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重啟記憶

白鬱聲逛完了整個二樓,心情有些微妙。

一方麵是沒想到那麽多年過去了沈知言還把這些畫給留著,另一方麵是驚奇沈知言居然還肯將它們拿出來展覽。

要知道讓她回過頭去看自己去年畫的畫她都感到一陣羞恥。

畢竟自己在不斷進步,看到之前那些蹩腳的筆法用墨,再回想起當時畫完這些東西之後沾沾自喜的心情。

她隻想當場給自己來上一拳。

她從西邊的樓梯往下走,美術館一樓有不少維修工人在搭建明天會用到的簽到麵板以及簡易舞台,還有幾個剛剛打過照麵的美術館工作人員在一旁隻會操作。

沈知言他們還沒有下來。

外麵積雪融化得差不多了,天氣預報中顯示明天依舊會是一個晴天,估計門口因為積雪融化而凝結成冰霜的打滑道路明天也能完全曬幹了。

畢竟是沈知言在國內舉辦的第一次個人畫展,雖然他本人看上去沒什麽所謂,但白鬱聲卻把明天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明天不止是畫展開放的第一天,還是她的二十二歲生日。

自從八歲之後她就沒有了生日願望這個概念,甚至對每年的生日宴都提不起多少興趣,不過今年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開始有些隱隱期待起來。

像一個懷春的少女一般,如果生日時許下的願望真的能應驗,她希望明天萬事安好,等到展會結束之後她可以安安靜靜地躺在沈知言的懷裏,再聽他絮絮叨叨地說著有關於他高中的故事。

就算沈知言不知道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也沒有關係,他們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她可以慢慢告訴他,她也可以和他分享自己之前的故事。

為了最大限度地減少對畫作藏品的損害,美術館裏麵的暖氣保持在一定的溫度範圍內,屬於是穿著脫了外麵那層外套不會太熱,但也不會讓人感覺到冷的狀態。

外麵陽光不錯,但遠處不斷搖晃的枝幹在喧囂著北城冬季肆意的狂風。

白鬱聲貼在玻璃上,往外麵望去。

這個方向望過去是美術館的後門,不像前門一樣修建得氣勢恢宏,後門反而被林木遮蓋,隻留有中間偶爾穿過的鵝卵石小路,連接著後麵的建築。

這會兒一般沒什麽人進來,再加上光線緣故,在後門的地方能排到的照片都是眼中曝光或者逆光到壓根看不清人臉的廢照,沒有人願意扛著笨重的設備蹲在這個地方。

一縷淡煙從後邊一邊的樓梯拐角慢慢飄散,倏然闖入白鬱聲的眼中。

裴意單手夾著一支女式煙,就算穿著羽絨服也能感受到那份脆弱與纖薄的脊背輕輕抵在牆上,也許是意識到了白鬱聲的目光,她偏過頭,紅唇微微勾起,抬著兩隻手,捏著煙做了個敬酒的動作。

說實話,裴意確實美得不可方物,同樣身為女人的白鬱聲這會兒也有些失神。

裴意指尖輕點,煙頭處的灰燼撲簌簌落下,被嘶鳴的北風卷攜著吹向了遠方。

紅唇親啟,隔著玻璃門與嗚嗚作響的風鳴,白鬱聲幾乎一點聲音都聽不見,她盯著那張一開一合的嘴,大概讀懂了她的意思。

她說的是:“要不要喝杯咖啡?”

——

冬天的太陽總是沉沒得特別早,等到沈知言與美術館負責人聊完詳細的方案,從會客室出來之後才發現外麵的走廊已經完全黑了。

亮著熒光綠的緊急出口燈牌在黑暗中閃著詭異的光,渲染了整條走廊幽暗深邃的氛圍,好像望不到頭似的。

“啪——”

走廊的燈被完全打開,燈火瞬間明亮,沈知言這才發現這邊的走廊也不過十幾米的長度,並沒有剛剛看上去的那麽唬人。

“冬季限電,再加上一般這個時候四樓的工作人員都已經下班了,沒有人會特意去開走廊上的燈。”

負責人手上拎著一大串鑰匙,正在一間間檢查著第四層辦公區域房間是否上鎖。

沈知言點了點頭,視線落到了窗外。

沒有要下雪的痕跡,這邊地理位置比較偏僻,再加上這塊房方圓幾公裏都是美術館的規劃區域,城市的燈光在這裏隱匿,隻有遠處幾家雙層店鋪亮著微弱的光。

白鬱聲好像還沒有回來。

估計又跑哪裏玩去了,也不知道衣服有沒有穿好。

他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前,摸出自己的手機,給白鬱聲飛去一個電話。

“沈先生,四樓的走廊大門我要關了,您還不走嗎?”

男人的視線從窗外收回來,盯著負責人看了一會兒,耳邊的電話顯示為忙音。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通,請稍後再撥……”

——

就算裴意提出一起去喝杯咖啡,但是目前以她的咖位,根本不可能和白鬱聲一起就像兩個普通人一樣沿著街道慢悠悠地晃過去。

北城的大風也不允許。

她帶著白鬱聲,繞過七拐八彎的鵝卵石小路,在一個比較隱秘的小巷子前停了下來,裏麵停著一輛低奢商務保姆車。

等到裴意一隻腳已經邁上了商務保姆車的車門,這才發現小姑娘還呆在原地,裴意這個人不傻,光用小指想想就能明白白鬱聲這會兒在猶豫什麽。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

“上來吧,現在是法治社會,我不會對你怎麽樣,傷害你對我沒有任何好處,我的星途一帆風順,沒必要,隻是喝一杯咖啡,喝完就把你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送回來。”

“真的隻是喝一杯咖啡嗎?”

白鬱聲抬頭望過去,眼底倒是沒有裴意意料之中的恐懼不安,倒是平靜得有些唬人。

“你說呢?”

“那你得快點把我送回來,他找不到人,你知道會怎麽樣的。”

裴意已經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她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擺,聞言有些輕蔑地看了過來,神色冰冷,與北城這會兒零下的溫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少拿他來威脅我,早八百年前就不管用了,你實在信任不過我,我們就在這裏談。”

白鬱聲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往前邁了幾步。

“行。”

保姆車的自動門在身後緩緩關上,太陽西斜,日光逐漸落幕,貼了一層防窺黑膜的保姆車車廂瞬間暗了下來,甚至連看清對方的神色都有些困難。

“明天是十二月二十四號,是你的生日?”

裴意率先打開了一個話題,她剛剛抽過煙,走了這麽幾步路下來,身上的煙味已經被風稀釋了大半,女士煙本來煙味就不重,剩下的就隻有淡淡的煙草香。

不難聞,但是白鬱聲不喜歡。

“嗯,你怎麽知道?”

座椅對麵輕輕笑了一聲,“早就知道了,那年你是不是在北城?”

白鬱聲這邊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沈知言高二那年,你來過北城。”

這回不是問句,而是帶有十足把握的陳述句。

“是。”

——

當時沈知言看到的身影確實是白鬱聲沒有錯。

他高二那年,白鬱聲才剛剛上初中,沒有守到隔壁那盞燈再一次亮起的白鬱聲混沌在黑暗之中,就連在白洪明與白朔行麵前都不像之前一樣偽裝成一副樂觀開朗的樣子。

她將自己束縛得更緊,直到日理萬機的白洪明也發現了自己這個小女兒的不對勁,他開始將白鬱聲寸步不離帶在自己身邊照顧著。

輾轉了幾家醫院,給出的診斷結果完全一致:雖然沒有抑鬱傾向,但是母親去世,缺少家人陪伴的心理創傷還是對她的生理功能造成了部分損害,不喜歡說話,對任何事情提不起勁等等,都可以算是臨床表現之一。

但畢竟不是抑鬱症,醫生並不建議采取藥物幹涉的治療方案,隻是說帶著她出門接觸一下社會,循序漸進,先從人少的地方開始訓練。

那段時間白氏集團正在準備在北城設立分公司新址,雖然他將白鬱聲帶到了身邊,但依舊沒有多少時間陪著她,隻好把助理手上的活都攬了過來,讓自己的助理帶白鬱聲出門走走。

人少的地方……

助理有些為難,北城作為超一線城市,最不缺少的就是人群,不管到哪基本都前腳拄著後腳走。

除非去偏一點的城郊……

“白小姐,今天天氣不錯,我聽說城郊商業街那邊在籌拍一部新劇,要不要我帶你去看看?”

白鬱聲實在對任何東西都提不起興趣,去哪都好,誰帶她出門都無所謂。

如同助理想象的,城郊的人確實不多,但是要遇到幾個和白鬱聲同齡的小孩實在有些困難,除非自家老板的寶貝女兒並不在意和老頭老太一起唱小曲下棋。

籌拍新戲的地方被拉了警戒線,劇組還沒有開始拍攝,隻是用幾個大棚粗略地搭了一個供給大家圍讀劇本的空間。

助理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的白鬱聲,心裏有些發怵。

老板的女兒本來就悶悶不樂不愛說話,在這真的不會感到更加無聊嗎?那他的獎金……

隻見白鬱聲盯著拍攝場地邊上不遠處的小咖啡館看得出神。

助理也抬眼望去,隻是一家平平無奇的咖啡館,透過櫥窗倒是可以看到裏麵的裝潢確實不錯,明顯走的是網紅風的路線。

比起裏麵的裝潢,更亮眼的是坐在床邊的一男一女。

女生清純柔媚,男生幹淨陽光,男帥女美。

助手嘖嘖了兩聲,思忖著裏麵的那些笨重拍攝機器應該掛到這家咖啡館前來,這不是一場現成的青春校園偶像劇麽……

他再一次看向了站在自己身邊的小女孩,也不知道她是對這家咖啡館感興趣還是對坐在咖啡館裏麵的人感興趣。

隻聽見她終於開口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葛叔叔,逛累了,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