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傷的很重?
青年太子大部分時候, 麵上都會留著一縷淺淡的笑容。
不冷不淡,維持著一副還算是溫和的表象。
今日自馬車下來時,麵上沒有丁點表情, 一雙漆黑的眸子探不出情緒。
忠洪緊緊跟在太子身後,心中急得要命,心想也不曉得他們小公子到底被打成了什麽樣。
至於太子殿下心情格外不好?
那不是應當的?
小公子都被打了, 太子殿下要是還能帶著笑, 那才是怪事。
堂內的人, 聽見外麵的呼聲傳進來。
允王手一哆嗦。
難以置信, 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
太子殿下事務繁多, 竟然會親自來!?
京兆尹也嚇得不輕,急忙起身朝著門外跑去。
他心說, 他到底還是小瞧了太子殿下對這位小公子的寵信。
一群人呼啦啦,都顧不上什麽哎喲叫喚, 互相打量。
擠到了門口,朝著門外的人跪下行禮。
沈禾:“……”
大家全都跪了,沈禾一個人的海拔瞬間拔高顯眼。
他一個人杵在裏麵, 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著跪一跪, 意思一下。
雖說他平時都是不會跪的, 但大家都跪了,他一個人特殊好像也不太好……
沈禾正準備提著自己被撕的破爛的衣擺,朝著男主糊弄一下的時候, 戚拙蘊從下方台階走上來,一眼看見沈禾。
瞧見少年滿臉的血跡, 戚拙蘊瞳孔驟縮。
他黑眸緊緊盯著沈禾, 一錯不錯,嗓音卻放得很輕, 對沈禾喚:“禾禾,過來。”
沈禾看看他,再看看跪了一地的人。
頓覺找到理由不用跪,屁顛屁顛的朝著戚拙蘊跑去,下意識就要露出個笑容。
露到一半,想,不對,他還在賣慘,不能表現的太燦爛。
於是沈禾小跑兩步後,步子放慢,朝著戚拙蘊挪過去。
他還用餘光瞥允王一家子,瞧他們是不是在暗中觀察自己。
不過他顯然小瞧太子如今的威懾,一群人裏根本沒一個敢抬頭的,隻有他還有空東張西望。
沈禾挪到了戚拙蘊跟前,小聲喊他:“哥哥。”
戚拙蘊的視線隨著沈禾移動,從他的臉頰一路向下打量,看著他的手腳完好,不像是受傷的模樣,臉頰雖然糊著血跡,但湊近後也能夠發現,那些血跡似乎僅僅是糊在臉上,並非從傷口滲出來。
沈禾見戚拙蘊不說話,多少還是有點心虛的。
他湊得更近了,偷摸去拉戚拙蘊的衣袖,仰著頭看他,又小聲喊了遍:“哥哥?”
戚拙蘊垂著眸子,看小孩仰著臉看他,明亮圓潤的黑眸裏麵藏著笑意與狡黠。
幾乎驟停的心髒,這才一點點,緩慢恢複跳動。
他方才走上來,看見沈禾那一臉血的樣子,胸口有瞬間悶到生疼,近乎窒息。
心口的疼痛緩解,戚拙蘊用指腹在沈禾的臉頰上抹了下,摸到一點幹枯的血沫,指腹下的皮膚完好無損,更加印照他的猜測。
沈禾乖乖的讓他擦臉,看他還有繼續擦的意思,急忙將他的手抓下來,趁著其他人看不見,光明正大對戚拙蘊豎起食指,抵在唇邊比秘密的手勢。
戚拙蘊沒有作聲,沈禾沒有出事,他該是高興的。
可鬆口氣後,心中再度生出一股怒意。
戚拙蘊幾乎要被沈禾氣笑了。
他腦子稍稍轉一轉,就能大致猜出個因果。
八成是這群人招惹了禾禾,小少年性格壓不住,直接與人起了衝突,這才鬧成這副樣子。
戚拙蘊心想,若是沈禾再多帶上兩人,他都不止於有這樣火大。
他順著沈禾的意思,沒有將他臉頰上的血漬抹掉,但輕輕捏了一下他柔軟的耳垂,帶著點懲戒意味。
沈禾抬手捂著自己的耳朵,討饒的牽著戚拙蘊的衣袖,又晃了兩下。
戚拙蘊的火氣就這樣消弭無蹤。
連一刻鍾的功夫都留不住。
他在心中沉沉歎了口氣,
拿他沒有辦法。
他們這一套小動作,同樣落在了忠洪眼中。
忠洪是人精,原本還急著問沈禾有沒有傷著,現在一瞧就曉得,沈禾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頓時壓著嘴角。
隨著他們一道來的,還有太醫周彥。
戚拙蘊嗓音冷淡,讓所有人起身,側目對周彥道:“給小公子看傷。”
末了,他補充:“再將其他幾位公子的傷也好生瞧瞧,免得有什麽暗疾,日後落下病根。”
其他人低著頭,一個個陪著笑臉:“太子殿下,不必了,不必,小兒身體健壯,平日裏摔打慣了,這樣小小傷痕讓他們吃個教訓才好,怎敢勞煩太子殿下記掛。”
戚拙蘊並不理會。
他隻說:“周彥。”
周彥瞥了眼沈禾,沈禾背對其他人,望著戚拙蘊,瘋狂眨眼!
哥!我的男主哥!
我剛剛的暗示你沒有看懂嗎?
大夫一看我不就露餡了嗎!
使不得啊!
周彥走到沈禾跟前,挽袖道:“冒犯,小公子莫動。”
說著就在沈禾臉上,胳膊,腿一通捏。
沈禾眼神絕望,望著戚拙蘊無聲做嘴型:“哥哥!”
戚拙蘊被他一套小表情逗的眼底滿出零星笑意。
眸子瞧起來不再那樣冷淡,軟化許多。
其他人並不知道沈禾背對著他們在幹什麽,隻能瞧見戚拙蘊的神色有所緩和。
心中紛紛鬆口氣,太子殿下應當沒有太過計較,這事還有的談。
實在不行,將家裏犯事的混賬小子丟進牢獄,待上幾天,也吃不了多少苦。
麵子功夫總是要做的。
就見周彥為沈禾檢查完,沉吟片刻後道:“小公子手腳扭傷,眼下瞧著並無大礙,待一夜過去,瘀血阻塞,便會顯出腫脹之像,疼痛難忍,手指有些挫傷與扭傷,需要好生將養,所幸是少年人,應當要不了多久便能恢複。隻是麵上的傷口……說不好會留下疤痕,破了相。待微臣回太醫院後,會盡力配置藥方消除傷疤。”
他衝著戚拙蘊行禮。
沈禾聽完:“……?”
什麽東西?
他哪裏扭傷了?他自己怎麽不知道?
沈禾兩眼發懵,不確信的摸摸自己的手腕,再彎腰去摸自己的腳腕。
好好的,但周太醫說的太認真,不像是假的。
他還在發懵,其他人瞧見他這些動作,卻當周彥說的都是真的,沈禾真被打得受了不少傷,隻是掩蓋在衣物下,他們瞧不見罷了。
瞧瞧他這模樣,連衣裳都被撕成了這樣子,不曉得他們家中逆子是多大的膽子,對沈禾下了什麽樣的狠手!
有些人是派了家中管家來,有些是親自來,怒上心頭,親爹當即一腳踹在不孝子的腿彎上,嗬斥道:“跪下!”
被踹的人還沒跪,旁邊的人先撲通一聲跪下了。
沈禾摸了一通,不管了,回東宮再說。
現在要緊的是把他們都送進大牢!
都給哥坐牢去吧!
沈禾急巴巴的說:“哥哥,他們知法犯法,狎妓!就在臨江閣,還想故意帶著我去,我本來以為就是普通吃吃飯。”
沈禾手一指:“那邊都是人證,一個沒跑,我都給帶來了。”
戚拙蘊掃到一邊跪著,抖如篩糠的一群人。
摸摸沈禾的後腦勺誇獎:“哥哥曉得,禾禾做的不錯。”
他捏著沈禾的後頸說:“你先出去,在馬車上等哥哥,哥哥處置完這些人,馬上便出來。”
沈禾心不甘情不願:“我為什麽不能留在這裏?”
男主發威第一現場,他有什麽不能看的!可惡!
戚拙蘊從袖口中掏出一方帕子,擦幹淨沈禾濡濕的後頸,手指勾著他的發絲,兩下將沈禾散落的黑軟烏發重新束起來,用簪子固定好。
沒有頭發搭在後頸,沈禾頓覺神清氣爽。
戚拙蘊哄他:“車上有連翹給你備的荷花糕,快去。”
沈禾見戚拙蘊真不打算讓他留在第一現場,撅嘴以示不滿,然後跟著忠洪扭身出去。
周彥還在繼續給其他人檢查。
看完之後,周彥道:“在場中,唯有世子與沈小公子的傷勢較為重,其他人並無大礙。世子麵上並無傷口,待瘀血化去,便可恢複,腿上的傷也隻需將養幾個月。”
允王妃沒忍住,惱怒道:“照你這意思,我兒的傷還比不得沈禾那點口子重!?”
她兒可是腿都斷了!
不知道是誰踩的!
允王輕輕扯她,用眼神示意戚拙蘊的方向。
現如今太子親自來,就算是有氣也先憋著,將兒子撈出去再說。
總不能真叫他們王府這麽個獨苗苗去牢中受苦!
允王妃狠狠哼了一聲。
便聽見太子用很輕的語調,驀然笑了一聲。
笑得毫無波瀾,分明是笑,卻叫人不寒而栗。
青年的嗓音是悅耳的,溫醇磁性,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自然比不得。他如何配與孤一手養大的孩子作比?”
允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說的是,此事是微臣教子無方,還望太子殿下看在他們年歲尚小的份上,莫要太過深究,待微臣歸家休整一番,定然帶著這不爭氣的孩子,去國公府為小公子賠罪。”
戚拙蘊垂著眼眸,漆黑的眸子瞧起來,像是籠著一層陰雲。
他對京兆尹道:“按律處置,若是有所徇私,這京兆尹的位置,孤便換個人來坐。”
“天子腳下,尚有人視律法為玩物,如此藐視天顏,允王,孤望你能入宮,自己向父皇請罪。”
……
沈禾坐在馬車裏,還在不信邪的查看自己的手肘子。
戚拙蘊上馬車的時候,瞧見的就是他口中叼著塊糕點,將自己的褲腿擼起來,露出一條纖細光潔的小腿,皺著眉一臉沉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