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如果家裏有多個兄弟姐妹的人一定能懂一個道理。
無論有幾個兄弟, 無論住得遠近,無論你平時和誰關係最好,但是彼此之間最了解的一定是次序相連的那位。
當哥哥的一路看著弟弟長大, 他抖下腿就知道是要噓噓還是爪子癢。
當弟弟的打從懂事就被一座大山壓在頭上,此後人生中的一大段記憶都是在怎麽和兄弟在地上打滾搶奪資源上倒騰。
你看過他馴服四肢,連滾帶爬的樣子, 他也見過你往身上滾泥漿想要在鱗片上粘毛變成毛茸茸的模樣, 到底有多少黑曆史握在手上, 全看當年多早生出覺悟。
所以, 哪怕麵對麵的二人已經換了模樣和身形, 也用各種辦法改變了身上的氣味,但隻要一對眼, 就不會有錯認的可能。
好吧,事已至此, 再裝傻也沒必要了,你開個小空間,我們避開人聊聊吧。
憑什麽要我開?你是兄長難道不應該你開嗎?
二人又對視一眼, 表情都高深莫測起來。
——哦~原來你丫也把力量封起來了, 裝得那麽若無其事, 其實不過也是天涯逃竄離家人啊。
那沒事了。
二人比了幾個手勢,靠著兄弟多年在書房一起作弊的默契,在幾息之間交換了信息後便錯開了視線。
你做你的佛係參與者的, 我做我的書法家協會小透明。
因為走在最後,加上齊魯特色的讓座活動開展得過於**的緣故, 濮落的停頓並沒被人發現。
終於, 在發展成打架之前,這次的落座活動圓滿結束, 全靠躲得遠才沒加入戰圈的二人終於和晚飯麵對麵了。
葷菜愛好者濮落也是第一次感覺到了蔬菜的香味是那麽誘人那麽平和,一下下的,像霧裏看花的小鉤子一樣,挑動著人類的嗅覺。
這時,錢副會長衝著大家舉起了玻璃水杯,進行了一番簡短的致辭,不得不說在飯點這種行為是非常受歡迎的,在一片“辛苦了”中,眾人拿起飯碗勺子就開始幹飯。
菌菇湯如他想象中的一樣好吃,鮮美馨香,長久的小火熬製讓菌菇已經爛成了菌絲,實際上的口感並不明顯,為了增加視覺效果和口感,寺內特地在菌菇湯裏麵加上了豆腐細絲。
這有點像淮揚菜係的文絲豆腐,隻不過豆腐在這裏已經成了湯的配角了。
暖暖的熱湯下肚,正咆哮著的腸胃被安撫,蔬菜和米飯一一上桌。
一桌素齋就是最普通的炒蔬菜,和濮落之前在網上看到的那種以假亂真的素齋完全不一樣,上桌的菜肴模樣就和園長平日裏燒的素菜一模一樣。
而且因為寺廟戒五辛的關係,蔬菜的調味也比較清淡,連一點增色增香的辣椒都不放,但是架不住味道香啊!
“是用了鮮榨的菜籽油吧,還是鮮榨的。”協會的老饕立刻公布了真相:“我老家炒菜用的就是菜籽油,菜籽油和土灶搭配,炒出來的蔬菜特別香。”
“關鍵也是這兒用的菜好,新鮮,而且品種也不是商品化品種。”另一個老饕挑起了菠菜展示給大家看:“這是小葉菠菜,又嫩又香,但是它長的速度比大葉慢,成熟後的也不如大葉壓秤,現在種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徐老師說得對,現在菜市場買的菠菜全是大葉,那一嘴澀味,不能怪小孩挑嘴。”
“還有韭菜也是,現在的韭菜都是大葉子,壓根沒味,還得是老品種小葉子又辣又香。”
這邊還在討論蔬菜品種呢,那邊已經有機靈的拉著上菜的小沙彌問能不能買些菜帶走了。
作為新人,濮落和陸吾遭受到了團隊前輩們的熱烈照顧,幾乎是每個人都和他們說放開吃,並且熱情給他們轉菜推薦。
濮落一邊往嘴裏扒拉鹹香開胃的酸豆角豆腐幹,一邊伸長了耳朵偷聽鄰桌的信息。
別說他當哥哥的不顧弟弟隱私,濮落敢打賭他弟也在做差不多的事情。
他們兄弟倆雙雙逃家,又麵對麵撞上,照理來說應該建立同盟關係,互相保守秘密。
但他太了解自己的兄弟了,別看老五這家夥平日裏一副對世俗沒什麽欲望希望世界和平的模樣,這家夥其實可陰險了。
濮落的弟弟狻猊和其餘的兄弟們一樣都有被人類增加的“打工”項目,不過狻猊的長相有著十足十的紅利,酷似獅子的樣貌對於以前的人來說可是稀罕物,加上他平時懶洋洋的不愛動,又愛聞煙火氣,所以就被人類拿去裝飾香爐了。
香爐是什麽東西?古代香料名貴,熏香那家就是一個人的逼格所在,也是一個人品味的彰顯。
那麽請問什麽地方最需要彰顯這種個人的獨特氣質?
自然是書房和待客時啦!
書房和待客時候又容易發生什麽?當然是各種密謀打機鋒聯盟背叛啦!
試問喜歡拿這些陰謀陽謀權貴爭鬥政治傾軋當睡前故事看的弟弟能是什麽傻白甜嗎?
要說出賣他,他五弟不會,但是如果那家夥被抓住了,或者即將被逮住,那對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用濮落去頂老父親和弟弟的怒火。
當然,濮落也會這麽做的。
所以現在的關鍵就是他們兩個誰能在有限的接觸時間內扒出對方的馬甲,找出對方的老巢。
大家都是無證人士,要轉移必定不方便,所以誰先抓住對方的小辮子,那就是抓住了談判的主動權。
是以濮落一心三用,一邊注意自己這邊前輩們話語中透露出的信息給與回複,並且小心注意在前輩們提到岱山動物園之前將話題岔開,不讓信息過多暴露,同時還要注意弟弟那邊的聊天信息。
他們兩個團體間隔三米左右,說近不近但說遠也談不上,不過中間有木柵欄作為隔斷,若是尋常人隻能聽到彼此的動靜,卻很難聽清他們具體在說什麽。
但這點距離難不倒濮落,很快他就得到了有效信息。
弟弟那邊應該是跟著另一個寺院的人從帝都遠道而來進行交流學習的,然後他們似乎打算和報恩古寺聯合起來做一個什麽宣傳活動,此刻正在商量怎麽推進,但似乎進展並不是很讓人滿意。
關鍵信息GET。
帝都,和寺院的人一起,也就是說弟弟現在要麽是躲在了帝都的某間寺廟中,要麽就成了某家寺廟的友好交往人士。
但濮落估計是前者,狻猊在香爐上從單一香料熏到合香,足足幾千年的煙熏火燎味哪有那麽容易散,要想不被老九找到,他必定要待在一個能蓋味道的地方。
寺廟就是個好地方,而且狻猊本身也對佛學有頗多研究和心得,對他來說要打入佛門並不難。
而且濮落猜測弟弟去的應該還是個小寺廟,大寺人流眾多,不利於藏身,而且狻猊不可能剃度,他隻能做個居士。
沉思片刻後,濮落悄悄湊到萬能的園長耳邊,低聲詢問道:“園長,有辦法查到帝都有哪些寺廟嗎?”
陸吾放下筷子摸出手機,也沒問濮落為什麽想要查這個,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挪動,幾個頁麵的跳轉後,就給濮落打開了有著一排寺名的網頁。
“還有別的篩選條件嗎?”陸吾低聲問,濮落用小拇指暗戳戳地指了一下對麵:“我想知道他們是哪個寺廟的。”
濮落原以為園長接下來會施展高深的手機操作技巧,哪知道園長很淡定地說道:“哦,那個啊,我們等等出去繞一圈,看一下掛的歡迎橫幅就知道了。”
濮落:?
“如果他們雙方比較低調,沒有掛橫幅的話……”
濮落豎起了耳朵。
陸吾說:“那就過兩天看一下報恩古寺寺廟的主頁,上麵一定會有活動信息。”
“那,那如果他們沒有寺廟主頁呢?”
“那就去帝都佛教協會的網頁上看。”陸吾將手機頁麵展示到濮落麵前,濮落看著上頭新聞中心更新到昨天的及時消息,以及圖片上那掛著“帝都佛教協會赴魯省開展交流學習的”橫幅的字樣陷入了無語。
得,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不對,照這麽說!
濮落一抬頭,緊張地看著園長:“那對麵找我們的信息是不是也很容易?”
陸吾沉重點頭:“看一眼大巴車上前麵的牌子就知道了吧。”
濮落:“……”
陸吾想了想:“他們今晚應該是住在這裏,剛才沒看到他們的大巴車。”
濮落:“…………”
濮落垂死掙紮:“那,那對麵能知道我是在動物園工作嗎?”
陸吾眼神微妙得看了濮落一眼,濮落垂下了腦袋,是哦,怎麽就不能知道呢?
他今天發門票發得那麽快樂,還瘋狂給自家動物園打宣傳拉客,隻要弟弟拿著手機去網上搜一下,就都知道了呀。
可怕的人類社會,竟讓獸毫無隱藏空間。
不,不能放棄希望,說不定弟弟他沒有手機呢?
大家都是剛剛到人間的老古董,濮落是運氣好,先是由中老年人帶路,加上自己摸索,最後還有園長給他查缺補漏,這才變成了一個能夠融入現代社會的普通人。
但他弟弟可是直接跑去了和尚廟哎!
寺廟這地方一聽就很傳統,弟弟有沒有接觸到電視還是個問題,更別提難度加倍的手機了。
濮落抬頭看了眼對麵,那頭人模人樣的弟弟正雙手放在桌上,麵上含笑望著高談闊論的夥伴,
那姿勢特別正經,和他們這些在桌麵下玩手機的人完全不一樣。
濮落的心頓時放下了大半,最關鍵的是,濮落還有了不得的底氣。
就算他在動物園打工這件事情被弟弟扒拉出來也沒關係啊,他還有一個隱藏身份呢!
到時候萬一弟弟和老爹找上門了,他隻要變成黃鼠狼往展區裏麵一鑽,誰能找到他?
想到這兒,濮落重新有了底氣,他趁著眾人吃了個半飽開啟談天模式之前,施展尿遁大法躥到了室外,然後找了一處隱蔽頗多的位置停下,片刻後,他弟弟如約而至。
二人見麵也不多囉嗦,時間緊迫,必須要趕緊交換信息。
遂異口同聲:“你什麽時候出來的?”
對視一眼,杠心頓起:“你先說!”
兩眼相對,目光如炬,一番眼神廝殺和預判,疊加預判了你的預判以及反預判之後,兄弟倆又是異口同聲:“開完會就逃了”
“我來這裏半年多。”
氣氛,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濮落眼睛越瞪越圓,好你個臭弟弟,你居然跑得那麽早?你這,你這良心大大的壞啊!
狻猊也眯起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兄弟,不是吧不是吧,才到人間半年?哥你的警惕性那麽差的嗎?別的兄弟可是老九一答應就四處逃竄,生怕他後悔了被抓回來的。
濮落垂眼,他其實也早就想溜的,但那時候正好是冬天,他懶得動,就找了個地方睡了一覺,一覺還沒睡醒就被滿世界撒歡的三哥挖了出來,三哥說他這樣不行給他捏了個殼子,濮落這才頂著毛茸茸的殼子開始活動。
咳咳,四哥不笑五弟,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濮落和他的兄弟們來自一個很巨大也很著名的家族,不是他們自誇,神獸當中知道族群名或者老大名字的不少,但能一整個家庭整整齊齊都被人所知的就他們一家。
……雖然兄弟們都很懷疑這是他們嘴巴很大的老爹動不動就去民間和人嘮嗑的結果,畢竟他們兄弟們總體還算是很低調的,神獸家族中像他們這種不違法亂紀也不橫征暴斂的家族真的很少見,理論來說不應有如今的知名度。
總之,快六十章了還是自我介紹一下吧,濮落是他自己取的名字,他本名蒲牢,是龍生九子各有所好中的第四子。
他們的老父親應龍是天地間唯一的一條應龍,力量十分強悍,當然,在那個時候什麽“天地間唯一”的名頭也比較爛大街,比如他們兄弟,每個人都有這個名頭。
力量太強大的結果就是會受到法則的製約,在瑞頤絕地天通後,世間靈氣再無循環,尤其是他們這些神獸都不得不苟起來減少力量消耗,有些倒黴蛋苟著苟著就嘎了,他們一家主要是吃了老父親當時站隊正確的紅利,傷筋但沒動骨。
但是誰都沒想到的是,就在大家以為老爹要將苟進行到底的時候,他突然跑出去和幾個小夥伴開創了事業的第二春,並且拉著兒子們一起幹起了實業,甚至注冊了一個公司。
家族企業嘛,懂的都懂,幹得比牛多,賺得比狗少,全年無休默默奉獻毫無自由也沒上升空間,如果是尋常家族那還有盼著老爹讓位絆倒嫡長子自己上位走上人生巔峰的野望,他們又沒那東西,所以各位兄弟們個個都幹得苦不堪言。
於是在瘋狂脫毛脫鱗片後,兄弟們商量出了一個辦法,與其大家一起被折磨,不如換班輪著來,高負荷上班10年,休息80年,豈不是很讓獸心動?
於是大家一致通過了這個提議,並且從他們最小的弟弟小九開始,按照倒序一路往上。
這當然是個好辦法,但前提是他的兄弟們沒想著背後插刀。
但從老九鴟吻的獸形大家就懂了,這丫被捅刀已經捅習慣了,外人都是如此,兄弟們也不例外啊。
所以大家作鳥獸散很正常吧?不想回去上班也很正常吧?世界那麽大,想要去看看這簡直再正常不過了啊!
這(消音)班,誰愛上誰上!
“等下,”濮落想到了一個重點,“其實我們什麽時候跑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八什麽時候跑的?你有看到他嗎?”
兩兄弟麵麵相覷,齊齊打了個哆嗦。
“十年,到了吧?”
“你有和他們聯係過嗎?”
“所以,小九,發現了吧?”
三連問,兄弟倆都沒人回答,但大家心裏都有數。
笑死,誰逃班時候還帶著聯係方式啊,是生怕老板和冤種同事找不到你嗎?
濮落溫柔地看著弟弟:“我們也別待在一起了,那不保險,但是最好也要有個溝通的辦法,用人類的比較可靠,弟弟,你有電話嗎?”
狻猊黑溜溜的眼睛中滿是真誠:“電話是什麽?溝通不是用飛鴿傳信就好了嗎?”
兄弟二人再次對視,對兄弟間的感情有了全新的認識。
玩笑歸玩笑,在緊迫逼來的追兵威脅下,二人還是透露了些許自己的信息。
哪知……
“三四哥你在動物園工作啊,那你幫我個忙唄。”無良弟弟轉了轉眼珠:“你要不要和我們寺廟做個聯動科普?”
濮落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我一個動物園,和你一個寺廟能聯動個啥啊?
科普一下你們佛教有多少稀奇古怪的神獸嗎?
“當然不是啦,哥你知道退役實驗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