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可是, 趙瓚之不是已然軟禁於大內的璿璣殿了嗎,怎的會出現在此處?
且外,為何他會去往溫善晉所在的雅間?
兩人之間私下見麵, 究竟是為了何事?
種種疑竇如綿密的纏絲一般, 緊緊地繞絞於諸身, 眾人的容色俱是有些凝沉,溫廷安的心神亦是有一絲異動,複徐緩地抬起了眸,望著三樓那一座天字號雅間。
眾所周知, 崇國公府,也就是溫家,以溫老太爺溫青鬆為首, 乃則東宮太子的忠實擁躉, 並且趙珩之與趙瓚之奪嫡之爭愈演愈烈,在此節骨眼兒上, 先不提趙瓚之為何能擅自出宮,先論溫善晉與他私下晤麵, 光是這一事,就足夠教人起疑,若是讓台諫官知曉了,指不定還會在朝中狠狠參上一本, 給這兩人治上一個謀逆之罪!
可憑溫廷安對溫善晉的了解, 她不願信父親會臨陣倒戈於媵王的麾下,他當初默允她進入鳶舍,便是讓她為太子趙珩之效勞, 東宮日後若能得登大寶,她必將仕途一片順遂, 既是如此,父親為何要密會媵王?
還是說,溫善晉身上有什麽把柄,拿捏在趙瓚之的手中?故此,溫善晉不得不選擇與趙瓚之結為同盟?
溫廷安心神不寧,溫善晉在崇國公府裏一直是稱疾不出,常年待在藥坊裏,具體在坊間裏做些什麽事,冶煉些什麽藥,她其實並不知情,亦是從未過問,溫善晉身邊沒有侍衛或是傔從陪護左右,饒是要細細追查,也壓根兒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忽然之間,一些細碎的線索自深處潛浮了上來——放倒看押梁庚堯的護衛,用的麻骨散;還有,淬了九腸愁之毒的箭簇,溫善晉居然能在前夜提前給她服下解藥;以及,有一夜她從崔府回來後,要將阮淵陵賞賜給她的百兩銀票上交,溫善晉卻命她不要吱聲,說長貴在藥坊之外竊聽。
一個念頭悄然劃過了溫廷安的眼簾,她原本是未曾留意到的,但今次,過往的種種線索貫織在了一起,她驟然有了一種豁然之感。
溫善晉染了肺疾,稱疾後領了一份翰林院裏的閑差,回府後亦是久居於藥坊,所有人認為他在自甘沉墮,一心煉製長生丹丸,殊不知,那極可能是他遮障敵黨、混淆視聽的一個幌子罷了。
坐落於崇國公府後院的那一座藥坊,大抵便是阮淵陵暗設在洛陽內的一處據點,專門用來煉製毒物與解藥,麻骨散、九腸愁的解藥,以及其他林林總總的藥物毒物,想必俱是出自溫善晉之手。
溫善晉暗中幫阮淵陵做事,難免讓老太爺溫青鬆起了疑心,遂讓長貴暗中多番凝察,溫善晉是以不欲同溫廷安多說。
此外,士子尋釁、流民鬧亂的前一夜,溫善晉給她強灌了一碗藥湯,說是九腸愁的解藥,解藥是阮淵陵供給的。若是溫廷安當時能細思一會兒,很快便能覺察出破綻,為何下毒之事尚未發生,阮淵陵便清楚毒物一定是九腸愁,並且精諳解藥的冶煉之道?
除非,製造毒物與冶煉解藥的,俱是同一人。
溫善晉給媵王提供了一瓶九腸愁,借殿前司之手刺殺她,但溫善晉明顯不欲讓她死,刺殺前夜便為她服用了解藥,雖說在刺殺時,溫廷舜替她挨了一箭。
諸多疑點與細節俱是對契上了,縱然隻是猜想與揣度,但溫廷安的思緒,一時之間還是重重恍惚了一下,連溫廷舜低聲喚她亦是未曾聽到。
溫善晉到底是效勞於趙珩之,還是效忠於趙瓚之?他既是幫扶阮淵陵做事,讓她加入鳶舍,看上去是站隊於東宮這邊,詎料這私底下,卻與媵王晤麵,為媵王提供百般毒物,溫善晉的立場在太子與七皇子之間來回搖擺,溫廷安窺察不出清楚他的真實目的。
“憑媵王的昭彰野心,估計是想策反你的父親,”魏耷是個根本閑不住的,手掌穩穩地摁壓在了青紋刀柄,拇指揩了揩鼻梁,“要不,我上去伏聽一二,且看看兩人在鬼鬼祟祟地磋商甚麽,回頭便給你們通風報信。”語罷便要往梁上掠去。
溫廷安忙讓龐禮臣截住了他,且凝聲道:“父親估摸著是在辦重要差事,你這般去伏聽,可能會打草驚蛇。”
龐禮臣亦是難得審慎地道:“媵王非同小可,行事多疑機敏,你一個靠近,不論有沒有收斂內功,他很快便能覺知到,若是他當你是刺客,那咱們今兒就都得橫著出去了。”
龐禮臣此話不虛,溫廷安回溯了一回原書,這位媵王確乎是位心狠手辣的角兒,極為多疑,據聞夜半有一宮娥替其掖衾被,媵王驚寤,深疑其持有貳心,遽命內侍杖殺了宮娥,此舉一出,舉殿上下,諸人噤若寒蟬,不敢多言,亦是不敢輕舉妄動。
溫廷安決意不去擅自尋溫善晉,她深信父親是效忠於太子殿下的,至於他所做的種種,應當是出於某種隱衷,才沒有對她一一道來,或許,父親是假意投誠於媵王也不一定,她隻是被假象給蒙蔽罷了。
茶樓之內恢複了一片喧和沸騰的市聲,溫廷安沒再在茶樓裏多待,攜同眾人沿著街衢一路探去,隻見瓦肆酒庫之上,技人點燃燈球,鼓吹簫鼓,日盛的燈火將長夜燒出了一道雪光。
洛陽的官府每逢元夕這個時辰,會著官服補子出巡,在東西兩坊的禦街之上,拜會市人,遣吏魁給市井小民點發錢酒油燭,溫廷安領到了一盞花燈、一盤貢梨以及數片雪藕,貢梨和雪藕太多了,她一個人吃不完,給每人都分發了一些,一邊吃,一邊思緒飄搖,她又忍不住思及了方才溫善晉與趙瓚之的事情。
“可是在思忖父親與流民動亂、偽詔一案有無牽連?”溫廷舜的低沉嗓音響在了耳畔,溫廷安驀地偏過頭,細微的燈火投了下來,像極了顆粒分明的光塵,熨帖地罩在了他的麵容之上,襯得他的眉目溫和如裁,不知何時,她才後知後覺,兩人成了肩並肩雙雙行走的狀態,周遭俱是出雙入對的公子閨闈,公子士子競爭纏頭,貴女閨秀綺羅如雲,彼此肩兒廝挨,手指相牽,無所忌憚。
沈雲升、崔元昭、呂祖遷、魏耷、蘇子衿、龐禮臣、楊淳俱是沒了蹤影,走著逛著,也不知遊賞到了何處,九齋就這般被人群衝淡了。
洛陽一片笙簫,琉璃光射,垂雲卷盡,溫廷安納罕地四下張望:“他們人呢?”
些許碎金般的光點,儼似金粉蛾子一般,靜靜地垂落在了她的鬢邊,瓊脂般的鼻尖之上,亦是蘸染了紛紛鎏金,生動了她的眉眸,溫廷舜垂眸端視了她片刻,嗓音倦懶低啞:“方才金水橋上有猜燈謎大會,他們皆是猜燈謎去了。”
溫廷安循著溫廷舜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果真如此,那金水橋上鑄有一座臨江的繡幄小樓,一片錚錚寶瑟聲中,兩岸繁燈通明,香霧橫江,都人士女往來於橋樓之間,駐留於花燈光海之間,氛圍好不熱鬧。
溫廷安斂回了神思,也並未多想,因是顧慮著旁的事兒,也就沒問溫廷舜為何會跟著她來了,她對溫廷舜點了點頭,道:“不知有一樁事體,你知不知道,士子動亂前夜,父親給我吃了一碗湯藥,說是翌日我極可能會中箭傷,箭簇上並摻有九腸愁此一劇毒,我當時沒有懷疑,可如今,回溯此過往的種種,驀覺細思極恐。”
溫廷安未道明她所懷疑之事,但溫廷舜已然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凝聲道:“你覺得父親可能有貳心,既效忠於東宮,又倒戈於媵王?”
溫廷安緩而慢地點了點頭,“但這亦不過是揣測罷了。阮掌舍懷疑媵王與金人暗中勾結,並且偽詔一案幕後的元凶,應與金人脫不了幹係。若是父親投誠於媵王,極可能是為了掌握媵王通敵的物證,尋覓到金諜藏身的據點,這亦是有可能的。”
一直以來,溫廷安隻覺得溫家純粹是擁護東宮太子的世家,但委實沒料著父親的身份和機心,遠比她所想象的要複雜難測。
指不定阮淵陵將要下派的第一個任務,溫善晉便與之有所糾葛,這可當如何是好?
假令阮淵陵讓溫廷安查常娘與媵王、大金諜者有無牽連,順著線索追根溯源,若是牽扯出了溫善晉,又當如何?她該如何做出選擇?
似是洞察出了溫廷安的心之所憂,溫廷舜對她道:“既然選擇相信父親,那麽便該堅信他是清白的,倘若此刻看起來他真與這幾樁公案有所牽扯,日後真相水落石出,阮掌舍也一定會給他討回一個公道。”
少年嗓音沉啞低醇,平素有些涼冽鋒利,此際卻是天然有溫和人心的力量,溫廷安靜緩地聽著,麵色稍霽,溫廷舜說得確乎在理,既然她了解溫善晉,並堅持相信溫善晉,那麽,便不應當再在這一樁事體之上有所糾結,她相信終有一日,溫善晉一定會尋個機會,給她釋清疑竇,溫善晉之所以現在秘而不宣,與媵王暗度陳倉,想必是有自己的籌謀在的,溫善晉的出發點一定是為了崇國公府好。
並且,媵王手中掌飭有數十萬的禁兵,恩祐帝這幾年一直都無法徹底收回他的兵權,正好需要有個契機能夠掣肘住他,避免重蹈疇昔藩王率兵圍京爭奪龍椅之覆轍,恩祐屬意於太子,媵王縱然軟禁於璿璣殿,勢必也不會真正坐以待斃,許是東宮看中了這一點,便讓溫善晉假意投誠於七皇子。
此些情狀皆是有可能的,溫廷安不欲想最壞的情狀,下意識往最好的情狀作想。
甫思及此,溫廷安心中一塊懸石,悄然穩穩地落了地,她微微偏過了螓首,說道:“謝謝你,溫廷舜,我眼下真的安心了許多。”
在現實的生活裏,她極少直喚他的名諱,一般均以二弟作稱,此際她低低地念著他的名諱,嗓音裹纏著幾絲綿長悱惻,又似是附著於春夜雨色裏軟趴趴的霧珠,不輕不重地,往溫廷舜的胸口沁染出了一片溫燙的暖意。
溫廷舜怔神一瞬,喉結緊了一緊,牽動了心中一根絲弦,薄唇翕動微啟,唇齒之間醞釀著一些話辭,行將欲言,孰料在下一瞬,有一輛馬車破空疾然駛了過來。
“當心。”倏然間,一隻勁韌溫實的手隔著一層薄袖,牢牢摁住了溫廷安的骨腕,將她往自己的方向一帶。
溫廷安後撤數步,適時止了聲息,發現一輛裝飾金煌的馬車打自己前頭戛然駛過,待駛出了數丈開外,那握緊馬韁的車把式,且回首衝她來了一句低斥,態度極為囂張跋扈:“嘖,是哪家的潑皮,眼睛都長在了頭頂上麽?”
溫廷安悉心注意馬車去的方向,竟是去往曲殤巷子的,那拱券車簷之下懸吊著一隻風燈,燈壁之上,以椽頭朱筆,摹寫了一個龍飛鳳舞的『宋』字。
溫廷安眼睫輕輕地顫著,放眼洛陽,姓宋的高門顯貴並不多,她便知曉其中一家。
“方才馬車裏坐著的,應當是殿前都虞侯宋震的嫡次孫,宋仁訓。”溫廷舜適時鬆開了溫廷安的骨腕,左手拇指蘸染著她肌膚的燙意,細細摩挲著右手的指腹,他半垂著眸心,凝聲說道,“據聞此人垂青於常氏酒坊的常娘,常娘在這曲殤巷開了多少日的酒鋪,宋仁訓便是買下了多少回武陵玉露。”
“宋仁訓?”溫廷安聽罷,倒是逐漸有些印象了,她之前跟殿前司三帥之一陸執打過兩次照麵,而這殿前都虞侯宋震是陸執的上峰之一,宋震手中握兵三千,號曰驍龍騎,其中崔元昭的長兄崔元乾,便是管轄著驍龍騎之中百位兵卒,宋仁訓乃是宋震的嫡孫,自當位高嬌貴,宋震平素便會吩咐崔元乾,從驍龍騎所在的城郊軍營之中調出幾些兵卒,護衛宋仁訓出行,驍龍騎比尋常的侍衛要矜貴,那趕馬的車把式自當也會盛氣淩人一些。
溫廷安替這位宋紈絝算了一筆賬,一壇武陵玉露計值百兩,常娘駐紮在曲殤巷約莫也有小半月的光景了,攏共十來日,就算他光顧十日好了,一日揮霍百銀,連續十日便是一千銀兩,這個宋家小爺還真是個名副其實的散財童子,為博美嬌娘展顏一笑,不惜散盡千金不複來。
但宋府的家資,真的能禁得起他這般折騰嗎?
常娘把武陵玉露賣得這般昂價,她拿了這些銀兩,當如何處置,作些甚麽用處?
她在曲殤巷裏經營一座酒坊,鋪麵根本不足兩爿,製酒曲的酒工不足五位,且隻賣一種武陵酒,林林總總的花銷盤算下來,每月僅消二三兩銀子,便能過活得頗有餘裕,這筆賬常娘不可能不知曉,難不成,她蓄意將武陵玉露哄抬得這般昂價,這一筆豐沛錢財其實要另作他用?
會不會與媵王蓄養私兵有所糾葛?
媵王兵權在握,雖說用兵一時,養兵可是要千日,彌足耗財,若手頭沒半分存蓄,他趙瓚之又何能養得起數十萬的精銳?
那些沽酒剩下的錢財,流入媵王的手上,未嚐不是沒有可能。
溫廷安本欲上前去一探究竟,但思及夜色漸沉,快到鳶舍宵禁的光景,沉默了幾番,她決意按兵不動,先與九齋中人會合。
臨走前,她思及了什麽,回望了溫廷舜一眼,眉眸柔和了些:“方才多謝你了。”
溫廷舜淡淡地搖了搖頭,道:“長兄接下來可有什麽籌謀?”
這是問她下一步的計策了。
溫廷安遂道:“我方才本欲跟上去一探究竟,但若是打草驚蛇便是不太好了,讓宋仁訓或是常娘認著了我們的臉,不利於往後任務的執行。”
溫廷舜點了點頭,待溫廷安往回走,走遠了些許,一道墨影如水般,疾然遊弋至了身前,此人不是旁的,正是鬱清。
“少主容稟,溫善晉與趙瓚之所議之事,卑職探聽到了一二,趙瓚之生性多疑,也不敢與溫善晉多說,話辭極為隱晦,卑職不敢在茶樓久留。”
“但說無妨。”
鬱清拱首道:“趙瓚之懷疑阮淵陵一直遣人查他,昨夜他密遣內侍給常娘遞送文書之時,殺了常氏酒坊的兩位雜役,趙瓚之懷疑這兩人是阮淵陵的暗樁,今兒便來溫善晉商議酒坊人員調動之事。卑職以為,常氏酒坊背後手持重資的東家,不是趙瓚之,而是溫善晉。”
照此看來,溫善晉在私自斂財,為趙瓚之蓄養兵銳?
溫廷舜微微蹙著眉心,“所以,可查清楚了這兩位雜役的底細?”
鬱清語詞也添了霜意:“確乎是阮淵陵布下的暗探,蟄伏於酒坊半個月餘,前十日幹得好好的,亦是頗得常娘信任,但昨日不知怎的,宮裏派來的內侍直接將兩人給殺了。”
溫廷舜目光一頓,薄唇掀起了一抹哂意,看來是有人泄了密。
靜默了片晌,溫廷舜問道:“趙瓚之是要尋溫善晉獻策,那麽,溫善晉是如何獻策的?”
鬱清頓了一會兒,才道:“溫善晉原話是,接下來幾日,阮淵陵勢必還會派遣暗探入內,建議趙瓚之守株待兔即可。”
溫廷舜沒了聲音。
鬱清嚐試性地問道:“少主容稟,溫善晉已將阮淵陵的籌謀悉數告知予趙瓚之,待七日之訓結束,您若是跟隨九齋,潛伏於常氏酒坊,無異於自投羅網,凶險異常——”話至尾梢,鬱清音色摻雜了一絲憂慮,“少主,您此番務必慎行。”
溫廷舜左手指腹靜緩地摩挲著右掌的虎口,須臾,一抹淺笑略過了唇角,“無礙,茲事不必聲張,一切按原計劃行事便可。”
鬱清靜默了良久,最終選擇相信少主的判斷,恭聲告退。
須臾,他召來了甫桑,命其道:“你去常氏酒坊盯著宋仁訓,若有任何風吹草動,即刻通稟。”
甫桑知曉事態嚴峻,也沒什麽玩笑的心思,趕忙應是,速速疾去。
元夕過後,九齋便又上了一日的課,長達七日的集訓算是告一段落。
七日過後,九齋重新遴選齋長,黃歸衷與朱常懿逐一表態,兩人立場絲毫未變,前者屬意於溫廷舜,後者屬意於溫廷安。
教授堪輿、讖緯的兩位司天監監正,隨後也給出了各自的態度,前者覺得溫廷安學思穎悟,是九位少年之中最先掌握堪輿之術的,遂投其一票。後者傾向於溫廷舜,布置下的密文課業,溫廷舜僅耗了半個時辰,便破譯得一字不謬,可見其博聞強識。
目下觀之,溫廷安與溫廷舜勢頭持平,就差阮淵陵發聲了,他本就是教授刑統之義,也自當有投出一票的權利。
待兩位監正離去後,隔著重重緹色的垂簾,掩映著落日晚昏,阮淵陵靜緩地垂下眸,幽黯的視線落在了公牒,前日,他派遣去常氏酒坊蟄伏的兩位暗探,昨日傳來了一道噩耗,暗探說,軟禁於璿璣殿的媵王殿下,也就是趙瓚之,此人多次派遣內侍出宮,與常娘暗通款曲,且互通文書,斂財萬兩,當這位暗探正欲再往下深查,卻是被趙瓚之的鷹犬弑害了,剩下的線索就此中斷。
阮淵陵已經料知到了一絲端倪,在此節骨眼兒上,變故突生,他不得不做出應對之策,他攤開了齋長擬選名冊,上麵躺著兩個名字,若是這兩位暗探尚未出事,他一定會毫無猶疑地做出選擇,可眼下,他搦墨的手腕開始出現了動搖,神經催生了巨大的拉鋸與撕扯。
躑躅之久,最終,他寫下了一個名字。
長達七日的課業結束,第八日的朝暾,木鐸聲起,阮淵陵喚九齋重聚一堂,且先交代了選齋長之事。
他延請黃歸衷、朱常懿,以及教授堪輿、讖緯的兩位司天監監正,逐一表明了各自的立場和態度,聽聞是溫廷安與溫廷舜暫先各獲兩票,眾人臉色雜陳。
其實大家心中都有定數,溫廷安與溫廷舜這七日的表現,眾人都是看在眼底的,兩人皆在候選名單之中,是大勢所趨,是民心所向。
眼下,齋長之位就要從溫廷安與溫廷舜二人之間當選。
溫廷安本來對齋長之位沒有多大的念想,但元夕那夜,見著了溫善晉與趙瓚之私自晤麵,她心中便是留下了一份計較,她想查清楚偽詔一案到底與父親有無幹係,而成為齋長的話,那麽在執行任務之時,便都有了任何差遣的權利,那麽,她便可以借此……
思忖間,卻聽阮淵陵道:“本官教授刑統之義,放眼七日之中,尤以溫廷舜課業最佳,若是選人,本官當選溫廷舜。”
此話一出,伯仲既曉,溫廷安顯著地怔了一會兒,其他少年亦是怔忪了一會兒,麵麵相覷地看向了她,這刑統之義學得最好的人,不當是溫廷安麽?
但阮淵陵的話已經塵埃落定:“自今日伊始,溫廷舜,當選為你們的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