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胡椒, 雌性,食肉目貓科貓屬,荒漠貓種, 國家一級保護動物……話說原來荒漠貓單獨有個種哎,我之前還以為它就是野貓種的,有點厲害啊。”
“胡椒原來是一家服裝店的貓, 店主圖它珍稀, 特地從黑市那裏高價買來的, 結果又嫌棄它野性難馴, 過年就沒有將它帶回家, 放的糧食也不夠,是愛心人士聽到貓叫聲幫助投喂才撐到了店主回來……”濮落寫到這裏停了筆, 抬頭看向周邊圍著他的各位叔叔嬸嬸,“那時候它就斷了腿嗎?”
“哪是啊!小老師兒你可不知道, 聽他們鄰居說,這貓原來好好的,它是實在餓得厲害了才在店裏找東西吃, 結果碰到了重物, 把爪子壓傷了, 又耽誤了治療,最後隻能截肢保命。 ”
小青年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那那個店家都沒有受到什麽懲罰嗎?”
“哈,罰了, 怎麽沒罰?”一個大叔冷笑一聲,“也就是俺們胡椒是保護動物, 這才意思意思罰了五千塊。如果胡椒就是個普通貓的話, 估計一毛也木得。”
“所以說這個世界上也不是什麽人都適合養貓的,那種畜生養養自己就得了, 別去糟蹋別的動物,自己是個什麽貨色別人不知道自己還不知道嘛。小老師兒,你不知道,俺們胡椒剛來的時候,哪兒有這麽漂亮,那身上的毛都是土黑的,甭說是保護動物了,說是野貓人家都覺得寒磣。”
“是啊,要不怎麽說我們小陸是這個咧。”一位大叔舉起了大拇指,“當時胡椒傷的那個樣,好多大醫院都說不敢治,還是陸院長把它接回來,自掏腰包給它治療。”
濮落:“不是有罰款嗎?救助國家保護動物還要自掏腰包?”
說到這點,周圍的叔嬸就更憤怒了:“那些錢交夥食費都不夠,還醫藥費呢。”
“他嬸兒,你不知道,就這麽點錢,那女的還得三催四請,不肯交呢,最後還是法-院上門警告,說她不肯罰款就要丁對丁卯對卯給她算,得刑拘,這才掏錢的。”
“哎喲你說這人啊!”一堆人立刻開始感歎這人咋能這麽壞。
對比起來看看他們小陸園長,給人做手術,還包康複。吃得好住得好用得好,胡椒那時候的毛皮哪有現在這麽漂亮,看看胡椒現在這毛尖尖,那都是在陽光下發光的,一看就知道手感絕佳。
“老實說啊,胡椒來的時候,我還覺得它活不下去呢。”一個叔叔給濮落指了指籠子裏頭的貓爬架,“你瞅那架,是不是顏色不大一樣?”
濮落一看,發現還真是,木架和木架之間多少有些色差在,而且還不是個別的不一樣,而是大部分都不太一樣。
“這是小陸園長根據它的情況,一層層給它加上去的,得胡椒能跳了才給它加高,這些層差不多陸陸續續加了有一年吧?”
“差不離吧!我還記得加到後來還發生過一件搞笑事,小陸園長的木頭木得了,還是咱們胡老師把家裏的桌子貢獻出去,才湊夠了最後那層。”
眾人的目光立刻嘩啦啦集中到一個瘦高個大叔身上。大叔十分謙虛地擺了擺手:“不獨獨我一個,張老師兒劉老師兒都捐了。”
“那和你哪一樣。”一個已然鬢生白發,但看上去端莊秀麗的老太太笑著道,“我們拿出來的都是普通桌子,你拿出來的可是定情桌啊。”
咦?這個可以展開說說!
濮落立刻期待地看向被稱為胡老師的大叔。
原來在這些大叔大嬸那個年代,因為物資匱乏,學校都是不提供課桌板凳的,得學生自己從自己家搬個差不多大小的過來。
胡大叔家捐給動物園的小桌子就是他念書時候用的,距今已經有五十多年的曆史。
五十年前,胡大叔還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和現在的小年輕喜歡拿修正液、水彩筆在桌子上刻字一樣,那個年代的年輕人也有這個愛好,不過他們比較原始,就是拿美工刀或者尺子刻。
反正是自家的桌子,也沒人會說他們破壞公物,刻一刻還能避免弄錯。
胡大叔比較前衛,在那年代他早早就有了個暗戀對象,他的桌子除了自己的名字外,還刻了暗戀對象的。
不過他沒刻人家姑娘的閨名,怕給人惹麻煩,就隻刻了姓。姑娘姓焦,在他們那兒是個大姓,一磚頭下去能砸上四五個。
看過他桌子的人都猜那姑娘到底是誰,老胡從來沒承認過,一直到二人結婚了,他們才曉得正主是誰。
然後,這桌子就成了他們兩人的定情信物,此後買房搬家生兒又有了孫女,這桌子一直陪伴著他們。
哪怕和新式家具格格不入,二人都沒扔過。一直到聽到動物園缺木頭做支架,老兩口才將桌子送了過來。
老胡還幫著園長親自將這個寫滿了自己青春回憶的桌子給拆了呢。
“說起來,那刻字在哪一個位置來著?嗨,之前還真沒關注過,應該是右邊吧?”
“啊?我咋記得是左邊?”
“是不是折到裏麵去了呀?你看這木頭顏色還挺新的,看著像是把木頭翻上來了,胡老師你看呢?”
老胡此刻非常淡定,他用一副獨坐釣魚台的姿態說道:“俺不說,你們慢慢猜。”
“哎喲你說你這人,為人師表就這麽為的?傳道受業解惑去哪兒了?”
“胡老師已經退休了,不承擔這個社會責任。”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抨擊胡老師做人不厚道的時候,在爬架上歇息的胡椒似乎終於忍耐不了煩人的兩腳獸們一般,用尾巴重重在棲木上一拍。
叔嬸們忙著鬥嘴沒注意,但濮落卻無意識地追隨著動態的東西看過去,他本是隨意一看,剛要將目光轉回了,但就是這一瞬間,他不由目光一凝,胡椒尾巴下的異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濮落湊過去細看,在諸多貓貓的抓痕邊上,是一個用一把小傘罩住的胡、焦二字。小傘畫得特別大,在焦那一邊還寬了些,無聲訴說著一個青年的慕艾。
園長特地將這塊木料放在了這個籠舍日光最好的位置,還用海草繩將邊上的木料包了起來,這樣當貓貓想要磨指甲的時候就會被手感更好的海草繩吸引過去,不容易抓到那兩個刻印。
那一張桌子是一個少年人不想打擾心愛人的溫柔暗戀,是一璧人的緣起,也是一個家庭對胡椒的善意。
當然,也是園長惡趣味的來源。胡、焦二字連起來可不就是胡椒嗎?
濮落一開始還以為取這個名字是因為胡椒的老家在西域,沒想到完全是園長調皮了下。
濮落一邊將探聽到的消息一一記錄在筆記本上,一邊在心中瘋狂吐槽園長,這麽有趣的故事為什麽不掛個展板告訴大家呢?而且在給他介紹胡椒貓的時候,園長也完全沒有提過那塊板的故事啊。
如果不是他今天和遊客們了解情況,這個故事就要被埋沒在時間的長廊裏了,那多遺憾啊。
不過話說回來,胡椒小美女,看你這麽挑食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是什麽金枝玉葉的家庭出身呢,沒想到當年也是有口吃的就行啊。
所以,你是怎麽從過去的來者不拒,變成如今的千挑萬選還不滿意的?
這大概就是恃寵而驕吧。
就在濮落一個走神的功夫,這些叔叔嬸嬸們已經將話題轉到了另一方麵,開始說起日常八卦,然後一路轉到酷暑之下家人胃口不好之類的話題。
這個話題立刻吸引了濮落的注意。沒過一會兒,大家就一邊聊天一邊向上攀爬,最後坐在了平台的遊客休息處,開啟了旅行最快樂的時刻——吃飯。
叔嬸們你抓一把瓜子,我抓一把花生,至於番茄、黃瓜這類旅行必備的就不提了,更有甚者還帶了玉米。
嗯?玉米不好分?在嬸兒這就沒有不好分的東西,一邊一個塑料袋一拗就是兩節,再多來幾下,大家都能分得到。
年紀大了,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慢性病,糯玉米這玩意算著是粗糧,但升糖指數特別高,不好多吃,大家分分正好。
如果這時候再加上一句:俺親戚種的,不打農藥,你嚐嚐,那將會是絕殺。
泉城人都好客,就連濮落這個今天剛剛加入小團體的外人也分到了一份小零食。
濮落沒學過怎麽嗑瓜子,他隻會用指甲一點一點摳瓜子,摳摳瓜子、摳摳花生,再一口吞掉,然後一邊在堅-果那油潤的香氣中遨遊一邊繼續剝下一波瓜子。
“濮老師兒也來點不?玉米親戚種的,好吃!”
麵對大嬸笑嘻嘻的邀請,濮落一昂下巴,圓圓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的笑容怎麽也遮不住,他有些小驕傲地說:“我就不啦,我等園長叫我吃飯呢!”
他這句話引得周圍一圈人不由哈哈大笑,而與此同時,岱山動物園的園長陸吾恰巧出現在了山頂平台上。
他正一手拿著兩個傳統的鋁製飯盒,另一手提著一個袋子向他們走來,不明所以地看著哄堂大笑的眾人。
見大家沒有跟他分享笑點的意思,他也隻能聳了聳肩,衝著濮落喊道:“小濮,來吃飯啦!”
濮落毫不猶豫地起身,將剛剛分到的花生瓜子往兜裏一送,然後連筆記本都不要了,撒著歡兒就朝著園長飛奔而去。
那毫不猶豫的勁兒又惹得各位大爺大嬸一陣大笑。
濮落對此毫不在意,笑就笑唄,就當是咱們動物園的額外服務啦!
陸吾將筷子和勺子遞給他,低聲說:“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就隨便燒了點,你嚐嚐,鹹了淡了和我說,我下次調整一下。”
濮落已經被飯盒開蓋時候熱騰騰的氣味香迷糊了,魂都飛了一半。聽到園長的話,他毫不猶豫地回道:“沒問題,隻要是園長煮的我都喜歡。”
陸吾開蓋的手一頓,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的小年輕,目光潺潺,有些說不清楚的微妙。片刻後,他低下頭說道:“今天的牛肉質量很不錯,晚飯的話吃牛肉炒飯可以嗎?”
濮落的嘴裏此時已經塞得滿滿當當,點頭都不帶猶豫的。
不過,當他將鹹鮮美味的冬瓜炒海米咽下去後,他的理智稍微回籠了一些:“啊,可不可以不要放胡蘿卜?我不愛吃熟的胡蘿卜。”
“還有什麽不愛吃的嗎?或者有什麽忌口?”
“沒有哦!”濮落自豪說道,“我超級好養活的!”
“那生的胡蘿卜呢?”陸吾答應了下來,又問。
這次濮落的回答有些糾結,他委婉說道:“生的可以啃幾口。”
那也就是不太愛吃的意思了。陸吾抬頭看了眼吃飯吃得噴香的小青年,後者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那挑食的小秘密已經被人知曉了。
陸吾也沒揭穿,他隻輕輕一笑,端起了自己的飯盒。
陸吾平日裏的午飯通常也比較對付,大熱天的沒胃口,時間又緊,他已經很久沒有煮過熱騰騰的飯食了,多是用涼食或是前一天的晚飯對付過去。
但現在看到麵前的小青年吃得噴香、頭都不抬的模樣,陸吾居然覺得吃飯這件事變得有趣起來,他甚至不由自主地開始思考起了明天的菜單。
這頓飯吃得濮落可真是滿意極了。
陸吾不清楚他的飯量,便將米飯放得足足的,還給壓實了。
偏偏今天的菜特別的下飯,冬瓜海米鮮香,酸豆角炒肉解暑開胃,再搭配一個燉得剛剛好的小排骨,誰能拒絕這樣的搭配?!
濮落愣是將所有的米飯都給吃了下去,最後,他摸著自己凸起的小肚子,發出了無聲的幸福呐喊。
平日裏的夜宵雖然也很好吃,但那畢竟是院長做出來引誘老鼠的,那個量實在是太少了,現在這個才是猛-男該吃的東西哦!
PS:並沒有嫌棄夜宵的意思,他還是很愛夜宵的。矮油,不知道今天的晚飯和夜宵會有什麽?
剛吃完這頓還沒消化呢,濮落已經在遐想下一頓啦!
這個世界上應該不會隻有我一隻鼠鼠剛吃完午飯的時候就開始期待晚飯和夜宵吧?
肯定不會的,畢竟我也隻是萬千吃貨鼠鼠中的一員而已。
嗯?還有沒期待晚飯的鼠鼠?那一定是他們沒有做飯好吃的園長!
吃多的結果在洗完碗之後才呈現出來,濮落隻感覺肚子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最後隻能躺平在石凳子上,變成一隻隻會嗚嗚咽咽的**鼠鼠。
陸吾走到這個捂著肚子在石凳上哼哼唧唧的青年身邊,有些遲疑地問道:“呃……你需要健胃消食片嗎?我下去給你拿?”
濮落悚然一驚:消化美食不靠自己的胃怎麽對得起人家的付出?拒絕,必須堅決拒絕。
為了證明自己確實可以,他還掙紮著坐了起來,下一刻,他就愣了愣,因為眼前多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東西。
熟悉是因為那是他入職時畫的畫,陌生是畫紙上多了一層透明的奇怪東西。
這啥?
陸吾將塑料袋裏的文件遞到他麵前,沒注意到他的表情:“這是你之前給我看的稿件,我請人塑封起來了,這樣掛起來後就不容易弄髒了。”
濮落:“啊?”
可是,那隻是他交給園長的初稿,還打算聽意見再修改的。
陸吾也是一愣,有些詫異,“這不是已經很完美了嗎?”
濮落雙眼微微瞪大。哪裏完美了?他隻是用水彩筆勾了線淺淺上了一層色而已啊!是連背景都沒有的半成品,就,就被說完美啦?
這一刻,濮落的內心充滿了卑微乙方的受寵若驚,不光受寵若驚,他甚至還有些內疚,感覺自己沒有發揮一百分的實力。
“我,我還能再加工一點的,文字部分也是,我都沒有標記重點,這個拿出去一眼看過去很累的,不夠醒目……”
等等,這樣一說豈不是辜負了園長的好意?他連忙又說:“要不,要不這個就先掛著,我之後再畫個2.0升級版本把它們換下來?”
他還主動給自己加了工作。
陸吾聞言似乎有些吃驚,但隨即便笑了出來。
他抬手接過被濮落甩得嘩啦啦響的塑封紙們,笑著說:“好,那等它們退役後,我可以將它們收藏起來嗎?”
“這是第一次,有人為這裏的動物畫畫,如果可以,我想要收藏它們一輩子。”
濮落囁嚅了下,給予了肯定的答複。
他沒說出口的是,這也是他的畫第一次被人收藏。
他感覺自己的快樂就像是之前喝過的碳酸飲料一樣,在心中噗嚕噗嚕冒出了泡泡。
有,有點開心。
濮落的快樂很短暫,隻持續到看到夜宵為止。
重新變回小黃鼠狼的濮落靜靜地看著麵前的“夜宵”們,緩緩地歪過了腦袋。
為什麽……今天的夜宵會放生胡蘿卜片?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