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滴血
◎肖申克的救贖◎
半年前, 2016年12月,南境, 許家別墅。
走下麵包車, 康城一瘸一拐地走進來,一樓隻有保姆在搞衛生,他坐電梯上二樓, 出電梯剛好遇見了老高。
老高手裏拎著個紙袋,袋子裏裝著藥, 看見康城進來, 忙笑道:“橋佬出去了。”
“我找小的。”
老高一聽就明白了, 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康城一般不會來許宅,他問:“橋佬找您來幫忙?”
康城問:“現在什麽情況?”
“老的倔,小的更倔,軟硬不吃。燒紅的鐵,把整個背都燙的不成樣子了,就是不屈服。”
康城皺了皺眉頭, 他很討厭對自己人動手,這是他跟許箋元最大的矛盾點。
許箋元冷血、做事不擇手段, 不管你是不是自己人,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所以, 這麽多年以來,康城雖然是許箋元這一組的,但他和芳碧華更合得來。
老高也知道康城和許箋元意見不合, 他小聲道:“橋佬的意思, 許冬越是不服, 越是要治他, 說是要滅掉他的逆鱗,不然以後真把他扶起來,那更不好管了。”
康城:“他是受過教育,參過軍,有自己想法的人,用這辦法對待幾十年前沒什麽文化的人可以,對待許冬肯定不行。”
“要不您勸勸?我們這些橋奴,也隻能按吩咐辦事。”
就算到了自己人的地方,康城依然習慣性瘸腳走路:“我去看看他。”
“他在房間裏。”高老走在前麵帶路,到了許冬房間,門上了兩道鎖,他掏出鑰匙一道道開門。
屋子裏拉著窗簾,很暗,一股酒精混雜著藥油的味道撲麵而來。
許冬趴在**,**在外的背部,一片潰爛紅腫。
老高叫了聲許冬,沒有回應,他沒辦法,隻好鎖上門,先出去了。
康城走前去,拉過凳子坐在許冬對麵。
許冬雖然趴在**,手卻拿著遊戲機,他在打遊戲,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看著可憐,實際氛圍卻又一點都不可憐。
康城輕輕咳嗽了一聲,道:“你可以闖出去,離開這裏,自己一個人好好活著。你為什麽不呢?”
“我為什麽要走?我為什麽要離開這裏?”許冬手上沒停,語氣很平靜。
“你還是想為族人做點事的,是不是?你那沒見過麵的奶奶外公外婆還有姑姑,都在歸墟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苟延殘喘。我們不努力,他們能出來嗎?”康城一出口就是感情牌。
許冬顯然已經被磨滅掉這些普通情感了,他冷冷道:“那是族群的選擇,出來可以,但你不能出來之後,還想保持著上千年的壽命,換位思考,如果你是北巢人,你能允許這些人出來嗎?”
康城失望地搖頭:“你們這些橋童二代,被現在這個社會洗腦了,我們為什麽要站在對方的立場想問題?那誰站在我們的立場為我們考慮呢?芳碧華已經研製出了抑狐製劑,隻要北巢人把地下城的口子打開,讓我們的族人出來,大家和平共處,互不幹涉,這本該是最理想的狀態。但現在的大風氏,是北巢人,她不答應,她不想給我們活路,那唯一的辦法就是下一代的大風氏,我們的人來做。”
“所以,你們籌謀這個計劃已經幾十年了吧?從我和芳夏出生開始,從你們殺了大風氏繼承人奪取巢珠開始。”
康城避開他們謀殺大風氏繼承人的話題不談,隻道:“芳夏是個意外,出事那天,她剛好在那個小醫院裏出生。當年巢珠沒在你身上附體,我們完全措手不及,原來上萬年的時間裏,歸墟大風氏這一脈和巢珠隔絕太久,巢珠已經不認歸墟大風氏血脈了。而芳夏雖然是尾族人生的孩子,但她身上有大風氏血統,她血統上是現任大風氏的近支,當時在醫院,巢珠可能也別無選擇,隻好附在她身上了。我們都不知情,被蒙在鼓裏,都以為巢珠消失了。隻有芳碧華知道內情,但她沒跟我們透底,不然,你爺爺不會在芳碧華出事後,第一時間逼你跟芳夏切割。”
“哎,如果你們沒分手就好了,現在順理成章,結婚,生孩子。可當年你們分手搞得芳家的人有很大意見,用軟的方式根本沒用,我試探過,芳夏那養母對你爺爺恨之入骨,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同意你們在一起。主要還是,時間太緊了。如果時間拉長,那肯定不會是大問題。”
“這事說到底,也怪刀疤章,大風氏確診得了癌症,時日不多了,刀疤章才告訴我們,丟失的巢珠附在芳夏身上。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你和芳夏生一個孩子,按照巢珠附體規律,它會重新選擇新的宿主,附在芳夏孩子身上。根據大風氏繼承法,得巢珠者得儲君之位,到時候你的孩子是儲君,而你作為孩子父親,唯一血統純正的大風氏後代,你可以順理成章成為新一任的大風氏。這是有巢法律,現任大風氏也沒辦法改變的法律。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隻有我們自己人做了大風氏,歸墟有巢人,才有希望。地下城之門,才能打開。”
康城不是話多的人,但他今天破例說了這麽多,就是希望能說動許冬。
可許冬對這一類的說辭已經免疫,他道:“你們把我和芳夏當做配種的工具,還把話說得那麽冠冕堂皇。我不是不想為族人謀取未來,隻是有些事可為,有些事不可為!”
康城無奈笑了笑,他輕輕歎了一聲:“許箋元做得最錯的事,就是把你送去參軍。當兵之後,你這腦子,被徹底清洗了。”
歪理!許冬不說話了,他關掉遊戲,趴在枕頭上,閉目養神。
麵對許冬的不識好歹,康城盯著地毯,麵無表情地道:“你不會以為,你能扛得住身體的折磨,你爺爺就拿你沒辦法了吧?”
許冬依然沒理會。
康城:“我們歸墟有巢人,在外麵的橋童和橋童二代,有大風氏血統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我。和芳夏□□生子,你是首選,如果你拒不配合,那我……就是備選。”
許冬緩緩睜開眼,側目看向康城,眼神滿滿都是不可思議。
康城無視許冬的眼神,繼續道:“在最後的期限之前,你如果還不同意,那就隻能我上了。這款藥是你們許氏製藥特別研發的春/藥,或吸或食,芳夏中招後,會失去理性,隻有獸性,不管她前麵的男人是誰,就算是我這樣的老頭子,她也……”
看得出來,他康城還挺期待。
許冬拎起遊戲機直接砸康城頭上!
老不死的東西!
被砸了一腦袋的康城也不生氣,“就是不知道等她清醒過來,能不能接受跟我這樣的糟老頭子上床的事實。”
許冬拳頭越攥越緊,由於太過用力,背上還沒結痂的傷口,血水滲了出來。
“你好好想想,配合計劃,對你對她都是最好的選擇,沒有其他路可選。就算你把許箋元殺了,也不妨礙剩下的人繼續執行這個計劃,除非你能把所有橋童殺光。”
許冬終究還是忍下了想打康城一頓的衝動,他冷冷盯著對方:“等芳夏生下孩子,你們要怎麽處置她?”
“這就是你可以跟你爺爺談的條件,你現在配合,最終條件是留芳夏的命。”康城這個老狐狸比許箋元還要狡猾,他出的主意,能信?
許冬不相信,許箋元隻會虛與委蛇,假裝答應他的條件,隻要芳夏生下孩子,巢珠一旦換了新的宿主,為了確保以後沒有麻煩,他們肯定會殺了芳夏,以絕後患。
橋童,是他見過最理智最冷血也最無情的人。
*
周圍很安靜,芳夏甚至能聽到窗戶外那條蟒龍的呼吸,還有地底下時不時發出哢哢哢的聲音。
如果不是知道身處深山老林,她都要懷疑地底下有地鐵。
她睜開眼,頭暈的厲害,身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換成了軟軟的床鋪。
他們一定是往這房間裏噴了什麽藥物,導致她昏睡過去,失去抵抗力。
背囊不見了,槍、手/雷、匕首、手機、手表都沒了。
旁邊多了一張小桌子,桌子上亮著一盞蓄電池小燈,有保溫杯,有一杯熱牛奶,兩個水煮雞蛋,一個蘋果,保溫盒裏有煮好的牛肉。
角落還有個帶蓋的便盆。
而她腳上和手上的傷口都重新包紮過,她身上甚至換上了柔軟的睡裙,床邊放著的是棉拖鞋……
他們打算要在這裏長期囚禁她?
她不懂,許箋元為什麽要這麽做?目的是什麽?難道他們知道她是尾族人?就算她是尾族人,那也不至於這麽對待她呀?
她站起身,才發現小白就窩在她床尾的被窩裏。
它看見她起來,興奮地往她身上蹭,芳夏伸手摸了摸它圓圓的腦袋,輕聲道:“小白……我現在隻有你了。幸好還有你。”
小白蹭著她的手,呼嚕呼嚕撒嬌賣萌,芳夏把牛肉分到一個碟子裏,放在地上給它吃。
她走到鐵門邊,往外看,外麵靜悄悄的,走廊盡頭有燈光,但沒有人影。
確認沒人在外麵之後,她才走到安裝了鐵條的窗戶邊,蟒龍在睡覺,她往外伸手,貼在外牆上,她的備用匕首和多用刀都還在。
她被關在這裏知道出不去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匕首和多用刀藏在了窗戶外的縫隙裏,她怕刀具會掉下去,還在外麵石壁上貼了一層膠布。
有刀具在,她就安心多了。
現在也不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黑暗中完全沒了時間的觀念,門口隔一段時間會多一盤食物,時常是在她睡覺的時候放在那裏的。
芳夏最近嗜睡,昏昏沉沉的,睡眠時間比清醒的時候多。
那天她沒睡,就躺在**,聽見門口有聲響,她趕緊起身走過去。
是劉亮給她送來了食物。
他看見芳夏走過來,尷尬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芳夏問他:“許冬呢?”
“我不知道。”劉亮不敢說實話。
她咬了咬唇,道:“我想見他。麻煩你幫我傳達一下。”
劉亮:“芳小姐,你有什麽需求,可以跟我說。”
看來許冬不想見她,一抹不易覺察的失望從她眼底一閃而過,她道:“能把手機還給我嗎?我實在太無聊了。我手機裏有遊戲和下載好的小說,我可以打發時間。”
劉亮猶豫了,這事他做不了主。
“這裏沒有信號,你給我手機,我也聯係不了外麵的人。”
劉亮點點頭道:“我幫你問問。”
劉亮去了大概兩個小時都毫無動靜,其實她要手機,主要就是想掌握時間,她要掌握這些人的作息,然後好有所行動。
她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
就在芳夏以為沒希望之時,門口傳來腳步聲,她忙走到門邊,劉亮走前來,手裏拿著她的手機和一個大容量充電寶。
芳夏接過手機,道了聲謝:“謝謝你,劉亮。”
*
猴渡中心地帶的山邊上,許冬用芳夏的衛星電話給宗攸寧發去信息:一切安好。
老高站在旁邊盯著,他道:“芳夏朋友不會懷疑吧?”
許冬把電話關機,反問:“懷疑什麽?”
老高不好再說什麽,他又道:“那就按照計劃,從今晚開始安排你們圓房。”
許冬看著遠處的飛鳥,若有所思。
自從許冬把劉連的腳打傷之後,老高對許冬多少有些忌憚,他們歸墟有巢人,出了名的陰晴不定,他怕許冬把氣撒他們頭上。
正要說什麽,卻見許冬遞過來一塊紗布,紗布上是深褐色的血跡。
這是之前芳夏的腳被夾傷,用過的紗布,這是芳夏血。
“這是?”老高愕然,不知許冬是什麽意思。
“以後都不用安排圓房,她懷孕了。”
老高驚喜過望,上個月那次就懷上了?
他顫抖著雙手,接過帶血的紗布,道:“我馬上讓人去驗。”
老高沒有馬上走,他想了想,又道:“不過,她就算懷孕了,橋佬的意思是,要等生產的時候才能接出去。主要是怕她性格剛烈,把孩子打掉了。她那脾氣,很可能的。”
許冬依舊看著遠方,他沒接話,似乎這些都是跟他無關的事。
*
自從拿到手機之後,芳夏開始掐點算大家的輪值時間,白天他們大概隔兩三個小時會來看一眼,時間不定。
淩晨兩點到六點這個段時間是最安全的,劉亮劉連等人都睡了,不會有人過來巡查。
這天到了兩點,芳夏偷偷爬起身,她沒有開燈,而是打開了手機屏幕,借著手機屏幕的微弱光亮,她慢慢走到窗前,伸手摸出多用刀。
她打開多用刀最小的刀尖,試著輕輕鑿窗戶鐵枝邊上的石頭。
芳夏試了兩下,被聲音嚇到了,周圍太安靜,細微的聲響都顯得格外刺耳。
她不得不放棄開鑿的方式,隻能一點點細細地磨,把鐵枝周圍的石頭磨成粉末,最後能把封窗的鐵枝一根根抽出來。
她邊幹活,還得邊留意門口有沒有動靜。
最後,手指磨出血泡,才挖開一點點凹槽。
看樣子,這將是一場漫長的工程,她要先挖隱秘的地方,一點點把邊緣磨開,不留痕跡的,把窗戶上的七根,五豎兩橫的鐵枝都抽出來。
她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麽一天,要親身演繹“肖申克的救贖”。
每天芳夏都是白天睡覺,晚上兩點起來開挖,挖兩個小時休息一會兒,再繼續。
那天她中途休息,她沒開燈,就坐在**,喝了點水。
突然小白熱情地跑向門口,隻聽它哼哼唧唧撒著嬌,芳夏也朝門的方向看去,黑暗中,借著走廊深處微弱的燈光,她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影子站在門外。
門外的人沒出聲,芳夏靜靜坐著,她認出他來了,她忍不住開聲問:“為什麽把我關在這裏,能不能讓我死個明白。”
沒有人回應。
芳夏恨得心在滴血,“許冬,你不要讓我活著出去。不然,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再細看,那影子不見了。
之後幾天芳夏依然是半夜爬起來磨鐵條周圍的石頭,這是個考驗耐心的工作。
當人被逼到絕境,剩下的就隻有磨滅不掉的耐心和毅力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石頭磨成粉末,從上麵支點開始,從上到下,為了防止挖斷鐵枝,引起懷疑,每個鐵枝和石頭相接的地方,她挖到大概五分之四左右就不再繼續,而是換下一個點。
上麵五個連接點基本挖開了,她開始挖左邊的連接點。
她挖的太過專心,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意識到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深淵蟒龍勻稱的呼吸聲停止了,窗外似乎有股寒意襲來。
她抬起頭,打開手機燈光照去,一張醜陋的臉懟著看她!
芳夏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差點驚叫出聲。
隻見那條蟒龍,頂著巨醜無比的、扭曲的臉,流著涎,正在窗外定定看著她。
芳夏很快冷靜下來,她被關在石頭房子裏,蟒龍拿她沒辦法。
她和蟒龍互相對視著,也就對視了幾秒,那蟒龍慢慢低垂下頭,往後退去。
它在對她釋放善意?
如果算上綠巨蜥,這是第二種對她釋放善意的物種了。
忽然她聽見小白激動的哼唧聲,她趕緊關掉手機屏幕,把多用刀藏在衣袖裏,回過頭去。
門口多了個影子,是他的影子,她可以確定。
他站在門口多久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她在暗度陳倉。
為了掩飾心虛,芳夏一改之前倔強的態度,輕聲道:“我想吃荔枝。”
空了幾秒,隻聽許冬道:“我明天給你摘。”
第二天中午,劉亮給她端來午飯的時候,盤子裏有一大串的新鮮荔枝。
雲滇邊境的木得國卡德林場裏,宗攸寧悠閑地躺在竹椅上,而她爸正在不遠處的湖邊釣魚。
她盯著芳夏每天發來的“一切安好”,總覺得很怪異。芳夏不是那種懶到隻發四個字的人,而且每天都是同樣的四個字,芳夏從來不會這麽敷衍她。
但她每次打芳夏的衛星電話,對方都是無信號狀態。
宗攸寧隻好給芳夏發信息:你怎麽不發定位了?
此時她媽媽李紅果從屋裏走出來,她一身騎馬服,問女兒要不要去林子裏騎馬溜達。
宗攸寧站起來撒嬌道:“媽媽,叫阿多出來打獵唄。”
李紅果斜看她一眼:“現在不是打獵的季節。去不去騎馬?”
“不去。沒意思。”宗攸寧手機震動,她劃開屏幕,芳夏回她信息了,結果還是那句話:一切安好。
不對勁。
作者有話說:
小白: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把我也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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