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孩別看
白鬱聲愣怔了好一瞬,這才把注意力從沈知言臉上抽回,視線下移,擦過他那高聳的鼻梁,最後停留在那片略顯刻薄的唇上。
不知道是影廳內部的燈光問題,還是什麽其他原因。
白鬱聲覺得這會兒沈知言的唇色,似乎比以往更加紅了幾分,就像暗夜中綻放的曼珠沙華,又像是寂靜深夜種的一輪血月。
借著老式放映機的暗光,她隱約還看到了沈知言唇上的一抹水色。
那一抹水光點綴得恰到好處,將欲念不斷擴大,吸引著無知懵懂的幼獸深入險境去嚐試碰碰它。
“小姐?”
沈知言似乎注意到了白鬱聲的魂不守舍,他溫溫吞吞拖著尾調,嗓音裏摻雜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笑意。
白鬱聲猝然回神,思緒盡數收攏,視線慌亂地從沈知言臉上抽離,極其心虛地點了兩下頭。
“嗯,你說什麽?”
沈知言再一次指了指她邊上的位置。
“我可以坐這裏嗎?”
“可是影廳有這麽多位置……”
她囁嚅著,餘光瞄到熒幕,影片已經開始了有幾分鍾了,她不是第一次看《胭脂扣》,故事情節記得還算深刻,但是這會兒也不知道怎麽了,硬是一點情節都看不進去。
白鬱聲張了張嘴,擠出了幾個幾不可聞的音節,換了個措辭。
“沒關係,可以坐。”
沈知言得到了應許,這才小聲地翻下椅子,兩手交叉,合在自己的小腹上,一副鬆鬆垮垮的樣子,就好像真的隻是路過這家影廳來看場老電影的普通人似的。
影廳內的音響應該是後來升級過,沒有沿用老式電影院的那一套,在音質與感染力上都有了提升。
縱然如此,白鬱聲還是覺得:
今天的音響是不是壞了,怎麽聲音這麽小。
小到連身邊人的一呼一吸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她努力將自己的注意力釘死在熒幕上,不過沒過多久她就感到了不對勁。
自己在家裏看的時候電影下方會配上字幕,就算自己聽不懂粵語,配著字幕總是能看懂個大半。
但是這家影院似乎要把懷舊複古還原到極致,再加上港市這邊的市民大多也都精通粵語,因此播放的是直接的電影原聲片子,沒有經過字幕加工處理。
這對於從小在江浙一帶長大,對粵語的認識隻有“黑鳳梨”與“雷猴啊”的白鬱聲來說,就像讓上了三年大學的她再重新去解高中的函數大題一樣。
看上去眼熟得很,但實際眼前一黑。
完!全!聽!不!懂!
她雙手微微蜷曲,即使影廳裏的冷氣開得十足,她也莫名其妙滲了一掌心的薄汗。
視線從大熒幕上偷偷溜走,餘光靜悄悄地攀爬到坐在旁邊的男人身上。
沈知言神色認真,目不轉睛地盯著大熒幕,就好像真的就是來這裏認真看一場電影似的。
她甚至到現在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沈知言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中國這麽大的地方,十四億人口,兩個人在沒有事先商量過的情況下同時同地點相遇的概率渺茫到她根本不敢相信這就是一個巧合。
白鬱聲不動聲色地挪動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讓自己離沈知言又近了一分。
熒幕裏的十二少仰臥在原木羅漢**,兩手交叉搭載腹部,眼尾含情,與剛進門的如花調笑著。
“怎麽了?”
耳邊傳來一聲磁性清響,那道聲音似乎獨立於影廳音響之外,明明是極其細微的聲音,聽在白鬱聲耳中卻格外清晰。
且充滿了蠱惑意味。
白鬱聲轉過頭,朝著沈知言看了過去。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半個身子已經挪到了自己位置的最邊角上,距離旁邊的沈知言最寬也就一圈的距離。
她猝然轉身,從後麵看,整個人就好像完全栽進了沈知言的懷中。
熟腐酒香肆無忌憚,存在感極強地侵占了她的鼻腔,將影廳中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道盡數吞襲。
她呆愣在原處,屁股下意識往另一個方向挪,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沒怎麽,就是有點聽不懂他們說的粵語是什麽意思,不過不是大問題,大概的劇情我應該都記得。”
她哈哈訕笑了兩聲,打算坐正身子,繼續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影片中,憑借著自己的記憶去回想這部影片每個場景的人物對話。
沈知言收起了自己翹著的二郎腿,老式影廳前後座位安排得有些擁擠,他一雙修長的腿無處擺放,連著調整了好幾個姿勢都不太雅觀,沒辦法,沈知言隻好又將左腿架了回去。
聞言,沈知言倏然低低笑出了聲,他微垂著眸子,細細地打量了身邊的小姑娘一眼。
“哪一句?”
白鬱聲剛剛調整好位置,在椅子上正襟危坐起來,聽到沈知言的問話,還有些不在狀況內。
“啊?”
沈知言極其好脾氣地又重複了一次。
“我說,你哪一句沒有聽懂?”
女孩噎了一聲。
她能說從頭到尾,除了人名和認識的粵語詞匯與短句,她幾乎都沒怎麽聽懂嗎?
那當然……不能。
她揚了揚下巴,指著熒幕,囁嚅著聲音說道:
“喏,就剛剛這一句。”
隻見熒幕中的十二少兩手抱在耳邊,抽搐著身子,開著玩笑,頗有些焦躁地在羅漢**左右翻起身來。
耳邊再一次傳來沈知言極其具有標誌性的笑聲,接著,他清冽低沉的嗓音再一次傳來。
“幹煎石斑。”
白鬱聲倒是沒有預料到沈知言還會粵語,並且從他口中說出來,帶上他獨特的清冷調子,別有一番韻味。
她支著耳朵往沈知言那邊靠了過去。
“是什麽意思來著?”
她距離上一次看這部電影已經過去太久,除了主要的故事情節,其他的基本都忘得差不多了。
“幹煎石斑,你們這些姑娘最喜歡叫客人苦等,等一肚子火又不能發出來,美名其曰,幹煎石斑。”
沈知言差不多是把電影裏的台詞給原原本本用普通話翻譯了過來,他單手支著腦袋,嘴角含笑,煞有介事地盯著白鬱聲。
一句好端端的話被他說的好像是自己在幹煎他這條石斑似的。
一股電流酥酥麻麻穿過心底。
影廳內的冷氣開得十足,白鬱聲的防曬外套因為太礙事的緣故,被她團吧團吧塞進宋允的包裏了,沒有東西遮一遮,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因為其他什麽原因,冒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抱著自己的手臂,打了個寒顫,抬頭朝沈知言給看了過去。
他身上也隻穿了一件薄襯衫,第一顆扣子沒有響之前一樣整整齊齊地扣著,而是鬆鬆垮垮地敞開,露出一段漂亮的肩頸線,禁欲感被打破,更添上了幾分不正經的欲感。
算了。
先不說身邊有沒有坐著沈知言。
光是這個凍死人不償命的冷氣與聽不大懂的粵語原聲,她在這也坐不久。
正當她在忖度該怎麽向沈知言說明自己得提前離場的時候,沈知言那邊先有了動靜。
他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一條布料細膩的純白小羊絨披肩,視線依舊沒有離開電影屏幕,手卻極其自然且熟練地展開披肩,蓋在了白鬱聲的肩上。
混著藏紅花與酒香而來的,不僅有那一條溫熱的羊絨披肩,還有他不鹹不淡的嗓音。
“你有好多種樣子。”
“濃妝、淡妝、男妝、不化妝。”
“還有現在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
念的是普通話版的電影原台詞。
白鬱聲沒忍住,用自己凍得有些冰涼的手搭上了自己微微發燙的耳尖。
有了這一層披肩,身上的寒意被驅除了一些,羊肉披肩的暖意絲絲縷縷滲入白鬱聲露在外麵的皮膚,總算不那麽冷了。
她聽見電影裏的女主角如花順著十二少的話問了回去。
“你最中意哪種?”
沈知言轉過頭,不再看向大熒幕。
“都中意,分開、加在一塊,都中意。”
“哪一種才是真的?”
莫名其妙地,白鬱聲記起了後麵的台詞。
“這麽快就想知道,會嚇著你的,真的東西最不好看。”
她念出來的台詞與電影種的如花重疊,還真有如夢如幻月的意思。
兩個人的視線在黑暗的影廳內碰撞,赤.裸裸,又坦坦****。
之間沈知言揚著眼尾,從鼻腔中帶出一抹極其細微的笑意,順著把後麵的台詞也念了下去。
“不好看也要看……”
“誰叫我中意你”
“撲通——撲通——”
是誰的心跳如此張揚。
“還有一種樣子,我現在想看。”
白鬱聲咽了咽唾沫,手心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又重新冒起了薄汗,她直直地盯著沈知言一雙澄澈的琥珀眼,恍然間失了神。
她的音調有些顫抖,聲音也弱了下來。
曖昧像摔在地上碎開的香水瓶,香調迅速擴散。
“哪一種啊?”
電影依舊在繼續播放,沈知言卻停頓了好一會兒。
隻聽見電影中的陳十二少低著嗓子,“待會兒再告訴你。”
電影裏電影外四個人都安靜了下來,耳邊隻有二胡調的背景音樂繼續響著。
等等……
白鬱聲突然意識到這後麵是一段怎麽樣的戲份,突然腦子宕了機。
有好長一段劇情男女主都沒有台詞,原始的欲望與衝動在電影導演的處理下也蓋上了一層靡靡的藝術。
沈知言的那張臉在她的視線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一隻幹燥溫暖的寬厚大掌蓋住了她的雙眼。
視覺被剝奪,聽覺與嗅覺被無限放大,酒香四溢,有什麽東西湊了上來。
“接下來的東西,小朋友就別看了。”
作者有話說:
欲知後事如何(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