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九十年代是自助餐最火的時代,因為種類多不限吃,很多人都對自助有狂熱的**,‘扶牆進,扶牆出’就是那時候對自助最貼切的形容詞。

他們輪滑隊加上齊慕一共十三個人,火鍋店裏沒這麽大的桌子,服務員就劃了一片區域,幾張小桌子一拚,就是一張大長桌。

男孩子們鬧騰,尤其是王嶽川,是整個隊裏最會折騰的人,拉著其他人去食品區,把每樣食物都拿了一份,整整擺了一桌子。

並且,他這個人還特別愛儀式感,每個一樣都要擺好盤,在桌麵拍得整整齊齊才算行。

有人笑他:“你這逼事兒真多,直接吃不行嗎,還要擺盤,你幹脆直接在這上班吧,感覺比服務員擺得還要好看。”

王嶽川笑罵了一聲靠,把那人推開:“我特喵的樂意,滾蛋。”

齊慕本來沒和柴思元坐一塊的,開飯前他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座位就被另一個人給坐了。

十三個人十三個座位,他的被人坐了就自然有一個被騰了出來,抬眼掃了一圈,空出來的那個位置在柴思元旁邊。

柴思元也在看著他,兩人視線對上以後,還很貼切地拍了拍自己旁邊的那個位置:“坐這兒吧。”

於是,齊慕側著身體,慢慢朝柴思元那邊擠,到了以後對方又提前幫他拖開椅子,方便他坐。

“啊謝謝!”齊慕穩穩當當坐下,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火鍋店裏熱氣很足,他們坐的這個位置,正好是中央空調能吹到的地方,齊慕的臉頰被吹得一陣一陣的燙。

剛才擠過來的時候頭發也有點被擠亂了,齊慕隨便薅了幾下,實在是太熱,又把外套給脫了,露出裏麵杏黃色的高領毛衣。

柴思元一直看著他頭頂上,那撮未曾被壓下的呆毛,忍了又忍,說:“你頭發還是有點亂。”

“是嗎?哪裏啊?”齊慕又用手薅了薅,但依舊沒薅到。

心怦怦在跳,下一秒,柴思元抬手,修長的手指插/入發縫中,幫他理順了頭發。

同桌有人看到了這一幕,不停在用手肘撞旁邊的人,旁邊的人被撞蒙了,剛要罵人,就接到對方瘋狂的眼神暗示:我靠我靠,快看隊長啊啊啊啊啊——

那人翻了個白眼,漫不經心往齊慕他們這邊一瞥,先是一愣,下一秒就和剛才那人一樣,激動地撞旁邊的人。

女生們坐在靠外麵的桌子,先是看看齊慕和柴思元,然後立馬就一臉看戲地瞅朱采薇。

朱采薇顯然是早就看見了,臉色有隱忍也有忿忿,筷子往桌麵上一拍,起身道:“我去拿飲料,有人要嗎?”

“呃,我我要!”一個女生舉手,後麵又有一個女生也說要,朱采薇點點頭,再也沒有說話,直徑朝飲料區走去。

作為‘主角’的這兩個人,當然有注意到周圍的異樣,但柴思元絲毫沒覺得不好意思,幫齊慕理順頭發以後,還跟前幾次一樣,十分自然地幫他燙餐具。

反觀齊慕就沒這麽淡定了,之前是臉頰被空調風給吹紅了,現在那抹紅直接蔓延到了耳朵和脖子上。

這個人怎麽總是對他‘動手動腳’的。

齊慕雙手捧著杯子猛喝水,周圍的人時不時朝他們這兒看一眼。

這個年齡的青少年正處在情感萌發期,對待感情這種事他們總是抱著好奇和期待。

一般男生都神經大條,玩得好的人勾勾肩搭搭背這沒什麽,但是啊,齊慕第一次到輪滑隊,和大家一起聚餐的那個晚上,所有人可是都聽到他說,他不喜歡女生的。

所以這會兒,本來是很平常的理頭發的動作,落在眾人眼中,怎麽都特喵得不平常了吧。

有人朝王嶽川看,知道他平時跟柴思元走得近,用眼神問他:這是有情況?

王嶽川更懵:我怎麽知道?我還想問呢!

“咳……”

大概是覺得他們表現得太明顯,有人裝模作樣咳了一聲,高舉酒杯:“我說,今天好歹是跨年,不得碰個杯什麽的嗎?”

像是被點到一般,幾個人尬笑起來,舉杯道:“碰,當然要碰!”

滿桌人都站起來,裝滿酒的杯子在熱氣騰騰的餐桌上碰杯,店裏的其他客人也被他們帶動了氛圍,也紛紛站起來碰杯。

重新坐回座位,齊慕的臉還很燙,但沒之前那麽尷尬了,他低頭咬了一口火鍋丸子。

十三個人坐一起,桌子大,很多東西都拿不到,柴思元跟他說:“想吃什麽拿不到就跟我說,我拿。”

齊慕吃下另一半丸子,臉頰一側鼓鼓的:“我吃什麽都行,不挑的。”

柴思元立馬站起來,用漏勺在鍋裏撈了滿滿一勺的肥牛,轉頭就盛到齊慕碗裏。

他們倆這氛圍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但也沒人敢就這麽直白地去問‘你倆咋回事兒啊’‘你倆什麽時候這麽要好了’誰好意思去問呐。

一頓火鍋,他們左看右看,玩玩鬧鬧吃了兩個多小時,結束後就出發去定好的KTV。

以往這群少爺小姐們出門都是自家司機接送的,這次獨自出來沒有人接送,除夕夜街上也不好打車,隻有公交車還在苦哈哈地在街上飛馳。

這個時間點車上一個人都沒有,他們一群人上了車,嘻嘻哈哈往最後排坐,齊慕他們跟在後麵上車,就隻剩兩人一排的座位可以坐了。

清冷的車廂瞬間熱鬧起來,司機通過後視鏡看他們,臉上也洋溢著笑。

還有三個小時,一/九/九/八/年就過去了,大街上雖然沒有很多人,每家商鋪門前都掛滿了紅燈籠,還貼了對聯,也有家長帶著自己孩子出來放煙花和仙女棒。

中國的新年永遠是這麽熱鬧的,萬家燈火把每條街都照得很亮堂、

路燈投射到車窗上,再映到齊慕的眼睛裏頭發絲上,柴思元順著他的視線往窗外看,說:“你如果想放的話,等會兒下車了可以買。”

齊慕偏過頭,眼睛裏的光像星星:“這麽晚了,還能買到嗎?”

柴思元肯定地點頭:“我帶你去買。”

公交車不像私家車那麽方便,路線總是繞來繞去的,柴思元從背包裏翻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跟一串塑料線。

“這是什麽?”齊慕問。

柴思元將線理順,一邊自己帶,另一邊遞給齊慕:“戴耳朵上。”

齊慕遲疑地接過來,拿在手上看了一下,又側首看柴思元是怎麽戴的,然後才學著戴在自己耳朵上。

耳朵裏立馬傳來好聽的音樂聲,齊慕驚詫地抬起頭:“這是?”

柴思元稍微調小了一點音量,說:“mp3,聽音樂的。”

一/九/九/八/年,是mp3剛上市售賣的年代,在此之前,他們隻能通過專輯光碟來聽音樂。

第一次體驗這種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音樂,齊慕驚訝到一時說不出話來,柴思元將小盒子放到齊慕的手裏,他便低頭翻看這個小玩意。

“真是神奇啊。”

柴思元側過頭:“這是送給你的。”

齊慕手上的動作猛地頓住,等腦子裏又把剛才聽到的話過了一邊後,第一反應就是把mp3還回去,但柴思元已經坐正了身體,後腦勺抵著椅子靠背,眼睛一閉,沒給他還回去的機會。

公交車孤單地行駛在馬路上,齊慕側著頭看了柴思元片刻,掌心合攏,將mp3包在手裏。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麽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耳機裏播放到了副歌部分,齊慕也像柴思元那樣,閉上了眼沒再說什麽破壞氛圍的話。

下了公交車,其他人先去包廂點歌點酒,而柴思元真要帶著齊慕去買鞭炮和煙花,便和其他人分道了。

他們兩個都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人生地不熟的,根本不知道哪兒有賣煙花的,在大街上找了一陣也沒找到後,就也沒報太大希望了。

今年的除夕夜沒有下雪,但也依舊挺冷的,他們並肩走在人行道的路燈下,有時候走得近了,胳膊還會碰到一起。

“冷嗎?”

柴思元問他。

“還好,不是很冷。”齊慕笑著捏了捏脖子上的圍巾:“有這個。”

看著他臉上的笑,柴思元也跟著笑了。

齊慕心裏還有點小雀躍,半張臉都被圍巾裹著:“思元,謝謝你們對我這麽好。”

“你們對我太好了。”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是柴思元義無反顧衝進小賣部,趕走一直纏著他的那些混混,後來他在百佳樂被人強迫,也是柴思元出麵解圍。給他介紹工作,帶他融入他們的圈子。

對於柴思元他們來說,這或許隻是舉手之勞的事,但在齊慕這裏,他覺得,這世上怕是再也沒有這麽好的人了。

柴思元雙手插在衣服口袋裏,影子有一半被打在了齊慕肩膀上,他嘴角輕輕上揚了一個小弧度,說:“這有什麽,你值得更好的。”

齊慕怔仲地仰望柴思元,柴思元也在這個時候低下頭看他。

很久很久以後,齊慕再想起那個晚上,也依舊難以忘記。因為在那之前,幾乎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一直都是他在一點一點剖開自己,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們:“你沒有不好,你是最好的。”

兩人在路燈下對望許久,風漸漸大了,吹得鼻子都沒了知覺,齊慕微微眯起眼睛,看柴思元的時候像隻在打量人類的小貓咪。

“柴思元。”

柴思元藏在衣服口袋裏的手沒來由握緊了,聽見齊慕說:“感覺你對我有點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