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商業戰
沈禾遲緩的眨眼。
他對於自己會看見戚拙蘊這件事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 反而是緊緊盯著戚拙蘊的臉,仔細打量好半晌後,嘴裏哼了一聲, 小聲含糊不清的呢喃了一句什麽。
戚拙蘊沒有聽清。
他湊近了些,那股桂花的香氣,摻雜在零星濕漉漉的水汽中, 帶著些許涼意, 馥鬱沁人。
戚拙蘊自然的拿起搭在床邊的幹布巾, 做方才連翹沒有做完的事, 細致的包裹住少年烏黑濕發, 一點點摩挲著吸幹水汽,嗓音溫柔, 放得輕緩,像是怕將醉酒中的人驚醒般:“禾禾方才說了什麽?哥哥沒有聽見。”
沒聽見就沒聽見唄。
沈禾心想。
你一個夢裏的, 還要聽那麽清楚幹什麽?
天天都往我夢裏鑽,真是讓人心煩。
又不能跟我在一起。
沈禾很不高興,腮幫子鼓起一塊。
夢到了戚拙蘊, 他更加警惕, 覺得自己在夢裏也不能亂說話。
如果有人在他身邊, 他說夢話暴露了,保不準以後就會傳到戚拙蘊耳朵裏,那多尷尬?
這樣一想, 實在是煩人煩的要命,往他夢裏鑽就罷了, 連夢裏他都得小心著, 什麽話都得壓肚子裏,世界上哪兒有這麽憋屈的夢呢?
偏偏他倒黴, 就是要做這樣的夢。
他一鼓起腮幫子,戚拙蘊便好笑,唇畔的笑意濃鬱,指腹輕輕在少年泛紅的細膩皮膚上摩挲兩下,戳戳他鼓著的腮幫。
沈禾頓時惱怒了!
他瞪著圓潤的眼眸,眸子在昏暗的燈光裏也明亮無比,裏麵跳動著細小的火苗,隱約間,像是還夾雜著水汽。
他“啪”地拍掉戚拙蘊的手,惡聲惡氣:“戳什麽戳!不準戳!”
戚拙蘊被凶了,也不惱,隻覺得這樣的禾禾實在是可愛得很,讓人想要逗弄,故意撩撥他兩下。
他便放下手,專心給沈禾擦著發絲,語調故作委屈:“禾禾喝醉後這樣凶?虧得哥哥還幫禾禾擦頭發。”
沈禾遲鈍的低頭,看見自己落在戚拙蘊手中的發絲,抬手一把拽過來:“那不用你擦!讓它自己幹!”
說罷伸手,探了兩下,總算是將被子勾進自己手中,往身上一蓋,便躺下:“睡覺!”
好大的脾氣。
像是對人齜牙的小狗,凶倒是夠凶的,可惜,毫無威懾力。
戚拙蘊心頭柔軟,他在少年身邊躺下,捏捏他側著露出來的耳朵,柔軟的耳垂在指尖很快便泛紅發燙。
戚拙蘊能夠瞧見少年的眼睫還在微微顫動著,一下下又一下,是落在葉上的蝶,輕輕顫動著它的翅膀。
少年很是惱怒的揮手,原本清脆充滿活力的嗓音,在醉酒後變得微微沙啞,含糊柔軟,滿是埋怨:“你在別人的夢裏能不能老實一點?動手動腳的幹什麽呢?”
戚拙蘊指尖微頓。
不知道是因為人醉酒,還是因為少年誤以為此刻是在夢中,在夢裏夢見他讓人覺得驚喜,戚拙蘊的心跳悄然快了三分,生出一些莽撞大膽的念頭。
他從來是小心翼翼,三思而後行。
莽撞這兩個字,甚少與他有聯係。
可此刻,戚拙蘊有些壓抑不住的,想要莽撞一次。
大概是他的禾禾這副模樣太乖巧。
大概是他的禾禾連夢中都會夢到他,讓他覺得欣喜若狂。
也大概是,他覺得他的寶貝完完全全屬於他的那一日,似乎已經露出一角明光。
戚拙蘊喉結滾動,脖頸的青筋因為心緒變得有些許的猙獰。
他小心摟住了少年,環住他柔韌的腰肢,在鮮紅的耳垂上落下一個親吻。
醉酒的人遲緩了兩息的時間,猛然扭回頭,震驚的瞪著雙眸,裏麵映出戚拙蘊的昏暗的麵容。
他過於驚訝,以至於被酒液浸潤的發紅的唇瓣微微張開,呼吸間桂花的香味漸濃。
戚拙蘊眼睫不受控的顫動,他的動作好似有遊刃有餘,一切盡在掌握中,唯有眼睫能夠暴露他的心緒。
他吻住了少年,在沈禾睜著眸子,看著他的時候。
懷中的人整個呆住,被親吻也沒有反應,直愣愣望著他。
戚拙蘊心口跳得很快,他在心中想,戚拙蘊,你看,你分明說好的要退一步,讓禾禾有喘息的機會,現在卻在做著與嘴上說的完全不同的舉動。
兩麵三刀,衣冠禽獸。
如果明日,禾禾醒來,記起這些,沒有將這些當做夢,又該如何呢?
這些念頭如長鞭,毫不留情的反複鞭撻著戚拙蘊的心髒。
他吻住人的動作卻更深,托著沈禾的後腦勺,將他整個人摟在懷中,如同抱著什麽珍惜無比,馬上要從懷中溜走的寶貝。
沈禾腦袋發懵。
懵的要命,他覺得所有的酒精這個時候都湧進了腦子裏,以至於他覺得整個人暈乎乎的,如果現在不是躺著,而是站著,一定能當場以頭搶地。
他心中喃喃,啊,以前更刺激的夢也不是沒做過,但這麽真實的還是頭一回啊。
是為什麽?
因為喝了酒嗎?
這麽一想,這酒還怪好的嘞。
唯一一點不好的,就是容易控製不住自己的嘴,禿嚕出來些不該說的。
沈禾覺得自己一定要時刻警惕,這櫃門還得鎖個幾年才行。
話說回來……這次夢裏的戚拙蘊……挺會親的。
喝酒不僅有助於提高真實感,還能提高技術嗎?
這什麽原理?
他覺得自己要被親的喘不上氣來,完全處於被動局麵。
作為一個隻看過相關知識,從沒有實戰經驗的人,沈禾對於這種感覺非常茫然。
他一邊覺得本就發軟的身體半點力氣都提不起來,一邊在心裏猜測自己會不會在夢裏被親死。
夢再怎麽真實,還能喘不上氣?
要命了,該不會哥實際上是要被自己嗆死了吧?
沈禾記得從前看過醉酒的人躺在路上,被自己嗆死的新聞。
一想到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他就開始痛苦麵具。
就在沈禾疑心自己真要就此歸西的時候,夢中吻技高超的青年鬆開他,托著他的脖頸哄他:“禾禾,吸氣。”
沈禾視野模糊,他大口喘息,眼中浮出淺淺一層水液。
眼中的水液越聚越多,最終順著眼角滾落。
夢裏的人會溫柔的哄他,問他為什麽哭,是否覺得難受。
沈禾抿著嘴,眼中的淚水跟開了閘一樣,他小聲嘀咕:“你別想撬我櫃門,我什麽都不會暴露的。”
戚拙蘊不知道少年為何淚水越來越多,他心疼的摟著人,沒敢再去親吻:“別哭,別哭,哥哥心疼。什麽櫃門?哥哥不會動禾禾的東西的,禾禾想要什麽,都可以告訴哥哥,隻要是哥哥能尋到的東西,都會為禾禾尋來,好不好?”
沈禾眼淚掉的更厲害。
可惡,這次的夢真的怪真實的,連戚拙蘊說話的口吻都這麽符合邏輯。
但這也隻能是夢,夢裏的戚拙蘊會親他,現實裏的戚拙蘊隻會退避三舍,一心做他的家長。
沈禾一想到夢裏與現實的差距,就難以忍受。
他用力拽著被子,從戚拙蘊懷裏往被子中縮,將自己蓋住,哪怕這個天氣他熱得要命,也不肯從被子裏出來,就這樣蒙著一聲不吭。
*
沈禾一個猛子從**坐起來,然後眼前一黑,差點原地倒回去。
他眼睛酸澀,太陽穴突突直跳,兩眼發直的盯著自己的床尾。
很陌生。
他盯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搬出了東宮,現在是在自己的宅子裏,自己一個人住。
那廝要粘著一起睡覺的狗直男也不在了。
他的煩惱解決了。
沈禾揉揉酸脹的眼睛,嘴巴也酸,抱著被子呆了一會兒隱約記起來自己昨天晚上做了個夢,夢很真實,夢裏的戚拙蘊吻技很牛逼。
沈禾掀開床幔,將衣服穿好,往外走。
門口的人聽見動靜,進來:“小公子,您醒啦?”
沈禾點頭:“哥哥他們昨日都好好送回去了罷?”
連翹頷首:“昨夜都回去了。”
說著,用梳子梳理沈禾的頭發,為他束起,用簪子固定好,一根頭發絲都沒有放出來。
荷菱端著水盆進來,沈禾洗了把臉,連翹仔細打量:“小公子眼睛怎麽瞧著有些腫?”
沈禾有點尷尬,他記起來自己昨晚在夢裏好像哭過。
丟人丟到這份上,他估計是頭一份。
他義正言辭的表示:“應該是喝酒喝得罷。”
好在連翹她們沒多想,沈禾用早膳的時候,煮了兩個雞蛋剝開,給沈禾揉眼睛。
沈禾自己手中拿一個,閉著眼睛揉,開始想他的正事。
小表哥之前還做了好些東西,因為工序有些複雜,還未正式投入他們創辦的工坊,讓那些匠人製造。
隻有幫著打樣的那兩個匠人會工序。
還有先前開始出售的發條風扇,現在在京都中已經十分風靡,家中凡是有些銀子的,無一不會去買上一台放在家中。
至於那些最先買到的貴族們,他們手中已經換上了二代,三代也可以開始準備製造。
他們原先想著一代一代的更新,能夠割有錢人好幾輪韭菜。
現在沈禾換了個念頭。
他們的生意一部分跟鄭學則外祖家的商隊對接,由商隊帶著貨物去大江南北各地售賣,他們與商隊按販賣出去的分成。
一代出現的太久,已經向平民化過渡,京都以外的地方暫且不知,但京都內,沈禾知道不少鋪子開始出現仿製品。
仿製品的價格比他們一代賣的更低,對應的,工序與材質更差。
可價格低,工序材質如何對許多人來說反而不重要了。
沈禾決定減少發條風扇一代的數量,增加零件,開始單獨售賣零件。尤其是那些易壞的單獨零件。順道還可以展開古代售後維修服務,保留核心零件不對外售賣,隻能在店內維修更換。
如此一來,那些仿他們的劣質貨反而沒他們的劃算長久。
沈禾換了身利落的薄衫,騎馬到工坊附近,交代好自己的要求,又帶著人去見了掌櫃。
末了去太學,見柳崢他們三人,將自己的打算同他們說清楚。
鄭學則最快同意:“好。這是個好辦法。”
柳崢作為技術股,思索片刻後指出個問題:“小禾,這辦法倒是行得通,可你想清楚,一旦你肯單獨售賣零件,其他人自然有樣學樣,跟著你做,他們的零件會更為廉價。”
沈禾說:“無所謂,若是可以更換零件,許多人自然會想著買更好的零件去配製,咱們不阻止,少了組裝的工序,咱們少許多耗費功夫,隻借他們一個殼子,屆時賺的還是咱們。況且咱們最重要的零件是不外售,隻能在店中更換,如此反而多了層保障不是?”
他後路也想好了:“至於二代與三代,咱們可將零件的製作的不一樣些,價格也定高一些,讓許多人沒有餘錢買第二架,若是有所損壞,要換零件就需得買咱們的,其他人製的用不上。”
沈禾原本還想能不能做個毀壞裝置,要是有人用其他的配件去配他們對東西,東西整個壞掉。
不過這個技術含量好像有些太高了,他都沒有頭緒,總不能讓柳崢憑空從頭想。
沈禾心中方跑過這個念頭,就聽柳崢說:“我倒是有個更好的主意。我做了個小玩意兒,若是有人仿製配件,但合不上這小玩意兒的暗扣,會將發條與轉輪卡死毀掉。”
沈禾:“?”
沈禾整個人跳起來!
他撲上去就是個熊抱:“哥你太厲害了!你什麽時候做出來的,你怎麽不早說!”
不愧是他從小就看好的手工大佬!!
柳崢被撲得後仰,得意的拍拍沈禾後背,清清嗓子:“這個麽,無聊的時候琢磨了幾個月,便試成功了。早兩年其實便做好過一個雛形,可惜做的太粗糙,很容易被仿製破解,現在這個隻有小指指甲大小,打幾個暗洞,嵌在重要配件對接處,不容易被發現。”
發現了也無所謂,他可以改暗扣。
鄭學則說:“鋪子那頭需要我去幫忙麽?”
戚厭病不甘示弱:“小禾,有什麽要哥哥幹的,你說就是,哥哥一定給你幹得好好的。”
戚厭病那一臉想跟著沈禾出去混的念頭,強烈的要撲沈禾臉上。
沈禾毅然決然的拒絕:“不必,你們好生讀書!再過兩月便是秋闈!表哥陪我去耽誤半日,後頭的我來就是!”
戚厭病撩起自己留在腦門上的額發,為自己扇風,隨口問:“小禾你不也中了秀才,不好生讀書過幾年下場麽?”
沈禾擺手:“不了不了。”
考什麽考,哥馬上要離京的人,再考試就是折磨自己!
沈禾幹脆的帶著人跑了。
戚厭病為自己沒能幫上忙,深表遺憾。
幹什麽不帶上他一道呢?
鄭學則默然瞥他一眼,起身離開。
戚厭病跟在他身後:“不是,我說,你這眼神什麽意思?鄭學則,你是不是越來越不客氣了?你跟柳崢是不是都逐漸放肆了?啊?我可是郡王!郡王!”
鄭學則“啪”地甩上門,涼涼的嗓音飄出來:“你今年考不上,以後年年要讀書,你自己掂量著吧。”
戚厭病:“?”是啊!
他怎麽沒發覺呢!
戚厭病頓時不再惦記著跟出去鬆快鬆快,火燒屁股的往自己房中跑!
考不上再讀幾年書,這種事簡直是噩夢!
*
沈禾連著好些日子都在滿京都轉。
偶爾沈硯從城郊回來,會陪他一道轉。
沈禾是在觀察各處鋪子裏賣的仿製貨。
忙起來,就真的沒時間再去惦記他那酸澀無望的初戀。
無望就無望吧,等過幾年忘了就好。
忙著賺錢的同時,為了對付宋少傅,他還得時常讀書,溫故知新,免得宋少傅哪天興頭上來檢查他,他磕磕巴巴答不上來要挨訓。
沈禾在外頭跑完,晚上回家,洗涮完倒在**,連看話本子的精力都沒了,很快意識沉沉,陷入睡夢中。
睡前模糊的想,他過得可真忙啊,可算是頭回體驗到他爸媽創業的時候多累了。
他更倒黴,他邊賺錢還得苦哈哈的讀書,要了命了。
不知道是因為勞累,還是因為停止抽條後,開始向著成人的方向長大,沈禾臉頰上的嬰兒肥在緩慢的消退。
本就秀氣精致的五官慢慢凸顯,變得日加俊俏,眉眼光彩奪人。
忙中偷閑,他還得去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家常看看,宮中自然也是要去的。
見完姨母,就要去東宮見戚拙蘊。
他心裏別扭歸別扭,但因為這點小別扭與自己的不幹淨私心,讓他們私心之外的關係被影響,屬實得不償失。
沈禾空閑的時候,自娛自樂的想,難怪常常看見各種暗戀的人咬牙瞞著不說,寧願做一輩子朋友都不願意勇敢試一下呢。
這誰敢勇敢呢?
成功了是好,不成功就徹底完蛋了,沒有多少人心胸寬廣到能夠在這樣的尷尬關係下繼續做好朋友好兄弟的。
忙碌之中,桂花的香味在空氣中浮動。
秋闈到了。
沈禾將幾個哥哥送進考場後,牽著馬,跟忠言在街上亂晃。
他鼻尖嗅到熟悉的餛飩香氣,立刻笑嘻嘻的湊過去,買了兩碗,與忠言一起吃得滿嘴留香。
他正吃得開心呢,就聽見不遠處一家新開張的鋪子豎了木牌,門口幾個小二扯著嗓子吆喝:“自鳴鍾僅二兩銀子……”
攤子上有人也在吆喝,是以沈禾沒有聽清楚後麵的廣告詞。
但他聽清楚了三個字:自鳴鍾。
沈禾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發條風扇都弄出來了,發條的一大產物便是鍾表。
去年這時候,柳崢便做出了自鳴鍾的雛形,半個月前,沈禾讓工匠製作完兩批,在京城中售賣。
賣價二十兩銀子,主要是賣給那些達官貴人們。
他知道會有仿製,但沒有想到這回才半個月,仿製品便堂而皇之的開始在街上叫賣,甚至敢給出二兩銀子的低價。
沈禾心裏堵了口氣。
半個月就仿,還用超低價打他們,是不是太過分了!?
他沉著臉,放下碗筷站起身。
忠言被嚇了一跳:“小公子?”
怎麽好端端的,忽然就變臉了?
沈禾吸口氣,重新露出笑容:“忠言,你先回去罷,我自己轉轉。”
沈禾一直瞞著戚拙蘊呢,他去見工匠與鋪子掌櫃的時候,都是不帶忠言,避著人的。
忠言聞言,張口:“小公子,要不還是奴才陪著……”
沈禾擺手:“不用,你回去就是。我想一個人轉轉,天黑前會回去的。”
忠言瞧著他意已定,不得不點頭,牽著馬回府。
沈禾轉身,繞著那家鋪子轉了半圈,折身返回去。
店門口的小二瞧著他停下來,滿臉堆笑:“公子!公子可要進來瞧瞧,便是不買,瞧個新花樣也是好的!這自鳴鍾可是新奇的稀罕物,京都就咱們一家有,旁的都是仿的咱們的!前頭便有兩家仿咱們,可惜做的沒咱們的好,還故意抬高價,公子可莫要被他們騙了!”
沈禾:……
好,很好。
拳頭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