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一抹濃重的霾霜之色, 悄然掠過了常娘的玉容,她頗感惕凜,下意識斜身後撤了半步, 放眼望去, 四遭皆是腰佩綬刀的鐵衣兵卒, 他們隱隱朝著她逼近前來,一股沉峻的威懾與重壓撲麵而來,但又在合適的距離裏停駐,常娘忍不住忖度了幾番, 這些人似乎早已在酒坊之中蟄伏多時,構築成了一隻巨大的羅網,靜待她上鉤。
其實, 教她上鉤的話, 根本不打緊,她並不畏懼大理寺的酷刑與百般摧折, 但她預想之中最壞的情狀,已然是發生了, 那即是,真正的賬簿落入了阮淵陵的手中,這些賬冊,詳實地記錄著媵王貪墨洗錢, 以及在京郊酒場之中的冶煉火械的種種錢目開支, 端的是事無巨細。
被大理寺抓住了命脈,趙瓚之的大計還能成嗎?
常娘深深地斂了斂眸心,竊恨自己到底是來遲了一步, 錯失了良機。
常娘望向了阮淵陵身旁的那幾位少年少女,心中掠過了一絲顯著的惑意, 她曉得這些小鬼乃係阮淵陵的爪牙,也自是無時無刻提防著他們,她帶著秋笙去京郊酒場的那一日,便是托人去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若有任何風吹草動,便是將他們一舉一網打盡。
奈何,天有不測風雲,這些少年非但沒有盡數落網,反而適時獲了救,迎來了援兵與救護,她所經營的這座酒坊,也成了淪陷之地。
常娘自知難逃一劫,但無論如何,她都有些想不通,自己素來是算無遺策,為何偏偏在此回錯失了成算?她被秋笙的身份蒙蔽了,這一點,她自識審人不嚴,她姑且認了,那麽,問題來了,為何她托人去將那些少年一網打盡,這些少年偏偏又能逃出生天?
是哪一處關節出了問題?
常娘眸瞳一瞠,驟地想起了什麽,她委托去收剿沈雲升他們的人,是溫善晉,前一陣子,媵王暗中差了內侍去信予她,說溫善晉前來投誠於他,為了聊表誠意,媵王吩咐常娘,將這酒坊背後的主家之位,禪讓一半的位置給溫善晉。常娘當時並沒有多想或是深思,隻覺媵王頗有手腕,竟是能夠策反溫善晉,溫善晉是曾經的中書門下同平章事,若是這奪嫡之爭中,有他的一份助力在,便是形同如虎添翼。
故此,常娘不疑有他,帶秋笙去京郊酒場的那一日,她便是去信委托溫善晉,說近日牙倌又送了一批人入坊,這一批人當中,必是有阮淵陵安置下來的紙鳶,身份難辨,常娘請他將蟄伏於酒坊之中的釘子給拔掉。
本以為計策可以萬無一失,但此番,阮淵陵在酒坊之中所設下的兵防,便是殺了常娘一個措手不及。
沈雲升、崔元昭與蘇子衿,居然是全須全尾地立在了阮淵陵的身側,他們都還好好的,並沒有被抓。
互為反襯地是,掌事姑姑以及一眾後院裏的伶人,竟是都相繼獲擒。
一見及此,常娘太陽穴脹脹地直跳,袖袂之下的纖秀手指,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白皙的手腕之上青筋凸顯,因掐緊的力度過大,指尖處隱隱地泛著一絲青白之色。
她望定了阮淵陵,因是氣急攻心,麵色與唇角,可謂是蒼白到了極致,笑意漸漸地冷卻了下去,道:“溫大人是假意倒戈於殿下,這樣一來,取信於殿下,便能掌握酒場酒坊之中的諸般諜報,待情報取走,便以通敵叛國之名義,吩咐大理寺前來收押酒場,是也不是?這可真是一箭三雕之計策,你們可真是好深的機心。”
因是蜷攏過緊,常娘細長的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腹的肌膚之中,很快地,便有一絲冷腥且濡濕的血漬,自她的指尖之中,緩緩地淌了出來,滴答滴答,浸濕了袖裾一側。
酒坊外頭處,陡地晃過了一片殷亮如雪的響雷,轟隆轟隆,那從天而降的春雷,儼似一柄脫鞘而出的利刃,以大開大闔之勢,將酒坊之中劈裂開了兩半,伴隨著陣陣風雨的驚鳴,酒坊內蔓延入了一片半明半暗的光線,光影晦暝,將在場的每一張臉,都籠罩得半明半暗,昏晦的光影,剝離了他們的實質,以至於他們變得麵容朦朧,徒剩下了一片半虛半實的輪廓剪影。
外端的那一場瓢潑沛雨,陸陸續續地落了下來,天與雲與地,上下皆是被罩入了濃重的雨意之中,簷雨如注,凜風敲窗,案台處的燭火不安地扭來扭去,氣氛逐漸變得劍拔弩張。
常娘自知抵不過阮淵陵的兵馬,本欲咬舌自盡,但阮淵陵快了她整整數步,趕在她自盡以前,一記沉腕推肘,不偏不倚地戳住了她的定身穴。
常娘一霎地便是動彈不得,容色半是蒼冷,半是窘迫,遂是極為惱恨地剜了阮淵陵一眼,眸底溢出了濃鬱的弑氣,仿佛隻消她能夠動彈了,便能提刀將阮淵陵千刀萬剮似的。
阮淵陵看懂了常娘眼神裏的幽怨、絕望以及堅執。
常娘的來曆,他自當是一清二楚的,早在數月以前,他便是遣人密查過了她的身份以及底細,一年前,大鄴與金國在元祐城交戰,城內一度淪陷,百姓流離失所,常娘便是其中之一,她丈夫充軍死戰,剩有一兒一女,女兒已然死於兵燹,兒子目下寄居於幽州的漏澤園。這一座漏澤園,是媵王在幽州任為刺史時督辦築建的,是為流離失所的百姓提供一個棲歇之所,使得老有所養,壯有所用,幼有所長。
不消說,在常娘眼中,媵王是她此生的再造恩人,她甘願唯他馬首是瞻,誓死效忠,死生相隨。
阮淵陵並不同常娘多話,吩咐周廉等人將酒坊抄下,常娘、掌事姑姑等人皆是被帶回大理寺提審。
因是有重兵把守,大理寺抄酒坊內外之時,並無百姓上前圍觀,眾人都沒有這個膽兒,也不敢貿自論議些甚麽。
宋仁訓與孟德繁,俱是京圈之中頗有名位的太子爺,稱得上是常氏酒坊的常客,動輒揮斥百銀千金的那種,他們近兩日夜夜來謁酒坊,都是撲了個空,既是不能見到日思夜想的秋笙秋娘子,亦是不能見著常娘,心中早存了一些微詞,今次不惜冒著驟雨複謁酒坊,卻是驚詫地見著這般一幕——
大理寺的兵卒裏三圍外三圍,抄了整座酒坊,衣冠肅正的大理寺卿阮大人,率人扣押住了常娘,以及後院的十餘位伶人,常娘不複往日的容光,造相怨戚,眉眼具有戾冷之氣,與尋常斡旋於眾賓客之間的佳人,有著霄壤之別。雨水打濕了女子鴉黑的鬢發,雨絲順著額庭滑落了下去,滲透在了她的玉容之上,瓊玉般剔透的五官,原是勻抹著薄薄的鉛粉,此刻教雨水慢慢洗濯了過去,鉛粉如鏽漆般,從臉上剝落,露出了她質樸幹癟的一張麵靨。
沒了鉛華的遮掩,女子的眼角堆砌著的細紋,藏也藏不住,這是一張備受歲月摧殘與壓迫的麵容,一寸一肌俱是蹉跎的風霜,是教人生憐的。
不由教人想起了一句詩,『最是人情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宋仁訓與孟德繁見狀,整個人俱是懵然了,忙遣隨扈上前去打探具體的情狀,想知曉常娘到底是犯了什麽罪咎,究竟是犯了多大的事兒,竟是要動用大理寺泰半的兵力,此外,除了常娘,為何連秋笙竟是也不見了蹤影?
諸多的疑緒,紛紛擾擾地席卷上了心頭,宋仁訓與孟德繁二人,俱是百思不得其解,急於解惑。
那些隨扈,囿於阮淵陵的威嚴,隻得避其鋒芒,轉而去相詢周廉,周廉使得那兩位隨扈是宋家與孟家的,自是也不好對抬罪,隻得言簡意賅地道:“常娘涉嫌了一樁朝廷大案,大理寺目下是奉公行事,還望兩位少爺避讓一下,免得牽涉入此案之中。”
隨扈們聽罷,急急返身稟命,宋仁訓與孟德繁聽得可謂是一頭霧水,常娘居然與一樁朝廷大案休戚相關?她一個沽酒婦,人微且言輕,能與大案有什麽牽涉?再說了,這一樁朝廷大案,具體又是什麽?什麽樣的大案,能讓大理寺如此大動幹戈,還讓寺卿親自出馬?
宋仁訓與孟德繁再度遣隨扈去探探口風,結果,那兩位隨扈吃了一鼻子冷灰,估摸著是探口風時,迎麵撞上了大理寺的寺卿,結果被寺卿不留情麵地訓斥了一通,兩位隨扈灰頭土臉地踅返回來,對自家的主子搖了搖頭,萬分為難地道:“寺卿大人說了,這朝廷要案,事關國是,牽涉人員深廣,因此不可對外透露分毫。”
居然是事關國是?
宋仁訓與孟德繁俱是震駭不已,常娘究竟是犯了什麽事,與什麽樣的案子有了糾葛,竟是會牽係大鄴的國情?
但這一點,大家都不敢再冒進地去問。
“那秋笙秋娘子呢?”宋仁訓的一顆心怦然地跳著,急切地問道,“她也是犯了事兒麽?怎的沒有見到她的人兒?”
秋笙的事體,倆隨扈自當是更為不知情了,一問的話,簡直是就是三不知。
宋仁訓的一顆心,如被悶油來回滾煎而過,在過去的十餘日裏,他的三魂六魄,都一整個吊在了秋笙身上,他甘願為她日擲千金,隻盼能換得她的一次回眸。前幾夜,他差點要得到秋笙的人兒了,孰料,常娘卻是同他說,要等明日。宋仁訓不知自己等了這個『明日』多久,一直苦苦等著了今日,詎料,卻是等來了這般一個結果。
這讓宋仁訓頗為惴惴不安,孟德繁也不比他好上多少,整個人的容色都是陰沉沉的,但麵對眼下的這般情狀,他們無論怎麽補救,也都是無濟於事,隻能暫先認栽了。
話回這頭,沈雲升、崔元昭與蘇子衿,他們將賬簿上交給了阮淵陵以後,開始擔心酒場裏頭的事情,正思忖間,卻聽見一陣馬蹄聲碎,遠處有數匹鬃馬馳騁而來,待趨近了,沈雲升他們逐漸看清了馬背上的人,是魏耷、龐禮臣。呂祖遷和楊淳!
蘇子衿心神一動:“是他們,他們回來了!”
崔元昭往那一群少年之中,深深看了一眼,最終,視線定格在了呂祖遷身上,她凝了凝眸心,冥冥之中,眼波變得盈盈潤潤,透著幾分淋漓水色,但她不動聲色地撇開了視線,以纖指掩著鼻梁,鼻腔莫名泛著一絲酸澀的濕意。
崔元昭垂斂著雙眸,嗓音透著一絲稍重的水汽,慢聲道:“他們能回來就好。”
沈雲升很快發覺了事態不太對勁:“慢著,怎麽沒有見到溫廷安與溫廷舜?”
他們兩人呢?
他還看到了其他一些生麵孔,依其衣飾與造相,像是高門深院裏的隨扈。
茫茫漉漉的雨幕之中,禦街之上是一片濕濘,魏耷、龐禮臣、呂祖遷和楊淳身上帶著雨塵和血傷,所穿戴的雨蓑,根本來不及遮掩住滂沱的雨勢,等他們趕至酒坊的時候,已然是通身皆濕的狀態。
崔元昭是早有一些準備的,忙去坊內取了幹燥的衣物和毛巾,逐一遞給了他們,但魏耷和龐禮臣他們等不及了,龐禮臣急切地說道:“溫廷安和溫廷舜二人尚且還在酒場之中,隨時可能都有危險,萬請阮掌舍速速遣兵去援救!不然的話,媵王就要動手了!”
阮淵陵凝著邃眸,淡掃了那幾位隨扈一眼,為首一人是藺苟,藺苟稽首,恭謹地行了一個揖禮:“卑職奉樞密使之令,此番是護送龐少爺以及他的友朋們回京城。”
一聽藺苟是龐瓏的鷹犬,沈雲升、崔元昭和蘇子衿俱是麵露一絲惕色,提防不已,龐禮臣見了此番情狀,忙橫亙於兩方人馬之間,解釋道:“都是自己人,我父親其實是擁護太子殿下的,這次若是沒有父親的暗中襄助,我們也不太可能在鍾伯清與雲督頭的圍剿之中,順利逃脫出來。”
除阮淵陵之外,眾人細細一聽,頗有些震顫。
龐樞密使龐瓏居然是太子的擁躉?
這,這怎麽可能!
倘若龐瓏投誠於趙珩之,這又是何時的事情?
為什麽大家都不知曉此情?
這未免也太過於驚人了。
眾人俱是有一絲詫訝,麵容之上可謂是愕色難掩。
眾所周知,樞密院是大理寺的死對頭之一,一院一寺呈分庭抗禮之勢屹立於朝廟,素來是水火不相容,阮淵陵與龐瓏的關係不善,每逢早朝的朝會之上,沒少會相互擠兌,私底下關係也緊張,一度到了動兵器的境界。
退一步來說,龐瓏是朝中□□的頭目之一,大內的百官宰執俱是知曉他與溫家派係不睦,阮淵陵是溫善晉門下的學生,自然而然也被劃分至了□□的陣營之中。
眾人不約而同地往阮淵陵的方向,仔細地看了一眼,有意觀察一下其反應,卻是發現男人麵容澹泊且沉篤,似乎早就對此事習以為常。
如此看來,阮淵陵早就知曉龐瓏是太子陣營的。
阮淵陵峻沉的麵容之上,掀起了一絲風瀾,道:“龐樞密使救了你們出來,那他豈不是有自曝身份之險?”
鍾伯清是媵王的忠實鷹犬,龐瓏從鍾伯清手中救下了龐禮臣他們,無異於是在狼口之中奪食。
阮淵陵深深地凝著目色,對龐禮臣肅聲道:“你且將你們這幾日在酒場之中的經曆,逐一道來,你們是如何失蹤的,又是如何逃出來的,逐一道來。”
講起龐禮臣他們這幾日,掩埋於隧洞之下又死裏逃生的經曆,真可謂是說來話長,時間格外緊迫,龐禮臣隻能選擇長話短說,先是簡明扼要地交代了一番被掩埋在隧洞之下的經曆。
知曉他們四人被掩埋在了隧洞之下,沈雲升、崔元昭和蘇子衿俱是有些愕然,崔元昭不可置信地道:“隧洞塌了,你們就被埋在了隧洞之下?”
魏耷點了點頭,替龐禮臣做了補充道:“那個隧洞彌足有七丈之深,我們被掩埋在地底下的時候,差點就出不來了。”
蘇子衿目露憂色,嗓音發震,問道:“那你們是如何出來的?”
魏耷笑著看了蘇子衿一眼,眸色微微柔和了些許:“當然是徒手,一點一點地朝上挖地道啊,用樸刀和刃劍,不然的話,還能怎麽著?承蒙上蒼不棄,我們所處的隧洞,同另外一處隧洞相近,我們終於挖通了地道,是通往另外一處隧洞的,也就是在那處,我們遇到了溫廷安。”
魏耷補充完了,就輪到龐禮臣來說。
龐禮臣再是簡明扼要地交代了一番媵王與完顏宗武談判略況。
說至此處,龐禮臣有些憤慨,“長貴是潛伏於溫家二十餘年的諜者,是完顏宗武的走狗,因他掌握了諸多崇國公府的情報,所以,完顏宗武打算將長貴作為籌碼,與媵王置換火械與兵譜,但這個媵王委實是貪得無厭,打算尋完顏宗武索求更多。”
阮淵陵蹙了蹙眉心,道:“媵王還打算索求什麽?”
魏耷接過話茬道:“長貴被完顏宗武安置在了四夷館之中,媵王便是派遣鍾尚書去縱火燒了四夷館,打算將長貴燒死,這般一來,他算是毀掉了完顏宗武的第一個籌碼了,鑒於此,他能趁此向完顏宗武討要元祐三州的疆土。”
此話一出,眾人俱是一番怔然,麵麵相覷,一陣默契的無言。
眾所周知,收複回元祐失去的疆土,一直是先帝的夙願,也是當今官家的帝心所向,假定趙瓚之想要收複失地,這一點其實早在阮淵陵的意料之中,但他覺得,趙瓚之的所作所為,他並不能全然苟同,這不是為大鄴的江山社稷著想,更不是為天下蒼生著想,而是名副其實的賣主求榮。
龐禮臣繼續道:“媵王要完顏宗武割讓元祐三州的失地,但據長貴所說,完顏宗武其實還準備了第二個籌碼。他遣長貴賄賂了冶煉場的勞役,讓這些勞役們將火-藥與硝石,埋藏在了各處隧洞之中,隻消談判談崩了,完顏宗武便會竊自吩咐這些勞役引燃火-藥,以此為要挾媵王。”
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目下的光景之中,完顏宗武逼媵王隻剩兩條路可走,要麽同意交出兵譜與火-械,要麽就同他玉石俱焚。
阮淵陵麵沉似水,負手問道:“他們行將於何時談判?”
魏耷忖量了一番,凝聲道:“是在午牌時分。”
一旁恭謹以待的藺苟,此刻行揖道:“龐大人已經差人將長貴帶回茗鸞苑,將其遣送回完顏宗武身邊,這般一來,完顏宗武勢必會使用第二個籌碼,也不會遣人去引燃隧洞底下的火-藥。”
這樣說是沒錯。
但阮淵陵仍舊是放心不下,以他對趙瓚之的了解,此人詭計多端,胸中城府深似海,怕是早就料著了完顏宗武的第二個籌碼是什麽。趙瓚之機心極重,也勢必會在私底下,提前遣人去擺平那些反水的勞役,並且銷毀那些藏在地洞之下的火藥,好讓完顏宗武棋差一招。
論機心,完顏宗武到底是要輸掉趙瓚之一籌。
沈雲升聽完了全程,心中掠過了濃重的隱憂,對阮淵陵道:“掌舍,溫廷安與溫廷舜的安危迫在眉睫,請讓我們速去營救!”
蘇子衿、崔元昭、龐禮臣、魏耷、呂祖遷和楊淳六人,亦是做了個請命的姿勢。
龐禮臣大抵是心中不安,心事也幹脆寫在了麵上,藏也藏不住。
沈雲升倒是能藏得住心事的,麵容之上,有且僅有一絲風瀾。
雷雨隆隆,蛛絲般纏雨,叩擊在了酒坊的重拱烏簷之下,聲如蠶食桑葉,勢若石擊深潭,淋漓的雨霧,幽幽彌散在了空氣之中,逐漸朦朧掉了少年們的聲音,阮淵陵見狀,心中平添了一絲極深的觸動,這是他所扶植的九齋,一個頗有共同體意識的團隊,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阮淵陵抬眸掃了一眼天色,目下是巳時三刻的光景,距離午時牌分還有一段時辰,遂是對一眾少年道:“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