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齊慕低頭,看見通訊簿裏多了一欄聯係人,備注是王嶽川。
“我能有什麽事。”他半笑不笑道。
分明是這個人才有事吧,也不知道他回去以後會發生什麽樣的事。
之前江年來找柴思元,每一次都動手了,柴思元的媽媽雖然就見過一麵,看起來柔柔弱弱,但聽她說話,齊慕心裏很不舒服,至於柴思元的父親,齊慕沒有見過,卻也有不好的直覺。
心裏越發緊了,細細想來,柴思元的家人竟然沒有一個是為柴思元著想過的,一個是兒子,另一個就隻是救人的工具嗎?
柴思元不知道齊慕在想什麽,沉默了一會兒:“隻要你想,沒事也可以聯係。”
“我知道。”
齊慕安靜地握著手機,落地窗上印著外麵的霓虹燈光,五顏六色的。
屋裏也沒有開燈,兩個人並排坐著,霓虹燈將他們的身形打成了剪影,肩膀碰在一起連成一條線。
天太晚了,齊慕和王嶽川就沒回家,在這住下了,本來是想著到時候還能送送柴思元,結果第二天天都沒亮柴思元就自己悄麽聲兒走了,誰也沒告訴。
客廳的茶幾上還放著昨天晚上沒吃的蛋糕,表麵的奶油有些風幹了,齊慕在沙發上坐下,看著蛋糕,心裏有一種空落落的難受。
柴思元走得無聲無息,齊慕明明心裏總是堵著,但也還是該幹什麽就幹什麽,上學上班回家,一切都很正常,他不想影響周圍的人。
之前齊慕的出行是柴思元接送的,現在柴思元回家了,就變成了王嶽川,齊慕好幾次跟他說不用這麽麻煩,王嶽川都笑著說:“這有什麽呀,接送你我還能少訓練點兒時間,你又不是不知道,六月我們就又有一場比賽要開始了,教練給我們排了那麽長的訓練時間,累都要累死了。”
夏季炎熱,是最適合體育項目開賽的季節,省裏有一場比賽要在六月開賽,教練給每一個人都報了名,其中也包括了柴思元,但報名歸報名,沒人知道他能不能回來參加比賽。
除了省比賽的事,過年前柴思元參加的那場友誼賽的結果也出來了,他成功選進了國家後備隊,教練說不出意外的話,高中過完柴思元就會跟著國家隊參加世界級的大型比賽了。
這是個絕好的消息,但齊慕心裏卻又喜又愁,晚上下班回到家洗漱完,本來想做做試卷,但心思和目光始終也不在題目上。
上次柴思元比賽得到的獎杯還放在他家裏,這幾天他回到家以後總是會望著獎杯發神,具體想了什麽他也有些理不清了,什麽都有。
其實他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但真要回想起來,卻有好多畫麵湧出來,柴思元訓練的樣子,跟他講話的樣子,笑的樣子,不笑的樣子,很多很多。
最後都變成了一個念頭。
他希望柴思元能早點回來。訓練也好,參加比賽也好,什麽都好。
這樣想著,齊慕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給柴思元編輯了很長的一條短信,有說比賽的事,也有說他成功進選的事,但打完以後猶猶豫豫了好久,又一個字一個字刪掉了。
他覺得這些事還是應該親口告訴柴思元,文字太冰冷了。
於是他又重新編輯了一條簡短的問好發過去:思元,你還好嗎?
發完齊慕就抱著手機等回複,然而等了半天手機也沒丁點兒動靜。
“是睡著了嗎?”
床頭櫃上的鬧鍾指針已經過了十二點了,齊慕按下心裏的那點不安,心說,應該是睡了,等明天再看吧。
隻是第二天醒來,手機界麵也依舊幹幹淨淨,沒有來電也沒有短信,齊慕握著手機,昨天晚上的不安感像掉進海裏,沒有瓶蓋的空瓶子,裏麵灌滿了海水,一寸寸向下沉。
柴思元送的手機齊慕一直都帶在身上,學校不允許學生帶手機,齊慕就偷偷藏在衣服口袋裏,把聲音關了震動打開,這樣就不會錯過電話和短信。
課堂上齊慕聽得三心二意,筆記也沒怎麽認真做,感覺到兜裏震動了一下,齊慕渾身一震,心猛烈跳動了幾下,他站起身:“老師,我想上廁所。”
老師在講台上推了推眼鏡框,看清楚說話的人是誰以後,表情鬆了一下:“快去快回。”
齊慕跑到廁所的隔間裏,確定沒有人以後才拿出手機,打開一看是一條短信:在上課嗎?
他立馬回道:在上課。
回完後想了想,又跟了一句:不過我出來了,在廁所。
手機很快震動了一下:可以打電話嗎?
齊慕又往廁所外麵望了望,然後回:可以。
“嗡嗡嗡——”
手機震得指尖發麻,齊慕連忙按下接通鍵,壓低了聲音:“思元?”
“是我。”
“昨天那個時候睡著了,沒看見。”他解釋道。
雖然柴思元隻走了幾天,但再聽到他的聲音,齊慕的鼻子猛一下發酸了起來,心裏積攢了好幾天的鬱悶全部化成了鼻子裏的酸。
“沒事,你還好嗎?”齊慕問他。
“我很好。”電話那邊很安靜,連風的聲音都沒有,隻有柴思元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
齊慕:“你那邊怎麽這麽安靜?”
柴思元答:“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齊慕感覺他沒說實話,因為下一秒他就聽見電話那邊傳來了‘嘀——嘀——’的聲音,是醫院裏麵醫療機械的聲音。
“你在醫院?”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對。”
齊慕頓時皺起眉頭:“你怎麽了?”
“我沒事,是江思辰要做手術了,需要獻血,我在醫院等他。”
“這還叫沒事?!”齊慕沒能控製住自己的音量。
他不知道江思辰要做的是什麽手術,但隻要一想到柴思元又要抽血,心髒就像是被什麽給紮了一下。
“你要給他輸多少血?”齊慕悶聲問。
柴思元隻說“不多”,然後就不願意再講這個話題了,他不願意講,齊慕就隻好講別的:“你還記得過年時候的那場比賽嗎,昨天接到消息了,你進選國家後備隊了!”
“是嗎,”柴思元的聲音有些輕,但卻有著少年人的自信:“比完賽那天我就知道我會選上的。”
“哈哈,”齊慕笑,他喜歡柴思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這倒是。”
“還有,省裏有新的比賽了,教練給你報了名,你能回來參加嗎?”
“應該可以。”
齊慕微微鬆口氣:“那就好,那你空下來了可以多練習一下,”突然想到柴思元現在的狀況,齊慕立馬道:“算了,你還是好好休息吧,別練了。”
電話那邊傳來柴思元的笑聲,很輕,沙沙的,有點撓耳朵,齊慕摸摸鼻尖,繼續說:“你要獻血的話就要補充血,可以多買點豬肝吃。”
“好。”
“最近還有人找你麻煩嗎?”
柴思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齊慕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之前在校門口堵你的那群人,現在還找你麻煩嗎?”
柴思元重新問了一遍,齊慕才知道過來他是在說陸小天他們,於是連忙搖頭:“沒有了,小川這幾天不是一直在接送我嘛。”
“嗯,他以後都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
這話說得奇奇怪怪的,齊慕問:“為什麽啊。”
柴思元不鹹不淡道:“找人打了他一頓。”
“!!什,什麽?”齊慕差點兒咬到自己的舌頭,剛想問他為什麽怎麽回事,就聽見廁所外麵有腳步聲,於是立馬壓低聲音:“有人來了,我先掛了。”
“好。”
電話掛斷之前,齊慕又說:“我晚上給你回電話。”
得到電話那邊“好”的答複,齊慕才掐斷了電話,廁所進來人了,齊慕收好手機,安安心心回教室上課。
電話的另一邊,柴思元還低著頭在看手機上的通話記錄,護士抱著病曆本進來,一邊幫他換鹽水,一邊問:“怎麽樣,感覺好點了嗎?”
柴思元回過神來,之前臉上的柔軟冷下去了一寸:“好一些了。”
“好,明天還有最後一次,你先好好休息。”
柴思元沒吭聲,拇指在手機一側輕輕摩挲。
護士換好鹽水就出去了,門關上的那一刻瞥了一眼病房裏臉色蒼白,穿著病號服的少年,心裏默默歎氣。
這幾天她每天要過來給這個少年抽血,正常人抽到一定血量就不能再抽了,但急診那邊還有一個病人在等這邊的血,她一天天過來抽,親眼看著少年的臉一點點白下去,直到昨天,人終於頂不住,暈了過去。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一個穿灰色大衣,提著飯盒的中年女人走出來,推開了病房門。
“思元。”柴文心在病床前坐下:“我親手做了飯,都是你喜歡吃的菜。”
柴思元睨了她一眼,看著她打開飯盒,裏麵是兩菜一湯。
“不餓。”柴思元移開眼。
柴文心眼睛有點紅,說話的時候哽咽著:“你吃點吧,昨天你暈倒了,媽媽擔心了一晚上,是爸爸媽媽對不起你……”
“思元……”柴文心顫抖著手想去摸柴思元的手,被他不著痕跡地躲開了。
“沒什麽好對不起的,我說了,這次過後我不會再回來,你們也別來找我。”
柴思元冷著臉,柴文心看著他,心裏一陣一陣地痛,很多年以前,他們一家人被追債的人逼得無家可歸,兩個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權衡之下,他們還是選擇了大幾歲的哥哥。
畢竟弟弟還小,記不得什麽事,說不定以後長大了,也就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