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獨家
◎不管她想做什麽,他都會由著她◎
直至被許瑾帶回屋子, 坐在窗前,由得他取來傷藥等物為她處理手指上的傷口時,賀七娘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滿腔怒火中, 咬牙切齒地瞪著麵前的許瑾。
方才,覺察到不對的許瑾突然出手, 拉扯之下, 賀七娘身形踉蹌栽倒在他懷中不說, 用帕子捏住,藏在背後的手指自也因此顯露人前。
趴在他胸前,賀七娘在感受到許瑾周身的不悅時恍然仰頭, 恰見他眉間鬱鬱,落在她帕子上血痕處的眼神, 冷得倒跟那冬日寒潭差不多, 瞅上一眼,就是凍得周身瑟瑟。
心頭拘著的那團火,在這一刹就像是被人當頭澆了一捧油,噌的一下, 陡然竄出老高, 呼地一聲,就將賀七娘勉力自控的那根繩索燎成了一抷青灰。
惱怒地推開身前依著的胸膛, 作勢抬手, 想要打開攬在她肩頭的那隻燙人的大手。賀七娘甫才出手, 許瑾就是用另一隻空著的手牽住她的手腕, 似是不解。
“七娘?”
“起開!”
二話不說抬起腳, 賀七娘毫不留情地衝著許瑾的小腿上踹了一腳。她自覺使出了吃.奶./的勁兒, 結果, 鞋尖碰上的那人卻是一動不動不說, 那腿簡直硬得跟石柱子似的。
氣鼓鼓地瞪大了眼,心中堆積的煩躁,就跟那千軍萬馬正打戈壁間奔騰馳騁而過一樣,不光吵得她耳朵疼,還揚了滿地的灰,洋洋灑灑的,嗆得賀七娘恨不得把眼前這人咬下一塊肉來。
衝他狠狠哼了一記,賀七娘用力拍開許瑾的手,轉身就走。
而這個不知趣的東西,也是一聲不吭就跟了上來,甚至,還恬不知恥地趕在她關上房門之前,生生擠了一條腿進來,卡在門口,叫她不得不放了人進來。
原先倒是沒發現,許瑾這人還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臉皮厚得都要比肩城牆了!
猶自忿忿地磨牙,捧著她的手,正細細為她料理刀口的許瑾卻似全然無知。
他也不知是從屋裏哪個角落裏翻出來的傷藥,在賀七娘暫住的屋子裏,倒是熟悉得好似在自個兒的屋子裏一樣,翻東西,兌熱水,件件熟門熟路之餘,也叫賀七娘心頭的那簇火更往上飄高了些。
看向低頭為她料理傷口的許瑾,賀七娘不知該如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他很專注,捧著她的那根手指,就像在對待什麽易碎的瓷器。
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沾了溫水,一點點拭去周遭漫開的血痕,隻要她的手指動了一下,這樣一個慣是在人前肅著臉的人,卻會下意識啟唇,衝著那處並不算深的刀口輕輕吹氣。
對待她,就像是在對待一個尚且年幼的孩子。
賀七娘不明白,許瑾為何要這樣。
可偏偏,她注視著他頭頂豎起的發髻,見著他半垂麵容上挺直的鼻梁與微微扇動著的睫毛,心中卻是越來越隻覺得火冒三丈。
就像是被一團亂麻堵在了心口,她分明已經憋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找了半天的出路,卻隻是徒勞。
火氣積攢下,分明眼前這人還是同以往一模一樣的打扮,一樣的黑色袍子,一樣的束發青玉冠,一樣的碧、金色指環,但賀七娘瞅著,隻覺他這會兒身上的熏香都格外熏人眼睛。
恰是這時,許瑾那頭正將包裹傷口的布條細細纏好。
本是因為他的細致而丁點兒疼痛都沒感覺到的指尖,這下倒是因為得係上布條的力道,傳來些許像是被蟲子叮咬一般的痛意。
本就漲得快要漫出來的河,霎時找到了堤壩的缺口,轟的一下,霎時便洶湧澎湃地泄了出來。
“你幹什麽!”
擺出橫眉冷眼的架勢,賀七娘倏地抽回自己的手指,用另一隻手掌將它護住,把在心前,瞪著許瑾的樣子仿若他是打算對這根手指行凶一般。
嬌斥落下,許瑾保持著先前綁係布條的動作,一貫沉穩的麵色霎時破碎,罕見地露出怔楞,看向對麵擺出如臨大敵模樣的賀七娘。
“七娘?”
“幹嘛!?”
又是一聲嬌斥,齜牙咧嘴的模樣,故意粗著嗓子裝出的凶巴巴語氣,卻是一刹那叫許瑾緩下眉眼,注視著賀七娘的目光裏軟得不行。
“弄疼你了?”
“你明知故問!你說,你是不是打算欺負我?”
被布條團團裹起,平白比其他手指胖了一圈的食指堪堪指在許瑾鼻下,像是張牙舞爪小獸一般的人,終是在這時顯露端倪,不再刻意掩藏她的怒火。
“你不用解釋,你就是。你把我哄來東都,這都多久了?為什麽阿姊那邊還沒有消息!你還害得我手指受傷,你知不知道,我多久沒有切東西被弄傷過了?”
女子指責的話語可以說是蠻不講理,她氣得兩頰泛紅,那雙如同浸了蜜的琥珀色瞳仁清亮亮的,瞳仁正中,仿佛還有兩團小小的火焰正在跳躍。
滿是生機得叫人無端心動。
許瑾注視著眼前的賀七娘,眼角眉梢俱是壓也壓不下去的繾綣笑意。聽著賀七娘一件件的控訴與指摘,更是沒個脾氣般,時不時點頭,一句不落地應是。
那副模樣,叫本還越罵越順暢,越罵越激動的賀七娘陡然停下,一點點收回差點兒就要戳上許瑾鼻頭的手指,雙手環胸,微眯起眼,斜睨打量著眼前這人。
不對勁,許瑾這人,眼下很不對勁......
騰地站起身,賀七娘瞪一眼許瑾,抬腳打算出去。
她已是氣得理智全無,隻差沒將關於前世的那些舊賬翻出來一件件打在許瑾臉上了,可他眼下這種狀態,甚至還有眼底越來越明顯的笑意,隻讓賀七娘覺得一拳打進了水裏,沒甚意思。
冷了臉,賀七娘麵無表情地往外走去。她得找個時間,趁許瑾不在的時候去西市胡商聚集的地方看看。
掐著時間算一算,若是康令昊他們看懂了當初她臨出發時送出的信,那約莫就是這幾日的光景,康令昊就當是要抵達東都了的。
隻是不知道,勞煩他這趟跑的這樣遠,康大那家夥又得開價多少才會滿意了。
抬腳邁過門檻,賀七娘瞥見身後那道再次一言不發跟上來的身影,不由得抿了抿唇角,卻到底是沒再說什麽,隻自顧自地往外走去。
而她的身後,在她視線所不能觸及的地方,許瑾終是慢慢收斂了笑意,起身慢慢跟在賀七娘身後。
隻是大步往前的賀七娘,並未能發現許瑾的視線落在她背後時,麵上逐漸湧現而出的若有所思。
日前,當他們從黑沙城折返,而賀七娘因為落水受寒而起了高熱之際,許瑾也在那日夜照顧間,借由三不五時的小憩,竟是再度得以窺見些許往昔。
這一次,雖是沒能連續上之前斷開的夢境,仍是無從知曉賀七娘離世前到底遭遇了什麽,但許瑾卻是親眼瞧見了那個“許瑜”,毫不留情地折去了往日對太子的助翼。
彼時,作為一力襄助七皇子謀得太子之位的心腹,“許瑜”不光將諦聽上下交由了太子使喚,更是將原本藏在最深處,從未讓外人知曉的鼎昌櫃坊也暴露在了七皇子眼前。
許瑾在夢境之中冷眼旁觀,雖是麵無表情,但轉動戒指的手卻是一直未停。
他看著看著,屬實是想不明白,為什麽這場應當隸屬前世的夢境之中,他成了“許瑜”之後竟會那般沒有腦子?
這位七皇子是個什麽樣的人,許瑾自詡再是清楚不過。
野心昭彰,擅於偽裝,內裏幹盡了齷齪的事,麵上卻是始終擺出一副品行高潔的模樣。
這樣的一個人,明明截止到目前為止,二人之間都是有來有回的利用關係,但怎麽到了那場夢境裏頭,“許瑜”就成了為這位殿下出生入死,恨不能肝腦塗地的助力了呢?
又是為何,會在一夜之間倒戈相向,擺出一副恨不能魚死網破的架勢?
不過,那時的朝堂之間,“許瑜”已經幫著七皇子鬥垮了大長公主,讓他被立為太子,入主東宮,單是動動手指,許瑾都能想到,這場反撲對於“許瑜”來說,就是衝著一方不死不休去的。
而能夠讓夢中的“許瑜”做出如此舉動的緣由,不肖多想,許瑾也有了決斷。
這場斷斷續續的夢,在許瑾於夢中冷笑出聲時戛然而止。當他再次察覺到外間的動靜時,便是下頜處傳來的微微瘙癢,手一伸,便是順當地抓到了一隻悄悄作亂的柔胰。
定定注視著麵前那道竭力裝出不在意,卻在越來越重的腳步聲中,將其人憤氣填膺模樣一一顯露出的背影,許瑾突地眉梢一揚,停下了跟隨的腳步。
他語氣悵然,背手望向簷上晴空的動作卻滿是閑適。
“可惜,看來明日的安排終是要落空了。七娘這般,想來也是抽不出空,去見那位伊州酒鋪的掌櫃娘子的。唉,可惜......”
話未說完,前頭那道一個勁兒悶頭往前衝的身影卻是陡然停住。然後,賀七娘噔噔噔地小跑到許瑾麵前,顯而易見的喜悅盈滿,她的眼睛亮閃閃的。
“你說什麽?二郎,你放才說什麽?”
“我說~不知七娘明日可有空閑?故人業已脫身,可得一見。”
“有!有!二郎,多謝!”
眼見賀七娘開心地伸出手抓上他的袖擺,許瑾抬手碰了碰她的發定,二人對視間,皆是粲然一笑。
無礙。
不管她到底想借著這份偽裝出來的親近做什麽,他都會由著她,隻要她一直在他身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