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單人戰,開賽!
看到格魯和西普那終於重逢, 黎離也不由得將懸起的心緩緩放下。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原本滿心隻有天劍宗和手中那柄劍的她,竟然也會操心這些了。
才閃過這樣古怪的念頭, 黎離便發現身邊另一個操心對象尤利西斯似乎不見了。
在飛舟上工作人員的指引下, 孤島上的一千多人開始陸陸續續地往飛舟上麵走, 哪怕是不方便挪動的那些試驗體,也在其他人的幫助下被帶到了飛舟之上。
所幸東塔城的魔法道具製作工藝很是精巧,雖然擁擠了一些,但是這座飛舟還是能夠容納下所有人。
看這排成的長龍慢慢往前移動,尤利西斯凝重的視線變得柔和了一些,然後,他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那些獅鷲騎士。
自然,也看到了被他們重重保護的希澤。
閃電也注意到了那邊的希澤,很高興地“嗷”了一聲準備衝過去, 但是很快,又退回來了。
過去幾天, 閃電其實去那座石屋找過很多次希澤,但是都被那些獅鷲騎士們攆走了。
尤利西斯駐足片刻, 眉眼之間有些許的遲疑。
他是最清楚自己實力變化的那個人, 曾經抵達超高階等級的他現在甚至連高級魔法戰士都不算了。
而且曾經接受塔城頂尖精英教育的他,更清楚靈魂損傷很難恢複, 某種意義上來說, 他沒有在那場噩夢之中變成瘋子,僅僅是境界下跌, 都已經是意誌力堅定的表現了。
光明教會是天才們的集中地, 不再具備潛力的他會被教廷放棄也是正常的結局。
正確的選擇,或許應該是自覺遠離曾經的那些人, 主動申請調離光明教廷,回到東塔城當一個普通的光明騎士才是正確的選擇,至少還能保留自己的顏麵。
然而在片刻的停頓之後,尤利西斯依然背脊挺直,大步朝著那邊的希澤走去。
他想看看自己的好友是否安好。
光明教會的幾人都是站在一起的,他們正商議著是直接騎著獅鷲飛回南塔城,還是與飛舟上的人一道回去。
庫查茲心疼自己的獅鷲在禁牢被關了那麽久,有點不舍得它這麽快就又飛長途,所以堅持坐飛舟。
為此,他甚至找出了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
“飛舟上除了這些受害者,可是還有五個亡靈法師的走狗,我們得隨時盯著他們。”
“誰也不能保證這些被改造者中,有沒有已經倒向亡靈法師的叛徒?我們得隨時注意他們的動向。”
“而且我們也要確保這些受害者的安全,這是騎士的道德準則。”
讓庫查茲沒想到的是,一向不怎麽和自己搭話的希澤,這一次居然也很配合地附和他的說法。
於是此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正當他們準備前往飛舟的時候,尤利西斯過來了,和以往意氣風發的模樣不同,此刻的他臉色蒼白,氣息微弱,已然不是昔日那個驕傲的獅鷲騎士了。
就連他身邊的那隻獅鷲都禿了頂,一副沒精打采模樣。
看到勁敵完全落敗,庫查茲心裏一癢,下意識地準備嘴賤兩句……但是在看到追著尤利西斯過來的藥檀時,臨到口的嘲諷硬生生變了調。
“咳。”庫查茲輕咳一聲,努力維持著藥檀口中那個“光明偉大”的未來獅鷲軍團團長形象,略別扭地對尤利西斯道。
“光明不會被黑暗打倒,好好養傷,我在教廷等你回來。”
後半句還是沒忍住,透露出一些陰陽怪氣意味。
然而尤利西斯隻是和以往一樣板著臉,不冷不熱地對著庫查茲點點頭,而後直接繞過他,走到了希澤的對麵。
獅鷲騎士們沒有讓步。
尤利西斯也沒有堅持,他在確認好友似乎沒有生命危險後,沉聲關心道:“我聽科林斯說你傷勢很重,現在好點了嗎?”
希澤臉色如常地與尤利西斯對視了一眼,而後垂下眼眸,態度並不算熱絡地頷首。
“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
尤利西斯皺眉,他其實很想詢問希澤有關密室中發生的那些事的,畢竟他後來幾乎深陷於噩夢中,並不知道發什麽什麽。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下意識覺得這個問題不能當著那些獅鷲騎士問。
還沒等他想好怎麽問,下一刻,希澤便語氣略顯淡漠地對尤利西斯開口了。
“我們這一次先回南塔城待幾天,然後便直接回光明教廷。”
頓了頓,他低頭好似整理著自己的袍子,沒有去看尤利西斯的表情,聲音很平靜:“我幾天前向教皇陛下提議,讓你回東塔城休養一段時間,暫時不用隨隊回西塔城了。我暫時由庫查茲負責保護,你不用擔心。”
被突然點到名的庫查茲一愣,隨即狂喜。咦?之前希澤從沒有和他說過這茬事啊!但是沒關係,和未來的教皇搞好關係,軍團長的職位穩了!
尤利西斯許久沒有反應。
饒是他知道很可能會是這樣的結局,卻沒想到,提出這件事的居然是希澤。
尤利西斯身側的閃電也傻眼了,慌張地嗷嗷叫著希澤。
然而希澤隻是輕飄飄地看了獅鷲一眼,而後淡漠道:“閃電也一起帶回東塔城吧,它現在這樣子也不適合繼續待在獅鷲騎士團。”
語罷,希澤對著其他獅鷲騎士們示意了一下,頭也不回地朝著飛舟走去。
“……”
聽到最後這兩句對話的黎離等人,現在有點不敢走到尤利西斯的身邊。
太慘了。
修為倒退以後,就無情地被下放到分教會,提議的促成者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之前的摯友。
在失去價值之後,立刻就被捧高踩低的好友拋棄了嗎?
尤利西斯真的太慘了。
科林斯也是滿臉的不敢置信,低聲喃喃:“不是……希澤哥不是這樣的人啊!”
前方,尤利西斯似乎沉默了很久,最後他也回過頭,目光複雜地“嗯”了一聲。
即便希澤說得如此冷酷無情,但是他們是一同長大的摯友。
在東塔城的時候,他們曾一起在希澤家的花園中爬樹,也一起在玫瑰花園中捉迷藏,在塔城的每個角落留下過足跡。
後來去了西塔城,兩個少年在陌生的地方一起背著厚厚的光明傳說,一起救下溺水的閃電,一起度過了那段枯燥又辛苦的歲月。
後來希澤沒了家。
荊棘玫瑰家族的城堡中,就永遠留下了一間獨屬於希澤的屋子。
他們是摯友,也是並肩作戰多年的戰友。
尤利西斯久久注視著好友越來越遠的背影,始終沒有說話。
最後是科林斯拉住了他的手:“哥,走,我們一起上去。我還沒好好跟你介紹我的朋友們對吧?之前總是忙得很,現在可算有空了,回南塔城的路上我慢慢跟你說……”
“對了你還沒有去過天劍宗吧?那兒可有意思了,威爾斯和父親現在可是天天待裏麵,我跟你說,我可是天劍宗的名譽副院長……”
“……”
尤利西斯低頭看著喋喋不休的弟弟,眼中不由露出些許欣慰。
真是長大了,已經會變著法安慰人了。
他沒有抗拒,而是任由科林斯帶著自己往前走去。
黎離幾人也默默地跟在後麵。
飛舟上,西普那和格魯都沒見人影,估計兩人還有很多話要私下談,前者派了工作人員特意來轉告黎離,天劍宗在飛舟上的房間還留著,直接過去便是。甚至還考慮到秋雲生幾人,把之前阿瑞斯戰鬥學院的房間也分給他們了。
隻不過黎離沒想到的是,剛一進去,她就看到了熟人。
西壬雙手環抱胸前,靠在門口對著他們使眼色。
艾瑞爾則是一臉冷傲,偏又忍不住頻頻望過來。
“聽說你們在島上當了那麽久的難民,特意帶了吃的來,再磨磨蹭蹭就丟了!”小公爵紆尊降貴地招呼。
科林斯連忙推著略不自在的哥哥進去,閃電則已經很自覺地進去選食物了。
藥檀無奈笑了笑,進去和西壬說話:“你說找到的那種藥材拿給我看看……”
黎離看著這熱鬧的一幕,眉目輕輕舒展開來。
“聽說你這次又喝多了?”她上前一步,微挑眉看向艾瑞爾,略帶深意道:“給你的解酒藥不好用嗎?”
“……”
艾瑞爾神情複雜地盯著黎離,哪裏不知道對方是看出自己獸化後就會失去理智這件事。
不過莫名的,他竟然沒有秘密被外人知曉後的慌張,或許是不知不覺中,這些家夥已經不算是“外人”了吧……
艾瑞爾從鼻子裏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而後才不自在地補充道:“還行,但是有待改進。”
“我可幫不上你。”黎離毫不心軟地無視了他,錯身進入房間。
“自己求你藥師叔去。”
“……藥師叔?”艾瑞爾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現在已經知道天劍宗的那些特殊稱呼了。
小公爵嘴裏嘀嘀咕咕地狠狠抱怨了一通,悻悻地將門帶上。
哢——
夜空之中,飛舟越升越高,帶著這些走失的人飛向夜空,遠離了這座滿是罪惡與苦難的孤島。
海岸邊。
被自己的從屬們刺激得尷尬到尾巴亂甩的喬南,在瘋狂遊到千米之外又慢吞吞地遊回來後,就看到已經升空的巨型飛舟,已經變得空****的海島。
“……”
等等!
他也要去南塔城的啊!
怎麽你們人類和精靈走的時候都不通知一聲人魚的啊!
喬南一個人魚打挺,飛快地追著飛舟遊去。
“等等啊!”
“南塔城離這裏很遠的啊!”
“遊過去會累死人魚的啊!”
人魚的眼淚海知道,人不知道。
在飛舟外麵的景色逐漸由一望無際的藍逐漸變為蒼翠的綠意時,上麵的精靈們便逐漸走出船艙,一個接一個地駐足於甲板上,近乎貪婪地遠眺著那些連綿的山巒和茂密的巨木森林。
這不是魔法結界模擬出的假象,而是真實的場景。
風中再也不是鹹腥的海水味,而是精靈們最熟悉也是最熱愛的草木清香。
當高聳的綠色尖塔出現在遠方時,已經有精靈開始低低地哭泣了。
南塔城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黎離也在窗邊靜靜地打量著下方的南塔城,在路上,從西壬和艾瑞爾語氣沉重的講述中,她仿佛也跟著經曆了那場可怕的浩劫。
底下殘破的巨木森林,依然嗅得到血腥味的土地,尚未被清理幹淨的魔獸屍體,還有正在用魔法修複的藤蔓高牆,麵容悲痛的精靈們……
這一幕幕的畫麵,都讓黎離心中沉重又壓抑。
西壬走到她身邊,沉聲道:“綠色尖塔那邊已經通知我們了,這一次的塔城大賽照舊進行。因為團隊賽的成績占了總分的六成,又隻有我們天劍宗種出了樹人,所以第一名已經被我們拿下了,現在需要用單人戰決出名次,以便分放後續的獎品。”
黎離一愣:“居然沒有取消?”
“嗯。”西壬點點頭,看著下方的綠色高牆。
那堵曾被魔獸衝破的藤蔓圍牆已經在各位精靈長老和那些樹人的幫助下,慢慢修複了。
新催生出的藤蔓顏色不似之前那樣深,脆綠新嫩,帶著一股剛萌芽似的生機和活力衝破土壤,不斷地攀升成為新的支柱。如同南塔城的這些精靈,在曆經磨難後,卻又再次擦掉眼淚和血漬站起來,堅定地在廢墟之上建起他們的家園。
西壬的聲音中,帶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身為精靈的淡淡驕傲。
“費魯曼長老說,新生總會接替死亡。南塔城破碎的陰霾,需要塔城大戰這場盛會來驅散;精靈們消沉的鬥誌,也需要熱血的戰鬥來點燃。”
“所以,未完的塔城大賽,也會繼續。”
……
比賽是要繼續,但是綠色尖塔沒法住了。
因為南塔城當時闖進了一大群魔獸,把綠色尖塔的大門都給衝垮了,現在正在緊張修複中。
東塔城的這些隊伍自然也隻能被安排到其他地方落腳。
隻是黎離怎麽也沒想到,南塔城被損毀的程度會這樣嚴重,那些樹屋大半都不能住人了,他們這些人也被安排到了一個很偏僻的位置。
很巧的是,這座樹屋的隔壁,居然就是光明教會位於南塔城的教堂……
看到獅鷲騎士和希澤進入裏麵,尤利西斯險些下意識地跟上去。
然後,他就被科林斯和藥檀一左一右地拉著往天劍宗的地盤走了。
藥檀非常自然地打斷尤利西斯的注意力:“走,我新配的藥劑需要你嚐嚐味道……”
隔壁的樹屋內,同樣被分到這附近的賽爾聽到外麵的動靜,走出來探頭一看。
在看到尤利西斯居然進了天劍宗的樹屋後,矮子劍士目光一凜,狐疑地打量著站在門口的黎離幾人。
“尤利西斯怎麽跟你們在一起?”
“看什麽看,沒見過挖牆腳啊?”西壬不客氣地往前一步,擋住賽爾偷看尤利西斯背影的視線。
雖然和尤利西斯沒有半毛錢交情,但是好歹是自己兄弟的哥哥,四舍五入尤利西斯也算是天劍宗的家屬了。
“……”
要換成以前,賽爾指不定要覺得他們瘋了才敢說這種話。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整個南塔城,幾乎沒人不知道“天劍宗”的存在了。
且不說黃默音那隊劍修如天神下凡般截殺那隻聖階魔獸,將南塔城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
就說他從梅麗莎幾人口中聽到的消息——天劍宗消失的那三個人,居然摸到了亡靈法師的老巢來了波偷家,直接幹掉了上百個亡靈法師,還解救了一千多個受害者?
賽爾看著隔壁這些人,回憶著剛見到他們那時的樣子,一時間不由得吸了口冷氣。
太快了,他們崛起的速度。
強的不隻是黎離,那個學院裏的所有人,從他們隊伍裏的那些人再到後來出現的其他劍士……每一個都帶著讓賽爾心驚膽戰的驚豔才能。
看樣子,自己的勁敵又新增了不少啊。
矮子劍士默默地退了回去,這次他不寫挑戰書了,轉而開始列起了待挑戰的長長清單。
綠色尖塔尚未修複完畢,所以塔城大賽的單人戰也暫時沒有通知時間。
黎離幾人把從四室一廳帶出來的家具又搬到了樹屋裏,做到了絕不浪費的原則。
在簡單的布置後,科林斯和藥檀留下來照顧依然虛弱的尤利西斯,黎離和另外幾人出門當苦力,幫著精靈們搬運魔獸屍體和倒塌的巨樹。
南塔城的災難對於精靈們而言,似乎並不足以讓他們感到絕望。
一路上走過去,精靈們都像是他們居住的巨木一樣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他們或是修剪著殘破的樹枝,或是吟唱著魔法重建樹屋,街道上有年幼的精靈輕盈地奔跑著,分發著新鮮的花朵,巨木之上,有精靈輕聲歌唱著悠揚的歌謠,街道的的角落,坐著吟遊詩人歌頌著這場戰役中的勇士們……
黎離聽了會兒,發現“天劍宗”在吟遊詩人們的口中居然頻頻出現。
正聽著,那個正在彈奏豎琴的精靈突然發現了他們。
在看到黎離幾人的裝扮後,他眼前一亮,快速走了過來。
“你們是天劍宗的人嗎?”
黎離一愣,點點頭:“沒錯。”
“我是南塔城樂師公會的會長,一直想找機會見一見黃大師,能拜托你們幫忙轉告一下她嗎?”精靈一邊說著,一邊用纖長的手指撥出悅耳的音符。
黎離沒反應過來,身邊的西壬已經先一步替她應下了:“好,沒問題,到時候一定轉達。”
精靈抱著豎琴笑得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臨走前還送了他們一朵花。
黎離拿著花,還有點懵。
她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西壬和艾瑞爾。
“我們宗門有叫黃大師的?”
“他說的是黃默音,黃師姐。”西壬麵無表情地回答,看樣子已經知道怎麽回事了。
黎離愣了愣,不知道黃師侄什麽時候就被精靈們稱作大師了。
於是,西壬和艾瑞爾你一句我一句,把黃默音當日一曲嗩呐吹死魔獸大軍的事跡告知了黎離。
“殺傷力太強了。”西壬板著臉吐槽:“比她之前在宗門中吹得任何一曲都難聽,而且用靈力加持了,整個南塔城都聽得一清二楚。”
黎離:“……”
艾瑞爾如實道:“當時我聽了那曲子,還以為是哪隻聖階魔獸殺進來了,差點沒忍住原地獸化。”
西壬點了點頭,繼續道:“但是對於那些戰鬥力孱弱的精靈樂師們而言,用樂器居然也能奏出殺傷力如此強大的曲子,所以他們都想跟隨黃師姐修行。”
聽到這裏,黎離心下一動。
大師兄和王大爺不正想廣納天下奇才嗎……精靈們可是個個都天賦上佳啊,若裏麵再多出兩個西壬這樣的極品好苗子,豈不能讓那兩個樂瘋?
“黃師侄在哪兒?”
“她昨日傳訊,說是和師兄們追殺魔獸時發現了一處靈石礦脈,說是挖完了再回來。”
正打算叫她回來忽悠精靈的黎離聽罷,立刻改變想法:“行,讓她慢慢挖。對了西壬,以後有人想要入天劍宗,你記得把我們之前在東塔城分發的傳單給他們……”
到後麵,不隻是西壬,連艾瑞爾手裏都拿上了一疊傳單。
高貴的小公爵對此不滿:“為什麽我也要做這種事?”
“嗬,就憑契約上寫了你現在是天劍宗的弟子,還是最小的那個。”
“那黎離憑什麽不用!”
“她是副院長。”
“……”
黎副院長不厚道地走遠了。
在幫著精靈們搬了一堆巨木,又用枯榮幫著修剪了一條街的枯枝後,黎離慢悠悠地往樹屋走。
隻是沒想到,在剛走到附近時,她就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希澤正站在樹屋的不遠處,似乎在和閃電低低說著話,禿頂獅鷲嗷嗷叫著,沒人聽懂它在說什麽。
之前那隊獅鷲騎士們站在他的身邊,依然是黎離眼熟的那個看似守護,實則看守的嚴密陣型。
就在這時,希澤似乎感應到黎離的注視,回頭看向她。
他似乎思索著什麽,很快便收回了視線,好像隻是不小心看了一眼而已。
然而那些獅鷲騎士們卻敏銳地注意到了,隨之轉過身來。
在片刻之後,為首的那個獅鷲騎士朝著這邊走來。
黎離平靜地注視著他,身形放鬆,左手卻好似無意地搭在了腰側的劍柄上。
對方有殺意,很微弱,但是在黎離的眼中,卻異常明顯。
獅鷲騎士邁著沉重的步伐靠近,鎧甲碰撞時的哢哢聲在黎離的耳中變得越來越清晰。
最後,他停在了黎離的麵前。
“你好,我叫克洛西。”
對方口中說著“你好”,但是盔甲之下的那雙眼睛卻是冷淡又高傲,語氣亦不算友好。
比冷傲,黎離不會輸給任何人。
她淡漠地對著騎士點點頭,一副“好的我知道了”的姿態,甚至連通報姓名都沒有。
克洛西眯了眯眼。
下一刻,他冰冷地開口了。
“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前往教會回答一下,請問現在方便嗎?”
語罷,他往後退一步,示意黎離跟他去那邊光明教會在南塔城的分會。
黎離微微挑眉:“就在這兒問吧。”
在靜默片刻後,克洛西最終還是沒有執拗要求黎離進入教會,而是一板一眼地問話。
“光明教會正在調查亡靈法師的事情,首先,感謝你救出了我們的騎士和聖子,不過有一個問題需要你配合回答一下……”
“據我們前幾天潛入禁牢密室中查看,那座密室遍布禁魔魔法陣,請問你是如何開啟那間密室的呢?”
黎離冷漠回答:“因為我強。”
“……”克洛西被噎了一下,但是他很快皺眉,“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那你想問什麽?”黎離並不打算配合對方。
“能夠通過亡靈法師的重重防線進入密室,這不是一個被禁魔的劍士能做到的事情。”
他話中的含義,全是在懷疑黎離和亡靈法師們有所勾結。
黎離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光明教會固然有尤利西斯和霍華德那樣正直堅毅的真正騎士,也有像眼前這些人一樣的可笑東西。
隻是她麵容依然冷淡,非常自然地從芥子囊中取出了一件魔法道具:“如果在我去救你們的騎士和聖子之前,剛好在無數人的注視下殺了那個十三號,還拿到了他身上這件罕見的反禁魔道具呢?”
非常平淡的話語和動作。
“……”
克洛西瞬間沉默下來,最後對著黎離行了個禮:“原來如此,打擾了。”
黎離將這件道具收回,淡然地轉身離去。
她當時和十三號戰鬥結束後,忙著去保護格魯,又怎麽可能有空撿道具?
這是格魯後來從十三號身上搜出來轉交給她的,黎離原準備過陣子當生日禮物送給科林斯,現在看來,還好沒馬上送出去。
光明教會和希澤都很不對勁,這是黎離的感想。
在黎離遠去後,克洛西重回到希澤身邊。
“這個女孩似乎對教會有敵意。”克洛西皺眉道。
希澤好似隨意地開口:“尤利西斯的弟弟是她的好友。”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克洛西突然話鋒一轉:“你為什麽不讓我審訊尤利西斯?”
“我說過了,他曾經被亡靈法師施展過很惡毒的靈魂係攻擊咒語,所以靈魂隨時都會破碎,經不起聖音魔法陣的靈魂窺視。”希澤的表情非常平和,甚至露出了很淡的輕傲笑容。
屬於真正擁有最高貴地位的那種人才會有的不屑笑容。
“雖然他已經不配待在我身邊了,但是畢竟曾是我的隨從,留下他的命也無妨。”
“我以為你會稱他為‘朋友’。”克洛西冷冷道。
希澤微微一笑:“神明不需要朋友,隻需要信徒。”
“而且,從賜福過後,你覺得我和他還是朋友嗎?”
克洛西緊緊地注視著希澤的表情,忽然意識到,好像真的是從賜福過後,希澤便再也沒有將尤利西斯稱作“我的朋友”了。
他心中生出的懷疑慢慢消除,連帶著對黎離的警戒也淡去了很多。
或許那個女孩也是因為尤利西斯的事情遷怒了光明教會吧?至於方才自己審問的語氣,他並不覺得有問題。
因為在過去幾十年裏,身為監管裁判所的騎士長,克洛西一直就是在不停地審問每一個可疑分子,將所有威脅到光明教會的家夥清剿幹淨。
包括此刻他奉命守護兼看守的光明聖子,希澤。
……
數日後,南塔城的廢墟被清理出來,綠色尖塔的正門也終於修好了。
來參加塔城大賽的所有隊伍都重回匯集在一起,並開始準備單人賽的抽簽儀式。
這一次的地點定在了綠色尖塔的角鬥場中,和東塔城的角鬥場幾乎一樣的宏偉和龐大,約莫能容納上萬人。
此刻,那些階梯長椅上早就坐滿了前來觀賽的精靈,還有一些前來南塔城冒險的人類和矮人等也過來湊熱鬧,甚至連芙可絲他們這隊半獸人也坐在視野極好的位置上,似乎因為艾瑞爾他們在這次南塔城戰役中幫了不少忙的緣故,精靈們與半獸人之間的關係也緩和了很多,但是也僅限於這幾個半獸人。
和人類喜歡拿著彩帶橫幅外加大把金幣觀賽的習慣不同,精靈們手中或是拿著盛滿鮮花的花籃,或是拿著精致的枝葉冠冕,還有拿著新鮮水果的。
在熱鬧的觀賽席中,天劍宗的幾人快速地穿過人群,走向最靠前的參賽選手所坐的席位。
他們在出門前耽誤了一點時間。
尤利西斯被藥檀非常嚴厲地禁止戰鬥了,後者把後果說得非常嚴重,好像他這段時間握了劍就會馬上暴斃似的,甚至特意讓秋雲生他們守著他。
但事實上尤利西斯現在根本沒有生命危險了,之所以這樣,隻是不想他與光明教會的那些人碰麵而已。
好在尤利西斯不是任性的小孩,他非常認真地聽進藥檀醫囑了,這讓醫修有點心虛。
匆忙地抵達角鬥場後,科林斯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盯著那些精靈塞進他們手中的鮮花水果看:“這些東西是拿來做什麽的?”
“看到精彩的時候會拋出去,送給選手。”西壬簡潔地給出解釋。
“咦?”科林斯有點好奇:“我以為他們也會丟金幣和魔法石打賞的。”
西壬白了他一眼:“我們精靈都追求優雅高級,幹不出這種庸俗的事情。”
“你不喜歡東塔城角鬥場的大筆打賞?”科林斯瞄了西壬一眼,後麵的黎離幾人也斜眼跟上。
“咳。”
西壬握拳抵唇輕咳一聲,耳朵尖都有點泛紅了,最後不得不在隊友們的緊盯下,壓低聲音老實承認:“喜歡。”
“庸俗。”黎離淡淡評價。
“庸俗!”艾瑞爾唾棄。
“……”
在被四人挨個嘲諷過後,西壬黑著臉坐到了天劍宗的坐席上。
和之前無人問津的情形比起來,現在的天劍宗無疑是整個角鬥場內最受關注的存在,光是他們懷裏捧著的鮮花和果子就知道他們有多受歡迎了。
與此同時,在他們落座之後,各個隊伍都向他們投來目光。
東塔城的那兩個隊必不用說,南塔城的兩支精靈隊伍都非常優雅地對他們頷首行禮,而光明教會那邊,被黎離送出去的三隊沒什麽表情,二隊的庫查茲則是非常熱情地對藥檀招了招手示意。
看到自己身側的光明教會一隊成員也在同天劍宗那幾個人微笑著示意,克洛西的眉頭皺了皺。
或許是因為常年都在陰暗的裁判所待著的原因,克洛西對於天劍宗這些人是存有很強的戒備之意。
且不說他們同大陸各個種族都迥然不同的長相,還有據說是他們學院特有的神秘隱藏魔法波動的手段,便是克洛西的直覺,也讓他有點懷疑這些人的來曆。
可是現在的天劍宗……似乎已經不是光明教會能輕易帶走審訊的存在了。
從西普那身上可以窺見東塔議會已經將天劍宗視作東塔城的驕傲,未來的白色尖塔議會極有可能會出現天劍宗的人的身影。
南塔城這邊更是將他們奉為最尊貴的貴賓,至於北塔城……他們的小公爵現在都在天劍宗的隊伍裏幫其他人削蘋果!
甚至連光明教會的這些年輕騎士們和這次領隊的紅衣主教,也同這個突然崛起的天劍宗交好,並承了對方天大的救命恩情。
他們究竟是哪裏來的神秘勢力?
克洛西的心沉了下去。
“那個守著希澤的騎士在瞪著我們。”擁有野獸直覺的艾瑞爾一邊把蘋果分成小塊分給隊友,一邊低聲提醒。
“瞪回去!”西壬說著就執行了。
科林斯不甘落後,光明教會其他人對他哥的態度其實都還好,尤其是之前一隊的成員,都私下探望過尤利西斯,但是那幾個保護希澤的獅鷲騎士態度卻非常糟糕。
小胖子潛意識裏不想懷疑希澤,於是全算到了那幾個獅鷲騎士的頭上。
天劍宗幾人齊刷刷地猛瞪那個獅鷲騎士,尤以小胖子的小眼睛最絕,做到了話本裏主角才會有的:三分譏諷三分無情加三分涼薄。
克洛西:“……”
就在這時,數道藤蔓突然從下方慢慢生長而起,一直在角鬥場的半空中開始結成一片平整寬闊的高台。
特意為這次單人站凝聚出的的戰鬥高台懸在角鬥場的上方,堪稱萬眾矚目。
此刻,在眾人的注視下,一直沉寂了許久的費魯曼長老,終於又在此時露麵了。
精靈老頭似乎又蒼老了許多,那頭銀白色的長發幾乎快要拖曳到了地上,白色的胡子垂到了胸前,上麵似乎還有燒焦的痕跡。
就連他頭上之前戴著的冠冕也不見了,魔杖上更是有不少裂痕。
不過,他的目光卻依然平和又溫柔,如縈繞在南塔城的那一縷縷微風,驅散著戰後的絕望和苦難。
“諸位。”
費魯曼的聲音和緩卻有力,在魔法的加持下,傳遍了整個角鬥場,乃至整座南塔城。
“首先,讓我們感謝東塔城,西塔城,還有北塔城的朋友們。”他將手環抱在胸前,深深躬身。
聽到最後一句話,艾瑞爾等半獸人的表情都有點微妙,沒想到費魯曼長老居然會提到他們……
“感謝所有為了南塔城,為了和平而獻身的勇士們,他們所有人的名字都將銘刻在綠色尖塔的牆壁上,銘記於南塔城的曆史中。”
“我們曾經曆一場浩劫,無數精靈回歸生命之樹,但是我們也將在這片灰燼中重生。”
“我們要永遠記住這次苦難,我們將為死去的人而戰,也將為活著的人而戰。”
……
在老者平靜的講述中,精靈們肅穆地注視著前方,他們原本灰敗又迷茫的臉上,似乎逐漸綻出堅定的光。
安靜聽著費魯曼的話語,黎離也不由得對這個老者生出了由衷的敬意。
將整個種族從戰後消沉的泥淖中拉出來,並凝聚起更強的戰意並不是容易的事,尤其精靈還是一個高傲且不喜戰鬥的種族。
他是一個睿智而偉大的領路者。
有機會的話,黎離很想將費魯曼長老介紹給大師兄認識,或許她家的小老頭又能多一個誌同道合者。
想到這裏,黎離的唇角不明顯地揚了揚。
台上,費魯曼已經結束了這場短暫的致謝和演講,轉而開始介紹起塔城大賽單人戰的規則了。
“……因為僅有天劍宗成功完成樹人種植任務,頭名已經決出,所以這一次的單人賽在各位負責人的商議後,將變得更具表演性質和趣味性。”
“這一次將不禁止任何魔法道具、卷軸、坐騎的使用,而且同學院選手的也不會規避。”
“當然,依然不能故意傷人性命,這隻是一場比賽,不是決鬥。”
“那麽……請各位選手上台來抽取自己第一輪的對手吧。”
黎離一個激靈。
又到了最可怕的賭運氣環節!
但是很快,黎離又平靜下來了,淡定的準備起身去抽簽。
四隻手幾乎同時拉住她,又幾乎同時開口——
“算了,我幫你去抽吧!”
黎離盯著異口同聲的四人,微微挑眉:“這次沒事,我覺得我抽到誰都能打。”
少年們幽幽地盯著黎離。
最後是科林斯當嘴替開口:“我的姐,有沒有可能,我們不是怕你抽到難纏的對手……而是怕你抽到我們自己人?”
黎離:“……”
行吧,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