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有時候不得不說, 他們園長是有些遠見在的。
比如當大家討論怎麽拚兩個場館，是封路還是擴建的時候，他提出了全新的思路——搭橋。
這就造成了岱山動物園小熊貓展區獨一無二的一個觀景點, 那就是大家一起抬頭看小熊貓掛在“橋”上。
可能是作為橋的木料特別符合它們的喜好，也有可能是這個離地五米的高度對小熊貓來說剛剛好，亦或者是這種居高臨下觀察人類的姿態觸動了小熊貓的DNA, 在小熊貓館開館的每一天, 都會有一隻或者幾隻小熊貓掛在天橋上俯瞰眾生。
而下頭被觀察的人類呢？
他們一邊被晃jio jio甩尾巴的小熊貓萌得嗷嗷叫, 一邊捂著自己的頸椎嗷嗷叫……呃, 反正都是嗷嗷叫, 就別計較究竟是什麽原因了。
一段時間後，岱山動物園的獸醫王強國推拿手藝一級棒的評論出現在了點評網上, 讓不知情的人十分無語，但對王強國來說可能算是意外之喜吧。
另外一個意外之喜是蛋皮展區的紀錄本火了。
當時在那裏放上記錄本是因為動物園人手不夠, 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蛋皮和籠舍裏兔兔媽的情況和進展，所以濮落靈機一動，將責任轉嫁給了廣大吃瓜遊客, 希望他們將自己看到的故事和場景寫、畫下, 好給飼養員們提供參考資料。
但是怎麽說呢……隻能說泉城這座城市, 底蘊有些深啊。
那本本子上有人寫、有人畫、還有人是在連載，甚至還有人在追更。
從一開始的隻字片語，寫個世界和平, 諸事皆無，到後麵有人開始用四格記錄了兔兔和蛋皮的一次巔峰對決, 再到後來大觸直接上了漫畫、攝像分鏡……
不知不覺就卷起來了呢, 遊客們。
捏著記錄本的手微微顫抖。
被震撼到的遊客表示不能隻有我一人，他們紛紛拍照上傳, 將這個狐狸和兔的故事推向了網絡。
“所以現在，全網都知道你是一隻抓不到兔子的狐狸了。”濮落同情地拍了拍蛋皮的腦袋。
蛋皮“嚶”了一聲，往濮落懷裏鑽了鑽，後腿更是劃拉了幾下，想要趁機從現在所在的診療台上下去，卻被另一雙大手無情阻斷了去路。
“不能動，還有二十分鍾。”陸吾提著它不斷劃拉的小腿挪到了最初的位置按住：“蛋皮乖，再等一等，我們盡量不要用束縛帶好不好？”
濮落抬頭看了眼園長，眼神老微妙的，這就是傳說中的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最狠的威脅嗎？
不光濮落GET了人類語言的藝術，蛋皮也靠著它靈敏的第六感明白了園長的潛台詞，它“嗷嗚”一聲，前爪在濮落懷裏劃拉了好幾下，就像是在說你管管他啊！
對不起，我也管不了。
濮落眼神同情，畢竟我還指望著園長以後也給我造個展區呢。
而且……
“這個治療，你當初可是同意了的。”濮落理直氣壯地說：“做狐也要講誠信啊，蛋皮。”
蛋皮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濮落。
那是狐想答應的嗎？你們把紙團塞在雞和鵪鶉的肚子裏讓狐選，狐怎麽選啊？狐是四肢不協調，不是腦子不協調哇！
是雞哎！那可是雞哎？
在雞麵前誰會選鵪鶉啊！
而且，而且那時候也沒說過治療是拿針戳狐，這事狐能幹嗎？
沒錯，讓蛋皮意見那麽大的治療方式正是針灸了。
王強國的大佬老師在知道王強國在動物園打工後特地來了一趟，本意是想要看看學生的工作環境，沒想到看到了王強國一個針灸師中午時候在動物園擺攤給人按摩也就算了，還被學生拉來給狐狸診療。
麵對嚶嚶嚶直叫喚的狐狸，老師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不過在送給學生兩顆鹵蛋之後，大佬還是仔細觀察記錄了蛋皮的情況，他還和一位同僚遠程會診了下，這才給出了建議。
當然，因為蛋皮情況特殊，給建議的是老師，負責紮針的卻是王強國。
於是，王獸醫在蛋皮心目中的形象立刻降到了穀底，並且成為了動物園內蛋皮連看都不想看一眼第一人。
這待遇，連給它操刀做絕育手術的園長都沒有。
不過濮落也不是不能理解啦，在看到王強國給針通電的那一瞬間，他也被嚇了一跳。
據說這是針灸在臨**的最新治療方式，屬於一種用技術拉平不同針灸師差異的手段。
效果好不好暫且不知道，但看蛋皮接受治療的位置那被電刺激得一跳一跳的樣子，的確挺嚇人的。
為了分散蛋皮的注意力，濮落就開始給它讀網友撰寫的《狐狸魚兔》的故事。
別說，網友還挺有才的，他們將蛋皮每一個失敗的場景都記錄了下來。
不管是挖洞一身灰的、被隱蔽的兔子洞口絆倒的，還是被急轉彎的兔子遛錯路的，全都用文字或者畫筆落在了紙上，有一個更絕，在畫蛋皮被遛的時候，還畫了在隔壁高處圍觀的銀黑狐。
那眼神……嘖嘖嘖。
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加恨不能以身相代啊。
這張畫下頭還有各種筆跡落下的“哈哈哈哈”
還有人給銀黑狐配了語音：給我個機會，我會給你一個故事，故事這裏還被畫上了對調號，讀作故事，實際為事故。
可以說是真的抓住銀黑狐那霸總的精髓了。
不過蛋皮也不總是失敗的，隨著小兔子逐漸長大、斷奶，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的小家夥總想著脫離媽媽的掌控。
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習慣了這個場地裏和母親身上滿滿的狐狸味，小家夥們對蛋皮倒是沒什麽敵意。
雖然畏懼和躲閃已經刻在了兔子的DNA上，但是這都抵不過幼兔對於探索世界的**。
遊客的眼睛就敏銳地捕捉到了小兔子們近距離觀察蛋皮的一幕。
那應該是一個下午，蛋皮趴在草甸上曬太陽，它已經睡得呼呼的，天空中飛鳥在鳴叫，蜜蜂在舞蹈，一排四隻小兔子將腦袋探出了洞穴，它們眨著懵懂的眼睛，以一種危險到讓人心驚的距離觀察著蛋皮。
蛋皮應該是感覺到了窺探的目光，它睜開了一隻眼，對上了四隻兔子的目光。
然後不知道是秋天的太陽太舒服，還是對蛋皮來說，它的敵人隻有兔子媽媽，對於小兔子它壓根不屑去欺負，反正它最後將眼睛閉上了。
根據遊客所寫，這一幕其實十分短暫，因為下一個瞬間母兔就把四隻小兔子塞回去了，但是他的鏡頭卻將它留了下來。
“不知道未來兔媽媽和蛋皮的關係會變成什麽樣子，也不知道小兔子們最後會變成什麽模樣，但是起碼在這一個瞬間，它們一起分享了這片融融日光。”
“原來是生了四隻啊，對於兔子來說倒是不多。”濮落摸了摸下巴，看向陸吾：“是不是因為突然進入到野外環境，讓母兔子覺得不太安全的關係？”
“有可能。”陸吾瞄了眼用爪子搭住眼睛，擺出一副不想溝通不想交流你們好煩姿態的蛋皮，一邊給蛋皮檢查指甲一邊說：“胎生的動物……包括人類，都有母體保護機製，在情況十分危險或者很緊迫的時候，身體會將胚胎吸收，以減輕母體的負擔，四隻兔子對於這個品種來說算是正常但偏低的發揮，不過也不能排除還有小兔子沒出來的可能性。”
濮落遲疑了下，將筆記本放到一旁，摟著嗚嗚咽咽撒嬌的大狐狸，問陸吾：“園長，我們要不要把它們挪出來？或者把它們隔離一下。”
蛋皮的狩獵技能和生理狀況讓它難以捉到靈活且在壯年又有地理優勢的兔媽媽，但對經驗缺乏的小兔子來說，應該還是碾壓局。
濮落想了想，然後說：“現在狐狸展區距離遊客展區還有一點位置，我們或許可以在這層位置外麵架設一圈欄杆，然後把小兔子遷出來散養在外圈。”
這樣的話，小兔子既能有安全保障，又變成四隻狐狸共同的豐容。
陸吾沉吟片刻，忽然捂嘴說：“也不是不行，不過得在給兔子絕育後。”
“狐狸籠舍的地下是做過硬化的，但是外層花圃沒有，兔子很有可能逃出去。”
濮落悚然一驚，覺得園長說得有理，按照兔子的生育力，如果它們逃出去的話，不用多久動物園就要處處兔子洞了遍地“芝麻丸”了
不誇張地說，考慮到他們這一代頂級獵食者和空中獵食者缺失的現狀，到時候受到影響的可能不止是岱山動物園，隔壁泰山可能也會在鬆鼠大災之後再麵臨一次兔子大戰。
據說現任泰山山神脾氣超差的，還是不要挑戰對方的忍耐力了。
所以進入到下一個議題。
“該怎麽把小兔子捉出來咧？”
濮落眨巴了下眼睛。
“那個倒不是問題，兔子容易受驚，隻要在洞口放置籠子，然後鑽進去威嚇一下就成了，問題是……”陸吾輕咳一聲，說出了讓濮落和蛋皮都難以置信的一句話：“我和小王都不會給兔子絕育。”
濮落：？
蛋皮：？？
蛋皮忽然開始激烈掙紮起來，並且發出了淒厲到路過的遊客都不由自主看過來的叫聲：“嚶唧————”
你會給狐狸絕育，卻不會給兔子絕育？誰家醫院這麽教獸醫的，狐都知道你們人類的醫院一堆解剖兔，閉著眼睛都能畫出兔子的血管，現在你說你不會給兔子絕育，你不老實，你騙狐啊！
“你別激動，蛋皮你別動，針要紮進去了！你先給園長一個解釋的機會！”濮落費勁地將蛋皮重新按平，蛋皮吐著舌頭，衝著陸吾嗷嗚嗷嗚直叫喚，看那架勢，如果陸吾的解釋不讓他滿意，下一刻蛋皮就要站起來喊出：“狐族興，蛋皮王”了。
唔，真是一個很恐怖的威脅呢。
陸吾睫羽一眨，他看了眼委屈到爆炸的蛋皮，又看了眼抱著蛋皮看似在安撫，其實是在暗戳戳拱火看熱鬧的濮落，片刻後，陸園長垂下了眼睫，委屈地說：“是我上課時候沒有好好聽……”
蛋皮一聽這話哪還能忍，它立刻又激動上了。不過這次濮落沒有再壓它，因為就在剛才王強國已經給蛋皮拔了針，現在蛋皮已經是一條可以在地上打滾，然後去給園長的洗衣機增加負擔的完整狐狸了。
它衝著陸吾就是一通叫喚，用的語言帶著濃重的地方特色，濮落有些聽不懂，但是從情緒上他還是能和蛋皮共情一下的。
“就是呀，園長，你怎麽可以不學習這麽重要的課程呢？”
蛋皮：“嚶嚶嚶嗚嗚嗚嚶嚶嚶！”
濮落：“但是園長你卻認真學習了怎麽給狐狸絕育，你真的好愛蛋皮！”
蛋皮：……？
這下蛋皮不嚶了也不滾了，整個狐都趴在地上，那寂寥蕭瑟的背影中帶著三分倦怠四分無奈兩分疲憊還有一分心如死灰。
啊，這可憐的小模樣哦！
濮落當下毫不猶豫，將蛋皮摟在懷中擼了又擼。
捏捏耳朵揉揉腮幫子再刷刷肚皮，啊，一身冬毛的蛋皮真的擼起來超舒服噠！
在這樣和諧快樂的氣氛中，王強國一邊收拾銀針一邊解釋：“雖然我們都有學兔子解剖，也有用兔子的器官學習和判斷疾病，但給兔子絕育我們是真沒學過。”
“兔子、老鼠這類的動物雖然常見，在醫學角度也算是被人類最熟悉的動物之一，但是它們的治療領域反而是我們最陌生的。”陸吾補充說：“這當中有很多因素，主要應該還是……投入和收入不成正比的關係，獸醫專業主要傾向於兩類，伴侶動物和經濟類，我當時主修了後者，小王也是，所以我們是真的不會給兔子做絕育，或者說，我們會做，但是我們很難保證麻醉和藥物的用量以及後續創口的愈合效果。”
“我之前倒是有意識到對於動物園而言，我的知識領域還是有所欠缺，但確實沒有想到兔子絕育這方麵，我會再去進修些小寵的相關知識。”
“至於這次……問題不大。”
他晃了晃手機：“我可以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