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見天光

“聲聲!這裏!”

白鬱聲從主會廳大門一進來就看見了在甜品桌旁邊朝自己揮手的舒意遲。

她提著裙子往舒意遲的方向走了兩步,這才注意到她旁邊站著一位高個子小帥哥,和之前在燕鴻山山莊看到的不是同一位。

兩個人舉止親密,小帥哥手上拿著一個盒子蛋糕,他垂著眸,用塑料勺子挖了一小口送到舒意遲嘴邊。

白鬱聲對這種情況已經見怪不怪了。

放在之前她也許還會回避一下,久而久之也懶得去管舒意遲那流水的男朋友會不會不自在了。

反正隻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她輕嘖了一聲。

“怎麽了?看不慣嗎?哎,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舒意遲湊過腦袋吃掉了送到嘴邊的蛋糕,繼而揮揮手,示意邊上那個男孩不用再喂了。

“算什麽賬?”

白鬱聲在甜品桌上看了一會兒,挑了個離自己最近的烤布蕾,慢吞吞地吃了起來。

“我剛剛來的時候可是看見了啊,你從誰車上下來的?看側臉絕對是個絕世大帥逼!虧我還擔心你會因為失戀難過呢……”

白鬱聲瞄了她一眼,繼續吃著自己的烤布蕾。

“哦,那是順風車司機。”

“嘁,你騙鬼去吧,誰家開卡宴出來拉人啊……還有,我明明看得一清二楚,你倆親得那叫一個難舍難分啊。”

白鬱聲:?

什麽東西?

她突然想起了帶在自己耳垂上的那枚耳墜。

所以……

沈知言當時是故意的嗎?

故意放下自己那邊的車窗,故意給自己戴耳墜……

是做給其他人看的嗎?

她晃了晃腦袋。

覺得這是天方夜譚。

這還不如說董事長真的是人變的可信度來得高一點。

“再說了,你條件多好啊,多談幾次戀愛也沒什麽。”舒意遲上下打量了一番白鬱聲,“不是我說,要不是因為我性向男,我早就近水樓台先得月了,還有其他男人什麽事兒?”

白鬱聲輕笑了兩聲。

“那我還挺慘的,攤上你這麽個海王。”

兩個人閑扯了兩句,時間走到了八點整,宴會廳暗了下來,光束匯聚在宴會廳深處的舞台上,秦鎮與何秋菊兩個人站在光束正中央,秦銜山站在自己父母邊上,像個過年時候被長輩拉上台硬著頭皮表演的小孩。

秦鎮接過侍者遞上來的話筒,開始了一段漫長的場麵話。

看得出來主會廳似乎是秦家父母主辦,周圍來往的都是有頭有麵的大人物。

畢竟是臨夏頭部豪門舉辦的生日宴會,到了這個地位,沒有什麽是完全純粹的。

他們從小就得學會如何在名利場裏摸爬滾打,就算是自己的生日宴,也少不了那些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

白洪明海外分公司出了點事情,昨天趕著最早的航班出發了,舒意遲也沒能待多久,一個小蛋糕還沒吃完就被舒家叫了回去,這樣看下來,白鬱聲一個人漫無目的地站在甜品桌旁顯得有些孤單。

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白鬱聲隱沒在人群當中,在香檳塔旁邊向侍者要了一杯酒,悄悄往度假酒店後門溜了出去。

度假酒店後麵是一片草坪,這會兒也被布置得極其熱鬧,燈泡串與彩條裝飾了一地,紅毯從後門大門口一直鋪設到天悅湖岸邊的遊艇邊上。

應該是給小輩準備的下半場場地。

白鬱聲一手端著酒杯,另一手提著裙擺,在岸邊的休息區坐了下來。

遊艇的燈光照亮了大半片湖麵,粼粼波紋暗光浮動,午後的熱意還沒有完全散去,暖風中混雜著些許水土的腥味。

她盯著水麵上遊艇的倒影走了神。

……

她好像已經有十多年沒有好好辦一場生日宴了。

從蘇蕙走之後開始。

白洪明的事業一直很忙,蘇蕙還在的時候,白鬱聲每一年的生日宴會都是她親自操持,畢竟是白家唯一的小姑娘,怎麽說都得辦得風光。

她從前也是個在誠摯熱烈的愛中長大的女孩啊。

蘇蕙是癌症去世的,臨終前她把畢生的愛與溫柔都留給了她尚年幼的小女兒,甚至不忍心讓白鬱聲看見自己被病魔折磨到不成人樣的樣子。

好像也是這樣燥熱的盛夏,八歲的白鬱聲剛結束自己的繪畫興趣班,一出門就看見了許久未見的父親。

雖然白洪明陪伴她的時間不多,但也許女兒天生就樂意與父親親近,那天回家的路上白洪明破例給她買了她喜歡的草莓聖代。

原本是極其開心的一天。

直到她回家,白洪明給了她一個盒子,裏麵是一張隻貼了她名字的碟片,和一遝厚重的信封。

視頻中的蘇蕙女士帶著寬大的針織帽,她的嗓音柔和卻有力,老式的相機沒有太高的像素,模糊了她的輪廓,光線暈染,她的母親像無意落入人間的天使,此刻盡是溫柔。

她從白鬱聲的八歲一直念叨到了白鬱聲的一百歲。

整整的九十二封信。

“我的聲聲寶貝,你要大膽地往前走。”

視頻落幕。

……

一杯酒入腹,內場還沒結束,外麵靜悄悄地,白鬱聲兩隻手搭在木質護欄邊上,腦袋枕了上去,曲線優美的天鵝頸連著鎖骨,露出披肩下凹陷下去的一汪頸窩。

也許是酒精催化作用,她有些眼熱,眼角有晶瑩在打轉。

晚間的風不解風情,她一時沒注意,披肩給吹了出去。

白鬱聲揉了揉自己的眼眶,正要起身去後麵把自己的披肩給撿起來,卻有人先他一步,將落地的披肩撈起,撣了撣灰塵,重新披在了她的肩上。

手腕處的金屬機械表她早上才剛見過,手的主人是誰已然不言而喻。

白鬱聲幹脆趴了回去。

“你怎麽來了?”

聲音有些嘶啞,像摻了渣子的糯米小丸子。

沈知言在另一邊的木椅上坐了下來。

“辦完事情了,正好秦家也邀請了我,過來看看。”

“哦。”

白鬱聲不太想讓沈知言看見自己的狀態,她隱在暗處,把臉上的負麵表情給斂了個幹淨,再次轉過頭去的時候,嘴角又揚起了她標誌性的笑,臉頰兩邊的酒窩深深。

“謝謝你啊。”

沈知言半支著腦袋,目光灼灼,視線描著白鬱聲的輪廓極其緩慢地勾勒了一遍。

他的瞳孔顏色本來就偏淺,被遊艇的暖黃燈光一照,更顯得清透,像沉睡萬年的琥珀。

在白鬱聲感到有些不自在之前,他垂下了眸子。

“嗯。”

——

內場大門處開始喧鬧,秦銜山在一群人的簇擁之下從紅毯的另一頭走來,注意到了坐在岸邊上玩水的白鬱聲。

“剛剛在裏麵找了一圈,以為你沒來呢,怎麽一個人待在這裏?”

“出來透透氣,秦大少生日快樂啊。”

秦銜山擺了擺手,“少整那些有的沒的啊,你我之間說什麽客套話,直接給東西吧。”

白鬱聲翻了個白眼,翻到一半的時候一愣。

都忘了生日禮物這茬事了。

她好像!完全沒有準備!

秦銜山挑了挑眉。

“得,二十多年的兄弟情……”

沈知言單手插著兜,另一隻手領著一個盒子,朝著秦銜山的方向丟了過去。

“她的份和我的份都在這兒了。”

秦銜山捧著禮盒一愣,視線在白鬱聲與沈知言之間來回打轉了幾圈。

他也是這幾天才跟著父母認識的沈知言,在他眼裏,雖然沈知言和自己差不了幾歲,但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一種差了一整個輩分的感覺。

他往白鬱聲的方向挪了兩步。

“你倆這……看上去關係匪淺啊,什麽時候認識的?”

“也就這幾天,他不是才剛回國麽,能有什麽關係。”

後麵有人催促著秦銜山趕緊上遊艇開趴,秦銜山揮了揮手,笑罵了兩聲。

“信你有就鬼了,我先上去了,你趕緊的啊。”

白鬱聲偏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沈知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過去。

“沈知言,你要上去玩嗎?”

這似乎是白鬱聲第一次見沈知言穿西裝,純黑的精紡羊毛西裝外套,青果領口別著一個精致的紫羅蘭胸針,領口係這同色係小領結,柔化了他硬朗的骨相,填了幾分親和。

“去吧。”

——

兩個人到遊艇船艙內的時候那群人正玩得熱鬧,見沈知言進來氣氛多少有點冷了下來。

但是這實在不能怪沈知言。

世家有世家的圈子,盡管沈知言現在的身份地位不低,但對於他們來說終究是“外人”。

不過沈知言似乎毫不在意。

他側身讓白鬱聲先進去,再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找了個沙發坐了下來。

表情沒什麽變化,昂著的腦袋倒是把“狂拽”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哎,別愣著了,我們繼續玩吧!”

有人打破了有些尷尬的場麵。

白鬱聲湊到舒意遲邊上,悄聲問了一句。

“玩什麽?”

“還能有什麽,真心話大冒險唄,你們沒來之前我覺得可無聊了,哎,你小子藏得還挺深啊,剛剛在門口那車裏的不會就是沈知言吧!臥槽,人家可是咱們業界的大佬啊,你這讓楚琪知道了他不得砍了你?”

白鬱聲:“……我倆真沒什麽。”

舒意遲比了個“噓”的手勢,擺了擺手。

“理解,理解。”

白鬱聲:……

要不然您別加戲了呢。

也許大家都對沈知言這個人抱有極大的好奇心,每個人臉上都露著隱隱的期待,好在茶幾上的酒瓶不負眾望,第一個就搖到了沈知言。

“好啊!來來來,沈哥,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白鬱聲扭頭往沈知言的方向看,說實話,她也有些好奇。

以沈知言的身高,坐矮沙發實在有些憋屈了,他敞著兩條腿,手肘擱在膝蓋處,手指撐著臉,襯衫的袖口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解開折到了手肘處,小臂處的肌肉線條流暢飽滿,青筋微微凸起。

“真心話。”

他長手一撈,直接摸了真心話那堆卡牌最上麵那張。

舒意遲率先舉手,“亮牌亮牌!讓大家都看看!”

沈知言抬眼睨了她一眼,視線略過夾在兩人中間的白鬱聲,逡巡了一會兒,又收了回去。

卡牌正麵朝上被丟回了茶幾的中間。

【請回答到現在為止的感情史。】

他薄唇輕啟,嗓音低沉,略帶著些磁性,像是外麵那片平靜的天悅湖,聲線平穩。

“如果算的話……隻有一段窺不見天光的暗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