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疤痕

孩子哭得異常慘烈。

所有人都是麵色一變。

沉默的不再沉默,悠悠然的不再悠悠然。

小太子最先將孩子抱進懷裏,沉著臉,一麵拍撫孩子的後背,一麵對忠洪道:“去請太醫來。”

他動作熟練的挽起孩子的袖子與褲腿,露出藕節似的小胳膊小腿,果不其然,在上麵看見了刺目的殷紅色澤。

膝蓋與右手肘傷得最多,尤其是右手肘,隔著衣料仍舊劃出了一大條血痕,靠近肘彎的位置破了個口子,正在往外滲血。

小太子臉色從未如此難看過。

他攥著孩子的胳膊,以免他亂動蹭到傷口,視線在地上掃了一圈,瞧見他撲倒的位置有幾顆尖銳的碎石子。

柳宣妃也顧不上儀態,蹲在了小太子跟前,檢查沈禾的胳膊腿,問:“還有其他地方傷著了嗎?”

小太子搖頭:“沒有了。”

戚樂詠被一個桃子砸懵了,眼睜睜瞧著一群人圍住那個小豆丁,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鼻子酸痛。

他頓時忘記了裝腔作勢,憤怒道:“狗奴才!竟敢砸本殿下!”

容妃臉色微變,用手捂住了戚樂詠的嘴,低聲道:“詠兒!”

柳宣妃聞言,氣笑了,起身目光冷冷瞧著戚樂詠:“陛下,臣妾不知,於二殿下,沈國公府嫡子,妾身的外甥,竟是個‘狗奴才’。”

不等容妃說話,柳宣妃盈盈一禮:“今日乃是妾這外甥以下犯上,還望二殿下息怒呢。”

息什麽怒?

別說沈府嫡子隻是個歲餘孩童,連路都還走不穩當。便是他再大幾歲,與戚樂詠年歲相近,皇帝也不可能因此去怪罪沈府嫡子。

頂多扯上一句孩童玩鬧,無心之失,便過去了。

反而是戚樂詠,重臣之子斥為奴,言語輕蔑,若是落在群臣耳中,不知會給皇室名譽帶來多大的損失。

皇帝沉聲道:“容妃,老二與太子年歲相當,行事言語未免太過輕浮放縱。”

容妃垂下頭去,溫聲應下:“是臣妾管教無妨,日後定對詠兒多加教導。”

戚樂詠聽見父皇竟然教訓自己跟母妃,更加裝不下去,梗著脖子,指著還在抽噎的沈禾與小太子:“父皇,可是他砸的我!他對皇子不敬!皇兄還推我下水,他們是一道欺負我!”

縮在太子懷裏的團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睜著一雙大眼睛裏,裏麵蓄滿了淚水,眼眶鼻頭哭得通紅,可憐的要命。

被戚樂詠一指,他似乎被嚇住了,又是一串眼淚撲簌簌的滾落,小聲嗚咽起來。

柳宣妃本就心疼得緊,現在聽見孩子奶貓似的小小嗚咽聲,更是心疼的厲害。

小太子垂下頭,漆黑的眼底已然全是寒冰。

他輕聲在孩子耳邊哄著:“不怕,不怕,太子哥哥在。”

孩子扭著頭,將臉埋進他懷裏。

沈禾無臉見人。

決定短暫避世三分鍾。

柳宣妃那頭,火氣上湧。

原本隻是抱著看在小禾麵子上,順手幫一把太子的心思,現在卻不同了,她不讓二皇子嚐點教訓,她今夜都能睡不著。

她道:“二皇子道太子推你下水,可是當真?”

宣妃皮笑肉不笑:“可是不巧了,本宮帶著我那不懂事的小外甥,前一刻正在湖邊戲耍呢。”

戚樂詠臉色一僵,想要梗著脖子嗆聲兩句,可對上了宣妃冷冷的鳳眸,忽然沒了勇氣,縮回容妃懷中:“母妃……”

容妃也意識到了什麽,黛眉輕蹙。

宣妃與容妃可不同,容妃向來喜愛以退為進。

宣妃卻銳利非常,像是花刺。惹不到她,大家皆可相安無事,若是惹到了她,她卻是一定要紮的對方痛才會高興。

皇帝一手按著眉心,這次發怒的對象變為戚樂詠:“老二,你敢欺瞞於朕?還敢汙蔑你皇兄?你可知道你皇兄乃是儲君!?”

戚樂詠頭一次見皇帝這副可怕的樣子,嚇得一句話不敢說,臉色慘白。

宣妃像是瞧不見皇帝的怒火,還火上澆油:“汙蔑太子或不是二殿下的本心呢。”

她輕輕拍手,雀枝便領著兩個高壯的太監出來,動作迅速的壓住了戚樂詠身側的那名小太監:“你且老實交代。”

小太子忽然站起身。

他懷裏抱著沈禾,還要小心他的傷,動作不大方便。

向皇帝行了禮,低聲道:“請父皇容兒臣先行帶小公子上藥,兒臣片刻後歸來,向父皇告罪。”

宣妃頓了下,心中有些許懊惱。

是她大意了,小禾還那樣年幼,稍後審訊起來免不得要發落一些人,不該是小孩子聽的。

皇帝到這份上,自然知道這事跟太子沒什麽幹係,頷首:“去吧。”

柳宣妃讓那嬤嬤跟著:“先去本宮宮中,近些,太醫也快到了。”

戚拙蘊應了聲,抱著孩子快步離開。

他們一路到了棲霞宮,太醫已經候著,打開藥箱,輕手輕腳的為孩子清理血漬,上藥。

太醫本以為這位小公子會鬧騰,沒想到他縮在太子懷裏,除了不時抽氣一聲,乖的厲害,叫他都生出了些憐愛。

戚拙蘊皺著眉,瞧他給腿上完藥便不管了,問:“不給他包紮起來嗎?”

太醫恭敬道:“殿下,小公子年歲小,腿上這樣的小傷,到明日就能結痂,四五日後就能好的差不多,連疤都不會留的。現下熱了起來,悶著傷口反而不好。”

戚拙蘊還抓著沈禾的小胖胳膊,手肘上的血一路蜿蜒,流進了他掌心。

他問:“那肘彎這傷呢,也不會留疤?”

太醫遲疑了一瞬,用幹淨的布帛將血跡清理,撒上藥粉:“這,小公子這道口子有些深,但好好用藥,應當不會留下痕跡。”

他用藥紗小心將肘彎的傷口包紮。

戚拙蘊聽出來他話中的猶疑,舒緩些的眉頭重新擰了起來。

沈禾現在已經是個沒事兒人了。

除了先前哭得太厲害,現在還在抽氣外。

他低著頭,打量自己戰績,又扭過頭去看臉色不怎麽好的男主。

別愁眉苦臉啦,不就是留個疤嗎?

男人,留個疤才能成長啊!這是英雄的證明!

等太醫包紮完,沈禾又活過來了,想要下地溜達。

小太子用力摟住他,低聲說:“不準動。禾禾乖,等傷好了再玩。”

沈禾想想也行,靠在小太子懷裏不再折騰。

他心想,這身體就是太小,太脆皮了。

不然他覺不至於如此丟臉。

他側頭,見小太子神情仍舊不大好,忍不住奇怪。

怎麽沒受冤枉,還讓姨母幫忙教訓了那個臭小孩,還是這麽不高興呢?

小團子仰起臉,觀察戚拙蘊片刻後,露出小米牙,嘻嘻笑了兩聲。

然後,他用他軟軟嫩嫩的小聲音叫:“哥哥。”

小太子的麵孔柔化,帶著嬰兒肥的腮幫子鼓了鼓,似乎是想笑,又被壓下去。

他一隻手抓著沈禾的胳膊,一隻手抬起來,順了順沈禾腮邊的軟發。

因為之前哭得太厲害,額角出了汗,腮邊的跟鬢發變得濕漉漉,一縷一縷的。

忠洪遞上了帕子,讓戚拙蘊給孩子擦臉。

他笑著道:“殿下該高興才是。小公子這是護著殿下呢。”

沈禾聞言,用力點頭。

就是就是。

沈禾脾氣來得快,出完氣後,去的也快。

他開始惋惜自己的桃子。

辣麽大一個,非常甜!他好不容易才去完皮,就浪費給那個熊孩子了。

他轉著腦袋,四處打量,最後眼前一亮,衝著一個小幾的方向伸出手,小手費力的一抓一抓。

“哥哥,哥哥!”快,幫我拿個桃,謝謝。

戚拙蘊按住了孩子不安分的手。

他順著望過去,就瞧見了小幾的盤子裏放著的桃子。

無奈的笑起來:“小饞貓。忠洪,你去叫人將那桃子去了皮,切成塊送來,我喂給他吃。”

沈禾:“?”

戚拙蘊說:“他現在一隻手抱不住。”

習慣自立自強的沈·十八歲男高·禾,忽然發現了新大陸。

隻要戰損,就能擁有去皮切塊的桃子是嗎?

傷口,麻煩你一個月內都不要好,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