頭,貼著她的耳畔道:“一會兒要是有人進來,我會殺了他,你趁機逃出去。”
蘇窈的心瞬間被抓緊。
她怕自己控製不住聲音,給外頭的人聽了去,隻拚命搖了搖頭。
魏京極卻還在繼續交代她:“繼續留在這裏,我們都會死。”
蘇窈對上他的視線,眼眶發熱,聲音像是擠出來的,又輕又顫,“一起走。”
魏京極捂住她的嘴,看她的眼神專注又認真,眸底清楚的倒映出她的臉,像是要將她的模樣刻在心裏,又像是在道別。
而後,在蘇窈眼裏,仿佛慢動作似的拿起一旁擱置的劍。
蘇窈從來沒這麽害怕過。
不知名的恐慌感,即將失去魏京極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怔怔睜著眼回看著他。
魏京極看了她一會兒,緩緩低頭,在捂著她的手上輕輕碰了一下,而後笑了笑。
“忘了我。”
蘇窈的眼淚奪眶而出,滴在他的手背上。
魏京極說完,便放開了她,想起身時,肩膀上忽然傳來一道力,將他按回了牆上。
他略有些意外,一時忘了反應。
蘇窈趁他晃神的功夫,握上了他的劍鞘,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紅著眼道:
“你拿劍,我就拿劍鞘,你殺人,我就砸人,拉一個陪葬算一個,反正若不是你,我早死在十多年前了,如今一塊死了也沒什麽。”
魏京極怔住,心髒像是被她用柔軟而溫暖的手捧起。
不等他說話,山洞門口的聲音就已經傳了進來。
被三當家的嗬斥了一番,這個土匪顯然心情躁悶。
“真是見鬼了,就這麽大點的地方,怎麽哪也不見!”
“那麽多人埋伏都叫他們給跑了!”
山洞裏漆黑一片,草鞋硌了一下,土匪罵罵咧咧低頭,卻看到了白森森一堆骨頭,不知道是動物的還是人的。
他打了個寒噤,忽然覺得這個山洞有點危險,該不會是什麽野獸的巢穴吧。
再往裏一看,黑魆魆深不見底,本就入夜,此刻天全黑下,鬼氣森森,火把映照出的地方,並無生活或是其他人留下的痕跡。
蘇窈和魏京極所在的地方,已經能看見男人穿的草鞋,隻要他再走進一點,就能看到拐角處的山洞盡頭。
她抓著劍鞘,一點點用力。
土匪猶豫了一下,罵了聲給自己壯膽,然後往裏走。
此時,山洞外又傳來一道聲音。
三當家的語氣十分不耐,“都找完了嗎!”
“馬六在哪?山洞找完了嗎!”
眾人踏過草叢的聲音窸窸窣窣緊密傳來,進了洞口的土匪一頓,也往外跑去。
“找了找了三當家的!沒有人!”
又有一個土匪說話了,“三當家的,您是不是看錯了,那人分明是往東邊的方向跑了,我們在這怎麽能找著人?”
“你懂個屁!那不過是個小嘍囉,他主子中了我一箭,哪那麽快就能好了!他們肯定是趁我們沒注意的時候換了衣服,這是調虎離山!”
三當家氣得折斷了手裏的一支箭,“那娘們也不見了,他們兩個肯定是一起跑的,絕對跑不了多遠,繼續給我追!兄弟們的血海深仇能不能報,可就隻有今日一次機會了!等朝廷的走狗來了,可就再沒機會了!”
眾人紛紛附和,想到寨子裏血流成河的慘狀,饒是作惡多端的他們也悲憤難當。
“三當家的放心,我們這就分開去找!”
“……”
聲音逐漸遠去。
蘇窈略鬆了口氣,等人聲徹底沒了,她才想從魏京極身上爬下來,因為顧著他的傷口,所以顯得有些躡手躡腳。
“他們應該還在這一帶,我們今晚恐怕不能出去了。”她思索片刻,道:“可剛才有人檢查過這,他們應該不會再進來。”
魏京極嗯了聲,看著蘇窈的眼神卻沒離開。
蘇窈想到剛才發生的事,也語默了一瞬。
就在她以為魏京極會說些什麽的時候,他卻放下劍,複閉上了眼。
“我再睡會兒。”
蘇窈湊近了點這才發現,青年的臉色似乎比早上還要差,可他和她說話的時候,她沒有聽出一點異常,如果現在有光照在他臉上,定然難掩蒼白。
她點了點頭,彎著腰往山洞外走,這會兒他們走了,一時半會不會再往這一帶來,她或許可以找點水來。
幸運的事很快就找到了水,蘇窈將原先裝藥的玉瓶洗幹淨了,自己先喝夠了,又把水裝進瓶子裏帶回去。
喝完水後,保險起見,蘇窈還是坐在了山洞最裏麵,和魏京極緊挨著。
翌日,陽光的溫度通過石壁傳來。
蘇窈睜開惺忪的睡眼,動了動手指,卻沒有感受到身體有半分僵硬不適,舒服的像是躺在寢房的綢被上睡了一.夜。
這個認知讓她徹底醒了,再一看去,她總算明白是為什麽了。
因為她趴在魏京極的身上。
蘇窈連忙看向他的傷口,看到傷口處的血跡沒有擴大,她方才稍稍安下心。
旋即想,她昨晚入睡的時候分明是坐在魏京極身邊,怎麽一覺醒來爬到他身上去了。
許是她夜裏懼寒,下意識往他身邊靠,多虧沒有將他的傷口壓裂。
陽光的溫度有些暖,看樣子已經天亮好一會兒了,趁著魏京極沒醒,蘇窈走出山洞,正躊躇著要不要帶他離開時,又傳來一道輕微的呼喊聲。
“沒有!”
她一驚,凝神仔細聽。
“這裏也沒有!”
“快去找!若太子和郡主有半點差池,所有人都得陪葬!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殿下!”
“殿下!郡主!”
聽到這兒,蘇窈心中微喜,剛想答應的時候,又冷靜了下來,不管是問話的男子還是應答的男子,他們的聲音都像是破二胡拉出的嘶嘎聲,口音也有些奇怪。
果然,沒過一會兒,就又傳來熟悉的咒罵聲。
“那小子是不是瘋了,竟說我們抓著的人是永嘉郡主,被三當家射中的是太子殿下!”
“一把硬骨頭說出什麽話都不稀奇,管他什麽郡主太子的,就算是又如何!”
被他們抓著的人一口一個太子殿下,還說他們要是敢動那個青年,聖人必誅他們九族!
他們哪來的九族!誰家裏有牽念還跑山上當土匪的!
便是有九族,也都八竿子打不著,死便死了!太子給他們陪葬,也不算虧!
“沒錯,三當家的說得對!如今我們射傷了太子,更是沒有退路,早晚不過一死!”
蘇窈聽得脊背發涼,從聲音的源頭來看,他們離他們並不遠,要是她剛才發出了一點聲音,絕對會被這群人發現。
她小心的摸著山壁,又坐了回去,幾日不曾好好休息,也沒吃過什麽東西,精神一直緊繃,她也幾乎要到極限了。
這一次來勢洶洶的土匪並不像昨晚那樣逗留許久,反而顯得十分倉促,像是逃跑過程中想抓個墊背的,沒一會兒,洞口外就安靜下來。
聽梁遠話裏的意思,莫羨嘉正帶著人往這裏趕,現在應該已經到了這座山,這群土匪的命數也到頭了。
她索性也繼續睡,以此減少忍饑挨餓的滋味。
若莫羨嘉還沒找到他們,那她至多再過一會兒,便要出去找些東西吃了,趁著白日裏,點火也不會引人注意,否則連扶著魏京極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再次醒來時,她睜開眼便看到了許多眼熟的麵孔。
白露、莫羨嘉,還有梁遠,梁遠打頭,帶著一群人順著她離開的地方找了過來。
蘇窈徹底安心了,緊繃的神經驟然一鬆。
……
回到客棧,蘇窈一睡便是一上午,盡管夜裏睡得還算好,可精神尚有些不足。
魏京極有傷在身,不好坐馬車顛簸,他們隻能繼續再住幾日。
可有了山匪的例子在先,唐太守包下了整個客棧,又戰戰兢兢派了上千人駐紮在客棧外,生怕又出什麽意外。
客棧老板也畢恭畢敬,唯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白露早早的備好了飯菜,她一醒便吩咐人端了飯菜進來。
蘇窈吃著飯,問道:“魏京極現在怎麽樣?”
白露仿佛知她會有一問,早準備好了,道:“太子殿下還沒醒來,大夫說用藥及時,處理的也很幹淨,隻需多休息些時日就能好。”
魏京極在軍營中見過比這更嚴重的傷,久病自成醫,他的手法也很幹脆果決。
蘇窈聞言,心情終於輕快不少,又問道:“茹安和師明鏡呢?”
白露道:“茹安小姐從山上跌了一跤,跌進了湖裏,因崴了腳,遊的慢,上岸時又沒來得及換衣裳,濕著衣服跑了一.夜,現在感染了風寒,大夫說著兩日都不得見風,茹安小姐自己也說一被風吹就頭疼,這幾日興許不能來小姐您屋子裏用飯了。”
“還有師小姐,師小姐從山裏跑下來,沒多久就遇著了太子殿下,殿下讓人把她送了回來,可是……”她話說一半,有些欲言又止。
蘇窈見到梁遠他們時,已問過了她們兩人的安危,得了肯定的答複,她才作罷,看白露麵色猶豫,她順勢問:“可是什麽?”
“可是奴婢覺得好生奇怪。茹安小姐不能活蹦亂跳,那是因著感染了風寒,可師小姐擺明了沒傷著哪,隻是胳膊小腿被枝葉劃過,受了點皮外傷,可她也安靜了許多,從回到客棧起,她居然都沒往殿下眼前湊過。”
白露是真的納悶,之前師明鏡對魏京極窮追猛打,有事沒事便往他麵前湊,大有非他不嫁的意思,整個蘇園都知道她的心思。
可經過這麽一遭,分明也是遇到了太子殿下,也算是太子殿下救了她,她反而不借著由頭趕著上前了。
蘇窈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可她每每聽到師明鏡和魏京極的名字出現在一起,竟都會有些微妙的情緒在胸口發酵。
“小姐,”白露看她沉默,小心翼翼地朝她看去,“剛才奴婢進來時,梁大人問奴婢,您要不要去看看太子殿下?他睡著時叫了您的小名。”
這會兒猶豫的變成了蘇窈。
在逃命的危急關頭,她似乎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魏京極為了她可以命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下她。
她又情不自禁和他說了些棱模兩可的話,這無異於給了他希望。
可她和魏京極以後怎麽樣,是當時的她來不及考慮的。
蘇窈未做決斷之時,門突然被敲了敲。
梁遠收手,在外頭道:“郡主,微臣有事求見。”
蘇窈看了白露一眼,白露點頭,前去開門,而後自己出了門,將門合上,守在門口。
“梁大人有何事?”
梁遠先問了安,後才道:“是這樣的,郡主。”
他說著,皺起了眉頭,像是頗為苦惱。
“殿下有傷在身,不方便動作,微臣和微臣手底下的也都是些爺們,沒幹過這些事,下手總不知輕重,您看,您這兩日,可能幫著照顧照顧殿下?”
說完,像是怕蘇窈拒絕,他連忙繼續道:“就如同郡主您小時候住在東宮時那樣,時不時搭把手便行,若是累了,微臣即刻叫人來替,可好?”
話說到這個份上,蘇窈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是為救我受的傷,照顧幾日也是應該的。”
梁遠則心道,得虧他反應及時,剛才他來時可都聽到了,白露問出那句話時,郡主可是沒有回答的。
“郡主,殿下方才醒著的時候特意和微臣說了,此回山匪一事明麵上是與莫小將軍有關,可莫小將軍也是受天子命才去剿匪,與殿下也脫不了幹係,您才是其中的受害者,殿下救您是理所應當的,”
蘇窈卻道:“他有很多種法子救我,可卻選擇了最危險的一種,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莫羨嘉是受命剿匪,聖人之所以要下令,也是為了無辜百姓,我生來便享有榮華,免受寒苦,歸根結底卻也是百姓所賜,我怎會是無辜的受害者呢。”
梁遠一愣,明白了話裏意思後,真心實意道:“郡主言之有理,這其中種種,的確難以理清。”
蘇窈心道,就好像魏京極與她之間的種種,誰又理的清呢,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
魏京極原先住的男客房,因唐太守包下整個客棧後,為方便保護照顧,便差人將男客房的東西收拾換新,去了原先女客房的那處。
這兩處的裝潢並無什麽不同,隻是擺件有些差別。
男客處擺的是鬆柏,掛的是翠竹一類的畫,女客房裏則添了不少花瓶花枝。
將一切都換新之後,魏京極便搬到了蘇窈隔壁。
而在梁遠的精心安排下,以讓魏京極安心靜養,不宜多人走動為由,讓慕茹安與師明鏡去了下一層的天字號房。
如此一來,這一樓便隻剩了魏京極和蘇窈。
因魏京極剛換過藥睡下,蘇窈便沒先去瞧他,而是先去瞧了慕茹安。
慕茹安擔驚受怕了許久,一直等到蘇窈安全回來,她才睡下,蘇窈看了眼她的傷,確認的確沒事後,沒有叫醒她便離開。
站在慕茹安房間門口,隔壁就是師明鏡的房間。
白露說師明鏡一回來就安靜的很,眼下看來果然如此,她是個愛熱鬧的性子,這樣安靜,莫不是被嚇到了?
蘇窈思及此,猶豫了片刻,還是去敲了敲師明鏡的門。
裏麵很快應了一聲,看樣子是沒有睡。
師明鏡打開門,發現是蘇窈,身體明顯頓了一下,表情略有些不自然,“阿窈,你找我?”
她其實也能察覺到一些微妙的氣氛,可那時她會笑著糊弄過去,現而今她卻是笑不出來。
蘇窈道:“我來看看你,白露說你傷著腿了,可是摔到哪了?”
師明鏡打開門讓蘇窈進來坐,聞言道:“不過是些小傷,沒什麽要緊的。我聽說……太子殿下為了救你中箭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蘇窈略一停頓,補充道:“他也沒有大礙。”
師明鏡仿佛被說中了心思,慢慢低下頭。
蘇窈假裝沒有發現她的異常,看了她胳膊上的劃痕後,發現有些深,道:“我那有上好的藥油,一會兒我讓白露送來,傷口不會留下疤痕的。”
師明鏡卻沒有回應,一直沉默。
蘇窈見狀,大概也清楚,師明鏡應該不是被土匪嚇到,讓她安靜下來的事,應該和魏京極有關。
又說了些忌口的飯菜,蘇窈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師明鏡終於有了動作,她把手放在了剛才蘇窈碰過的地方,點了點頭。
“謝謝你,阿窈。”
蘇窈道:“不用同我客氣,師太傅是我的授業恩師,他肯將你送到我這來,我定是要照顧好你的。”
所以,魏京極也是因為,他的恩師是她父親,所以才忍著沒有動怒。
師明鏡握緊了手,若不是她摔下山那夜,從他眼底深處讀出了一絲殺意,她恐怕還會執迷不悟。
蘇窈從師明鏡屋子裏出來,已快要到晚膳時。
這個時候,魏京極也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