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溫廷舜按抑住了心間的一團翳色, 思忖之間,遠處的那流水席上,倏地從外邊來了一位勁裝戍衛, 其勁步行至了趙瓚之近前, 沉聲啟報道:“殿下容稟, 方才有一潛伏入四夷館內館處的女賊,其人精□□黠,擅於遮藏,卑職尚未尋著其下落與蹤跡。”
茲事隻讓趙瓚之短瞬地蹙了一下山根, 但很快,他的眉心複又舒展了過去,依靠在圈椅之上, 淡聲笑道:“此人估摸著又是大理寺遣來的暗樁了, 阮淵陵這個人,不查本王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戍衛用餘光看向了完顏宗武一眼, 又拱首低聲道:“據卑職調查到,那女賊已經看到了三王爺的臉, 想必也猜曉了三王爺的身份與來曆,若是此人潛出酒場給大理寺通風報信的話,城門就算不失火,也勢必會殃及池魚。”
趙瓚之摩挲著拇指處的玉扳指, 語氣蘸染了一份陰鷙之色, 道:“無礙,目下,這個女賊既然被你們的人發現了, 想必是慎之又慎,不敢輕舉妄動, 四夷館這般大,她輕功再好,也必不可能毫無阻礙地翻出去,你們且將四夷館守嚴實了,裏外放兵,時機一到,便澆油縱火。”
酒場地處於京郊地界,離洛陽內城,約莫有二十多裏的距離,攏共兩個時辰的腳程,縱然是起了大火,也不會造成多大的聲勢,將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去,不論是何種死法,都太過於輕而易舉。
趙瓚之本不欲同大理寺撕破臉麵,假令這位暗探沒見著完顏宗武的臉,興許他能勉為其難地放其一條生路,但這位暗探已然是發現了完顏宗武的存在,便是說明其尋索到了他通敵叛國的證據,大理寺掌握了這一證據,定是對趙瓚之的奪嫡之爭,百弊而無一利。
“殿下容稟,卑職事前已經在四夷館周遭,灑了數桶豉油,時辰一到,便會伺機行事,偽裝成一樁意外之事故,也並不會有人發現端倪。”戍衛謹聲道。
“此事體大,你吩咐雲督頭務必盯緊了,他頭頂上的烏紗帽,到底能不能保得住,且全看他自個兒的造化了。最好別給本王牽扯出什麽紕漏。”
趙瓚之同戍衛敘話的內容,因是密中對談,口譯官並未將其傳譯給完顏宗武,因於此,完顏宗武狹了狹眸,執起了一盞酒樽,淺淺啜了小半口,指腹輕輕叩在了青玉案之上,攏了攏眉心,朗聲笑問道:“不知方才本王所提供的籌碼,瓚之兄意下如何?”
他說著,又往亭台水榭處深深望了一眼,美人已然罷了燕箏,纖影隱匿在了薄綠色的紗簾背後,這是一個跪坐的嫻雅姿勢,完顏宗武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了一絲渴念,欲要看清楚美人的麵目,奈何,秋笙的麵容被天青色綃紗細細掩映著,隻露出了一道姣好的淡色剪影。
任誰都知曉完顏宗武的目的了,他想要早點談成兩國大事,早些享用美人。
趙瓚之適時收了聲息,戍衛叩首疾然離去,如一道墨影般,消弭在了夜色裏,椿槿恭馴地上前而來,且為趙瓚之斟到了半盞疏桐酒,趙瓚之的食指與中指,輕輕抵在了酒樽的托柱雙側,晃了一晃,神情是似是在斟酌,又似在沉思,須臾,慢條斯理地說道:“宗武兄的籌碼,的確深入我心,有你的籌碼在手,相當於抓著了崇國公府的軟肋,指不定本王便能趁此扳倒溫家,東宮沒了溫家這一中流砥柱,無異於是失了主心骨,這□□怕是難以成勢,他縱使是要奪嫡,也必然是左右支絀。”
完顏宗武道:“如此,瓚之兄可是接受了本王的籌碼?”
趙瓚之幽幽地啜了一口疏桐酒,笑道:“本王給宗武兄籌備了一冊兵防火器圖譜以及三千火械,宗武兄卻僅給了本王一個暗樁,這一場交易,是不是有些鏗吝了?”
完顏宗武聽出了趙瓚之的弦外之音,凝了凝眉心:“瓚之兄,你還想從本王此處索要什麽,不妨直說,本王最忌諱說話兜圈子,或是扯一些彎彎繞繞了。”
“那恕我直言,”趙瓚之眸色沉下一抹鷙色,寥寥地牽起了唇角,道,擱下了酒樽,一字一頓地道,“本王也不知是從何處聽到了一些風聲,聞說是貴國的君主在半個月前,將元祐十六州之中的三州,分撥至宗武兄的西域疆土之中,這就相當於是從九殿下完顏宗策手中爭奪了領土,宗武兄成勢之日,可謂是指日而待也——”
趙瓚之話鋒一轉,“如此,宗武兄手上的三州領土與百姓,不知能否權當坐是籌碼之一,歸還我朝?”
此話一落,人籟俱寂,完顏宗武麵色勃然一變,仿佛那一席話觸犯了他的逆鱗,他『砰』地一聲,將酒樽砸在了青玉案之上,酒液飛濺四散,侍候在旁側的常娘與椿槿俱是吃了一嚇,大氣絲毫也不敢出,忙俯首收拾殘局。
恭候在下首座處的龐瓏與鍾伯清,二人見事況生變,心生凜惕之意,忙率一眾鎖子甲兵卒,提刀驅前而至,護在了媵王身前,場麵一度變得劍拔弩張起來,空氣裏仿佛生有萬千利齒,一絲不扣地咬磨著眾人的神經。
交易談崩了去,完顏宗武的太陽穴突突脹跳,用女真語不悅地怒斥道:“趙瓚之,你這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與其覬覦本王手中的三州,不如親自派兵來打,不過,更為可笑地是,你如今連奪嫡之爭都處於下風,又有什麽資格同本王討價還價?”
因是怒極,完顏宗武的話,說得又是暴戾又是急躁,悉身透出了一股濃鬱的煞氣,聲勢駭人無比。
趙瓚之麵容之上,仍舊維持著淡和澹泊之色,坦**地看著口譯官:“他在說什麽?”
口譯官聽得心驚肉跳,端的是冷汗潸潸,此番陷入了極度的為難之中,完顏宗武方才是在大放厥詞,每句話都不偏不倚地踩在趙瓚之的死穴之上,他們若是全須全尾地將這一席話傳譯過去,指不定這頸上人頭馬上就要不保!
情急之下,他們隻能斟酌著道:“是這樣,殿下,三王爺並不同意您方才的條件,他不想讓出元祐三州。”
口譯官說得格外含蓄,意思也是極為隱晦了,但趙瓚之已經聽出了端倪,他露出了一副遺憾的樣子,對暴跳如雷的完顏宗武說道:“宗武兄別莽急,不妨再好生考慮一番,看看是你的三州領土重要,還是那貴國的君主之位更為要緊些,領土失去了可再收複,假令錯失了最佳的奪嫡之機,待完顏宗策上位之時,便是你傾覆之日,等待你的結局,好些的話,是一個被褫奪兵權的藩王,慘些的話,想必宗武兄心底是一清二楚。”
趙瓚之道了此一番話,亦是讓口譯官如遭酷刑,聽趙瓚之所:“不可掐頭去尾,逐字逐句地迻譯給宗武兄聽。”
口譯官絲毫不敢含糊,隻得將原話口譯過去,其結果可想而知,完顏宗武整一張泛紫的臉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疾然沉鷙了下去,健碩的身量僵硬在了原地。
他被趙瓚之的一席尋釁之言委實氣得不輕,但仔細聽的話,卻又發現趙瓚之所述之言,不無道理,倘若沒了兵譜與大量火械作為兵防支撐,在金國的奪嫡之爭裏,他必然是毫無勝算的。
但金禧帝派遣給他的三州,將三州歸入金國西域的領土範疇之中,顯然是要磋磨完顏宗策的銳氣,以臻至分權的目的。
這三州的領土,目下是歸屬於完顏宗武來統攝,這使得他與完顏宗策之間的局麵,就顯得有幾分微妙了,亦正是借著三州之領土,完顏宗武才覺得是造就了自己與完顏宗策分庭抗禮的局勢,倘若三州並置。歸還給了大鄴,那這個製衡之局,便是被打破了,局麵失衡,極可能將對他造成不利。
趙瓚之合了合袖,笑道:“本王沒有強人所難之意,歸還或不歸還,自然是依憑宗武兄的意思,翌晝午時正刻前,本王還會與同宗武兄談一場,希望宗武兄能好生籌謀一番。”
遠處的亭台水榭之上,溫廷舜將流水席間眾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在了耳中,趙瓚之與完顏宗武出現了狗咬狗的內訌之局,是早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他也明白趙瓚之為何迫切地要完顏宗武歸還三州失地,因為收複元祐十六州,是先帝一直未遂的遺誌,也是恩祐帝的心中一大重患,更是大鄴百姓共同的祈盼,倘若此番,趙瓚之能從完顏宗武手上,成功要回元祐三州的疆土,便是一箭多雕之策,百利而無一弊。
不過,但同完顏宗武要回失地,無異於是從蠻狼的口中討回肉食,索要回來的可能,幾乎等同於微乎其微。
溫廷舜覺得完顏宗武縱然是到了翌日午時,亦是不太可能改變主意,趙瓚之也勢必會料知到完顏宗武不可能會歸還失地,因於此,這兩人皆不是甚麽省油的燈,於今夜之中,定然還會竊自生出別的籌謀。
翌日裏,這一座酒場注定不會太平,極可能會掀起同室操戈之事。
至於這籌謀為何,溫廷舜暫先不知情,他心中還有一樁極為要緊的事體。
那便是溫廷安的安危。
方才那戍衛同趙瓚之稟述了一樁事體,說是在四夷館內發現了一個女賊,在趙瓚之眼中,這位女賊絕對是阮淵陵派遣出來的暗探,為了徹底逮住人,趙瓚之吩咐戍衛在四夷館周遭灑了烈油,待時辰一到,便會在四夷館內縱火。
其時,溫廷舜的心中,陡地升起了一個極為不妙的念頭。
依憑溫廷安素來的脾性和行事作風,她不太可能規規矩矩地在西苑采石場裏,行掘石之勞務,她一定會去查案,諸如探查趙瓚之同完顏宗武私通往來的物證與人證,照那戍衛的話辭,溫廷安可是去了四夷館?
她怎的會去四夷館?
是去查完顏宗武的底細與下落?
亦或者是說,她去密查別的線索去了?
一係列的思緒陸陸續續噴注在了心頭,剪不斷理還亂,溫廷舜心中沒個底兒,眸心壓黯到了極致,袖裾之下的指尖遽地攏緊了起來。
他閉了閉眼眸,他來酒場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看著她,不欲讓她輕舉妄動,畢竟此處是趙瓚之的私人地盤,不亞於是龍潭虎穴,到處都是吃人的地方,一切行事,皆應小心為要。
且外,完顏宗武方才提到的,那位蟄伏於溫府的暗樁,目下想必便是在東苑之中,不然完顏宗武未必有如此大的底氣與趙瓚之談條件。
問題來了,這一枚暗樁目下人在何處?
莫不是便在那四夷館內?
這個揣測是有些道理的,四夷館的外館雖說是口譯官的上值之地,但放眼這內館,是專門招待外來賓客的下榻之地,完顏宗武在赴會之前,便是在四夷館內歇腳,若要同那一枚暗樁敘話,怕也是在四夷內館之中。
溫廷安會不會是因為要調查這一枚暗樁的身份與底細,適才潛入了四夷館?
如此一來,線索便是全然捋通了。
溫廷舜心中一沉,又想起了一樁事體,為何媵王意欲縱火燒掉四夷館?
依照常理來說,以趙瓚之的計謀,他應當知曉那一枚掌握了溫家諸多秘聞的暗樁,此刻便在四夷館內,如果他為了逮住女賊,而連帶暗樁一同燒掉了的話,那必將會得不償失。
還是說,趙瓚之真正想要燒死的人,不但隻有女賊,還有那一枚暗樁?
暗樁是完顏宗武手中唯一有利的籌碼,倘若暗樁死了,那麽,完顏宗武便會失去與趙瓚之談判的資格,他若是要兵譜與火械,手頭上唯一的籌碼,就是歸還元祐三州。
索要回三州疆土,怕才是趙瓚之真正的目的,那所謂的女賊,怕是一枚障目的飛葉,混淆視聽罷了。
溫廷舜不能繼續待在原地了,也來不及多去細細忖量,遽地起身返去,其纖影儼似一枚秋葉,在湖麵之上輕然一掠,緊接著,無聲無息地消弭在了夜色深邃處。
大人物們談判談不攏,勢必也不會重新添酒回燈,更不會重開筵席,一時半會兒,是不會發現他不在場的。
溫廷舜必須去一趟四夷館,搶在那些戍衛縱火之前,尋到溫廷安的下落,倘或還有一絲餘力的話,他必須尋到那一位暗樁。
溫廷舜輕功一貫極好,最擅長地便是雁過無痕,去留無聲,他避退至了畫簾之後,在微光粼粼的湖麵之上,借了幾個利落的騰挪起落,不出多時,便是翻出了茗鸞苑,尋找著記憶的方向,朝著四夷館縱掠而去。
東苑戍守森嚴,守衛頗多,死士亦是埋伏了不少,溫廷舜沒有掉以輕心,堪堪避過了每一道崗哨,剛縱入了四夷館,他便是嗅到了一陣濃鬱熏鼻的油腥寒氣,可見是那些戍衛,在四夷館內外都潑灑了烈油,此際,他聽到了外頭雲督頭的嗓音:“時候到了,聽我號令,準備放火!——”
溫廷舜聽了這話,心間打了一個深深的突,後脊椎乍然覆落起了一陣颼冷的寒意,他身影驟地一晃,沿著館簷之上疾躍而去,登高遠眺,他很快望見了戍守在四夷館偏門處的一眾兵丁,這些人皆執著火簇,為首一人赫然是雲督頭。
溫廷舜極為憂心溫廷安的安危,四夷館一旦被付之一炬,皆是想要逃,也難以逃脫。
若是擱在平時,溫廷舜會派遣甫桑與鬱清著手擺平這些人,但目下兩人被他派去做別的要務,他隻能躬自上陣了。
溫廷舜翻下了外牆拱簷,正欲朝著雲督頭那一幫人行去,身後倏然傳來了常娘的聲音:“秋笙,你這是要去何處?”
常娘的嗓音是較為英氣柔韌的,此番言語,襯出了平素所沒有的溫慈柔和。
常娘發現了他並不在亭台水榭之上。
動作也真夠快。
溫廷舜麵無表情的一張臉,即刻換上了一張和悅溫婉的姝色,施施然回身,稟述道:“稟複大娘子,我沒欲去哪兒,隻不過是嫌在水榭之上無聊得很,故此,想出來走走,散散心。”
常娘聽了這般話,不置可否,仍舊柔和地笑道:“我知曉你愛熱鬧的性子,來了這東苑之中,總喜歡東逛西逛,但也不能四處亂跑,萬一見了不該見的,那可就不好了,跟常娘回去,給媵王奏幾支小曲兒,能在他身邊侍候,也算是你的福分了。”
這一番話說得和顏悅色,實質上卻是要嚴刑逼供的意思。
趙瓚之應當是開始懷疑他的身份了。
但他要同完顏宗武斡旋,無暇抽身來應付秋笙。
溫廷舜的心思尚還牽係於溫廷安身上,他慵於再同常娘虛與委蛇,略施輕功,即刻疾掠至北偏門,以雲督頭為首的一夥人,甚至是沒來得及看清溫廷舜的動作,隻見空氣之中,掠過了一道遊蛇般的鱗光,勁風急襲而來,雲督頭等眾人手上的火簇,瞬時火光猝熄,弓箭驀地被腰斬成了上下兩截。
溫廷舜出劍收鋒,隻在一息之間,但招式卻是氣象萬千,眾人的肉眼根本追不上他的招數,眼皮交睫了一個回合,手頭上的火簇俱是遭罹斬墮。
“秋笙秋娘子?”雲督頭待看清了出招之人後,簡直是大驚失色,緊接著,他聽遠處常娘的聲音:“她是暗探!快擒住她!”
伴隨著這一聲令下,戍衛們一聽『暗探』二字,心中即刻起了莫大的惕意,遽地剝鞘抽刀,肅陣以待。
原是舒活的氛圍,刹那之間,繃緊成了一條細線,溫廷舜自當是不會同他們動兵器,他飛身掠上了長牆高簷,在鱗次櫛比的屋脊之上疾走,一麵放目四眺,一麵細尋溫廷安的身影。
常娘與雲督頭等人輕功自當是遠不如他的,不消多時,遠遠地被他甩在了身後。
但他擅闖四夷館一事的消息,如一折泄了火的紙,很快傳到了茗鸞苑之中,鍾伯清眉心一蹙,他是負責掌管酒場兩苑兵防一務的,讓暗探潛入了四夷館之中,他明顯是有瀆職的過錯在身,此番驟然立起,對趙瓚之與完顏宗武各行歉禮,道:“有賊人擅闖四夷館,末將這便去帶兵捉賊!”語罷,便是兀自離去。
口譯官將鍾伯清的話,傳譯至了完顏宗武耳中。
趙瓚之還沒發話,完顏宗武便坐不住了:“什麽,四夷館進賊了?那本王得回去看上一看!”
趙瓚之適時阻住他:“這賊人乃係大理寺派遣而來的暗探,若是讓其人發現了宗武兄的存在,屆時將對你我的處境大有不利。”
“那瓚之兄打算如何抓這個賊人?”
完顏宗武麵露一絲隱微的灼色,趙瓚之負手而立,眯著眼審視了一會兒,確證了一樁事體,那一位在溫家蟄伏多二十餘年的暗探,果真是藏匿在了四夷館裏端。
趙瓚之淡淡地笑道:“這個賊人生性狡黠精明,若不使些手段,是逼不了此人出來。”
“使些手段?”完顏宗武品酌著這四個字,心頭掠起了一陣不太好的預感,凝聲問道,“你是打算做什麽?”
正說間,隻見東南方位的一處別院之中,伴隨著一陣近乎震徹天地的燃裂之響,驟然間,有一片火光衝天而起,橘黃色的火光裹挾著一團熊熊濃煙,直矗雲霄。
變故生發得太過於突兀,完顏宗武全然是沒反應過來。
那端,溫廷舜正疾掠於重院屋脊之上,一刻都不敢懈怠。
在剛剛,鍾伯清趕來,遽命雲督頭重新放火,伴隨著鋪天蓋地的火簇飛掠而至,整一座四夷館,瞬息之間,淪為了一片火海。
春夜料峭的長風,掠過了溫廷舜的麵容,勢若皋野裏的麥芒一般,紮著起了一圈疼意,火簇打著他的袖裾而去,一陣燙意侵襲而來,他褪下了那一襲蘸染了火意的長褙。
煙霾格外的深重,嗆鼻無比,他一邊撕裂了袖袂,捂住了口鼻,一邊在夜色濃煙之下努力辨識著方向。
溫廷安,她一定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