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年年生辰
心思這種東西, 是很難揣摩的。
再聰明的人,也難以將人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
尤其是在自己投入感情的人跟前。
沈禾成功說服自己,將心裏頭那點兒莫名其妙, 說不清道不明的亂線團壓在角落,隻當自己根本看不見。
要理清楚一團亂線實在是太麻煩,沈禾希望能夠活的簡單一點, 不要自尋麻煩, 自找不開心。
他倒頭就睡。
戚拙蘊一夜未眠。
少年睡著的時候, 在床裏側, 與戚拙蘊分別蓋著兩床被子。
睡醒後, 就滾到了戚拙蘊懷裏。
被子蓋的是戚拙蘊那床。
沈禾對此表示三分歉意。
對不起,這兩年的睡相實在是狂野。
家長的包容心就是強啊, 也不知道戚拙蘊跟他睡覺,夜裏被他踹過多少次。
如果換了他, 不管兄弟感情多深,情比金堅這個覺他也不想跟兄弟睡。
沈禾想著趁戚拙蘊沒睡醒前,裝作無事發生, 悄咪咪挪回自己被窩裏。
伸出手去, 就被冷冰冰的被子凍得一個激靈。
沈禾心想, 戚拙蘊這種體質也是男主光環嗎?
真羨慕啊,冬暖夏涼的。
隻有他冬冷夏熱,淚目了。
他探手探腳的, 咬咬牙想要從溫暖的被子裏爬出去。
咂摸一下嘴,發現嘴巴感覺有點怪。
有點甜, 像是晚上含著糖睡覺了一樣。
沈禾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戚拙蘊被他折騰醒了,按住他的腰, 讓他別動彈。
他的嗓音聽起來睡意濃沉:“別動,乖乖躺會兒。”
沈禾僵住身體,小心翼翼縮回去,窩在被子裏。
按在他腰上的手沒有收回去,反而順著這個姿勢,往前探半截,攬住了沈禾的腰。
沈禾背對著戚拙蘊側躺,後背靠在青年溫暖的胸膛中。
後麵的人沒了動靜,呼吸聽起來平穩,似乎隻被驚醒這麽短暫片刻,就立馬重回睡夢中。
沈禾更加安靜,心想,最近這麽累嗎?
昨晚是不是加班加點忙政務了?
他陷入憂慮,以後還是得提醒戚拙蘊,雖然他有男主光環在身,但曆史上皇帝累死的比比皆是,還是得注意身體,別為工作太拚了。
……
戚拙蘊實在是很忙。
沈禾在東宮裏的時間中,一日裏大半時間都是見不到戚拙蘊的。
唯有晚間,戚拙蘊若是回來的早,他們能夠一起用晚膳,而後在書房裏看書。
沈禾心裏鬆口氣,心想這樣也不錯,免得他要時時刻刻注意保持距離。
監護人果然就是心理焦慮,等他適應這段時間,就會坦然的放小孩子出去獨立,自立門戶。
至於晚上一起睡覺,沈禾覺得那種情況,他睡著了,而且睡姿狂野愛踹人,就算以後戚拙蘊知道他喜歡的是男人,也不能因為這在意這種事情吧?
他要是想占便宜,他能踹人嗎?
他必然不能啊。
轉眼到二月九。
沈禾一大早先是出宮一趟,然後回來便在廚房裏轉。
大師傅極其想將人攆出去,忍著好聲好氣的問:“小公子,您小心被燙著。”
沈禾:“……”嫌棄我不必如此委婉。
他說:“我就煮碗麵,我待會兒來煮,現在先看看,觀摩一下。”
大師傅問:“小公子是要為殿下煮長壽麵?這事咱們下人代勞便是,您端給太子殿下,殿下一樣能領您的心意。”
沈禾說:“那怎麽一樣?做麵子工程還不如不做。”
大師傅沒聽懂沈小公子嘴裏奇奇怪怪的詞,但他能夠理解大概意思。
不得不忍下來,看著沈小公子將好好的麵團和成稀泥。
他閉目扭頭,不願再看。
在反複和麵團,反複失敗浪費糧食後,沈禾一臉的沉重。
果然會做飯的人都極其強大。
他把自己好不容易揉好的麵條,下進沸水中,然後按照連翹的話迅速撈上來,放進盛著高湯的碗裏。
荷菱一路進來,壓著嗓音說:“小公子,殿下回了。”
沈禾嘴裏直嘶氣,端著碗放進木托盤中,指尖捏著自己冰涼的耳垂緩緩。
主殿的宮女們已經進廚房,開始上菜。
沈禾端著自己的麵,跟在她們背後,一路進主殿。
宮女們將菜上好,便下去了。
沈禾將麵放下,對著裏側背對他的青年假模假樣的喊:“殿下,您慢慢吃,小的就先下去了。”
戚拙蘊回頭,沒來得及同沈禾說話,視線落在那碗熱騰騰的麵上。
少年咧著一口燦爛的小白牙:“我親手做的!”
沈禾放下木盤,不等戚拙蘊有反應,腳步飛快。
像是隻快樂的小鳥,撲騰著翅膀便飛走了。
戚拙蘊沒能回過神來。
忠洪提醒:“殿下,這麵是小公子親自做的呢。您嚐嚐,是長壽麵,奴才一路進來的時候,便聽長安說了,小公子在廚房待了小半日,才做成這麽一碗。”
戚拙蘊在外頭的冷色,盡數化開,唇畔弧度溫柔。
他在桌前坐下,並沒有記著吃,而是問:“忠洪,使個人去問問,他忙什麽去了。”
忠洪笑眯眯的應聲,走出殿門沒兩步,就瞧著少年從另一頭旋風似的跑來。
他看戚拙蘊還未動筷子,催促道:“哥哥你快吃啊,再不吃坨了。我可能做的很難吃,但是好不容易做出來,你給麵子吃幾口吧。”
說話的時候,沈禾雙手背在身後,神神秘秘:“你吃一口,我再將生辰禮給你。”
戚拙蘊無奈:“好。”
他垂著眸子,語氣雖無奈,麵上的神情,卻沒有哪一個地方,不是在說他很高興。
他挑起麵條,吃了一口。
麵條不夠勁道,煮的有些爛,但其實還不錯。
或者說,很不錯。
與其他的都不同。
戚拙蘊想,便是他幼時,也沒有親人願意屈尊降貴,親手為他做長壽麵。
他母後都沒有。
唯有沈禾。
唯有眼前這個,他親手養大的孩子。
他滿心滿眼的少年。
他想不出這世上,還有誰能讓他覺得更滿足的人。
沈禾見他吃了,滿意的點頭,問:“味道怎麽樣?”
戚拙蘊便誇:“禾大人親自下廚,珍饈美味,這世上獨一份,自然是好吃極了。”
沈禾被拍馬屁,對戚拙蘊虛假誇讚的行為表示很受用。
他湊近,搬著凳子挨著戚拙蘊坐下,背在身後的另一隻手拿出來,遞到戚拙蘊麵前。
少年語氣雀躍期待,帶著些急切:“生辰禮物!哥哥你打開看看!”
他抓著戚拙蘊的手,將冊子放入他掌心,肩膀撞他一下催促:“你快看。”
沈禾心裏多少有點忐忑,他拿不準戚拙蘊會不會喜歡他的自作主張。
也許有的人覺得是彌補,有的人卻會覺得是在揭開舊傷疤。
沈禾緊緊盯著戚拙蘊的臉。
看著他漆黑的眸子,鋒利濃黑的長眉,試圖抓住他每一個微小表情。
這決定著沈禾未來幾年,到底還要不要送出這份生辰禮的後續。
戚拙蘊曲起骨節分明的手指。
手背的青筋隨著他的手指,受到細微的牽動。
沒有落字的封皮被翻開,露出第一頁。
漆黑的線條簡潔,但格外靈動的在紙業上跳躍。
一個小小的孩子躺在搖籃裏。
下方畫了分格,搖籃裏的孩子好奇的睜大眼睛,在下一個格子裏,變成了笑臉。
最右下角的格子中,一雙屬於女子纖細的手探出。
戚拙蘊愣住了。
這畫並不精細,至少跟沈禾往年來送給他的那些畫比起來,這畫簡直算得上潦草隨意。
即便如此,戚拙蘊也能夠從孩子的臉上,看到一些屬於他自己的影子。
他忽然喉頭發緊,發不出半點聲音。
身側緊緊挨著他的少年,試探的小聲說:“哥哥,看的順序是從左往右,向下看。”
他說完,仔細盯著戚拙蘊,不能從他現在的神情中確認他到底滿不滿意。
於是沈禾試探著,再往後翻過一頁。
孩子被那雙手抱起來,落進一個柔軟的懷抱中。
他幼小圓潤的臉上露出純然的笑意,天真單純,與成年後深沉的太子沒有丁點相似。
戚拙蘊喉結滾動了一下。
又一下。
他自然能夠感受到身側少年緊緊落在他臉上的視線。
那道視線如此的鮮明,存在感十足。
他知道少年在等待什麽。
但戚拙蘊一時半會,發現自己張不開口,發不出聲。
他靜默的將書頁往後翻。
黑眸盯著上麵每一個畫麵,細細的看著。
大約看奏折都從未如此仔細過。
沈禾於是也安靜的,乖乖坐在他身側,視線落在畫紙上。
隨著戚拙蘊翻動,一頁頁重新看自己畫的東西。
他的手縮在袖子裏。
寬大的袖口掩蓋住他扣手指的動作。
沈禾想,如果不滿意的話,那就算了。
他以後,再重新想其他的生辰禮物。
青年太子的手指在翻到書冊一半的時候,停頓下來。
方格裏的孩子已經長大到八九歲。
他穿著一身靛青色鶴紋長衫,發絲一絲不苟的束起來,繃著一張稚嫩的臉,黑眸如點漆,瞧起來一本正經的模樣。
在下一個格子裏,長得與他有些相似的宮裝長裙女人,抱著個嬰兒彎腰給他看。
八九歲的小太子依偎在皇後身邊,他仍舊是一本正經的,小小年紀就很老成。
但不同的是,他有母後,他有親人,他身邊的每個人似乎都對他充滿了愛意,笑容中裹滿了蜜糖。
那是畫中虛假的糖,是現實中,真正的戚拙蘊從未得到過的,零星都不曾有的。
在這本古怪的畫冊裏,人人愛他,敬他,讚他。
他活的美滿無比。
戚拙蘊的手指停在最後一頁。
畫冊在十二歲戛然而止。
隱約有墨跡從背頁透出來。
戚拙蘊翻動薄薄的紙張,瞧見用細細小毫寫得無比端正認真的字跡。
“故事暫停,下回再續!”
“祝太子殿下生辰快樂,此後年年生辰,重新長大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