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梁出納

◎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

思慮再三,芳夏還是把許咕咕再次銜來一隻眼睛的事跟警察說了,並把她拍的視頻發給了詢問她的警察。

她告訴警察,她懷疑那隻眼睛是梁出納的。

警察問她為什麽懷疑?

芳夏:“我剛才在過道裏,看見梁出納的左眼裹著紗布。”

……

從刑警大隊出來,芳夏往停車場走去,坐在車上的雨半程見師父走過來,趕緊掐斷遊戲,把遊戲機藏起來了。

上車後,芳夏問他:“看見梁出納出來了嗎?”

雨半程見過梁出納的照片資料,他搖頭:“沒出來。”

芳夏瞥了他一眼,她早瞧見他藏遊戲機了,雨半程忙解釋:“師父,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信你查行車記錄儀。”

她的車就對著刑警大隊的大門,行車記錄儀一直開著沒停。

果然,等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天黑之後,梁出納才從裏麵晃晃悠悠地出來。

估計是證據不足,警方還是把他放了。

芳夏想著,得找機會跟梁出納聊一聊。

雨半程建議:“師父,要不我潛他家裏,找一找?”

芳夏:“你別亂來,警察盯著呢。我另外想辦法。”

芳母今天身體不適,沒做晚飯,他們在樓下江記吃了蹄花麵,回到家,芳夏便收到張黎的微信。

【張黎:這是半小時前,梁出納發給我爸的微信,我剛看到。】

隨即他發來一張微信截圖。

芳夏放大截圖一看,一個叫“老梁”的給張主任發來微信:【一時鬼迷心竅,對不起了,老張。】

這是梁出納在懺悔?他是承認了自己是凶手?不對勁。

【張黎又發來微信:我打他電話,他沒接。】

芳夏馬上下樓去找張黎,兩人決定去梁出納家看看。

梁出納住在藥研所旁邊的職工宿舍,距離青雲街不遠,去開車還不如跑步來得快。

芳夏跑得快,十分鍾不到,她便先到了宿舍大院。

院子裏路燈昏暗,院牆邊上雜草叢生,院內空曠無人,破敗荒涼,芳夏佇立在院門口,七年了,她有七年沒回這裏了。

這是藥研所職工宿舍樓北區院子,就在這個院子的東側三樓303房,因意外起火,在這裏午休的外婆被活活燒死。

那年她讀大三,當她從北城趕回來的時候,媽媽哭著抱緊她,堅決不讓她去看外婆燒焦了的遺體。

但在遺體火化前,她還是偷偷看了,外婆被燒得麵目全非,幾乎成了焦炭,想著外婆臨死前的痛苦、掙紮和絕望,她終生不會忘記。

這麽多年過去了,住在宿舍樓裏的職工大部分都搬去了新小區,現在住這裏的基本都是外來租客。

芳家的宿舍在外婆出事後空了一段時間,後來重新粉刷後,租給別人放東西。

梁出納是因為前幾年離婚後淨身出戶,沒地方去,才回到這裏住的。

老樓裏燈光稀疏,看來出租率並不高。

兩分鍾後,跟在後麵的張黎才氣喘籲籲地趕到,他一個大男人跑得比女孩慢,他有點不好意思。

再扭頭看她,芳夏立在風口處,夜風吹起她耳邊碎發,隻見她眼神微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肅殺光亮,再配上雕塑般俊秀的側臉,像極了熱血日漫裏的女戰士,冷淡又疏離,不易親近。

芳夏裹緊了堅硬的外殼,她從不在外人麵前顯露自己脆弱的一麵。

還沒來得及說話,耳邊傳來翅膀煽動的聲響,兩人不約而同抬起頭,圓圓的月亮高懸於空,停車棚頂上,一隻鳥兒撲棱棱飛起,清脆的鳴叫響徹夜空,最後停在五樓最裏麵亮著昏暗燈光的窗台上。

那是許咕咕!

它停留的窗台是梁會計的宿舍?

腦細胞被電擊了一般,腦海再次聯想起許咕咕之前銜回來的那隻眼睛……

“嘭!”一聲悶悶的撞擊聲從老樓裏傳來!

芳夏直奔樓梯口的方向,樓道裏裝的都是聲音感應燈,爬一層樓亮一層樓,芳夏把張黎遠遠拋在了後麵。

剛爬到五樓,芳夏突然頓住腳步……

走廊裏有腳步聲朝他們這個方向跑來。

那腳步雖然很急促,但步步踏實,應該是個身體健壯的年輕男子。

眼前一黑,樓梯的感應燈滅了。

她耳朵嗡鳴著,腳步聲越來越近,眼見有個巨大的身影撞過來,芳夏往旁邊一躲,那人也同步同方向躲開,兩人差點撞個滿懷。

後麵粗喘著氣跟上來的張黎叫了一聲:“誰!”

樓梯燈再次亮起。

來者明顯也很意外,渾厚而熟悉的聲音在芳夏耳邊響起:“芳夏?”

芳夏盯著對方,脫口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張黎也認出許冬了,他順了順呼吸,今天把他累得夠嗆,他上前兩步,問:“許冬,出什麽事了?!”

許冬看向芳夏,也沒解釋,“我手機沒電,你手機給我報警。”

報警?看來真出事了。

芳夏沒理會,繞開他,直接往走廊盡頭跑去,後麵的張黎趕緊把自己的手機遞給許冬。

梁出納的宿舍在走廊盡頭的522房,門敞開著,亮著微弱燈光。

這一層宿舍除了梁出納似乎都沒人居住,四周靜悄悄的,隻有他們發出的聲響。

芳夏停在522房門口,屋裏彌漫著薄薄的煙霧,撲鼻而來的是紙張燃燒之後的煙香味兒,她輕輕掩鼻咳嗽了一聲。

一眼望到頭的簡陋宿舍房裏,隻有單人床和幾件上了年紀的家電家具,在床頭邊上,一個搪瓷臉盆裏裝著滿滿的灰燼,灰燼上還冒著白煙。

往裏走幾步,一拐角就是廚房,廚房梁頂上掛著根上吊用的麻繩,而梁出納躺在地上,左眼纏著紗布,舌頭吐在外麵,滿臉是血。

看了令人不適。

芳夏蹲下,按了一下他脖子大動脈,已經沒有心跳。

跟過來的張黎,瞄了眼梁出納的死狀,有點惡心難受,他不忍細看:“我們來晚了。”

說著把芳夏拉開了一點。

許冬報完警走進來,他把手機遞回給張黎,之後單手叉腰,他問:“你們是提前知道出事了嗎?”

張黎把情況跟他簡單說明,隨後也問他:“你呢?你怎麽會在這兒?”

許冬指了指外麵:“我一個實驗室的同事租了這邊房子,他今天沒來上班,電話聯係不上,我不放心就過來看看,敲門沒人應,剛好旁邊這間屋子傳來很濃的煙味,我以為著火了,就敲門,怎麽敲都沒反應,我一著急,就把門踹開了。”

所以剛才他們在院子裏聽見的撞擊聲是許冬撞開了梁出納的房門。

許冬撞門進屋後,發現梁出納吊在廚房門口,他趕緊把梁出納解救下來,但為時已晚,他手機沒電了,著急下樓報警的時候遇見了他們。

許冬爺爺以前也是藥研所的職工,不過許爺爺有經商頭腦,八九十年代下海單幹發達了,大家都是藥研所這個圈子裏的人,互相都認識。

芳夏凝視著許冬,對於他的忽然出現,她總覺得怪怪的,她對他說的話持有保留,不免質疑道:“你們製藥廠實驗室的員工住這種地方?”

許冬聳肩:“剛大學畢業的男孩,外地來的,可能是臨時落腳。”

以前除了跟芳夏熱乎,對誰都沒興趣的許冬,現在已經完全變了,芳夏道:“看來你還挺關心下屬……”

“都是獨生子女,職責所在,不敢掉以輕心。”

張黎聽著兩位前任男女朋友不露鋒芒的“刀光劍影”,咳嗽了一聲沒說話。

許冬盯著梁出納滿是鮮血的臉,轉移話題道:“不知道被什麽傷的,臉上好幾個洞,都是新鮮的口子。”

對此,芳夏心裏有數,這是許咕咕啄傷的,她進來後,在廚房窗台上並買有發現許咕咕的蹤影。

芳夏在屋內轉了一圈,最後在滿是灰燼的搪瓷盆前蹲下來,從剩餘的紙片可以看出來,這燒的都是賬簿。

案發現場她也不敢亂動,但沒燒完的賬簿封皮上,能隱約看到“517工程”字樣……

又是517工程?梁出納死前為什麽要把相關賬簿燒毀?

芳夏拿出手機對著沒完全燃燒完的灰燼仔細拍了幾張照片。

拍完照,她走到書桌前,桌上放著幾盒藥物和消毒藥水,底下壓著一本病曆和幾張化驗單。

芳夏翻開病曆本,隻見上麵寫著:左眼眼球……脫落遺失……疑似猛禽所傷……

合上病曆本,又拉開抽屜,抽屜裏放著的都是一些老照片和藥研所的舊信紙,她小心翼翼從最低部抽出一個大信封,裏麵是梁出納的職業證書、證件和一張舊報紙。

展開報紙,日期是2010年的,報紙上一整版的社會新聞報道,正標題《藥研所高級研究員葬身火海》,副標題《禍起鄰居囤油導致大火失控》。

報道裏葬身火海的高級研究員就是芳夏的外婆芳碧華,當時是鄰居小孩玩煙花導致的火災,那是一場意外。

為什麽梁出納要保存這些報道?

芳夏把報紙上的內容也都拍下來。

很快,警察就到了,封鎖現場後,他們三個作為目擊者和報案人都要跟警察回去做筆錄。

警方看完現場,再結合法醫判斷,基本上排除他殺可能。

負責張建國謀殺案的刑警支隊隊長叫趙之敖,他妹妹和張黎是同學,所以案子交到他手裏,他跟張黎溝通是最多的。

詢問室裏,芳夏在做筆錄,趙之敖進來拍了拍一旁的老警察,“老李,今天借你地方一用。”

趙之敖跟老李說話,眼睛卻是看著芳夏的,前幾次芳夏去做筆錄,他都在忙,沒見著這位鼎鼎大名的記者。

他在芳夏對麵坐下,說話些微帶著嘲諷:“芳夏?!你消息怎麽就那麽靈通呢?哪兒都有你啊!”

芳夏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叔大喇喇走進來,似乎對這裏甚是熟絡,就猜到了是誰。

她知道這些人對她有意見,畢竟她把案子搞得那麽轟動,他們受了上麵的批評,此時應該壓力山大,但她今晚說得口幹舌燥了,他們也沒給杯水喝,她多少帶著點情緒,“我犯法了?”

“沒沒沒!我可沒這麽說。”趙之敖拿起筆錄本,快速掃了一眼,“不是在現場看到那隻獵鷹了嗎?你怎麽沒交待呢?”

顯然趙之敖先去了張黎那邊的詢問室,張黎說了獵鷹的事。

芳夏解釋:“我們是在樓下院子裏看到獵鷹,現場並沒看到。你們警察也沒問樓下的情況。”

果然能說會道。

趙之敖擦了擦鼻子:“別什麽都往你那個公眾號寫,有事及時跟警察溝通,明白嗎?還有,別瞎參和調查,以為自己比警察厲害,你們很多數據來源都不一定合法,要想想自己經不經得起查。”

芳夏不搭他的話茬,避重就輕道地懟回去:“當然是你們警察厲害,希望趙隊長能早點查出真相,不要讓我們廣大讀者失望。”

這是抬舉嗎?不是,她反過來敲打他了!你們刑警厲害,你們加油!

她說的話又不好反駁,趙之敖竟無言以對:“……”

旁邊做筆錄的小警察忍不住笑了。

做完筆錄已經十點多,芳夏坐在等候區休息,梁出納為什麽要畏罪自殺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梁出納發懺悔微信說明他確實參與謀殺張主任……

但張主任出事的時候,梁出納在計程車上,沒有作案時間啊!

這轄區派出所在一棟老樓裏,等候區不大,燈光昏暗,隻有她一個人坐在這裏。

芳夏身體往後,靠在冰涼的金屬椅背上,盯著不遠的角落裏兩三個螞蟻同心合力把一小塊麵包屑往牆邊上抬。

協同作戰?

她突然一個激靈,梁出納有同夥!

殺害張主任的凶手不止一個。

“我送你回去吧。”

耳邊響起的聲音把芳夏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回頭發現許冬做完筆錄出來,站在她身後。

芳夏抬頭看他,燈光下,他高大的身影,把她整個都籠罩住了。

許冬……張主任車禍時,他在高昊宇的肇事車上,今天梁出納自殺,他也在現場。

這隻是巧合?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