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蘇窈眼睫顫抖得像蝶, 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
魏京極側頭與蘇窈接吻,看她纖穠合度的身子在他懷裏繃緊成一張弓。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青年卻比之前更沉默, 停止吻她, 一言不發地將她翻了麵,麵對麵抱著她往榻上走,眸色暗不見底,仿佛驟雨前窒息般的平靜。
少女的後頸上還留有齒痕, 白的晃眼的手臂有些失力, 虛虛抱著他的背, 貝齒緊咬紅唇,感覺自己像是泡久了湯。
四肢百骸都麻軟。
……
蘇窈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秋獵結束。
人醒來時, 已在回程的馬車上, 也不知魏京極尋了什麽理由,讓她免了向聖人送行的禮數。
此刻, 她人還坐在魏京極的懷裏,雙膝挨著他的腿側。
從她的角度看去,青年凜冽冷眉斜飛入鬢,五官精致,皮膚玉質一樣的白,無形中加劇了他身上的疏離清冷之感。
這樣一個謫仙似的人物, 竟也會在白日裏那般失控。
蘇窈耳根有些燙,以至於到後來,他手指隨意碰她一下,她都條件反射般渾身發顫。
眼下她不知該如何應對他, 又怕他繼續逼問她,幹脆裝作沒醒, 闔上眼補眠。
就在她閉上眼的那一瞬間,魏京極極緩地抬起眼皮,在她身上停頓一秒,又移向別處,修長的手指輕繞她的衣帶。
行至東宮,他把蘇窈抱進了偏殿。
偏殿內的舊秋千隨風輕晃,木板上的落葉飄墜而下,湖麵圈起陣陣漣漪。
她又快陪著他一年了。
隻是這一年,她仿佛離他越來越遠,即使剛做過最親密的事,他卻感受不到半分愉悅,極致盡興的歡愛過後,心底卻空**一片。
掌燈時分雨聲瀟瀟,東宮燈火通明,蘇窈被月色涼醒,發了一會兒愣,才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處。
白露推門進來,“太子妃,您醒了。”
蘇窈嗯了一聲,簡單用了晚膳,白露收拾碗筷時,支支吾吾道:“太子妃,可要奴婢去給您熬一碗避子湯?”
少女的耳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鮮紅欲滴。
白露問起此話,也有幾分郝然,可帳麵並不隔音,識趣的侍衛和婢女都離的遠遠的,可抬水進去,以及整理那些移位的桌案,屏風和博古架時,心裏仍免不了聯想。
蘇窈穩了穩聲,道:“不用了。”
白露動作稍停了幾秒,喜道:“太子妃想通了,願意要孩子了?”
蘇窈不知想到了什麽,雙.腿無意識繃緊,白皙的臉龐靡麗泛紅。
她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沒想要孩子,可也不用喝避子湯。”
白露尚未出閣,哪知曉那麽多,聞言大感奇怪,還欲問個清楚,蘇窈卻不肯再說一個字了,道:“你快收拾罷。”
“是。”白露收拾好了,端進一盅補身子的湯,放在蘇窈麵前,柔聲說道。
“太子妃,方才你還在歇息的時候,段大人找到奴婢,說太子妃您若還記掛著避子湯的事,那便在他生辰的時候送他獨一份的禮,就當還了他的情了。”
段凜向來心細,想來是看出她不願白白受他恩惠,所以給了她一個還人情的機會。
“若沒記錯,二表哥的生辰是在半月之後,倘若他不說,我也是要給他送禮的,如今他這樣說了,我得多多上心才是。”
受魏京極的影響,蘇窈想到“獨一無二”的詞,下意識反應是送自己做的,可錦囊之類的繡活,如今送起來就不大合適了。
送什麽呢?
思索時,她目光掃到桌上的茶壺茶杯,眼底微微一亮。
……
秋獵過後數日,魏京極折返於京畿皇宮,少有休息的時候,即使夜裏回了主殿,也睡得不甚安穩。
蘇窈一日都沒來尋過他。
念及她的臉皮薄,魏京極想到那日縱情,做的確也有些過分,若他不去尋她,她恐怕會一直避著他。
到了第六日,他把梁遠叫進書房,風輕雲淡道:“太子妃這幾日在做什麽?”
梁遠仿佛就等著他說這話,“回殿下,太子妃近日請了一位精通陶藝的老師傅進來,和他學著揉泥做胚,看模樣是要做一對陶瓷茶杯,每日都起早貪黑的,很是用心。”
魏京極筆下很淺的頓了頓,似乎有些意外。
“她做給誰的?”
“殿下!您瞧您說的這話,能勞得咱們太子妃動手的還能有誰,定是做給太子殿下您的啊,太子妃定是念及殿下您案牘勞形,分外辛苦,所以才想做一對茶杯送您,放在您手邊,提醒您累了便喝口茶休息休息。”
梁遠由衷歎道:“太子妃真是用心良苦,對太子殿下您關懷備至啊。”
魏京極不語,卻也沒心思批閱公文了,他放下筆走出門,梁遠緊隨其後。
後花園裏,蘇窈一身蘇繡軟銀百蝶裙,蹲在初具雛形的茶杯胚子前,仔細調整日照的角度,雙頰泛紅,額角被曬的香汗淋漓,挺翹微紅的鼻尖也沁出了一點汗。
隨身丫鬟替她擦了擦,卻沒有搭把手的意思,看樣子是受了她的吩咐。
“殿下應當比微臣更清楚,太子妃還是郡主時便格外怕熱,眼下秋老虎正發威呢,太子妃待殿下之心可昭日月。”
魏京極神色溫和幾分,“為何不早告訴孤?”
梁遠笑道:“微臣看太子妃半夜三更都睡不安穩,醒來便要出來瞧瞧胚子,定是想給殿下一個驚喜,若殿下不問,微臣原也不打算說的。”
這幾日青年周身氣壓前所未有的低,所有來稟事的官員皆提心吊膽,一想也知道是和太子妃有關。
所幸太子妃肯為太子殿下用心求和,看來好日子馬上要來了!
魏京極聞言,神色微微動容,看著蘇窈認真又小心翼翼的模樣,也無法作壁上觀,清聲道:“多抬幾尊冰鑒去。”
梁遠應下。
魏京極頓了一會兒,又道:“告訴她,我會盡快抽出時間陪她。”
眼下朝中尚有不少要務,太子殿下實難分身,梁遠明白,等他走了,即刻吩咐下去。
沒一會兒,蘇窈發現周圍的空氣似乎涼爽不少。
偏眸,梁遠樂嗬嗬地朝她走來。
“梁大人。”
“見過太子妃。太子妃,太子殿下讓微臣告訴您,莫要太勞神,特意讓微臣送傘和這些冰鑒過來,請您歇息片刻。”
蘇窈正到了畫胚的時候,手裏拿著一支筆,聽他這麽一說,忽然想到似乎有好幾日不見魏京極了。
他方才來看她了?
身隨心動,蘇窈朝梁遠來的地方望了一眼,沒瞧見人,梁遠適時道:“殿下這幾日實在抽不開身,等殿下有時間了,定會來陪太子妃您的,請太子妃勿要多想。”
“嗯。”
蘇窈沒有多想,她做事向來專心致誌,做茶杯占去了她所有注意力,若非梁遠提起,她沉浸的還當自己在郡主府。
半月時光一晃而逝。
蘇窈的茶杯差不多做好了,昨日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雨,險些功虧一簣。
好在她醒的快,連白露都沒來得及叫醒,披了衣裳匆忙從陰幹的地方抱進了房內,總算沒被雨水濺到。
隻是如此一來,夜裏淋了雨,又洗了頭發,弄到許久才幹,翌日起來頭有些昏沉。
明日便是段凜的生辰,蘇窈安下心,把茶杯放在偏殿的案上,暈暈乎乎地補覺。
魏京極下了朝便往偏殿趕去。
聽人說夜裏大雨,她為送他的茶杯奔忙一.夜,天將亮時才睡著,心裏極為熨帖。
在她床榻旁坐了一會兒,魏京極眼角餘光掃到案上的茶杯。
終究是沒忍住好奇,青年邁步,拿起其中一隻。
茶杯上繪的是一副遊園踏青的畫,畫舫小舟,雁飛魚遊,畫舫前坐了一對夫婦。
魏京極指尖微動,許久不見她作畫,她竟能將他們這對年輕的夫婦畫成一對老夫老妻。
眼中越發溫和時,他看到了杯背麵未完的畫。
一個青衣男子坐在另一艘小船上,手裏剝著蓮蓬,長發翩翩,栩栩如生。
他身體倏地僵住。
畫裏的男人一手握了滿滿的蓮子,自己並不吃,倒像是留給誰的。
定是有一個女子,曾和男子坐在同一艘船上,抱膝或是撐著下巴,眼巴巴地等著男人剝好了蓮子,送給她吃。
她會假裝推搡兩下,然後欣然接過,朝男子彎起眸笑。
這上麵,畫的隻有一家三口,實際還有未曾出現過的她。
她費盡心思,險些生病做出來的茶杯。
是送給段凜的。
這個認知讓魏京極心神恍惚,如墜冰窖,外頭風和日麗的景象仿佛離他遠去,唯餘一身清寒寂涼。
冷意自腰躥上脊背後頸,浮起陣陣雞皮疙瘩。
他後退了半步,握著茶杯的手無意識用力。
脆弱的杯胚頓時碎裂,刺耳的叮當聲響起。
“魏京極?”
身後傳來少女的輕聲呢喃。
蘇窈睡眼惺忪的起身,往碎裂聲的源頭望去,頭昏腦漲的情形有片刻驚醒。
她連鞋襪都來不及穿,走到青年身邊,眉頭緊緊蹙起,語氣急切,“你碰我的茶杯做什麽?”
魏京極看著她興師問罪的神情,忽而覺得好笑,譏諷般的扯了下唇,他散漫地拿起另一隻。
另一隻完好無損的茶杯在他指間輕轉。
他漫不經心,又漠然無謂的眼神讓蘇窈感到緊張。
來不及思考,她急聲道:“你把這隻給我。”
話音尚未落地,另一隻茶杯也在蘇窈眼裏化作碎片。
砸向地麵。
蘇窈怔了好一會兒,仿佛不可置信,眼裏頓時氣出了淚,“你一大早在我這發什麽脾氣?”
魏京極冷笑:“我不能發?”
他逼近她,高大的身體帶來強烈的壓迫感,字字都像是從齒間逼出來的,“你這麽用心,為別的男人做禮物,我是你的夫君,不能生氣?”
蘇窈蹲下身子,頭疼的越來越厲害,看著這些日起早貪黑好不容易做出來的茶杯,眼下變成滿地的碎片,又難受又委屈。
“這隻是我送段凜的生辰禮物,他明日就要生辰了,我答應了要送他,你全弄碎了,我明日拿什麽送他?魏京極,你不講道理!”
魏京極心裏陣陣抽痛,他手上被碎片劃出了數道血痕,她也全然沒注意到,隻關心她為段凜做的杯子。
他輕輕笑了一下。
“是啊,是我不講道理,擋了你們的路。”
蘇窈紅著眼看了他一眼,複低下頭去撿碎片。
魏京極被她的眼神刺激的心底冰寒,半分笑意不達眼底,“可是,你再喜歡他也沒用了。”
“你這輩子都是我的妻。”
蘇窈見他莫名其妙弄碎了她的茶杯,還句句帶刺,咄咄逼人,再好的脾氣此刻也壓不住了,氣話張口就來。
“這一輩子還長,你怎知道沒用?明日我便向聖人請求同你和離,到時候我就要嫁給段凜,我還要同他恩恩愛愛,還要為他生兒育女,你管得著嗎?”
魏京極臉色忽而慘白,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