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異界亡魂
沈禾一覺睡醒, 格外的饜足,好像最近確確實實有一段時間,沒能睡過這麽安穩待覺了。
他溜達著下來, 長安與忠言進門,殿內還放著三個暖烘烘的火盆。
不遠處的窗子外,是那棵山茶樹。
花已經開了不少, 還有許許多多小包子似的花骨朵, 隱約露出一點兒花色。
豔麗的紅與純潔的白, 加上點綴其中的黃色花蕊, 讓任何看見的人都眼前一亮, 跟著心情愉悅。
沈禾洗漱完,湊到窗子跟前聞了下, 嘿嘿笑兩聲。
都恨不得長進屋子裏來,太囂張了。
他問忠言:“現下是什麽時候了?”
忠言說:“辰時三刻。”
沈禾拎上他的剪刀出門, 往屋後的走廊繞,今日外頭停了雪,但並未放晴, 有些灰蒙蒙的。
忠言跟在他身後著急:“小公子, 您先用完早膳在去做旁的事, 餓著肚子可不行。”
沈禾說:“馬上馬上!”
然後幹脆利落的將山茶朝外較為放肆的幾支剪下來,握在手中往回走。
上麵還落了雪,沒能化開, 反而結冰,凍住了鮮豔的花瓣。
沈禾抖落兩下, 忠言哭笑不得:“這事兒您放著叫奴才們去也成, 何必總親自動手,讓奴才來拿吧, 上頭沾著雪呢,凍手。”
沈禾飛快的跑回屋內,將花枝往兩個瓶子裏一插,便拍拍手說:“好啦!你幫我去弄些水來,養著就成。對了,早間哥哥走前用過早膳沒?”
問完沈禾覺得自己操多餘的心。
現在又不是當初當太子的時候,現在可是英明神武的陛下!
要吃什麽,禦膳房準備著呢!
忠言也笑:“小公子心放回肚子裏罷,陛下這會兒八成早朝下了許久,已在處理政務了。”
沈禾於是又起了心思。
他想起昨夜的事,開始在心中琢磨,自己要不要想辦法將戚厭病弄出來。
問一問,證實一下自己的記憶。
又或者,帶戚厭病出來,讓他遠離世子,不被世子牽連……
牽連這個詞,聽起來有些冷血。
沈禾活躍的心思一下便又歇了。
不知道戚厭病是怎麽想的,世子做這些事之前,可曾告訴過戚厭病與恒親王他們?
若是親人,為什麽不考慮他們呢?
可若是已經告訴了他們,然後堅持做這件事,又是否能說明,恒親王府是支持戚乘風與戚拙蘊為敵的?
沈禾整個人快糾結成一團漿糊。
此事,讓他滿心糾結的戚小郡王,已經離開了恒親王府。
這是戚厭病被強行禁足這樣久,第一次出門。
但他不知道該歡天喜地還是該哭。
因為讓人將他帶出來的,是他的皇叔。
他的大皇叔,先前的太子,如今的陛下,比他親哥還要可怕的閻羅王。
到了宮中,戚厭病先是在外候著,好片刻,忠洪走進偏殿,笑眯眯道:“小郡王,您隨奴才過來吧。”
戚厭病忙不迭點頭:“好的好的。”
他心中忐忑,決定刺探一下敵情,偷偷摸摸挨到忠洪身邊,壓著嗓子問:“忠洪公公,您能不能瞧在小禾的麵子上,同我透露些許風聲?不用多,一點點就成……陛下今日讓人將我抓進宮來,是為了什麽呀?”
忠洪隻是笑,半個有用的字都沒說:“小郡王放心就是,便是陛下,也會看在小公子的麵子上,不與您為難的。陛下也並非是將您抓來,而是聽聞世子禁了您的足,這才派人專門去接您一趟,免得您出不了門。”
戚厭病尬笑:“好好,是是。”
他等候的偏殿不遠,這麽幾句話的功夫,就接近門口。
忠洪停下步子,對著戚厭病說:“郡王,您請進。”
戚厭病:“……”
他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用盡了這一生的力氣,將臉上擠出來個恭敬燦爛的微笑,迎麵走進門行禮:“參見陛下!”
桌案前批折子的人眼睛都不抬,而戚厭病背後的門“吱呀”一聲,被輕輕合上。
殿內瞬間隻剩下他與戚拙蘊兩個人。
戚厭病:“……”
誰能來救救他啊!
他最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他什麽事也沒做過,總不能是上次跑路的事,現在還來秋後算賬吧!?不應該啊,不是聽說小禾弟弟都已經同皇叔和好,甚至要好到都搬進東宮做親親好兄弟了嗎!?
戚拙蘊垂著眸子,用平淡的語調問:“孤今日喚你來,是問你禾禾的事。”
戚厭病站在那裏,手足無措,雙手規矩的縮在袖子裏貼著身側,頭垂下來不敢看戚拙蘊,小聲問:“皇叔……小禾弟弟的事,您不是該問小禾弟弟自己麽……”
他越說越小聲。
戚厭病深覺自己上次那樣快的賣了小禾弟弟,很是愧疚,也不知他跑後,小禾弟弟遭受了什麽樣的教訓。
這次雖還不曉得皇叔要問什麽,但他已經打定主意,咬死不說!一句話都不能透露!
戚拙蘊聲音仍舊平淡,沒有因為戚厭病這句話有任何不滿動怒的跡象:“他要忙著讀書考狀元,問太多也容易鬧脾氣,所以孤來問你。”
因為戚拙蘊的態度太還挺平淡,雖然稱不上溫和,但跟以往那種冰冷的感覺有了區別,至少沒有那樣嚇人。
戚厭病膽子一下子變大了。
心想,皇叔真不是故意說小禾弟弟要考狀元的話來譏諷他嗎!?
再說了!什麽叫小禾弟弟問太多容易鬧脾氣?
他也會鬧脾氣的好麽!!
好,他確實不會,因為不敢。
戚厭病整個人灰溜溜的,小心問:“皇叔您想問什麽?我也不一定曉得,若您實在想知道,還是問小禾弟弟自己最好……”
戚拙蘊說:“問問你們鋪子的事。你們是從禾禾幾歲時開辦的,誰提的主意,鄭學則麽?”
戚厭病一聽,整個人愈加放鬆,就問這啊?
這事又不是隻有他一人知道,況且早就暴露到人前了。
戚厭病說:“辦的時候,小禾具體什麽歲數忘了,前前後後準備許久,約莫他十三左右的時候罷。嘿嘿,提是小禾提的,辦也是小禾辦的,鄭學則雖會經商算賬,家中有商隊,這方麵他反而不如小禾聰明。”
戚厭病心說,他如果小小拍一記小禾弟弟的馬屁,間接拍一下皇叔的馬屁,說不準兒皇叔能心情好點兒,就算他說錯什麽,也不與他計較。
戚厭病跟倒豆子似的:“不僅辦商鋪是小禾準備的,咱們賣的東西雖都是柳崢做出來的,實則是小禾弟弟畫的,而後讓柳崢琢磨著實物樣式。小禾弟弟懂得這樣多的東西,多虧皇叔養的好,且東宮內藏書豐富,讓小禾瞧見才能叫咱們跟著一道賺下許多銀子……”
“東宮藏書豐富?”戚拙蘊在這樣大堆的話裏,抓住了道疑點。
戚厭病這話前後聯係起來,意思似乎是在說,禾禾之所以能夠畫出這樣多的東西,是因為東宮內的藏書。
東宮內講解器物製造的藏書倒也有,禾禾幼時也確實常常翻看。
可那些器物,絕不足以支撐他那樣多的奇思妙想。
戚拙蘊手中動作凝頓,目光微抬,落在遠處架子上放著的發條風扇。
那還是沈禾當初讓人另外送給他的一台。
戚厭病聽見這略帶疑問的語調,開始不太自信的說:“啊……是呀,難道這些都是、是皇室秘傳,不能對外……皇叔,這個真不能怪小禾弟弟!他瞧見那書,依葫蘆畫瓢給柳崢看的時候,他還小呢,還是個小豆丁,根本不懂這些,柳崢與咱們幾個也不知曉,看見小禾弟弟照書畫出的圖,便原樣做出來,想著賣個新奇靠自己賺一筆……皇叔,不知者無罪,您不會怪罪咱們的吧?”
戚厭病嚇得要死,幾乎以為小禾誤打誤撞碰到了什麽皇室禁忌,還叫他們幾個聯手賣的遍地都是!
戚厭病不敢看他皇叔的臉色,兩腿發軟,險些要就地跪下來磕個頭,給他跟兄弟幾個一起求饒,大喊饒命!
皇室還有這種禁忌辛密??
他祖母也沒跟他說過啊!
他祖母知曉的辛密還是不夠多!
戚拙蘊被聒噪的聲音吵得眉頭微蹙,聲音隨之沉了三分:“說些什麽?小聲些,孤何時說過這些是皇室秘傳?”
戚厭病聞言,驟然鬆了口氣。
戚拙蘊的心緒變得冷沉,胸口發堵。
但他麵上,與聲音裏,聽不出來半分。
平穩的,冷淡的,有條不紊的詢問戚厭病,好似隻是關心親手養大的孩子做過些什麽,閑話家常的問問而已。
“先皇駕崩前,宮宴上孤曾瞧見你鬼鬼祟祟的扯著禾禾,是有什麽事?”
戚厭病這次答話不如先前痛快了,支支吾吾半晌沒個聲。
他終於鼓起勇氣,瞥戚拙蘊一眼,又偷瞥一眼。
算了,什麽都看不出來,比他的哥的表情還難猜。
不過戚厭病心想,反正皇叔無論如何不會害禾禾。
如今皇叔做了皇帝,若是將禾禾是異界亡魂的事告訴他,沒準兒還能多一個人護著小禾,免得日後讓道士和尚近了小禾的身。
戚厭病對自己看人這一點兒,無比的自信。
他覺得這是他的天賦,從他祖母那繼承到的。
於是戚厭病清清嗓子,說:“皇叔,我若是說了,您千萬別覺得我在胡言亂語。”
柳崢與鄭學則那兩個家夥,從幼至今還在笑話他。
戚厭病又不那麽確定,於是他換了個模糊的說辭,說:“小禾幼時,是這麽同我說的,他說他是異界亡魂,他所在的世界,有在一日千裏的長龍,天上飛能載人的大鳥……”
“所以,我怕他被道士和尚撞上,才那般拽著他提醒。”
戚拙蘊手中的朱批筆杆悄無聲息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