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冷靜
沈禾在心中大聲譴責自己的心髒。
心髒聽見譴責, 並沒有順從的平緩,而是到了叛逆期似的,跳動的更加激烈。
一聲又一聲。
沈禾輕輕吸口氣, 站穩後便從戚拙蘊懷中掙脫,疑心再這樣靠近一會兒,就會被戚拙蘊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沈禾現在最怕的就是這個。
他陷入焦灼之中。
比起他的初戀要無疾而終, 他現在最擔心的反而是戚拙蘊會發現這件事。
沈禾在心裏想, 就這樣就好。
就當這個秘密被捂死在他心裏麵, 永遠不需要被戚拙蘊知道。
戚拙蘊笑著順從的鬆開手, 問他:“玩得可盡興?”
沈禾點頭。
戚拙蘊眸子微閃, 不著痕跡的打量沈禾。
好像有些不同了。
戚拙蘊在揣摩這零星的不同。
他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太長了,十幾年, 互相見證了對方年幼狼狽的各種模樣,因此對彼此了解。
戚拙蘊尤甚。
他清楚他養大的少年每一個神情透露出的微小意思, 嘴角眉梢每一點弧度是在真的高興,還是假高興。
因為見過的太多,清楚每一點, 所以當少年麵孔上露出鮮少有的, 戚拙蘊不曾見過的細微情緒時, 也格外的明顯。
戚拙蘊現在已經清楚少年對他的底線,要遠比他以為的更加縱容,超出他的期待。
窺見這份零星不同, 讓戚拙蘊心中的溫度悄然熱了三分。
他將這份熱意壓下去,以免高興得太早, 徒然失望。
宋少傅在。
昨日他來為太子祝生辰時, 便說過今日要來見沈禾,考校一下他近來可是十分鬆懈, 有所退步。
沈禾一看見宋少傅,腦子就開始發麻,真心沒空再為自己那點七七八八的感情憂愁了。
至少現在沒空,他還是愁一下怎麽麵對老師的檢查比較好。
人為什麽要在剛發現自己初戀即失戀的同時還要麵對老師的突然抽查?
沈禾:QAQ
戚拙蘊欣然的在書房處理政務,沈禾的桌案挨著他,與宋少傅麵對麵坐著,兩人埋頭考校學業,一問一答。
戚拙蘊瞧著少年那副蔫頭耷腦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宋少傅在這方麵是很盡責的,他愛教學生,並試圖努力將自己帶的每一個學生都教好。
他的得意門生無意是太子殿下。
但太子殿下身份尊貴,他雖可尊得上一聲太子師,到底不敢以此自稱。
相較之下,沈禾這個學生反而是他更常提起,更為滿意的。
乖巧,且聰慧,雖性子跳脫,可隻需稍稍敲打一番,便能願意靜下心來認真好學。
是很好的學生。
宋少傅對沈禾的期望很高,這點上絲毫不輸於太子。
太子期望沈禾做他登基後的狀元,由他欽點。
宋少傅更希望沈禾是憑借過人的真才實學,甚至勝過過往那些狀元們,讓他哪怕被新皇點為榜首,也無人會質疑他。
宋少傅瞧著沈禾,他鬢角已經有了白發,眼尾紋路細密,整個人瞧起來溫和內斂,聲音同樣溫和:“小公子,錯了。”
沈禾:“……我想想。”
沈禾內心的愧疚之情與羞恥心快把他掩埋。
他瘋狂回想,支支吾吾回答上宋少傅問的書章內容。
宋少傅垂下眼睛,再度提幾個問題。
沈禾一一作答,過了好幾個問題,心頭逐漸鬆緩,就聽宋少傅又說:“小公子,又錯了。”
沈禾:……嗚嗚嗚。
沈禾覺得自己現在像極了上高中時,班上那對小情侶被班主任抓住後,拿著他們的下降的非常厲害的月考成績詢問他們時的狀態。
班主任沒有罵他們,也沒有指責他們戀愛不對如何如何,更沒有提及找家長,隻是用一種很溫和且憂愁的語氣,問他們:“這樣下去,你們以後打算怎麽辦呢?”
那兩對小情侶埋著頭,恨不得將腦袋摘下來,塞進地縫裏,身上的羞愧肉眼可見,簡直要化成實質。
有種馬上就要墮落,未來即將一塌糊塗的恐慌與內疚。
這種情況下,沈禾戀愛呀,暗戀呀,都能被一腳踹到垃圾桶裏先待著,等他有空了再說。
時辰漸晚,沈禾恭敬的將宋少傅送出東宮,然後麵無表情,腮幫子繃得緊緊的。
他一臉嚴肅的回到書房,抱著厚厚一遝書,忠言跟在他背後,幫他抱另一遝。
通通放在沈禾的桌案上。
沈禾埋頭鋪紙,認真的看書,寫批注,寫自己的注解與重點筆記,視身側的戚拙蘊為無物。
戚拙蘊:“……”
他心情有一點微妙。
原本想要逗逗少年的心思,在看見他這樣認真的狀態後,頓時歇了。
埋頭學習的時間過得飛快。
沈禾從書裏抬頭時,時間已經快到亥時。
沈禾合上書本,忠言上來收拾筆墨紙硯。
沈禾覺得自己找到了個比新的感情,更快忘掉這段感情的辦法,那就是學習!還有賺錢!
充實忙碌的生活哪有空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心思!?
沈禾剛這樣想完,回頭便被人從椅子上整個人端了起來。
青年端人端的輕而易舉,沈禾大為震撼。
戚拙蘊看見他瞪大的眼睛,勾著他的腿彎往外走,好笑問:“禾大人今日學得如何?來日孤的狀元郎可是有指望了?”
沈禾撲騰:“放我下去!我又不是小孩子!這樣抱我多丟臉!”
戚拙蘊怕人撲騰摔了,不得不鬆開手,少年從懷中跳下去。
他往前蹦了兩步後站穩,揣著手快步往自己偏殿方向走,口中嘟嘟囔囔的:“就快了,就快了!”
什麽狀元郎,等他二十歲馬上跑!
真是的!
沈禾聽見自己不爭氣的心髒。
犯病了吧!
成天這樣跳,真不會得心髒病嗎!
沈小公子發起脾氣來,自己的心髒都是能夠單獨拆開罵的。
沈禾快步往自己寢殿走,還不忘扭頭衝戚拙蘊喊:“哥哥你今晚自己睡覺!這麽大人了還老是要我陪著睡,羞不羞!”
沈禾都不敢想,之前自己騙自己,沒有確定自己的心思就算了。
現在都確定的不能更確定了,戚拙蘊還跟他躺一張**,沈禾心想誰跟自己暗戀的人躺一張床能好好睡的啊!?
萬一有了點什麽,沈禾都不知道該怎麽用這張臉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戚拙蘊被沈小公子沒來由的衝了兩句,並不惱,而是詭異的生出幾分興奮來。
像是期待了許久的事,似乎在朝著他心心念念渴望的方向靠近。
這種時候,他怎麽可能離開?
如果真的是他猜測的那樣,他寶貝的少年有了幾分他所期待的朦朧感情,他隻會想盡辦法,將這份萌芽催生成參天大樹。
一點一滴,循序漸進,種子萌芽後,要小心翼翼的澆灌才能讓它成長得更好,更快。
他不想嚇到他,但他想要他愛他。
……
論臉皮厚,沈小公子是遠不能及某些玩權謀的心髒人士的。
沈禾睡著前,身邊微沉,便多了個熟悉的人。
青年抱得很順手,熟練無比的胳膊攬過人,摟進懷裏。
沈禾朦朧的睡意被這個懷抱驚散了。
他瞪大眼睛,詫異的盯著戚拙蘊:“哥哥你怎麽又來了!?”
可惡,他不是都說了一把年紀的監護人要陪著睡是不知羞的行為,他怎麽還來?
沈禾真是一腳將人踹下去的心都有了。
青年摟著他,哄孩子似的拍拍他的後背,說:“快睡吧,哥哥陪著你不好麽?”
好,沈禾想,你要是以後知道我喜歡男人,還喜歡過你,你也敢這麽陪著睡?
沈禾覺得很憋屈。
他心想,哥好不容易調整好的昂揚心態,再這樣下去,沒兩天又得被你整崩。
他憤然的想,果然,他會喜歡上戚拙蘊這件事,戚拙蘊需要占百分之五十……好吧,那至少得占百分之四十的責任吧?
他都快十七歲了,不是七歲。雖說大家性別相同,都是好兄弟,可沈硯這個跟他有血緣的親兄弟都沒有老是抱著睡呢。
孩子大了要學會跟孩子保持點距離,不要總當成小時候,否則孩子因為青春發育期產生了一些歪掉的感情,很有可能啊。
他在心中大聲譴責,後背的寬大手掌力度溫柔,輕輕緩緩拍撫後背。另一隻手穿過他肩頭與脖頸的間隙,手掌托著他的後頸與腦勺。
兩手完全的抱住他整個上半身,如同在抱什麽萬分珍惜的寶貝,摟在自己胸前。
很溫暖,非常的溫暖。
讓人無法控製的沉溺其中。
沈禾這次沒有抗拒的想要往外掙紮,而是安靜乖巧的將頭埋在戚拙蘊懷中。
心中酸澀的想,抱弟弟都這麽溫柔了,如果戚拙蘊以後有喜歡的人了,會更溫柔吧。
他喜歡的人估計很難不喜歡他。
長得很好看,比沈禾見過的所有帥哥都要好看。在這個世界,是位高權重的太子,未來的萬人之上。聰明強大,有勇有謀,對親近的人會很溫柔。這把歲數了還沒有娶老婆的意思,應該是個孤狼選手,真有喜歡的人後九成九是不會濫情,專心一人的人。
實在是想不到能夠不喜歡他的點。
隻有一點。
就是他不喜歡自己。
再好,不喜歡自己,那就跟自己沒關係。
沈禾閉上眼睛,讓腦子裏的情緒沉底。
算了,不要想了,別想一些不該想到東西,否則就是自尋煩惱。
沈禾睡著了。
戚拙蘊拍著少年的後背,感覺到他身體變得綿軟,乖巧的靠在懷中陷入熟睡,低頭去打量。
雪白的麵頰上透著粉意。
他摟著人,垂著眸子順著眉心往下,吻過鼻尖,落在唇瓣上。
他含了很小一塊糖,現在化完,口中是甜的。
少年嚐到了甜味,睡夢中本能的嗜甜,會主動的回應舔舐。
沒有章法,小狗一樣。
昏暗的床幔中,青年眼眸深沉。
他沉沉喘了口氣,吻著少年唇角,呢喃:“孤的禾禾,何時才能開竅。”
他忍耐的實在痛苦。
想要再做點什麽,但那算得上唐突。
至少,他要再等等,再耐著性子等一等,看他的少年是否真的有了萌芽。
*
沈禾發現自己不能阻止戚拙蘊的爬·床行為。
沈禾無奈絕望的放棄。
這讓他焦慮之餘,每天早上都開始心驚膽戰,一點兒不敢賴床。
他生怕自己某個早晨,起了一些生理現象,被戚拙蘊看見。
即便戚拙蘊不會往那方麵想,沈禾總覺得自己是在做變態行為。
他隻能趕在戚拙蘊醒來看見他之前,先從**溜下去,穿好衣服遮掩,或者打著三急的名號去迅速解決一下。
倒也不至於每日晨間都如此,奈何沈禾現如今處於男高時期,十七八歲,身體正是躁動的時候。
天氣也一日比一日熱起來,他身心跟著燥熱。
一周七天,沈禾算了算,至少有三天需要麵臨社死的危險。
他麵無表情,覺得身心俱疲。
但第二天早上,他的身體就會誠實的告訴他:少年喲,你不疲,你精神得很。
沈禾:……
因為太焦灼,被自己的生理反應搞得抬頭大,沈禾到了後頭,竟然是生氣居多,甚至壓過了心裏那點暗戀不得的酸澀。
也不知道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晃眼便到了五月。
大家換上了薄衫。
沈禾與戚拙蘊掰扯了小半個月,死活不去上太學。
戚拙蘊就罷,宋少傅也來問沈禾原由。
沈禾在戚拙蘊跟前能耍賴撒潑,在宋少傅跟前隻能絞盡腦汁的找理由。
這麽孩子跟兩個雞娃家長來回拉扯大半月,最終孩子獲勝。
戚拙蘊最先敗下陣來。
他一敗,宋少傅再堅持便無用。
沈禾鬆口氣,見天兒的往宮外跑,不入夜不回宮,甚至是常常宿在宮外。
沈禾在宮外過夜的次數直線上升。
沈禾覺得自己這樣,能夠多讓自己冷靜,與戚拙蘊保持距離。
全然不知,這種行為在克製到極點,即將到忍耐邊緣的青年太子眼中,是在釋放什麽信號。
他種下的種子,如他所願,真的生出了嫩芽。
戚拙蘊欣喜的要命,他心心念念窺覷的寶貝要完完全全的屬於他,哪怕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可他知道最終會屬於他,就是足夠大的驚喜。
因為這種發現,戚拙蘊的心情變好,身邊的所有人都有所察覺,卻不明所以。
他的耐心變得比以往更好,並在心中反複揣摩自己留給少年的紅線,或許可以再往前挪上一些。
這日晨間,沈禾也被熱醒了。
他醒來後,睜眼對上的便是一張俊美的麵容。
青年長發披散,眉宇舒展,渾身都鬆緩安然,對榻邊的另一個人付出了全部信任。
沈禾聽見自己的心髒又在犯病。
他咬著唇瓣,探手向下摸了下,麵無表情的往後挪,壓著薄薄的被子隔開他與戚拙蘊。
蓋在他們身上的被子其實不多,幾乎就在腰間搭了一半,他之所以會覺得熱,是因為身邊的人摟著他不鬆。
兩個人靠在一起,不熱才是有鬼。
總之,沈禾打死不承認是自己心火燥熱。
他挪騰著,退出一截距離後,將戚拙蘊的手臂從自己腰間拿走,迅速從床榻上撅起身,向著床沿的方向爬過去,試圖越過戚拙蘊。
這套動作他做的非常熟練。
是以在爬過去的時候,被人攔腰抱回來時,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陷入懵逼中,回不過神來。
不是?
以前不是都拽腳踝的嗎?
這次他都從床尾爬了,怎麽改動作了?
改動作之前也沒通知他啊!!
太可惡了!
不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現在很尷尬。
沈禾眼疾手快,這輩子從來沒在夏天這麽愛過他的被子。
他抓著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