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沒有

景春一邊尷尬無言,一邊還不忘施術把富貴兒撈了出來用障眼法放在肩上,隻留了個傀儡在家裏。

爸媽都不喜歡這隻鳥,也不會仔細去觀察。

留它單獨在家,簡直貽害無窮。

她一般坐公交去學校。

87路,坐六站在衍城三中門口下車。

但今天下電梯的時候,她剛按了一層的按鈕,桑尋就抬手按熄了,隻剩負二層亮著。

他沒有說話,但周叔看懂了,笑說:“阿春跟我們一起吧,車上你們兩個也可以說說話。”

這是要帶她一起去學校的意思。

和他說話他會把天兒聊死的。

景春遲疑片刻,還是點點頭:“謝謝周叔。”

她側頭,透過廂壁的反光看桑尋,心道他真的不會憋死嗎?

話這麽少,嘴巴不想要可以捐了。

以前在不周山的時候,她還懷疑他是不是單純不想理她,現在看來他可能天生就是個製冰機。

也不知道和冬神雪神比,能不能一較高下。

景春漫無目的地想著,偷偷用空氣中的水汽變小花,透明的小花開滿扶手,她一吹,又吹散了。

以前她也經常玩,在死地變藤蔓出來,藤蔓抽枝繞著扶桑一直爬,爬到最頂端,再一路爬下來,把他捆成一個麻花。

大多時候他毫不在意,隻是閉著眼入定,像是完全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修煉出這樣的心性,實在是很讓人敬佩的,但待在他身邊,未免也太痛苦了。

景春偶爾很想揍他,可惜打不過。

變成人也沒好到哪兒去。

十七年了,景春還沒瘋,隻是因為她還是打不過。

肉搏她比他矮了一個頭,也更瘦弱些,肯定不行。動用靈力術法,他的自動防禦都能把她扇飛,他清醒的時候還會有分寸,他現在完全失憶狀態,半個無形殺器。

這簡直是……沒有天理。

他今天心情看起來很不好。

估計是跟桑家那邊有關。

他現在畢竟是個人,是會被七情六欲影響的。

她還是快點幫他找全神相為好,人界

似乎也不太安全,她最近總覺得周圍不怎麽對勁。

景春問過富貴兒,扶桑是不是有什麽仇人。

富貴兒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說那可多了,天上地下,他得罪完了。

“他可能小時候太乖了,叛逆期有點遲,後來監護人沒了,誰也管不了他了。”

富貴兒說的監護人,應該是初任的春神吧!

據說她是青帝的屬臣,十分了得。

隻是記載很少,景春去翻閱過典籍,隻有寥寥幾筆。

所以誰能傷害得了扶桑呢?

也不知道昨晚那個女生到底為什麽會有扶桑神相的氣息,那人看起來不像人類,但感覺也並不太強,她甚至可能連景春都打不過,不然也不至於昨天跑得那麽快。

不周山出事那天發生了什麽景春一點也不知道,她那天去天宮述職,回去的時候扶桑就已經受傷了,景春可以抽取花草樹木的記憶來追溯和探知已發生之事,但偏偏那塊兒是死地,太陽照不到的地方,不歸她管,她束手無策。

“作業寫完了嗎?”沉默了片刻,他終於開了口。

一張口就說些別人不愛聽的,嘴巴還是捐了吧!

景春心虛地“嗯”了聲,“……寫了。”

“嗯?”他偏頭,審視看她。

景春被盯了一下,後背發麻,不打自招道:“就差一點了,我到學校再寫。”

他抿唇,半晌又說:“晚上不要亂跑。”

連起來大概是,不好好學習晚上亂跑什麽。

他這個人,真是讓人琢磨不透,顯得格外冷漠,偶爾又讓人覺得他特別關心你似的。

富貴兒趴在她耳朵小聲說:“喲喲喲,管得還挺寬,跟他說:‘關你屁事。’”

景春傳音給它,咬牙道:“你看熱鬧不嫌事大?”

“不是我挑事,換我我忍不了。”

富貴兒伸展翅膀戳了一下桑尋的肩膀,直接把他戳得晃了一下。

景春在他身後站,他回頭的時候,就看到景春去抓富貴兒的翅膀,但他現在看不到富貴兒,隻能看到景春的手懸在他肩上。

“嗯?”他問。

富貴兒的翅膀收回來,在她肩上挪了挪:“罵他

啊,看什麽看。”

前後夾擊,景春一個頭兩個大,氣道:“信不信我揍你。”

周叔深吸一口氣,大概沒想到一向溫和安靜的景春突然“性情大變”。

額……怎麽說出口了。

電梯門開了,轎廂內安靜了幾秒,電梯開了又合上,周叔重新按開了,先走了出去我,一隻手擋著電梯門。

桑尋看著她,表情有片刻的變化,他像是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緩慢而疑惑地“嗯?”了聲。

富貴兒在她肩膀上笑得直顫,景春用意念抽了根藤條把它捆了起來,隨便用花塞住了它的嘴,然後才佯作鎮定地對著桑尋說了句:“他們都說,你討厭我。是真的吧!”

景春明知道他是什麽樣的性情。

但大概作為人的好處就是,可以情緒化一些,感情可以更豐富些,生命雖然短暫,但轟轟烈烈熱鬧非凡。

富貴兒被堵著嘴都能發出點聲音:“這台詞有點兒耳熟,你怎麽跟昨晚電視裏那個綠茶似的。”

桑尋皺了皺眉,眼前的人露出一點困惑和受傷的表情,她低垂著眉眼,看著地麵,抿起的唇顯出一點倔強和不甘,像是不滿他很久,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口。

這讓他有片刻的觸動。

從他記事起,景春就常常跟在他身邊了,她很安靜乖巧,並不打擾他,隻是跟在他周圍,像個影子。

他很少去思考她為什麽跟在他身邊,因為好像本就該如此。

他不討厭她,甚至偶爾她不在,他也會留意一下,比如昨晚,外麵下了暴雨,吳媽從外麵回來的時候,一邊擦著身上的雨水,一邊招呼周叔把菜先放進廚房。

吳媽說:“這雨說下就下,我剛還在路邊看到阿春了,背著她那隻大鳥,這會兒估計要淋雨了。”

周叔好奇問了句:“她最近怎麽總是大晚上出去,你有空去跟她媽說說,小姑娘家的,多不安全。”

吳媽嗔怪:“要說你去說,我才不去,現在的小孩,最不喜歡告狀精了,說不定是有什麽要緊事。”

“有事還是白天去做的好,不然也可以叫家長陪著嘛!”周叔還是嘀嘀咕咕。

吳媽打斷他,“哎呀,你看你年紀大了不是,怎麽羅裏吧嗦

的,行了行了,待會兒我去問問小徐。”

桑尋掀開窗簾看了看,外麵確實下了很大的雨,他都沒怎麽注意,可是再次坐下來,就覺得那暴雨吵得他心神不寧。

他不怎麽看手機,卻突然拿出來翻了又翻,班級群裏在討論今天的家庭作業,數學卷子很難,很多人都不會,這會兒在對答案。

景春大概也不會寫,她從小就有一種懶洋洋慢吞吞的氣質,每天看著認認真真上課,其實不知道思想拋錨到哪裏去了。

頗有點悶著不乖的樣子。

她爸媽都在醫院上班,爸爸是個醫生,媽媽是個護士,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回家晚。

過了九點鍾,吳媽看他時不時看表,大概猜到他不放心景春,主動去隔壁敲了門,回來說,阿春已經回來了。

他“嗯”了聲,終於才從客廳回了房間。

所以他這會兒忍不住反思,是不是他把情緒帶到了現在。

“沒有。”他回答她,“為什麽會這樣想。”

景春掐了自己一把,讓自己擠出一點淚意,入戲道:“你都不怎麽跟我說話,也不怎麽理我,偶爾還對我很凶。”

比如剛剛。

桑尋眉頭皺得更深了:“沒有。”

他像是覺得兩個字確實有點敷衍和無力,他倏忽抬手,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腦袋,“真的沒有,我隻是覺得晚上出去不安全,沒有凶你的意思。”

景春隻覺得晴天霹靂駭人聽聞,這個人怎麽摸她頭,他抽什麽風,發什麽病。

“富貴兒,他是解鎖了什麽奇怪的屬性嗎?他以前這樣過嗎?等他記憶恢複了會不會殺我滅口?”景春在心裏呼叫富貴兒。

富貴兒把藤條拆得七七八八了,這會兒懶懶散散道:“他想泡你。”

景春就知道指望不上它:“你少看點兒亂七八糟的東西吧!泡你個大頭娃娃。”

景春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頭:“哦,我知道了。那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麽冷淡。”

得寸進尺,是人類的本性。

她覺得自己是個合格的人類。

“嗯。”他說,沉默片刻,又加了倆字,“可以。”

真是難為死他了。

景春終於笑了一下。

她笑起來眼睛會微微眯起來,像隻貓咪,懶洋洋的。

他總覺得她也不太想理人的樣子,還以為她根本不在意他是冷淡還是熱絡,原來是錯覺嗎?

景春上了車,覺得這真是曆史的一大步,她對他的冷淡積怨頗深,好像終於把這大冰塊撬裂了一點,她覺得不做什麽好像就很吃虧。

於是她今天挨著他坐,先是問他:“能不能把你作業借我抄抄。”

第一個問題就讓他皺了眉,他說:“自己寫。”

景春“哦”了聲,低著頭眼珠子亂轉,忽然看到他手受傷了,拎起來看了眼:“怎麽不貼個創口貼?”

“小傷。”

景春從書包裏翻出來一個,替他貼,但找不到角度,隻好把他胳膊半抱在懷裏。

桑尋眉毛都快擰成麻花了:“我自己來。”

景春還是幫他貼好了,順便誇一句:“你的手很好看。”

桑尋清了下嗓子:“坐好,別亂動。”

景春低下頭,一秒低落,故技重施:“你如果真的討厭我也沒關係的,我可以不打擾你。”

桑尋:“……真沒有。”

他搜刮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麽話來佐證自己的觀點,於是隻好把手伸過去,“那你看吧!”

景春:“……”

她怎麽突然發現他有點……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