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獨家
◎將人永遠禁錮在身邊◎
莫名的寒意沿著頸後竄起, 麵前是如臨大敵的康令昊,身後,是施施然一步步走近她的許瑾。
自風暴之中步出, 門口的寒風衝進邸店的前堂,吹得門上的簾子往外翻卷、拍打。
待賀七娘後知後覺般明白許瑾到底還是追了上來時, 心頭那顆自今日眼皮子狂跳開始, 就一直高懸不落的巨石, 也終是轟隆一聲,重重落了下來。
終是塵埃落定,賀七娘心知, 到底還是避不過同許瑾對質的這一日。
想起身喚他去個安靜的地方,本是站在她對麵幾步開外的康令昊, 卻是倏地有了動作。
迅速自她耳畔向後抓去的手帶起一陣風, 拂過賀七娘的麵頰,帶起鬢旁碎發隨之飄動。
身後勁風忽起,許瑾的反製使得康令昊非但沒能攔下他的動作,反而還使得他右手攬上賀七娘的肩頭, 將人一把從胡**提了起來。
肩頭的手臂一瞬舒展, 賀七娘順著那股向後的力道往一旁倒去,伴著許瑾一聲“栴檀”, 耳後亦有疾風襲來, 下一刻, 她已被飛身而來的栴檀扶穩站好。
全程, 賀七娘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而她的視線之中, 許瑾已是一手扣住康令昊的小臂, 將人鉗製著往前堂一處略微空曠些的位置而去。
康令昊空著的手腳無論是直往腿下掃去, 還是擊打向許瑾麵前, 不消一瞬,都會被許瑾化解並反擊回去。
幾個來回之間,康令昊已是單手按在肩頭,被許瑾一腳踹在小腿前,踉蹌著往後退去。
隨之而來的,還有許瑾極冷的警告。
“康令昊,我且看你待七娘一貫不錯,便不同你計較偷偷將人帶走之事。但你最好不要得寸進尺,否則我也不會再顧忌。”
“笑話,老子還需要你個狗東西不計較?你隻管不說這些廢話試試。”
言語間,康令昊已是飛撲上前,二人再度纏鬥在一處。
賀七娘由栴檀扶穩後,一直關注著二人之間的交手。
很明顯,當康令昊說出這話之後,許瑾再出手時,就已不再隻往四肢鉗製,而是招招直往其腰腹胸前,及至肩頭。
幾下下來,康令昊非但沒有在他手下討著好,甚至於已是不得不撐著身子,靠在梁柱上,像耕牛一般喘著粗氣。
賀七娘眉心緊皺,腳隨心動,便想衝過去攔著許瑾。
畢竟,康令昊是被她連累的......
一抬腳,手臂便被人從後一把拉住。隨之回頭,同樣是灰頭土臉模樣,連衣襟褶皺處都積攢處清晰可見塵沙的栴檀,正微擰著眉,同她搖頭。
“娘子,不要上前。”
像是看懂了賀七娘眼下的疑惑與不讚成,栴檀加大了手下攔住她的力道,並補充道。
“郎君同我們一樣,習得慣是取人性命,傷人要害的招式。您冒然闖進去的話,恐會傷了您。”
栴檀還欲再說,表明眼下郎君同康郎君交手的招式已是刻意留了餘地,並不會真的傷了對方,但若是有人忽然闖入,隻怕會亂了郎君此時的控製。
手下卻是一空,轉眼間,賀七娘已經跟隻泥鰍一樣,從她的阻攔下鑽了出去,大步往康郎君那頭跑去。
速度快得栴檀一時都呆住,望著自己空了的手發愣。怎麽也想不明白,娘子到底是怎麽輕而易舉地掙脫了的。
而就在栴檀愣神的這一瞬,賀七娘已是閉眼衝進了許瑾和康令昊之間。
她展開雙臂,似護著小雞崽兒一般牢牢護著身後的康令昊。眉眼緊皺成一團,不自覺地縮著脖子,像是生怕下一瞬許瑾的拳頭就會砸在她身上。
很快,賀七娘在耳畔感受一道疾風掠過後,立時就聽到了木頭斷裂的聲音。
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循聲看去。
許瑾不知怎的已是從對麵站到了二人身旁,而在他的手下,一張從中碎裂的木案正四分五裂地散了一地。
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向他的手背,嫣紅刺眼的顏色,不出意外地出現在了賀七娘目光所及之處。
不待她說出什麽,賀七娘展開的手臂被人一把拉住,力道不大,不至於讓她覺得疼,但那架勢,卻明顯令她覺得掙脫不開。
許瑾的麵色極冷,就像是冬日裏那凝成冰的折羅漫山腳下的泉水,隻消看上一眼,就覺得一陣刺骨的寒氣自腳下油然而起。
隻是他眼下的形容,卻是在賀七娘記憶中從未見過的狼狽。
就連曾經伊州城起的那場洪澇裏,他渾身黃土泥漿掛了滿身的模樣,也不及眼下的狼狽不堪。
幾乎就在許瑾抓上她手臂的同時,原本在她身後被攔下的康令昊亦是再度有了動作。
可惜沒等康令昊再揮出一拳,栴檀已是從一旁跳出,一腳踢開康令昊的手,並用未出鞘的佩刀橫在其身前,一副再動便要拔刀相向的架勢。
賀七娘也是將視線從許瑾身上移開,轉而看向康令昊。
“康大,你先回屋歇著。順便去我那頭看看,若是阿姊醒了,幫我同她說一聲。”
“賀七,你這家夥!你給老子過來!我不信這狗東西還能要我的命......”
康令昊尤還跟頭暴怒的豹子似的咆哮個不停,動作招招式式往許瑾這頭來,卻被栴檀三下五除二地一一攔下,甚至還被刀鞘在身上狠狠敲了好幾下。
眼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莫說自動手起,康令昊就沒能在許瑾手下討著一處便宜,便是這會兒,他連擺脫栴檀的阻攔都是夠嗆。
衝其搖搖頭,賀七娘眉頭仍是緊緊皺著,眼底滿是不讚成。
“康大!回去!”
一聲稍顯嚴厲的低吼,而後,她放緩了語調,輕聲規勸。
“別傷著自己。”
“帶路。”
幾乎就在賀七娘話音才落的一瞬,許瑾亦是出聲,冷冷的,像懸在屋簷下銳利的冰棱。
沒頭沒尾的話,賀七娘卻是懂了。
望向瑟縮在櫃後抱成一團的掌櫃夫婦,她勉力擠出一個微笑,同二人說道。
“勞煩安排一間安靜避人的屋舍,帶我們過去。”
這一天反正是避不開的,不如趁這個機會讓二人當麵說清楚,也省得後頭她還得東躲西藏地去避開他。
被許瑾拉著跟在岣嶁著背的掌櫃身後,賀七娘將頭偏向一側,盯著黑漆漆不見一絲燈火的院子,於腦中回想著許瑾今日的狼狽。
他跟栴檀,先前的那位漢子一樣,渾身上下,都覆蓋著一層清晰可見的黃土塵沙,掛在黑色的衣衫上,泛起一層髒髒的黃。
沒穿皮襖,也沒穿外袍,就是薄薄的一身圓領袍子,看上去像是沒有任何準備就上路那般。
許瑾好似又瘦了一圈,麵色青白,眼窩凹陷,發際與麵容、**在外的手背上盡是塵土。
下頜處,也不再是單單的青色,而是肉眼可見的青色胡茬,像是好幾日都沒有打理過。
曾經,他在伊州遇著風沙四起的天兒,若是下了馬車的話,還有護衛從旁撐起油傘為之遮擋。白色的鞋底子上,更是連丁點兒黃土都不會沾上。
如今他的褲腳、鞋麵上,卻全是在褶皺處堆滿黃沙,看上去像是才從沙土裏挖出來一樣。
目光梭巡,最後落在許瑾別在腰後的馬鞭上。
他出門慣是坐馬車,不管再急的事情,自戈壁再遇之後,就一直是坐著馬車的。
唯一一次為她所知曉的騎馬,還是在黑沙城時,他邀她於月下騎馬漫步。現下看來,這第二回 ,便是今朝了......
吱呀一聲,掌櫃率先進屋點了油燈,然後腳步匆匆地退出來,站在門外。
“請,郎君您請。”
“有勞了。”
“有勞。”
賀七娘同許瑾異口同聲地道謝,而那掌櫃自是連頭都不敢抬,隻迭聲說著應該的,應該的,便飛快往前頭跑去。
“方才動手驚著掌櫃了,應付的賠償,栴檀會一一給付。”
其實,賀七娘能看出許瑾周身縈繞著的怒火,也能看出他強行壓製住心間怒意的舉動。
縱使他眼下仍能用這般閑話家常一般的語氣同她說話,縱使他始終控製著力道,沒有弄疼她丁點兒,但那手背上虯起的青筋,衣襟掩印下不住滑動著的喉結,俱都將他此時的煩躁憤怒顯露無疑。
跟著進了屋,賀七娘也沒說話,隻是微微掙了掙手臂,然後等許瑾一鬆開,就自顧自去了桌案的一邊坐下。
許瑾見她一聲不吭,甚至連一聲質問都沒有,愣了一瞬,便也一撩衣擺,坐在了另一側。
隻是雙眼一直落在賀七娘身上,見她不悲不怒,一臉淡然的模樣,心中的惶恐不安之感愈甚。
發現賀七娘不見之前的那幾日,事關貴妃一族當初構陷庭州守軍,對外勾結突厥的證據越查越多,其後被牽扯進去的一眾官員也越來越多。
而順藤摸瓜之下,就連他一直沒能找到的關鍵性的,七皇子近年為母族遮掩、滅口,直至操控朝臣,屠戮、焚盡深山苗寨,強取豪奪之舉業已一一暴露在他眼前。
並且,許瑾還順著那些線索,找到了前世舊夢之中,那個“許瑜”會對七皇子馬首是瞻,鞍前馬後的緣由。
那個深埋在他體內的,在七皇子的刻意引導下,叫人查出為大長公主所為,難以解除,卻叫他許瑾因禍得福落入舊夢的蠱,原是拜這位殿下所賜。
這下消息絆住了他的腳步,亦或者,還有七娘日日在門前那顆銀杏樹下,等他歸來的身影將他蠱惑,許瑾選擇忽視掉那些細枝末節處的不對勁,隻以為她真的會選擇永遠陪著他。
可管事匆匆尋來,稟報娘子自入大長公主府之後久未回返,他才恍覺,她根本就沒有放棄過離開,更是早就下定決心要丟下他。
大長公主出手,將康令昊的到來,她的行蹤掩得一幹二淨。
麵對他的質問,他的請求,皆是一句與其追問本宮,不如細細想想,到底是哪般行徑使一女子心死來得容易。
飛鴿傳信伊州,沒有她的消息。
洛水村,沒有。秦州城,沒有。沿途的各處商道,盡皆沒有她的消息!偌大的一個人,就像是徹底消失了一般。
許瑾覺得,他真是要瘋了。
當他終於求得一絲消息,終於策馬踏上這條她為了離開他而走過的路時,許瑾自認,隻要被他尋得她的蹤跡,不管是何種手段,怎樣的方法,他都要將人永遠禁錮在身邊。
哪怕她會恨他,他也不會鬆手。
可這一切醜惡、陰鬱的念頭,在他踏入邸店,一眼看見那熟悉的背影時,心頭驟起的歡愉,以及她沒事,她好好的,她還在這世間好好存在著的事實,卻叫他生出一種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還好,還好......
作者有話說:
掐指一算~明天終於可以寫到腦婆你該叫我夫君了~~唉 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