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十八歲喜當媽，這滋味不差的。◎
“我的答案是, 達咩。”
宋嬋雙手交叉，表示拒絕。
組長直接傻眼，“你犯不著退賽吧？”
宋嬋：“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要退賽了, 之前我說的明明白白，我要和你們共同競爭。”
組長慌張：“可是你一個人怎麽做得了這麽多事情！”
宋嬋：“那就不用你們操心了, 你們還是自己快一點去找隊員吧，否則要退賽的就是你們了。”
說完宋嬋回頭, 對小賣部老板, 大手一揮，無比豪爽：“五包脆多多！”
組長自討沒趣地離開了。
方茄挽著宋嬋胳膊，“撒花！你今天真給我長臉！”
宋嬋小臉一紅：“那我都經曆過這種事情了，多少也是會成長的嘛。”
周六放學。
鍾靈遇不在學校，他被鍾琪耘喊去參加酒會。鍾馨也樂顛顛地跟著爸爸吃席，偽裝成鍾靈遇朋友的妹妹。
她也不怕在爺爺麵前身份暴·露, 膽大妄為得很。
宋嬋一個人坐公交回家。
因為下周開始期末考，所以高二年級周五就放學了, 這就撞上了初高中的放學時間。
鷺華旁邊有兩所大學, 三所初中, 一所小學，公交車站排了好長的隊，密密麻麻全是學生。
好不容易排到宋嬋, 運氣好, 坐到了位置。
公交車載著一大車廂的學生，左搖右晃地顛簸著行駛。
到了下一站，隻有上沒有下。
鍾丞今天就是在這一站上車的。
他沒有跟著妹妹去酒會, 對社交場合不感興趣, 謝絕了鍾靈遇的派車。
沒這麽嬌氣, 他自己能坐公交回家的。
雖然人的確太多了，擠公交也有諸多不便，但鍾丞還能接受。
他戴著耳機，拉著扶手，站在靠公交車中間的位置，目光放空在外麵的風景。
少年穿著平整幹淨的校服，夏季短袖襯衫款式，外麵是自己帶的米白色棒球服外套，背著黑色雙肩包。
他分明站得很直，但又覺得他整個人是鬆弛的。清風時而吹動柔軟的黑發，掃過纖長的眼睫，他就這麽安靜地，在熱鬧的人群中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灰淡的碎影，落在他的側臉和肩上，他看上去像極了一片清新的薄荷葉，驅散一車廂的煩悶。
鍾丞的樣貌，是會讓人忍不住用胳膊撞撞同伴，小聲討論的。
畢竟大家都愛看美好的風景，尤其是在經過了一整周枯燥的學習之後。
氣質疏朗的少年，隻需要站在那裏，就讓人心曠神怡。
宋嬋偶然抬起頭，也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的鍾丞。
世界上怎麽真的會有這種青春電影的人物啊。
宋嬋感歎之餘，又想起和鍾靈遇坐地鐵時的樣子。
鍾靈遇站在車廂裏，人群中，也是這麽好看。
鍾丞忽然看了過來，宋嬋立刻回過神來，很開心地朝他打招呼。
“哈嘍！”
然後她招手。
兒子快過來。
鍾丞起先還沒找到宋嬋在哪裏，抬起下巴在人群背後看了一圈，才找到媽媽。
他的臉上頓時有了笑容，風吹麥田一般，無聲卻又明朗。
鍾丞有點笨拙地從人群縫隙裏擠進來，“勞煩讓讓。”
他聲音很小，禮貌得過分。
重複了四五次後，鍾丞才來到了宋嬋身邊，
“你來坐。”
“不不不、行！”
宋嬋：“好吧，我幫你拿書包。”
鍾丞原本倔強地搖頭，“很重，會壓著你。”
宋嬋一把搶過鍾丞的書包，“哪裏重了，明明很輕嘛。”
鍾丞勾起唇角，“好吧。”
他望著宋嬋，鳳眼之中的開心一目了然。
等又過了好幾站路，宋嬋旁邊的位置空了出來，鍾丞慢吞吞的差點沒搶到，宋嬋一把將他拉到身邊，又按著他的肩膀坐下，鍾丞這才好險坐到了位置。
鍾丞看到旁邊的大叔在翻白眼，有點不自在地對宋嬋耳語，“我們這麽做是不是不太好？”
宋嬋驚奇，這孩子也太聖母了。
不行不行，要趕緊教育，否則日後要吃虧。
“你剛才本來就一直站在這裏的呀，這個大叔剛上車就要來跟你搶，這才是不對的。”
“我學到了，媽媽。”
宋嬋胸中升起一股成就感，她連脖子都伸直了不少。
十八歲喜當媽，這滋味不差的。
這麽大一個兒子，長得跟青春疼痛文學裏的校草一樣，而且巨聽話乖順！
這趟車坐得，真令人神清氣爽！
不過一到家門口，宋嬋的心情就一落千丈。
自從上次的事情過後，宋嬋和孟綿宋震的關係就很僵硬。
她開始不知如何和父母相處了。
作為父母，女兒遇到了他人的冤枉，卻沒有幫助孩子澄清，反而是站在加害方，陷女兒於不義。
宋嬋也不是不能理解，一來孟綿和宋震文化程度不高，不懂法，冉佳玉父母又是奸猾的，真的很容易被嚇唬到。
二來，他們也的確是害怕宋嬋真的留下人生汙點，才急急忙忙就認了錯。
宋嬋不理解的是，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孟綿和宋震卻連一句道歉也沒有。
平時宋嬋很希望父母回家，可如今鬧到這個地步，她有點不希望父母回家了，偏偏這幾天父母又都在家，怪尷尬的。
宋嬋隻好一回家，就進屋，吃飯時匆匆刨幾口，就又回房間再也不出來。
這樣的日子持續許久，鍾馨鍾丞都看不過去了。
鍾馨給宋嬋送甜品的時候，目睹宋震樂嗬嗬地看著電視，無視宋嬋做作業的樣子。
她氣急敗壞地回到對門，拉著鍾靈遇走到陽台，“爸爸，外公對媽媽也太過分了！媽媽明明在做作業，外公電視聲音開到最大，絲毫不顧及媽媽的感受！我都懷疑外公根本不喜歡媽媽！”
鍾丞也有點看不下去了，“外公這麽做真是太過分了。”
鍾靈遇嗑著瓜子，看見兩個崽崽如此認真打抱不平，覺得有意思極了。
鍾馨氣到要踩鍾靈遇，“爸爸，你怎麽還在笑啊，你不覺得媽媽很可憐嗎？你怎麽不去教育教育外公啊。”
鍾靈遇把耳朵湊到鍾馨麵前，“我的乖女兒你再說一遍，你要我去教訓我的嶽父？”
鍾馨：“……”
鍾丞也突然有點想笑了。
鍾馨一看哥哥也不站在自己這邊，幹脆頭鐵：“那我去教育外公！”
鍾馨被鍾靈遇拉了回去。
“我問你，你覺得外公外婆對你怎麽樣？”
鍾馨鍾丞回想了一下，“特別好，好得沒話說。”
鍾靈遇：“答案不就出來了？”
鍾馨：“我沒聽懂啊，你能不能說人話，鍾老賊。”
鍾靈遇：“你喊我什麽？”
鍾丞責備鍾馨，“你怎麽說漏嘴啦！”
鍾靈遇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曆來很懂事的兒子，“鍾丞，你這話什麽意思，你私底下也這麽叫我？”
鍾丞：“……”
“好好的爸爸不叫，打死你，兔崽子。”
為父好悲傷。
對門一位惱羞成怒的父親，正在追著自己的一對孝子滿屋子跑，一時間別提多麽雞飛狗跳。
而這邊的宋家，正醞釀一場風暴。
宋嬋水喝多了，出臥室上廁所的時候，宋蜻正好回來了。
宋震指著盤子裏的新鮮水果：“洗洗手，吃芒果。”
宋嬋正好瞅到了盤子裏的芒果，下一秒就回過了頭，眼睛有點酸澀。
身後宋震看宋嬋又要回房間，就衝宋嬋的背影說了一句，“你不吃啊？”
宋嬋沒說話。
宋震不開心地嘀咕：“不知好歹。”
不知道宋嬋在房間裏聽沒聽見，反正在麵前的宋蜻是聽見了。
宋蜻將手裏的芒果砸到地上，果汁淌了一地，“你怎麽當爸爸的！我真是受夠了！我真是不說出來心裏不舒服！”
孟綿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怎麽了這是？”
宋蜻不顧阻攔，堅持要給宋嬋討個公道，“你們明知故問！冉佳玉那件事情，我姐姐到底做沒做錯，你們當時不清楚，現在總清楚了吧！你們的道歉呢！”
宋震從來沒看見傻兒子發這麽大脾氣，當下既意外又懵逼。
他直直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一般，一時間什麽話都沒說出口。
孟綿連忙拉住宋蜻：“這不買芒果了嘛。”
哪知宋蜻突然哭了，“你們不知道我姐姐芒果過敏嗎！她吃不了芒果！”
孟綿和宋震愣住了，下一秒，他們臉上出現前所未有的茫然無措。
宋蜻看看地上的芒果，心中升起一股悲哀。
“宋嬋那麽求你們，不要認錯，不要認錯，報警吧！她不怕報警，沒做錯的人不怕報警的。但你們怎麽就偏偏不報警呢，從來沒有看到天底下有哪一對父母，唯恐自己女兒沒有犯錯，唯恐髒水沒有潑到自己女兒身上的！
“但凡鍾靈遇晚來一步，宋嬋就真的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任何人都可以不信她，但作為父母，你們怎麽可以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呢！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你們來到學校，不是來幫她的，不是來救她的，是把她推進火坑的！
“她當時極力想為自己解釋。宋嬋那麽一個軟弱的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對抗惡意，可阻止她，打擊她，消磨她鬥誌的，不是旁人，是她的親生父母啊！
“爸爸，你一說‘宋嬋，你不要再唯恐天下不亂了’，宋嬋她真的就不說話了，不是她聽話，是她沒力氣了。
“她沒有為自己正名的力氣了！
“你沒就沒有絲毫愧疚嗎！”
宋蜻一想到未來宋嬋會失蹤，心裏就無比難受，偏偏他還無法跟父母說。
“你們今後一定會後悔的，你們一定會後悔的……”
宋嬋終於無法再旁觀了，她還是從房間裏出來了。
她感到有點丟臉，拉住宋蜻，“別說了，別說了好不好。”
宋蜻不依不饒，聲音也喊啞了，“可他們對你不好，我看不下去。他們自己犯了錯，卻反而對你很冷淡，都不跟你說話。”
宋嬋不斷地安撫弟弟情緒：“我不難受，真的不難受。”
宋蜻不斷地拍打自己胸口，“我們是雙胞胎，我怎麽可能不知道你在難受。”
宋嬋：“我真的已經想通了，爸媽不願意跟我說話，我也不強求，就這麽過也很好。算下來，他們回家的時候就很少，說話的機會本來也不多。”
宋震終於受不了了，他站起來，雙目通紅。
大家都以為他要大發雷霆，結果他大腿一拍——
“女兒啊，我什麽時候不跟你說話了嘛！”
作者有話說：
這個事件到這裏也算是告一段落。
有些激烈，有些曲折。
也很解氣，惡人都得到了應有的報應，下場很慘烈。
但宋嬋父母的做法，卻在起初令人驚怒。
與其說是憋屈，我更想用悲哀來形容宋嬋的原生家庭。
他們誠然絕無傷害宋嬋的心，甚至出於保護，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最愚蠢的方式。
無論在生活，還是家庭教育上，這對父母處處透露著力不從心，最終將女兒塗成了怯懦自卑的性格。
這是發生在我們身邊真實的寫照。
反觀鍾馨鍾丞，他們出場最初，就表現出了強大的底氣和自信，以及在麵對衝突時的勇敢無畏。
宋嬋代表著孟綿和宋震的教育，而鍾馨鍾丞代表著宋嬋和鍾靈遇的教育。
前者是悲哀的現實，後者是許多人心中理想的家庭關係。
也正如本文字裏行間，遊離在真實與理想中，用兩組人物觀念的碰撞，闡述親情。
而女主宋嬋。
她是我筆下為數不多的普通女孩。
善良，笨拙，可愛，是世界上許許多多柔軟而世無爭的幼蟲中的其中一隻。
她並非南姝、韓呦這樣帶著傳奇色彩的人物，注定做不到一人單槍匹馬，找出證據，證明清白，一騎絕塵。
這一世的宋嬋，尚且都承受了難以想象的痛苦。
可上一世的宋嬋，沒有任何人來救她。
被冤枉，被打倒，一蹶不振，沒有真相，一輩子也等不到一個道歉。決心改變，痛苦得脫了一層皮，才走出陰霾。
所以在如此悲慘的一樁事情中，鍾靈遇的出現，其實更像是一個奇跡。
神兵天降般，救她於水火。
鍾馨鍾丞，正如前麵所說，他們是宋嬋成長的結果。
知道自卑有多麽可怕的宋嬋，很用心地教好了兩個孩子。
正是因為未來的宋嬋，給予了孩子自信和勇氣，孩子才能用這樣的自信與勇氣，保護從前的媽媽。
鍾馨鍾丞在這個事件中的作用，更像是未來的宋嬋，在拯救現在的宋嬋。
在這個事件中的寫作方式上，其實也與從前有所不同。
按照我以往對爽文的寫法，也許在上一章，或者更早，事情剛開始發酵的時候，鍾靈遇就會出現。
我沒有這麽做，甚至宋嬋的父母在不知事情真相的情況下，對冉佳玉父母道歉兩次，鍾靈遇也沒有出現。
差一點就重蹈覆轍，差一點宋嬋就走上了和從前一樣的路。
這個“差一點”，正是強大的命運，和努力改變命運的人們在互相激烈地鬥爭。
命運不是那麽容易被改變的，但也不是不能被改變。
而鍾靈遇，他在這個事件中的出場真的晚了嗎？
當宋嬋在所有懷疑的目光中，仍然心無旁騖地學習時，在孤立無援獨木難支下，卻大聲維護自己的課題時，某種意義上，鍾靈遇就已經在她身邊了。精神之上，靈魂所在。
表麵上，是鍾靈遇在拯救宋嬋，但鍾靈遇也是從前的宋嬋一路努力、跌跌撞撞才遇到的人。
其實拯救宋嬋的，一直是宋嬋自己。
所以許多讀者都在問，穿越的意義到底在哪裏？
拋開主線不談，我認為以上就是這場穿越的其中一層意義。
多年後一隻美麗的蝴蝶振翅，為多年前一隻傷痕累累的毛毛蟲趕走了風暴。
——她是自己的保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