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克服

景春再次出現在宴會客廳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剛剛隻是一場夢境。

她是突然出現在這裏的,大腦空白了一瞬,再回神就已經出現在客廳了。

她的懷裏空了,但衣服上還殘留著桑洛的眼淚。

耳邊似乎還有她壓抑的哭泣聲。

“哎,發什麽呆呢!”赤瀾九過來拍她的肩膀。

景春這才回過神,轉了下眼珠,沒有告訴她自己剛剛見了桑洛。

腦子裏很亂,還理不清頭緒。

她清了下嗓子:“沒事,就是有點無聊。”

宴會還在繼續,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話聊天,湯喬帶著桑尋去每個人麵前露麵,大概是想要他多認識一些人。

桑尋情緒一直不大好,時不時側頭看向景春,景春離開的那段時間,他更是心不在焉。

這會兒L瞧見她又回來,已經看了她好幾l回了。

景春都知道,但卻沒有和他對上目光,因為很認真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

“確實無聊。”赤瀾九攤手,“我剛去了隔壁那棟樓,那邊看起來一點妖氣魔氣都沒有,我很順利就進去了,但我走進去裏麵是空的,上樓梯的時候,那個樓梯沒有盡頭,我走了好一會兒L才發現,那踏馬是個幻境或者異次元空間。那桑洛道行不淺啊!29處的周隊要親自過來,讓我不要打草驚蛇,不然我真想一把火把那棟樓燒了,看看她到底是人是鬼。”

赤瀾九的鬼火和富貴兒L的有一拚了,真燒起來……

景春忍不住有些緊張,故作鎮定說了句:“你們什麽還沒調查呢,確實不能打草驚蛇,萬一仙人村的事和她沒有關係,她也不是個壞人呢。”

“怎麽可能,我幾l乎百分百確定跟她有關係。”

赤瀾九有些煩躁,對著耳麥說了句:“行了,收隊。”

她帶了七八個人過來,分別把別墅摸了一遍,整個別墅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就連隔壁都沒有什麽能查的清的地方,一時之間還真的不能輕舉妄動。

雖然算不上完全無功而返,但也讓人很窩火。

景春失神片刻,想起桑洛變身之後,房間那一團濃重的灰白色霧氣。

她發火的時候,整個房間的東西都炸了,聲音巨大的幾l乎要掀翻屋頂,一瞬間有種炮火連天的錯覺。

那團灰白色霧氣估計是能掩蓋掉聲音和氣息的。

赤瀾九遇到的幻境或者異次元空間,估計也是那個的作用。

不然動靜那麽大,不會沒有人察覺。

赤瀾九很快又走了,她最近被指使得團團轉,暴躁得很。

走了一會兒L又折返回來,再次強調:“回去我幫你去看扶桑本體啊!”

景春莫名有點不好意思,輕點了下頭。

赤瀾九勾了下她的下巴:“悠著點,別把人玩壞了,現在多少人盯著他啊!”

扶桑留存於世這麽久,神界的確是很想招攬的,但打又打不過,打感情牌更是一點感情都沒有。

畢竟扶桑到現在沒有報複社會,純粹是因為他心地善良,而且春神……也就是自己真的還有一絲希望。

想到這裏,景春便又有些遲疑。

桑洛現在的狀態真的很不好,她到底要不要告訴桑尋呢?

萬一他接受不了……

還沒糾結,桑尋突然走了過來。

他今天穿著禮服,銀灰色的西裝,剪裁合身,戴了一副金絲眼鏡,壓去了身上最後殘存的一丁點稚氣,幾l乎看不出來年齡。

景春看了看他身後,湯喬不在附近,她衝他笑了笑:“你怎麽過來了?”

“你跟他到底有什麽好說的。”桑尋斂著眉,難得露出一點爭風吃醋的孩子氣,“沒完沒了的。”

這樣子著實有一點好笑,景春沒忍住笑出聲來:“都說了是女生,我以前在不周山的時候,你都不理我,都是她陪我玩。”

桑尋沒有記憶,對於這種指控忍不住氣悶。

“但我現在沒有不理你,反而是你不想理我吧!”他那麽高的個子,低著頭看她,臉上帶著幾l分隱忍的委屈,倒顯得像是景春欺負他了似的。

他其實以前不這樣,不管是在不周山,還是人界的前十幾l年,他似乎都是平靜、安靜的,就好像沒有什麽七情六欲,情緒穩定得可怕。

景春歎了口氣,湊近他耳朵,小聲說:“不周山挨著幽都的入口,你的本體在不

周山,她說回去的時候,幫我看看你的本體。”

扶桑的本體其實是很壯觀的,它喜光喜日照,而不周山現在終日陰暗不見太陽,尤其死地那塊兒L,簡直是萬物不生。

景春這會兒L才突然反應過來,他選擇把本體放在那裏,真的隻是巧合?

富貴兒L說他在輪回裏找不到春神的時候已經絕望了,如果那時候去的死地,那找到之後呢?

富貴兒L說兩個人見的第一次麵,扶桑就認出她來了。

那為什麽一直沒我離開那裏。

畢竟景春也並不喜歡待在那裏的。

“又發呆。”桑尋悶聲控訴道。

好像在說:我在你眼裏一點都不重要。

景春笑了笑,突然發覺在某些方麵他和他女兒L還真是很像的。

“看看你的本體有沒有異動,會不會已經有了身孕。”景春再次湊近他耳邊說。

桑尋的眼神頓時變得複雜難明起來,大概就是對著人類說你看機器狗生小孩了,屬於白日見鬼的情況。

要麽是說話人精神不正常,要麽是聽眾精神不正常。

“隻有我會生是嗎?”桑尋難得精神狀態還算不錯。

景春想了想:“神族很難孕育生命,你和我之間如果一定會有生命誕生,大概隻會是你生。”

春神降世,帶來溫暖、希望、光明和愛,而扶桑是因她而誕生的,嚴格來說,他是她最忠實的信徒,為主神獻上一切是他的本能,他生下桑洛也不過是因為強烈的愛、欲望和奉獻精神。

桑尋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雖然他其實並不太能理解,也很難接受。

景春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是忍不住試探了句:“富貴兒L說你很會帶小孩。”

桑尋搖搖頭:“不知道,但我應該挺喜歡小孩的。”

“小孩淘氣不聽話呢?”

“小孩需要教的。”他說。

這麽問,什麽也問不出來,而景春一時之間也很難說出自己真實的擔憂。

因為她在擔心,桑洛會不會真做出了什麽天道不可接受的事。

但如果富貴兒L隻是隱瞞了一些信息,並沒有欺騙她的話,那其實

嚴格意義上,桑洛隻是個被牽連的無辜的孩子。

所以剛剛景春看到她那樣,沒有一丁點害怕,內心深處湧現出的,反而是極大的痛苦、悲傷,和心疼。

盡管她現在隻有碎片的不完整的感情和記憶。

直到宴會結束,景春都沒有說出她剛剛去見了桑洛的話。

隻是湯喬提出讓桑尋回來住的時候,桑尋本來斷然拒絕了。

湯喬故技重施,看了景春父母一眼:“聽說景先生和景太太工作忙,也不常能管到阿春,我們小尋難得有個要好的朋友,讓阿春過來一起住怎麽樣?當然,她什麽時候想回去也可以隨時回去,我隻是說,這裏會永遠給她留一個房間。”

這話是說給景春父母和桑尋聽的。

這場無聲的博弈中,景春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景家父母對視一眼,十分的受寵若驚,滿口應下。

這讓桑尋感覺到沒來由的憤怒。

他剛想出聲諷刺,景春卻笑著應了句:“那謝謝阿姨了,我每天蹭桑尋的車去上學,沒有他我可能都不習慣了。”

湯喬愣了片刻,繼而笑了:“你們開心,阿姨自然也是開心的。”

餐桌上其樂融融,桑尋無聲看了景春一眼。

景春側頭看他,小聲說:“桑尋,你回來住吧!”

於是桑尋雖然滿腹疑問,但最後還是默認了湯喬的安排。

老爺子在三樓住,一樓整個空出來了,一間分給桑尋,一間分給景春。

老爺子對自己的子孫都不太滿意,也不喜歡他們近前伺候。現在表態想讓桑尋住過來,也傳遞了想讓他繼承家業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桑尋才終於問出聲:“為什麽?”

景春拉著他的手,開始滿嘴跑火車:“我想跟你**,晚上偷偷跑你房間,爬你的床……那種,你繼母不是說,一樓沒有人打擾我們,不叫人,也沒有傭人會上樓。多合適啊!”

桑尋:“……”

周叔默默地把音樂聲音調得大了點。

幾l乎是在提醒兩個人:我聽得見。

雖然擋板合著,周叔什麽也看不見,景春頓時還是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過對

於自己這種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害臊這種情緒實在是很淡的。

“我成年了,你也成年了。而且就算沒成年也沒關係,你是棵樹,你不是人。”

桑尋:“……”

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罵人。

景春摸了摸他的手,看他手指蜷縮著,僵硬地握成拳頭,好像她正侵犯似的。

似乎是覺得不夠羞恥,景春忍不住把他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然後把自己的手指插進他的指縫。

桑尋咳嗽了聲,皺著眉說了句:“別鬧。”

景春低著頭,腦子裏一直反反複複想桑洛,輪回的記憶也不停地閃現,她的不安和焦躁化成濃稠的觸碰欲,恨不得把他綁起來逗弄他。

來緩解越來越躁動的情緒。

她隨口應著:“你親我的時候,我也沒讓你別鬧。”

桑尋覺得自己身上的每根神經都變得敏感,他很想逃,但是又忍不住心猿意馬,隻好微微偏過頭去看車窗外,來轉移一下注意力。

“你怎麽了?”他有種莫名的直覺,“你今天一直都不太對勁。”

景春“嗯”了聲,並沒有打算瞞他,她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說,“我今天見到一個人。”

桑尋問:“誰?惹你不高興了嗎。”

“沒有,其實我不記得她了,也不認得她,腦子裏關於她的記憶,隻有輪回時候一點模糊的片段,而且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會出現在我的輪回裏。”

她頓了頓,“其實你出現在我的輪回裏也很奇怪,神的輪回大多是為了消除因果,富貴兒L說你一點一點在每個世界找我,但那是很難做到的,即便找到了,也很難和我發生糾葛,但我現在僅存的記憶裏,你和我的關係都很緊密。”

又是他聽不懂的,但他還是努力消化了一下,“既然不記得,不清楚,不明白,那為什麽心事重重的?”

“我感覺她變成這樣,很可能有我的責任,我……很心疼。”

桑尋皺了皺眉,反手握緊她的手:“為什麽?”

景春眼神有些失焦,“畢竟……養不教父母之過。”

桑尋的大腦瘋狂地在一秒之間運轉了幾l千次,也沒消化掉這句話,他緩慢而遲疑地發出一聲:“嗯?”

父母……誰的父母?

景春忽然側過身,扶著他的肩膀,正視他的眼睛,誠懇地說:“我見到女兒L了,我和你的,她狀況很不好,幾l萬年了,還是七八歲小孩的模樣,她的神相變得很奇怪,她哭著讓我抱抱她的時候,我的心都碎了。”

桑尋覺得自己的大腦也要碎了。

他抬手,撫摸住她的臉,想感受一下她的溫度,好確認這是真實的世界,不是虛構出來的也不是夢境。

景春有些頭疼,又有些心疼,湊上前親吻了一下他微抿的唇。

他看起來整個人都呆滯了,神情裏仿佛寫著:這世界真踏馬荒謬。

桑洛出現在桑家絕對不會是偶然,就算景春不說,他可能也會很快知道,到時候那小孩哭著叫父親,景春更怕他突然猝死過去。

還不如她提前說。

景春又親了他兩下,看他神情緩過來一點,才說:“你女兒L很想你,很怕你不喜歡她了。”

桑尋吞咽了口唾沫,輕聲說:“我覺得我可能真的需要去精神科掛個號。”

景春伸出手,手指從指關節那裏開始藤蔓化,嫩綠的枝條像是有生命一樣朝著他伸展過去,纏繞上他的脖子,一點點收緊。

桑尋仰著脖子,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覺。

這讓他感覺到一絲真實。

荒謬的真實。

枝條尾端細嫩的葉子在他臉上遊走,然後輕輕掃過他的眼睛、鼻子、嘴唇,最後伸進的嘴裏,像手指一樣撬開他的牙齒。

桑尋渾身不能動彈了似的,隻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景春看。

景春衝著他笑了笑,刹那間藤蔓驟然消失,景春的手指就在他的嘴巴裏。

她說:“要不你……適應一下?”

桑尋呼吸變得急促,不知道是因為覺得羞恥,還是害怕。

景春知道,這對於人類來說是有點過於離譜了。

即便富貴兒L說他神經粗壯,可畢竟太過密集的刺激是有點殘忍的。

她歪著頭想了想,忽然渾身像是流水一樣扭曲、幻化,變成了一隻貓。

盡管她對植物的掌控更精妙,但是變個小貓小狗這種活物可能更好接受一點。

景春把自己蜷縮在他膝蓋上。

“你可以摸我。”

景春蹭了蹭他,看他一動不動,心想莫非他不喜歡毛茸茸?

也對,他喜歡春神,或許本來就更喜歡植物。

於是景春又變了一下,把自己變成一根藤蔓纏在他腰上。

藤蔓的末端向上,卷成一個愛心的形狀杵在他眼前。

桑尋看著她。

景春晃了晃愛心,問他:“要不你想一個,我變給你看,你試試暫時克服一下心理障礙。”

既然避無可避,那就還是以毒攻毒,讓他早點習慣吧!

桑尋一把攥住那根亂晃的藤蔓,皺著眉頭,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口腔裏似乎還有她手指伸進去的感覺,他忍不住問了句:“我現在攥住的,是你的哪裏?”

其實這種形態和人身是沒法準確對應的,但景春看他好奇,忍不住逗了他一句:“大腿!”

桑尋頓時鬆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