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客棧有天然的溫池, 占了得天獨厚的位置,不足之處在於平地少,整個客棧鬼斧神工般從山腰處立著, 從外看去頗為險峻, 站在客棧廊道往下望去卻是群山連綿,風景秀麗。
蘇窈與慕茹安以及師明鏡的屋子緊挨在一塊,女客的房間總也不過十間。
她晚膳吃的心不在焉,想到明日還有許多安排, 泡完湯後就徑直躺在榻上休息, 原本不怎麽困, 奇怪的是睜著眼睛沒一會兒,眼裏卻像是進了沙子逐漸模糊。
困意席卷, 很快意識昏沉。
再醒來時, 蘇窈強打起精神,發現地麵在動, 她驚訝地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綁著,嘴裏也被塞了布塊。
在動的不是地麵,是油黑發亮的木板,她正坐在一輛破舊的驢車上,對麵是尚在昏迷的慕茹安和師明鏡。
驢車外幾個男人正光著膀子交談, 隱約還有鐵器碰撞糾纏的聲音。
“幸虧咱們這回人多!否則老子沒準還真要折在那!”
“那些個侍衛倒是有兩下子,不過還是不敵咱們三當家的!三當家的就是厲害!”
“廢話!當初那個姓莫的都差點死在我們三當家的手裏,那些小嘍囉算什麽?能勞三爺爺動手就是他們的福氣了!”
“行了,都閉嘴!總算可以為弟兄們報仇了!都快去準備著, 一會他們就該追來了!”
“……”
蘇窈聽得心裏涼了半截,也理清了眼下狀況, 這外頭恐怕是從延州逃竄出來的惡匪,一路跟蹤莫羨嘉來了烏州。
昨夜她覺得頭暈,肯定也是因為他們動了手腳的緣故,像這樣的惡匪,不知做過多少打家劫舍的勾當,手裏的陰私東西不計其數。
正想著,簾子一把被掀開,厚厚的灰塵浮在空氣裏。
天邊露出魚肚白,看時辰,她們已經睡了大半夜,外頭一閃而過的皆為山景。
看著驢車顛簸的樣子,也可知道這是全然陌生的地方。
時間短暫,蘇窈隻能看清這麽多。
進來的男人長得凶神惡煞,見她醒了,臉上流露出刻骨的仇恨,他眥著眼眶地瞪了蘇窈一眼,拔下她嘴裏的布塊,往外吆喝一聲要了酒囊。
到手之後直接拔開塞子,又急又狠地倒在慕茹安和師明鏡的臉上。
昏睡的兩人很快便被辣人的酒水嗆醒。
嘴裏的布塊也被丟開。
慕茹安遇到過不少險境,一睜眼,看清自己的手腳都被綁著便迅速反應過來,盯著那男子道:
“你們想要什麽?錢?”
要是要錢還好說。
蘇窈心道,可方才聽到的那些話,說明他們是衝著莫羨嘉的命來的,錢定然打發不了他們。
師明鏡尚且也弄不清楚狀況,以為隻是遇到了普通的綁匪,附和著慕茹安道:
“你們要是想要錢,要多少開個價,先把我們放了。”
蘇窈觀察著男人,果然,他們壓根不想要錢,聽到這兩句話,他往下呸了口口水,低咒幾聲,說話時,鎖骨處的疤痕像蜈蚣一樣爬動,諷刺道。
“錢?多少錢能買姓莫的命?多少錢能買我弟兄們的命!”他眼神陰毒:
“說,你們誰是他的女人?”
蘇窈愣了一秒,旋即很快明白了他們想做什麽,在與慕茹安視線對上的一刹那,她與慕茹安脫口而出:
“是我!”
他們肯定是想用她來威脅莫羨嘉,慕茹安與師明鏡完全是無妄之災,蘇窈想也沒想便開口,可她沒想到慕茹安竟會開口承認,而且竟還比她快一步。
男人顯然沒料到這種情況,在他的預想裏,莫羨嘉的女人肯定不會自己站出來!這幾個女人必然互相推脫,他便在一旁看著她們當中的誰露出馬腳。
可居然有兩個人自己承認。
他沉了臉,皮笑肉不笑道:“倒是姐妹情深。你們兩個可知道他的女人落在我們手裏會有什麽下場?嗯?”
蘇窈道:“是我,這事與她們兩人無關,你把她們放了。”
慕茹安緊隨其後:“你莫要將自己沒做過的事攬在自己身上,莫羨嘉都要與我定親了,與你何幹?你把她們兩人放了,我跟你走。”
她說的言之鑿鑿,連蘇窈都被她這篤定的語氣驚了一瞬,連忙道:“茹安!這是我的事,他們要綁的人是我,和你沒有半點幹係,你要出事了,叫我日後良心怎麽能安?”
說著,蘇窈看向男子,忍著懼意道:“你若不把他們放了,我就在莫羨嘉趕來之前自盡,你們也別想利用我將他引來,永遠也別想報仇。”
師明鏡震驚地看向蘇窈。
難以想象這樣決絕的話是從眼前少女的口裏說出來的。
在她的印象裏,蘇窈就像是被保護的很好的花,無論什麽時候看見都覺得溫軟嬌糯,在這樣的生死關頭,她怕到身子發抖,可還是毫不猶豫站出來保護她們。
即使她知道落在他們手裏可能會發生什麽。
男人死死皺著眉,環視一圈,好像才發現這還有第四個人,用腳踹了踹師明鏡。
“你說,她們誰是?如果你說真話,我現在就放你走。”
師明鏡吃痛的嘶了一聲,蘇窈和慕茹安的眼神同時看來,她唇瓣幹澀,看著她們兩人,忍痛出聲。
“不知道。”
男人正要發怒。
此時簾子又被掀開,另一個男人鑽進來,“三當家的,問的怎麽樣了,姓莫的相好是哪個?”
蘇窈與慕茹安各執一詞,聞言都緊張的繃著呼吸。
三當家看她們一眼,笑的疤痕像是活了過來,猙獰地在脖子上遊走。
“都搶著承認是吧,那就一個都別走了!全部關起來!”
……
離客棧不遠的山路上,梁遠腦門直冒虛汗,因殿下這兩回皆是微服出訪,他們帶著的侍衛本就不多,加之對此處地勢不甚熟悉,急急追到這茂密林子裏,竟就斷了痕跡。
他吩咐完侍衛,追上最前方的青年,道:“殿下,對方的人比微臣設想中的還要多的多,恐怕有數百人,他們像是早有準備,做的極為幹淨。”
魏京極聲音冷的掉碴:
“隻會說這些廢話?”
一直走在他身後沉默著的莫羨嘉看著手裏的信條,忽然道:“是延州那夥人,他們是衝我來的,還說隻要我跟著他們去,他們就會把阿窈他們放出來,是我牽連了她們,我這就去和他們換人……”
魏京極提著他的衣領將他拖回,一腳將他踹進淺坑裏,素來清冷自持的眉眼此刻戾氣難掩,“給孤閉嘴。”
“你以為你送上門就能救她?”
莫羨嘉腿骨上狠狠挨了一記,跌在地上,痛意讓他逐漸冷靜下來。
他手上沾染了太多山匪的血,那一夜他幾乎將幾座寨子裏的匪眾都屠盡,他們見到他去了,隻會更有恃無恐,到時阿窈才真的危險了。
思及此,莫羨嘉咬著牙站起來,手裏卻被拋了個令牌。
魏京極冷聲:“去調官兵。”
說完,一旁的侍衛牽了馬來,他翻身上馬,卻被莫羨嘉拉住韁繩,他瞳孔微縮道:“殿下,你要一個人去?”
“孤要做什麽,輪不到你過問。”
魏京極眼底閃過寒意,手裏的馬鞭毫不猶豫抽下。
莫羨嘉躲得很快,可手背上還是劃過一道血痕,眼睜睜看著馬蹄揚起風沙。
任誰都知道青年此刻極力壓著怒氣,梁遠給莫羨嘉留了一匹馬,帶上剩餘的侍衛緊跟上去。
……
一轉眼已是黑夜。
蘇窈幾人被關在一間塌了一半的茅草屋裏。
外頭的匪徒正在慶祝,圍著篝火飲酒吃肉,言語粗俗猥鄙,浪笑聲不止。
來時她們被灌了藥,眼下蘇窈緩過勁來,四肢都還酸軟,因一日未曾進食,肚子叫了兩聲。
幸好這群人似乎急著趕路,她們的衣裳還是完整的,蘇窈旁邊便是慕茹安與師明鏡,匪徒沒有把她們三人分開。
在她打量周圍的時候,慕茹安和師明鏡也悠悠轉醒。
被長條木封緊的窗,屋裏長著亂糟糟的雜草,丟著發黴的饅頭和饢餅,破水缸裏裝滿雨水,水麵厚厚一層飄著綠,水下渾濁,不知底下長了什麽東西。
慕茹安看清眼前情形就想罵人,可聲音還沒發出來,就看到蘇窈朝她搖頭,她便勉強忍住了。
“這群人不是一般的土匪,”蘇窈將自己聽來的朝她們解釋道:“前段時間莫羨嘉奉旨剿匪,剿滅的便是他們的老巢,一般的金銀財寶沒有用,我們還是趕緊想想法子逃走,不然生死難料。”
慕茹安隱約猜著了點,可當蘇窈這樣說出來時,她還是忍不住眉心緊凝,用氣音低罵道:“該死的莫羨嘉,動手就不能動幹淨點嗎?人都追到烏州了!”
蘇窈示意她小聲,指了指頭頂,道:“你們看這屋頂。”
兩人抬頭看去,茅草屋的屋頂隻簡單的架了木頭和零散的瓦片,上頭簡單墊了層茅草。
可她指著的地方漏下了月光。
“這裏定是破了洞,月光才能照下來,”蘇窈低聲道:“要是我們能想法子從那裏鑽出去,沒準能逃走。”
師明鏡聽到這群人根本就是亡命之徒,語氣有些慌亂:“萬一被抓回來了呢?”
慕茹安看著這間歪倒在一旁的屋子,在地上仔細找了一圈,回道:“抓回來便抓回來,他們在看到莫羨嘉之前,肯定不會拿我們怎麽樣,要是我沒猜錯,他們肯定有埋伏,在這裏看著我們的應該沒多少人。”
師明鏡詫異道:“你怎麽知道他們有埋伏?”
蘇窈看了慕茹安一眼,道:“莫羨嘉剛端了他們老巢,他們幾個人肯定沒膽子來招惹他,身後必定做了準備,興許還有不少人,若沒有埋伏,他們便會直接對莫羨嘉動手,可他們選擇了先抓我們來,再引莫羨嘉上鉤,這樣的情況下,有埋伏是必然的。”
對付她們三個弱女子,他們必然不會留很多人。
她剛才也注意聽了外頭的動靜,守著她們的人應當不會超過十個,他們此刻正在休息吃飯,又是夜裏,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逃跑機會。
“就是不知他們在哪設下了埋伏,”慕茹安喃喃道,“不過我們現在想這些為時過早,趁機會逃出去才是要緊的。”
話說著,她忽然控製著自己往地上伏倒,蘇窈看到她是想去夠碎裂的瓦片,忙把耳朵貼著牆,注意門外的動靜。
慕茹安用嘴咬著瓦片來,將鈍口在地上磨了磨,待到差不多了,才開始給自己解綁。
外麵的那群人正喝到興頭上,完全沒注意屋子裏三人的動靜。
繩子都順利解開後,她們不由得同時鬆了口氣,但放鬆不過一秒,慕茹安便招呼兩人去搬水缸。
蘇窈這輩子還沒搬過這麽重的東西,甫一用力,差點沒抬起,幸虧她險險撐住了沒掉在地上。
慕茹安力氣大是三人中間最大的,她小心顧著她們兩人的腳步,耐著性子搬到洞底下。
這茅草屋有一半埋在了土裏,那洞正好是背對這匪徒的一麵,隻要她們穩著不出差錯,有極大的可能逃走。
也幸得水缸裏裝的雨水多,慕茹安試了試,發覺以她的個子和體重站上去也能站的穩,於是便壓低聲音道:
“你們先走,我墊後。”
“阿窈,你先來。”
眼下正是危急關頭,蘇窈也沒有與她推讓,這茅草洞隻能一個個鑽,不管如何都有先後,誰也不知爬出去是個什麽情況,往前墊後都有風險,抓緊時間才是要緊的。
師明鏡聽到慕茹安這樣說,因覺得自己沒幫上忙,麵色猶豫道:“還是我墊後吧,你們先走。”
慕茹安扶著蘇窈,看她小心揭開頭頂的茅草,邊同師明鏡道:“你放心,我有點功夫在身上,一會倘有人推門進來,我鑽的也快點,若換成你未必就能順利離開。”
師明鏡聞言,這才作罷。
好在幾人最後都一個個順利鑽了出來,這茅草屋後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連條路都沒有。
蘇窈幾人跑了許久,卻還是在山裏打轉,而因暗坑斷坡眾多,幾人逃起來束手束腳,怕一不小心踩到獸夾或是掉進陷阱裏。
過了小半個時辰,山裏隱隱亮起火光。
師明鏡擦了擦汗道:“這樣不行,若還找不到下山的地方,我們恐怕又會被抓回去,不如我們分開跑吧?”
“我們現在往一個方向跑,若沒找到出路,便是全軍覆沒,分開逃跑,運氣好三人都逃出去,運氣不好,也能盼著有一個人脫險,到時那個人再尋人來救其他兩人。”
慕茹安有些放心不下蘇窈,猶豫著道:“阿窈還是和我一塊跑吧,我怕一會兒你體力跟不上。”
蘇窈不想變成她的負擔,道:“無妨,如果我沒找到路下山,這深山老林裏,我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也夠他們找好一陣的,你是我們之間最有希望逃走的人,可再帶上我也難了,萬一要是我們兩個都走到死路就更糟了。”
慕茹安眼裏掙紮片刻,還是選擇聽蘇窈的,三人便在這裏分了道,每人走了不同的方向。
……
為免打草驚蛇,魏京極等人上山時並未燃起火把,步子放的很輕。
走到一處空地時,草叢裏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人山上滾了下來。
侍衛立刻警惕聚攏,拔出刀前去查看。
梁遠也趕緊走了故去。
等他們撥開草叢,卻齊齊睜大了眼。
“師姑娘!”
梁遠麵色一喜,連忙去翻她背後的草叢,發現沒人之後又去看她掉下來的地方,看到同樣沒人之後,他臉上的笑容沒了,心頭直發慌:
“師姑娘,郡主呢?怎麽就你一個人?”
魏京極聽到梁遠的話,掉了方向過來,可當他說完後一句,他的步子也隨之停下。
一顆心像是墜入深淵。
師明鏡的腿像是被劃傷了,搖搖晃晃站起來道:“我們三人分開跑的,我如今也不知阿窈跑去了哪。”
梁遠聞言,簡單問了她幾個問題,便疾步走到魏京極身邊道:“殿下,莫將軍那約莫還要一個時辰。”
魏京極未作猶豫:“繼續走。”
師明鏡聽了,立刻拖著腿跑到他麵前擋著,急急道:“不行殿下,你不能去,郡主她們說這群人有埋伏,你們人這樣少,肯定會出事的!”
話音剛落,她脖子底下就橫了一把劍,剛飲過血的劍身還有斑斑血跡,血腥味直衝頭頂。
隻差一點。
隻要她再向前一步,這削鐵如泥的刃便會劃破她的喉嚨。
青年冰寒刺骨的聲音響在她頭頂,帶著濃烈的殺意——
“滾。”
師明鏡咽了下口水,怔怔往旁邊讓開,身體因為驚懼僵硬的如同石塊。
她剛才沒有看錯,剛才那一瞬間,魏京極是真的對她動了殺心,眸底的寒意侵入骨髓,仿佛她隻要再耽誤一秒,便會死在他手上。
梁遠分了個侍衛給她,讓侍衛帶著師明鏡離開。
—
蘇窈不知自己在比人還高的野草裏走了多久,她拿著一根手指粗細的樹枝往前探路,一直走到沒有半點力氣了才停下來。
天空亮了一點。
她發現自己還在山裏,四周放眼望去也都是山巒,可多少能看到來路和前路。
坐在地上休息了會兒,蘇窈用石頭在樹上刻了個記號。
因為怕被匪徒發現,她刻的是一隻白兔的頭,如果莫羨嘉是和魏京極一起來的,魏京極一定能知道這是她留下的。
做完記號,蘇窈繼續往前走。
走了小半個時辰,她發現周圍的地勢平坦了許多,及腰的草裏似乎有不少人走過留下的泥坑。
興許離山底不遠了。
蘇窈直起腰,剛想鬆口氣,卻忽然想到了什麽,緩緩抬頭,往樹林上空望去。
目光所及之處,四周都是小山坡,隻有她站在的這塊林地地勢最低。
簡直就像是天然的陷阱。
若那群人要引莫羨嘉來附近,再要他的命,這裏實在太適合不過。
她一念至此,山坡處立刻傳來了嘶吼打鬥聲,火光衝天。
竟然還有火銃。
怪不得莫羨嘉原定二十日的時間硬生生拖了一個半月才回來。
聽這聲音,應該是救她們的人到了,正與潛伏在山坡後的土匪纏鬥。
密密麻麻的聲音響徹山穀,也不知他們帶了多少人。
蘇窈壓著狂跳的心髒,加快腳步,突然麵前被射了一支箭,她停步不及,摔在了地上。
有人站在山坡上,衝這為首之人遙遙對著她一指。
“就是那個女人,他是從三當家手裏跑出來的!快放箭!”
蘇窈忙站起來躲在樹後,可這裏的樹都不算高大,隻能勉強遮住,身體因為害怕輕輕發抖。
來救她的人正在與山坡上的土匪搏殺,可如今她在的位置如同捉鱉的甕,一把火再推滾石便能叫他們有去無回。
越來越多的人看見了她,好幾次箭都差點射中她的胳膊。
她沒有再猶豫,邊躲箭邊往外跑,地上插滿了射入地裏她的箭,她跑的不快,很快便叫人抓住她摔倒的空隙,長箭出弓,直朝她麵門射去——
蘇窈瞳孔微微一縮,躲閃不及閉上了眼。
可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傳來。
頭頂上空傳來劇烈的喘氣聲,青年下巴處滾燙的汗水滴落,掉在了她的額心上。
“我找到你了。”
蘇窈眨了下眼,怔怔看著擋在她麵前的魏京極,說不清是害怕還是什麽,頃刻間紅了眼眶。
魏京極抱起她,用劍頂著地麵站起,動作間嗆出一口血。
蘇窈看著他胸口上噴湧而出的血,身體根本不敢動,大腦也是一片空白,顫抖著用手去擦他嘴邊的鮮血。
梁遠見魏京極中了箭,驚駭著叫人來掩護。
撕心裂肺砍殺聲像是離蘇窈遠去,刀光劍影之中,她被魏京極捂著後腦勺抱著往外走,淚水不住的掉。
埋伏在這的足有數百人,便是個個都以一當十,也需得活生生用命殺出一條血路。
突出重圍後,魏京極靠在樹後,臉上是失血過多的蒼白,眼皮輕垂,胸口處不斷淌著血。
很快周圍便散發出濃鬱的血腥味。
梁遠看著後窮追不舍的匪徒,也覺到了生死關頭,這群人可不會顧忌太子殿下的身份,他們早就與朝廷不死不休,隻為報仇雪恨,若被追上,所有人都難逃一死。
他麵色嚴肅道:“郡主,敵人太多了,我們這樣走遲早會被追上,殿下的傷拖不得。”
蘇窈手裏被塞了幾瓶藥。
“一路往西便可離開這,”他看著僅剩的十個侍衛道:“一會我假扮成殿下往東走,郡主您帶著殿下先躲起來,莫將軍帶著官兵很快便會趕到西邊與你們接應,在那之前,請您務必帶著殿下躲好。”
梁遠說完,便取了魏京極的外袍,丟下一句,“殿下,得罪了”,便朝相反的路走去。
蘇窈也不敢耽誤時間,用裙擺打了個兜,把藥都好好裝好了,便拖著半昏迷的魏京極往西走。
匪徒很快發現了梁遠等人,蜂擁而上,一眨眼的功夫便往外奔了數裏。
她得以有時間找到了一個被雜草遮掩住的山洞,拖著魏京極往裏走了段路,山洞裏豁然朗闊不少。
蘇窈忙把魏京極放好,想到梁遠說的要處理傷口,她看著魏京極胸口那支箭,雙手握了上去,可卻因為害怕用不上一點勁。
魏京極靠著牆壁,修長的雙腿曲起一條,微微掀起眼皮,輕握住她的手。
“別怕。”
話音剛落,他便單手折斷了箭,將箭頭拔出,自己撕下布條,開始處理傷口。
蘇窈連忙打開藥瓶,朝魏京極受傷的地方倒下藥粉。
雪白的藥粉很快被血水浸透。
她愣愣看著,眼眶發熱,喃喃問:“為什麽止不住血。”
可隻有這麽多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