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永遠
三樓的客廳寬敞且空曠,坐在沙發上的女人露出一種少女的神態,恍惚讓人覺得這不過才是個幾歲大的孩子。
桑洛懷裏抱著貓咪,貓咪蜷伏著身體,看起來有些僵硬不自然。
“請坐。”景春還沒來得及說話,桑洛便開了口,她半仰著頭,臉上是一種溫和的笑意。
景春心事重重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意,“桑小姐。”
“叫我洛洛。”
肯定的語氣。
景春沒有說話,隻是抬頭看她。
她長得真是和桑尋太像了。
桑洛被看得焦躁,那種被母親注視,卻又無法靠近的感覺像是把她放在油鍋上煎烤,她臉上的笑容很快就保持不住了。
她柔聲說了句:“稍等。”
然後側身去按了內線電話,她的臉上瞬間被冷氣浸滿,語氣冰冷陰沉地說:“客人來了,沒有一個人奉茶嗎?”
她掛了電話,景春忙說了句:“沒……沒關係,不用麻煩。”
桑洛又恢複笑容,她呆呆地看著麵前的人,那種被毒水浸透一般的思念腐蝕著她的每一寸神經,她捏著貓咪的手都變得用力。
片刻後,貓咪吃痛地喵嗚一聲,委屈地嗚咽了一句。
桑洛丟開它,扯出一個微笑:“你身上有春天的氣息。”
她近乎自言自語:“很溫暖,我很喜歡。”
景春從進來後就一直打量她,不怪傭人們害怕,她的情緒似乎非常不穩定,而且好像隨時都要失控的樣子。
明明看起來是在笑,卻無端給人以壓迫感。
“是嗎?很多人這麽說。”景春很想直接了當的問你到底是誰,但還是周旋了一句。
她有些緊張,總感覺像是被什麽狠狠攥著心髒,有點沒來由的難過和不安。
她這會兒L突然很想見到桑尋。
會是他和春神的女兒L嗎?
如果是的話,為什麽能活下來。
如果不是的話,又怎麽會這麽巧合。
桑洛聽到她這麽說,露出一點類似於失落的不悅。
她坐在那裏,手指不停地拽著貓咪的耳朵,感覺那幾l搓
長毛,都要被她拽下來了。
貓咪一動也不敢動,耳朵都平直地繃著。
“你和桑尋長得很像。”景春努力想擠出一個笑意,但她臉上什麽表情也做不出來,隻是緊緊盯著她,“不知道的,都要以為你們是至親。”
桑洛對這句話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專心致誌低著頭看貓,拽毛,微笑著,頭也不抬地說:“是嗎?”
景春不說話了,兩個人都沉默著,氣氛凝滯了一般,彼此之間都是心知肚明卻誰也不先開口。
傭人上了樓,小心翼翼踏進客廳的區域,因為兩個人的沉默而顯得越發戰戰兢兢,她半跪在沙發地毯上,把茶水分別放到兩個人麵前。
景春說了句:“謝謝。”
傭人隻是微笑,臉上的表情很僵硬,她想說不客氣,但喉嚨像是被什麽卡住了說不出話。
桑洛也並不問景春來幹什麽,但也並沒有任何趕客的意思,過了片刻,又按了電話,讓人送些點心上來,問她能不能吃甜的,然後自顧自說讓廚房一樣備一點。
傭人多問了一句,她臉上便露出不悅來。
強烈的直覺幾l乎要貫穿景春的大腦和心髒,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想要搜刮到一些記憶,哪怕是很模糊的。
可她什麽也想不起來。
她腦袋開始刺痛起來。
隻記得輪回的某一世裏,自己好像有過一個孩子。
那孩子是她從奴隸市場救下來的,髒兮兮的,眼神凶狠,像一頭野獸。
洗幹淨了卻意外白淨漂亮。
丫鬟說:“跟小姐長得很像呢!”
那天正好是初一,就起了個小名叫初一。
那一世景春是個下肢癱瘓的高門貴女,因著身體殘疾,生母病故,繼母不喜歡她,她在府上雖然算得上尊貴體麵,但是孤寂落寞,其實誰都看不起她。
她把那孩子帶回家的時候,府裏在商討她的婚事,她路過正廳正好聽到。
備選的姑爺,大多是些寒門學子,總之都是些門第出身不好的,繼母高高興興地跟她父親說,府裏多多的添些嫁妝,到了姑爺家裏,誰也不敢慢待了,比之那些貴門子弟,不知道要好多少。
可繼
妹卻是嫁了世子爺的。
景春隻是一笑置之,還沒這剛救出來的小奴隸讓她興致高。
她自己住一個院子。
知道她從不留情麵,平時誰也不敢來打攪她,可院裏的小廝丫鬟,也不敢隱瞞多了個孩子的事,去和老爺夫人說,小姐贖回來個小奴隸,日日同吃同住,還讓那小奴隸叫母親。
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姐,身邊養個丫頭就罷了,卻喚母親是個什麽事,哪天傳出去,指不定被編排成什麽私生女。
父親遣人來痛斥她一頓,順便叫人把這丫頭發賣了。
她說:“誰敢,我現下就找根繩吊死。”
父親拿她沒辦法。
父親和繼母千挑萬選了姑爺,那姑爺今年剛進仕,封了個芝麻大的小官,據說是個隻會讀書的呆子。
叫人來請示,她連看也沒有看,隻說了句:“隨便罷。”
婚期就這麽定下了。
她說,要帶著女兒L初一出嫁。
父親氣得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她偏過頭,隻是看著繼母說了句:“母親為我添了厚妝,諒姑爺家裏也不敢說什麽。”
繼母神色一僵,知道她那天是聽到了,故意寒磣她,囁嚅說了句:“老爺,罷了。”
左右也管不住,早早物色郎婿,也不過是想打發出去,眼不見為淨。
隨便她折騰吧。
父親對她生母有愧,看她執著,也便不說什麽了。
話遞到那呆子周郎耳朵裏,對方倒是很爽快地應下了。
出嫁那天,婚儀頗儉約,繼母說,那周家是普通人家,太過鋪張浪費,會顯得不大好看。
景春什麽也沒說,她是被輪椅推出閨閣的。
她知道繼母其實想說的是:“這瘸腿的殘疾,有人肯要已經是不錯了,還奢求什麽。”
轎子裏,初一緊緊握著她的手,腦袋貼在她的胳膊,一聲一聲喚她母親。
像是害怕她把她丟了。
她也抬手撫摸她的腦袋,仿佛這真是自己親生的骨肉。
那周郎單名一個茂字。
長得倒是劍眉星目,俊逸不凡。
新娘子下轎是他抱下來的,小心放
在輪椅上。
他轉過頭去抱那孩子的時候,周府門前迎親和圍觀的人都沉默了。
丞相府的殘疾千金,還帶著個孩子。
帶了便帶了,還放進送親的轎子裏。
這不是成心打那周家的臉嗎?
未免欺人太甚了。
周茂卻什麽也沒有說,伸手去抱那孩子。
初一抱住周茂的脖子,脆生生叫了句:“父親。”
周茂狠狠愣了愣。
周圍人更沉默了,仿佛那兩個字是塊巨大的石頭砸在了湖心,濺起的漣漪一圈一圈擴散開。
誰教的?
莫不是羞辱人來的。
周茂把孩子抱下來,卻是應了聲:“嗯。”
放下的時候,他甚至抬手摸了摸孩子的頭。
初一高興地抱了抱他的大腿。
就連景春都不由愣住了,側頭看了他一眼,和他對上了目光。
他的眼神黑沉沉的,像是深不見底的湖水,深深凝望著她。
景春心頭一顫,別過了目光。
拜堂成親的儀式很簡單,因著她的腿實在不便,被人擺弄來擺弄去,很快她就擺了臉色,仿佛隨時都要發火。
那夜裏周茂回了房,喝了些酒,卻並不算醉,進去第一件事,卻是叫人打了水來給她泡腳,他親自伺候著,跟她道歉:“今日辛苦娘子了。”
景春的下半截腿根本不能動,她隻能任由她擺布,她眼神裏有不解,還有沒來由的屈辱和怒氣:“我叫你碰我了嗎?”
周茂抬起頭,沉沉看她,那眼神當真幽深不可捉摸,他說:“那娘子罰我就是了。”
景春習慣了周圍人對她言聽計從,下人見了她,總是戰戰兢兢敢怒不敢言,她覺得可能自己孤僻慣了心理都生出些病態來。
所以她看到初一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她看著周茂,生出幾l分怒意,她的雙腿並非毫無知覺,隻是不能動,但還是會覺得冷覺得熱,會疼痛,會難受,但此刻被他握在掌心,卻是被溫柔小心地擦洗著。
她心裏生出幾l分異樣的感觸來,但還是冷冷說了句:“那你今晚睡外頭吧!”
他愣了愣:“新婚夜傳出
去怕是不大好,我睡地上行嗎?”
景春不說話,他便當她默認了。
他幫她鋪好床鋪,兀自又抱了一床被褥,鋪在地上,吹熄了燭火,睡下了,說:“娘子晚上要起來,喚我即可。”
第二日,他早早就起了,帶著初一在書房習字。
好幾l日,景春都不大給他麵子,晚上不讓他睡**,吃飯不與他同席,就連回門,都不許他跟著。
他母親終於看不下去,偷偷來求她,說看在茂兒L幾l次三番托媒人求娶的份兒L上,便給他些好臉色吧!
她怔住:“求娶?”
周母抹著淚,說:“老身也知道是我們高攀您了,可茂兒L實在是一片癡心,不曾慢待分毫,便是初一,旁人都笑話他,他也當自己孩子照看著,十分盡心盡力。”
初一跟著周茂去了街上買東西,回來滿手提著玩具,見了景春,撲進她懷裏:“父親買給我的。”
景春撫摸她的腦袋:“初一喜歡父親?”
初一狠狠點頭:“喜歡。”
這夜裏,周茂熟練地打地鋪,景春終於開了尊口:“**來睡吧!”
周茂似是沒聽懂,好半天才應了聲:“來了。”
景春背對他,仍舊沒法徹底放下身段,隻說:“勿要挨著我睡。”
周茂應了聲:“嗯。”
可他睡著了,卻滿手滿懷從後頭抱住她。
她欲要發作,扭頭卻見他眉頭深擰,似乎是做了噩夢,並沒有醒。
景春便懶得理會他,轉過頭裝作無事發生,可閉上眼,那手臂卻仿佛極有存在感,她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第二日,他又是早早起,讀書、習字,帶著初一,順便教她認字讀書。
那孩子卻並不是省油的燈,不知道從書上看到了什麽,拿著各種東西添來添去,製成了火藥,把院子炸了個七零八落。
驚動了巡防營的人,差點來把她和周家人都抓走審問。
景春以為周茂會發火,但是他並沒有,他默默地收拾著院子,和被炸毀的半邊牆,忙碌到晚上,上了床,筋疲力竭,卻還是替她揉了揉腿。
躺下的時候,幾l乎是閉眼就睡了。
翌日早
上,他照舊帶初一去讀書。
景春問他:“你很喜歡孩子?”
餐桌上,她吃飯,他在一旁伺候她吃飯。
仿佛他是她的下人。
他聞言隻沉默說了句:“我隻是喜歡你。”
轉眼入了冬,夜風嗷嗚作響,初一整日鬧著要和母親睡。
周茂一個人住在廂房,每天早上伺候景春穿衣洗漱,再帶初一去讀書。
日複一日。
景春問他,“你喜歡我哪裏?”
她冷笑,“莫非你慕殘?”
他表情複雜,搖頭:“不知道,大約我上輩子就記掛你。”
這夜裏,景春終於允許他抱自己,也允許他親吻、親近。
“不許弄疼我。”她說。
他小心而珍視地吻住她唇瓣,時隔半年,終於圓了房。
那或許是個不錯的開始。
但很快,一場大火燒毀了兩條街。
那天是元宵,所有人都去街上看燈了,景春哪裏也不願意去,也討厭別人用同情的目光看著自己,就連身邊照顧自己的丫頭都打發出去了,隻留下初一陪她。
初一性格越發古怪,一會兒L高興,一會兒L難過,一會兒L溫和,一會兒L暴躁。
她這天忽然抓著景春的手,擱在自己胸口,淚眼朦朧地說:“母親,我這裏好難受,好難受啊!”
景春抱住她,問她為何難受。
她說自己腦子裏像是住了兩個人,這兩個人時常折磨她,她便一會兒L喜一會兒L悲。
景春親吻她的額頭:“不高興了,就和母親說說話。”
初一抱住母親:“有了弟弟妹妹,母親還愛我嗎?”
景春說:“母親永遠愛你。你若不喜歡,也可以沒有弟弟妹妹。”
“真的嗎?”
“真的。”
“母親會永遠愛我嗎?”
“母親永遠愛你。”
“父親也愛我嗎?”
“父親也愛你,他不愛你,母親就不要他了。”
“永遠永遠愛我,下輩子也愛嗎?”
“是的。”
“母親……”她叫了一聲,又叫了
幾l聲,“母親。”
她腦袋貼著母親的胸口,近乎嗚咽地叫著:“母親。”
火燒起來的時候,是突然一下子起來的,火苗竄起來的速度,讓人根本反應不過來。
景春拍了拍初一,讓她趕緊跑的時候,屋子周圍已經被火包圍了。
大片大片的火焰舔舐著木頭和布料。
初一呆呆地看著,任憑母親如何焦急地推她,她都不動分毫,終於,她繞到輪椅後頭,去推母親。
小小的身板,根本推不動,木頭輪椅很快就被火吞噬了。
景春近乎是在怒吼:“快滾!”
可她還是固執地去推。
火把房梁燒掉了,朝著兩個人砸過來。
在最後的一秒,小小的身軀撲到母親的身上。
她的小手撫摸母親的臉頰,一遍一遍叫著:“母親。”
她氣若遊絲地呢喃著:“要永遠,永遠愛我。”
景春死後變成了一縷煙,她俯瞰著廢墟,像是被某種巨大的悲傷吞沒了。
她看到周茂像是瘋了一樣一寸一寸地去挖那廢墟,他顫抖著把兩具交疊的焦炭一樣的屍體捧出來,仰著頭,目眥欲裂,頸側青筋暴起,然後嘔出一大口鮮血。
竟是當場氣絕而亡。
嗩呐敲敲打打,那周家一下子失了三命,可憐可歎,像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下了瓢潑般的一場大雨。
白日宛如黑夜。
入了葬,景春的魂魄落在墓碑上。
哢嚓一道驚雷,像是劈在她身上。
她**著蜷縮著魂魄,卻沒有人再裝作無意地抱住她了。
她突然驚覺,自己竟是……竟是喜歡他的。
……
周茂那張臉,是扶桑的臉。
初一那張臉,恍惚是眼前這個。
就好像,初一長大了,就該長這樣。
客廳裏,景春呼吸凝滯片刻,喉嚨不自覺地發著緊,她開了口,嗓音幹澀:“你和我女兒L,長得很像。”
在這別墅的三樓,一個看起來隻有十幾l歲的女孩,對著一個二十多歲的的年輕女人,用一雙悲傷的眼睛,說這句話的樣子,多少是有些詭異的。
桑洛像是被什麽狠狠戳中了。
她的眼睛很快變得赤紅,睫毛顫動,眼神凝聚悲傷和委屈,她的身體很虛弱,頻繁的情緒波動讓她忍不住彎著腰劇烈咳嗽起來。
景春動了動,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顫抖,她有些遲疑地走過去,近乎手足無措地想要抱住麵前這個人。
但她虛虛握著拳頭,竟不敢去觸碰她。
傭人上來送點心,可一上樓,眼神突然變得恍惚,她迷茫地站在樓梯口,像是入定了,忽然什麽意識都沒有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客廳裏被灰白色的霧氣籠罩。
桑洛咳嗽著咳嗽著,突然變成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孩。
那小孩長得十分怪異,背生雙翼,一□□毛是黑色的,一半是白色的,她渾身被金色的符文覆蓋,像是被人用金筆寫上去,尤其那雙眼睛,被兩團虛火填滿,一邊燃燒著黑色的火焰,一邊燃燒著灰白的火焰。
她的鎖骨長出一根銀白色的鎖鏈,鎖鏈從鎖骨穿過去,透出脊椎,垂在身後。
她顫抖著,遲疑著,抓住母親的胳膊,眼睛裏火焰明滅,她的臉上半是喜半是悲,她不敢看母親,低著頭,看自己身上的符文,她呆呆地問:“母親……還喜歡……我嗎?”
景春嗓子像是被什麽堵住了。
桑洛聽不到回答,頭低得越發狠了,灰白色的霧氣像是浪潮一樣瘋狂卷動著,她的周身被黑灰兩色的火焰籠罩,她有些委屈又狀似癲狂地不住呢喃:“你說過,永遠……永遠喜歡我的。你說過的。你說過……”
她給母親看自己現在樣子的勇氣都耗盡了,她像是覺得自己醜陋,她呼吸變得急促,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都像是遭遇了爆炸一般瘋狂地炸裂。
她突然笑起來,卻還是不敢看母親。
她朝著背離母親的方向像個木偶人一樣焦躁地往前走著,她抱著自己的手臂:“你不會喜歡我了。”
黑貓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它變成巨大一個,將桑洛整個圈進懷裏,發出低低的咆哮聲。
桑洛抓住它的脖頸,她像是巨力的怪物,把它甩出去幾l米遠。
她猶似覺得不夠,瞬移過去,一拳朝著它的眼睛砸過去。
貓咪蜷縮著閉上了
眼,罵了句瘋子。
下一秒預想到的力量卻沒有落下來。
景春從後麵抱住了桑洛,她有些顫抖地用雙臂包裹住她單薄的身體。
像是回到了那一世,她不安地在自己懷裏確認自己會不會有一直喜歡自己的樣子。
景春難過極了,低聲而肯定地回答著:“母親永遠、永遠喜歡你。”
桑洛呆住了,她眨了眨眼睛,回過頭看母親,她的手指遲疑地摸上母親的臉頰。
她終於敢抬眼看母親。
但她下一秒就看到母親眼中的自己,她恐懼地捂住母親的眼睛,嗚咽著把腦袋貼在母親的頸側,還是不相信,確認道:“真的嗎?”
景春撥開她的手,捧著她的臉,認真而又仔細地看她。
“不用害怕,你很漂亮。”
桑洛呆呆地看著母親:“父親也會覺得我漂亮嗎?他還會喜歡我嗎?”
景春不知道,桑尋現在什麽也記不起來了。
但是富貴兒L說,他很愛很愛很愛他的孩子。
景春親吻她的額頭,這個看起來破壞欲強烈的小孩,骨子裏卻像是極度的沒有安全感。
她捧著她的臉,很努力想要傳遞自己的真誠:“你爸什麽也不記得了,但他一定也會很愛你的,不管你變成什麽樣,你都是父親和母親的寶貝。”
桑洛終於痛哭一聲,嚎啕著撲進母親懷裏,她緊緊地抱住母親,像是抓住一根救生的浮木,她恨不得把自己嵌進母親的身體裏,或者重新回到父親生育她時的胚胎裏。
“母親,抱抱我。”她用祈求的語氣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