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河邊
桑尋和景春同時折起身。
昨晚因為咒術的原因,兩個人不得不在一張床的睡覺,這會兒赤瀾九嚷著二胎什麽的,倒跟捉奸現場似的。
桑尋不知道她在說什麽,隻是迷惑地發出一句:“嗯?”
景春卻頓時警醒:“本體又有異動?”
赤瀾九點點頭,剛剛那邊傳消息過來,她就第一時間讓對方說仔細點,這會兒一邊看手機上繁雜的信息一邊回答:“昨天下午就有了一點波動,晚上開始瘋**枝,淩晨左右開花,一直到現在,都還在開,那花冒白光,本來很微弱,但架不住他一直開啊!這會兒跟個人工太陽似的。我們幽都就沒見過這麽亮的天。”
扶桑的本體大多數時間也是收著長的,不然完全釋放,太顯眼了。
不周山在幽都大門口,但山體巨大,死地離幽都大門還是有很長一段距離的。
但扶桑這會兒已經長到幽都牆根兒了。
它又發光,跟月亮倒在千平的大別墅窗邊的效果差不多。
景春不用看都知道是個什麽樣子。
景春深呼吸一口氣,什麽二胎不二胎的。
一胎都是逆天而為,桑洛的誕生並不是因為扶桑本來就能生,那純粹是個意外,雖然富貴兒天天忽悠他能生一回就能生第二回 ,但從天道平衡的基本規律講,就算他有這個能力,天道也不會讓他輕易再生下一個孩子的。
“不可能。”景春沉靜回了句,然後思慮重重地從**下來,一邊穿外套和鞋子,一邊往外走。
赤瀾九跟在她屁股後頭,“那不然是什麽,他在不周山待的年頭比我歲數都大了,一直都沒有動靜,遇見你之後,不是神相丟了,就是靈體受重創,要麽就是本體異動。”
她掰著指頭算:“神相是為了給女兒續命,靈體受創是神相缺一半的原因,那現在本體異動呢?什麽毛病啊,還又開花又增防禦的,它現在放在遊戲裏就是那種bug型的npc怪,誰碰誰死,靠近半步直接給抽牆上扣都扣不下來那種,你別告訴我它變異了。”
景春刻意了解過扶桑生桑洛的全過程:“我不知道,但不會這麽快,就算他真是要生二胎,那……”那也不至於親親抱抱摸摸就能
隔空生。
“那他這體質,一年得生七個八個吧!”
桑洛生了幾千年才生下來,開花期都是很緩慢的過程,怎麽可能一夜之間就馬上要生了個孩子的樣子。
明知道不可能,但景春確實有點煩。
不管到底是什麽,總之現在任何一點異動都會讓她很敏感。
赤瀾九終於從震驚中回複點理智:“哦,也是噢。”
二界之中,人類的繁衍最為繁榮,但壽命卻最短。
其他兩界都不大有新生命誕生,每誕生一個都很稀奇。
“我去替你看看吧!你現在連不周山的入口都過不去,桑尋甚至都看不到,但我覺得我去了也沒用,我讓我爹去察看了,他靠近不了。你知道的,你還還沒隕落的時候,神界是正繁榮的時候,扶桑或許看起來並不算太厲害,但神界凋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整個神界加起來可能都沒人能撼動他,除非天帝親自下來。”
景春卻是搖頭,“你想想辦法,讓我去一趟。我必須去看一眼。”
赤瀾九有些嫌棄地伸手上下指了指她:“你清醒一點,你的靈體拚湊起來,連從前二分之一都不到,強行破界都能把你靈體再撕碎,話說你這麽著急化神幹什麽,好歹把靈體再拚一拚。”
她的其餘的碎片大概還在輪回裏散落著,或許附身在一把劍上,或許落在沒有靈智的植物或者動物身上,然後慢慢衰弱,消失不見,也或許永遠沉寂在輪回裏。
她已經沒有什麽辦法收集那些碎片了,輪回是唯一的渠道,除非她神力恢複到巔峰時期,但失去靈體二分之二的完整,本來就無法再修煉到最初了,所以這當然是個偽命題。
她為什麽提前化神了呢?
她也並不知道,或許是意外吧!畢竟天道機緣,總是一刹那間。
“不知道,我對過去的印象很模糊,雖然慢慢想起來了一些,但很難拚湊成一條完整的軌跡。”景春回答。
就是說,她的記憶是片段式的,但前後關係她並不能確定,就像她輪回的記憶她已經想起來了不少,但先後順序她都搞不清。
“因為跟你一道隕落的邪靈,又隨著你的複活一道複活了。其實算不上複活,邪靈就像是一顆種子,從它誕
生的時候,它就恒久存在了,你可以理解為,祖神創造萬物的時候,因為對愛產生了疑惑,而生出的雜念,被剝離後壓在了海底,但就像潘多拉的盒子,打開之後就已經不可控了。”
粉裙子少□□雅地打開了隔壁的房間門,今天的她第二隻眼全開,甚至隨著她的呼吸,輕輕眨了下眼睛。
她的第二隻眼睛看人的時候和下麵兩隻眼睛並不同步,眨眼的頻率也不一樣,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馬小紅走到兩個人麵前,安靜地站著,過了會兒才又說:“這就是你提前化神的原因,你的輪回,因為扶桑的強行參與不合規,因而每一世都是悲劇,扶桑大腦裏的邪念在不斷增長。”
因欲望而誕生的生命,因為愛著春神而長久保持著謙卑和溫順,可隻有他自己知道,在每一個欲望不能滿足的瞬間,嫉妒、占有、憤怒……種種負麵的情緒都在暗地裏發芽。
“他在仙人村住了很久,有一天他甚至種出了一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樹,那時候他就在失去理智的邊緣了,那其實是他的一部分,他把自己不能宣泄的情緒分離出來,然後壓製在了自己識海裏,就像埋下了一顆種子,從此千年萬年一直跟著他。”馬小紅又捧出自己的十六邊形盒子,給景春看了幾個畫麵。
一個是仙人村扶桑“邪靈”誕生的畫麵。
那是個個扶桑一模一樣又完全不一樣的東西,他滿臉邪氣地對著扶桑說:“我就是你啊!”
像是一個深淵,伸著黑暗的觸角,要把他拖進去。
“嗯……”馬小紅感慨一句,“這個概念,從人類角度來講,就像你是一個天生反社會的分子,經曆了種種的毀滅性打擊之後,每天都有人在你耳邊說,去幹翻世界吧,人類糟糕透了,全世界都該死,都欠你的,而你竟然還沒發瘋。”
扶桑就是在這種狀態裏陪著春神走了一個又一個輪回。
而春神的靈體逐漸凝聚之後,終於發現了他那肆意滋生的邪念快要衝破他的識海占據他的意識了。
而每一世的悲劇都是邪靈的養料。
所以她選擇,結束輪回。
殘破的靈體化神應該是她沒料到的?她化神後,前塵盡消,俗世的記憶本來就會變淡,而她因為靈體的殘破,記憶更
是消散得幹淨。
她甚至迷失在天河邊,每天漫無目的地沿著河岸遊**,千萬年沉寂的天河,嗅到了一點故人的氣息。
她走過的地方,鮮花和草木競相開放。
於是神族的人發現了她,春神職位空缺,便請她填補了這個缺。
她入職的時候,名字寫在神譜上的那一刻,整個神殿的綠植和鮮花盛放。
沒有人知道春神歸位。
因為她這二分之一的靈體,早就在千百次的輪回裏,被打磨成了另外的樣子。
而且,她真的太弱了。
弱小到靈體化神,連尊法身都沒有,神相也稀薄,感覺隨時隨地都能潰散回歸大地似的。
為了讓自己能自由行走天地間,她不得不去找一具臨時的“法身”。
她找了很多地方,最後在不周山短暫落腳的時候,看到了一棵樹,那樹長得真是合眼緣,清秀挺拔,氣質卓然,她一眼就看上了。
馬小紅又放了另一個畫麵,她輪回的最後一世。
景春的腦袋像是撕裂了一樣痛。
她想起那最後一個輪回裏慘烈的過往,他們是一對兒從小被迫分離的雙胞胎親兄妹。
一個有情人終成兄妹的爛梗。
在森嚴的人倫觀念裏,扶桑試圖為兩個人爭取,他什麽也不想要,隻想著哪怕隱姓埋名廝守餘生也好。
可他的心願,反而害她被毒殺。
父母騙他說送走了。
他找了她兩年,終於找到她的時候,隻找到一具棺材。
他不信,開了棺,屍體早已經腐敗,隻剩下白骨,棺材上都是淩亂的指甲印。
原來沒毒死,草草下葬後,她在棺材裏醒了,最後窒息而亡。
那一世裏,他是個世子,景春是個孤兒,小時候被送走的原因也不過是算出她命硬克親,不詳轉世。她被秘密安置在寺廟,企圖靠佛祖來壓製她身上的不詳,可她從小就因為不敬神佛被趕出寺廟,流落在外,跟著江湖藝人學巫毒之術。
巫醫不分家,其實是一些含了毒理的醫術。
因而後來輾轉和扶桑相遇,生父母知道後更覺得當初送走她是對的。
可死的時候,棺材裏摳
出的指甲印,卻是幾句祈願。
妄圖神佛保佑他。
她甘願喝下毒酒,也不是因為,他們的父母說:“現下已釀成大禍,你和他,必須死一個。”
扶桑恨到極點,喉嚨裏溢出腥甜,他開了殺戒,險些當場手刃父母,他讓人把他也活埋了,他在那具棺材裏,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的靈體歸位之後,仍舊不能釋懷,他開始分不清輪回裏的自己和真實的扶桑。
景春的靈體遲遲沒有進入到下個輪回,最後看著扶桑的樣子,她放棄了輪回之路。
她不想讓悲劇再一世一世重演。
扶桑本來就對這場愛情充滿各種悲觀的念頭,而每一世的輪回似乎都在否定他的付出和愛,他不想放棄救她,可越付出越無望。
那麽絕望而沉重的愛,而識海裏還有個靈魂一直在煽動他,那靈體像是個惡魔,一會兒告訴他他的愛那麽偉大,一會兒告訴他他的愛多麽可笑,連他自己都快要分不清,這一切到底有些怎麽樣的意義。
就像是命運的齒輪在卡死一次之後,又一次走到了絕路。
而且化神也不是偶然,景春用了最古老的辦法。
扶桑神樹又叫通天樹,從前人神還沒分家的時候,人類甚至可以攀著通天樹到達神界,以達到飛升的目的。
於是景春就沿著扶桑的本體,一直爬,一直爬,爬到了天河邊。
她本來就不太穩固的靈體,因為過度的消耗而變得更加虛弱,因而到達神界之後,就變得意識不清了。
但她最終還是抵達了神界。
然後靈體化神,回歸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