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死了

車子離開景區的時候,景春回頭看了看,衍山之上依舊黑霧繚繞。

赤瀾九還耗在那裏,本來以為昨晚就能解決,沒想到到今天也沒能解決。

景春發消息問她怎麽樣了,她說通知29處派了人聯合警察準備對村裏走訪摸排。

還是要知道為什麽村子供奉的神像被鎖在地下河。

這中間肯定發生了什麽事。

赤瀾九在人界不能使用能力,更不能逼迫群眾,半夜把村民的魂魄勾出來嚇一嚇再審問都是違反規定的,所以她現在有種束手束腳的暴躁感。

“你家那位真行,平常找不到,找到了也掉鏈子,就沒派上過用場,他是二界吉祥物嗎?”赤瀾九特意發了語音條過來。

村子人嘴巴特別嚴,都是一問二不知。

有些可能是真的不知道,但也不至於一點東西也問不出來。

所以肯定是有人隱瞞了什麽。

如果扶桑是本體加神相全勝時期,這點小問題就可以直接暴力解決了。

但可惜,桑尋目前就是個花瓶,中看不中用。

不能使用靈力,就隻能讓專業的人辦專業的事了,就是不知道29處跟警察局那邊怎麽編由頭,才能既不違反規定又能讓對方了解調查方向。

不過這不是景春要操心的事了。

景春給赤瀾九發了個“敲木魚”的表情包,為表對她的同情。

結果赤瀾九回了她一個踹飛的表情包還覺得不夠,又發了一連串暴揍她的,恨不得當場飛過來當麵踹她一腳。

景春這才想起來,鬼族都不待見和尚。

這是什麽?這是文化差異,這是族群代溝。

景春合上手機,扭頭看了一眼桑尋,他不能接受自己是棵樹,似乎也很合理。

景春使了個小小的障眼法,讓兩個人可以偷偷說幾句悄悄話。

不過這種障眼法就像是隔層霧罷了,沒人注意的時候會覺得這兩個人就是在安靜坐著,萬一誰盯著仔細看,也就露出破綻了。

畢竟人類世界靈力運用法則極其嚴苛,一旦超過限製,或者引**亂,是會被抓的。

像聞澤雨這種龍,本體一顯現

就是大騷亂,所以二天兩頭就被查戶口。

雖然景春的靈力是那種溫和沒有攻擊性的我,但畢竟是個“偷渡客”,當然要更小心一些。

景春湊近桑尋,表情特別的認真,以表示自己這會兒真的沒騙他。

“富貴兒逗你的,你不會生的,你現在是個人類,男孩子是不會生孩子的。”

桑尋沒有回答,但明顯看出來他鬆了一口氣。

他不說話,倒不是不相信,隻是景春的語氣,就像是他其實是個智力障礙患者。

景春也察覺到怪異之處了,她撫了下額頭,繼續說:“轉世借的軀殼本來生下來就要夭折的,是你的靈體支撐他活著,我也是,你的這副身體就隻是個身體而已,等你死之後,它就是一捧黃土,你的靈體則會歸位。”

景春比劃著:“你的本體在不周山,是一棵很大很大的樹,完全形態大概就是直入雲霄,一直能通到天界,樹根一直可以延伸到幽都。”

桑尋的眉頭越擰越緊,這故事他實在無法有代入感。

景春其實也有點解釋不下去了,但仍舊艱難掙紮著,企圖喚醒他沉睡的靈體,“你的神相被人砍去一半,所以現在靈體很虛弱,一直在沉睡,隻有二分意識來支撐你這個軀殼,所以完全失去了記憶,至於神相,就是……”

就是……

“你看過奧特曼嗎?大概就是奧特曼變身的過程,因為在奧特曼的世界裏,奧特曼就長那個樣子。神族的本體都千奇百怪,化神後就是既有人的特征,又有本體的特征。不……不是神有人的特征,是人類本來就是參照神的樣子創造出來的。”

桑尋認真聽著,但一個字都無法相信,於是隻能我沉默地回一句:“哦。”

景春掐了下人中,不再試圖讓他理解,隻是說了結論:“不過靈體和本體是有感應的,我現在沒辦法離開人界,所以也看不到你本體的狀況,如果你靈體異動太厲害,是有可能會影響本體的。”

桑尋不知道她使用了障眼法,於是很小聲地問:“嗯?”

景春深呼吸,對著毫無記憶的桑尋解釋真的好累。

沒有人會給別人解釋你是個人,以及證明你為什麽是個人。

但她現在要告訴桑尋,你其

實是棵樹。

這很荒謬。

景春歎口氣,但又覺得既然說了就說完吧。

“你的本體,是會開花結果的。就像所有的樹一樣……”

景春要不停斟酌,怎麽解釋他聽得懂。

“你是天上地下唯一一棵扶桑樹,是兩棵樹抱扶而成的,雌雄異花同株,自己可以給自己授粉,八千年開一次花,結赤色的果實,但果子並不等於孩子,至於你有孩子……應該是個意外。”

其實景春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麽生的,如果神界有媒體,這可能也是值得上個頭條的新聞。

「驚!扶桑神樹竟然懷了春神的孩子,到底怎麽回事,跟小編一起去探索吧!」

所以當初春神和扶桑的結果才不盡人意?

桑尋至今聽到孩子還是會忍不住額頭**一下。

“我和你的……孩子嗎?”他問。

景春抿著唇,一時沒有答話,過了會兒才說:“春神是掌管樹木發芽生長的先天自然之神,你是被她創造的,又愛慕她,神族強烈的欲望本來就會引發一係列未知的結果,可能因為這樣才會有孩子。”

神族修道,講究的是一個圓融之道,平和中正,就是怕過強的欲望和感情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因果。

每一個因果,都會是一場災難。

桑尋若有所思片刻,“嗯。”

車子很快到了學校,一些家長已經等在校門口,打算接孩子回家。

大部分學生都是自行公交、自行車或者地鐵。

周叔來接桑尋,景春如今理直氣壯地蹭車。

但這次景春拉開車門,就看到後座坐了一個衣著精致的女人。

女人保養得很年輕,穿著精致,戴著昂貴的珠寶,妝容也一絲不苟,她看到景春,露出一絲沒有什麽情緒的程式化的微笑:“阿春啊。”

景春僵了片刻,也回了一個僵硬的微笑:“湯阿姨。”

湯喬沒再理會她,隻是看向車外站著的桑尋。

桑尋皺著眉,突然想要拉著景春一道離開。

湯喬似乎看出來了他的抗拒,柔聲道:“小尋,媽媽和你說說話。”

桑尋有些厭惡“媽媽”這兩個字,眉眼壓低

了些,顯得臉色很不好。

她卻仿佛沒看到,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然後對著景春說:“阿春坐前麵好嗎?”

景春點點頭,看了桑尋一眼,沒法安慰他,隻好偷偷捏了下他的袖子。

對於這個繼母,桑尋的情感一向很矛盾,曾期待過母愛,又得知被愚弄,可即便是一筆糊塗賬,他畢竟又是湯喬供養大的。

景春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對著周叔問了聲好。

周叔的表情也有些尷尬,是太太不要他提前告知桑尋的,免得他知道她也在就提前離開了。

但周叔畢竟是從小看著桑尋長大的,和自己半個孩子差不多,他心裏其實更偏向桑尋,但又拿著桑太太高昂的薪酬,他也兩下為難。

桑尋挨著車門坐下來,SUV寬敞的後座,兩個人中間隔著一個半人的距離。

湯喬像是渾然未覺,溫柔地關心他的學業和身體,就連景春都不禁感慨一聲,豪門太太也不是誰都能當的啊,畢竟一邊討厭一邊和顏悅色,一邊恨之入骨一邊又能從小撫養到大,這種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充滿算計的女人,竟然連感情都當做數學題來計算,真是可怕。

景春有時十分佩服人族這短短的壽命裏可以如此豐富多彩跌宕起伏。

從始至終,桑尋沒有說一句話,全程隻“嗯”了兩聲。

快到禦瓏灣的大門的時候,湯喬才終於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周末陪我去看看爺爺吧!爺爺身體不大好了,雖然你跟他沒什麽感情,但畢竟是你爺爺,對你來說也沒有壞處。周末很多人在,你如果不想待,露個麵就可以走了。你爸爸……也很想見你。”

景春忍不住在心裏感歎一聲,這睜眼說瞎話的能力,也不是誰都可以的。

桑家老爺子對幾個孩子的私生活都不報一點期待,唯一的要求就是不管外麵多亂,不要把任何亂七八糟的關係帶回家,婚外子不管男女都不能認回本家。

不過可惜兒子輩的不爭氣就算了,孫子輩也人丁既單薄又庸碌,桑尋這個養在外頭一二十年都無人問津的,倒是成了香餑餑。

桑尋是桑澤林的兒子的事,他上初中的時候就曝出來了,那時候上新聞,學校討論了足足一星期,有些人有時沒事就往他們班看,好像

他長了二頭六臂似的。

那時候桑老爺子就有點想認這個孫子,畢竟不是不二不四的女人,是桑澤林的前妻,倒是桑澤林因為十分恨前妻,無論如何不願意,也就作罷了。現在就算妥協可能也是因為利益,絕不會有絲毫個人感情。

但湯喬的語氣,仿佛那是個深愛自己孩子盼著孩子能見自己一麵的可憐父親。

景春內心吐槽了會兒,突然聽到富貴兒激動地說:“臥槽,是不是到了電視劇裏爭家產的環節,桑尋是不是就是那個流落在外的豪門繼承人,集團太子爺,等幾年後,他搖身一變霸道總裁,你就是總裁那個既沒用又窮逼的老婆。”

景春:“……”

這傻鳥到底看了多少狗血電視劇。

“你覺得他是為愛與全世界為敵人設,還是負心漢人設?畢竟男人有錢就變壞。要不你大學學法律吧,到時候離婚了就分他股份,要他家產。”

要不是在車上,景春一定把它像扔鉛餅一樣扔出去。

富貴兒拖長聲音“嗯——”一聲,“快讓他再生一個,你母憑子貴。”

景春忍無可忍:“他現在不會生!閉嘴!”

富貴兒仗著她不敢亂動,踩她肩膀,翅膀戳她:“你不試試,你怎麽知道他不會生?”

短暫的沉默,景春意外平靜下來:“那你又怎麽知道他會生?”

富貴兒抬頭望天。

景春繼續追問:“你既然說他是因為太愛春神所以感而受孕,就證明有孩子這件事也是件非常偶然且很難複製的可以稱之為天道奇跡的事,為什麽還會固執地認為,我能讓他再次有子?”

富貴兒難得詞窮,半晌近乎喟歎地說了句:“靠,原來你不傻……”

景春本來還想說什麽,一下子噎住了,半晌也忍不住罵了句髒話:“富貴兒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