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求助

◎看今日這種情況,怕是失寵了?”◎

這一晚, 秦瑨輾轉難眠,後半夜披衣服起來,盯著那幅人身狗頭的畫發怔。

夜幕深深,靜謐安詳, 唯有姬瑤決絕的聲音縈繞在耳畔, 讓他的心支離破碎的疼起來……

冷靜下來, 秦瑨覺得好笑。

他設想了千萬遍的事情,甫一發生,自己竟然沒有幾分應對的能力,不想承載這種失去的痛苦,甚至產生了一種挽留的想法……

可挽留下來,有什麽用呢?

遲早有一天, 還是會迎來離別的時刻。

長痛不如短痛,本就是孽緣, 就此切割,未必不是好事……

就這樣, 秦瑨自己勸自己, 直到天光乍現,所有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

他的理性再次被心裏的疼痛感挫敗,感性瘋狂反抗, 想要找到姬瑤,結束這場誤會。

哪怕離別, 他也不希望是這種難堪的結局……

好不容易熬到上朝,秦瑨神色低沉,刻意避開安國公, 把淮南王拉到兩人之間站著。

直到那抹朱紅的身影出現時, 秦瑨黑沉的眼眸方才浮出幾分神采, 對著姬瑤勾起唇角,示好的笑笑。

然而姬瑤隻是淡淡瞥他一眼,目光冷漠,挾著極其明顯的嫌棄。

這種目光並不陌生,往日兩人不睦,姬瑤每每見他,皆是如此。

如今光景再現,秦瑨卻不再司空見慣,微微蹙眉,心口被姬瑤撩動的陣陣難受。

一晃半個時辰過去,姬瑤嬌柔的聲音從禦台上方傳來:“還有誰要上奏?”

秦瑨遲疑片刻,站出來道:“臣有事要——”

“就這樣吧,下朝。”

姬瑤故意打斷秦瑨,起身離開時,對徐德海說道:“朕累了,叫鶴翎來給朕唱個曲。”

如此忽視,仿佛這宣政殿上壓根沒有秦瑨這個人。

秦瑨怔愣過後,睨著姬瑤的背影,眉眼綴滿陰翳。

從隴右回來後,大難不死的鶴菱一直還留在宮裏,他見姬瑤沒有再向往常一樣夜夜笙歌,便沒有跟鶴菱這些人計較,不曾想這些小白臉竟然死灰複燃,又敢出來蹦噠!

遽然間,一股火氣自心間燒起來。

秦瑨壓著怒氣,踅身離開了宣政殿。

擦肩而過時,太傅意味深長的盯著他的背影,不禁說道:“陛下今日和宣平侯似乎不太對勁。”

中書侍郎吳越道:“太傅大人有所不知,昨日您告病在家,可是少看了一場好戲。陛下親自到我們中書衙門來,把宣平侯好一頓罵,桌子都給掀了。後來聽說是安國公向陛下請婚,想讓陛下把三娘指給宣平侯,誰知陛下跑到中書衙門一通鬧,氣的宣平侯到禮部把安國公給打了,還被糾察禦史記了一樁,可真是雞飛狗跳的一天。”

靖安侯聽罷,看熱鬧的興致再度被調動起來:“安國公的三娘好像一直傾慕宣平侯,歲數雖說大了一些,勝在家門顯赫,端莊賢淑,宣平侯娶到府裏也不算虧。他不願意也就算了,你說陛下鬧什麽呢?”

“還能有什麽?”吳越神神秘秘的湊近靖安侯,壓低聲音:“自打外麵回來,陛下和宣平侯的關係早就不似從前了,男未婚,女未嫁,你自己掂量掂量。”

“難道……”靖安侯怔怔:“宣平侯成了陛下的入幕之賓?”

“不無可能,女人嘛,就愛撚酸吃醋……”

立在一旁的英國公聽不下去了,怒喝道:“放肆!你們在這嚼舌根,不怕掉腦袋嗎!”

兩人頓時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還身在崢嶸威嚴的宣政殿內,皆戰戰兢兢的縮起脖子,告饒道:“下官多嘴!下官多嘴!”

英國公剜他們一眼,“還不快去上值!”

“是……下官這就去,這就去……”

說完,兩人一溜煙跑出宣政殿。

英國公沒奈何的搖搖頭,攜著江言一同往外走,“太傅,你怎麽看?”

“陛下和宣平侯的關係重回原點,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機緣。”江言走下漢白玉台階,目光遙遙,望向蒼穹:“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個婚,秦瑨必須成。待會你去轉告安國公,無論秦瑨什麽反應,讓他務必堅持己見。”

英國公會意,遲疑道:“陛下那邊會不會……”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慣著她?”江言無可奈何,“她年歲尚小,還不定性,鬧上幾天便就算了。”

*

那廂安國公得到江言的消息後,隻覺騎虎難下。

事到如今,橫豎都把秦瑨得罪了,他身不由己,隻得向太傅靠攏,翌日又去求見天顏。

紫宸殿內,身著月色常袍的年輕郎君正垂首撫琴,烏發半披,陽光自窗欞照進來,恰巧灑在他半張臉上,那雙時不時抬起的眼睛,亮若桃花,含情脈脈,襯著朱唇皓麵,儼然一副雌雄莫辨的俊俏模樣。

嬌花一般的人兒,彈奏著纏綿悱惻的琴曲。理應讓人心曠神怡。

然而姬瑤卻心不在焉,摩挲著腕上的金鐲,眼眸半闔,腦海禁不住胡思亂想。

長安的琴曲,終是不如隴右那邊氣勢磅礴……

一盞茶的功夫,徐德海稟告後,帶著安國公進來覲見。

甫一見到安國公,姬瑤的興致愈發低靡,不耐煩道:“你來做什麽?”

安國公跪地:“陛下,小女的婚事,還請陛下做主。”

又是這……

姬瑤不禁翻了個白眼,“朕不是說了麽,朕要問過宣平侯的意思。你下去吧,之後不要再來了,有消息朕會通知你的。”

她雖沒有拒絕,但話音裏的抗拒不言而喻,化成一塊大石頭,狠狠壓在安國公的胸口。

這個時候再說下去,無意是觸碰天家的逆鱗。

安國公一時不知所措,僅僅耽誤了幾息,竟惹得龍顏大怒。

“朕讓你出去!聾了嗎!”

尖酸狠戾的話語,不講半分情麵。

安國公做賊心虛,嚇得雙肩一顫,那還敢再堅持己見,忙不迭站起來,垂首退了出去。

姬瑤坐在軟榻上,一張小臉氣鼓鼓的。

這安國公什麽人呀?世家大族出身,竟然這麽沒出息!他那女兒也是蠢,天下好兒郎多的是,非得看上寒門出身的秦瑨,眼是不是瞎呀?

姬瑤忿忿腹誹,越想越生氣,手裏的點心被捏的稀爛。

徐德海在這時進來通稟:“陛下,秦瑨求見。”

姬瑤的心陡然跳漏一拍,愣了少頃,咬牙道:“朕聽曲兒呢,沒空見他!”

說完,她瞥向鶴菱:“給朕大聲點!”

曲樂在這一刻抬高了聲調,還多了宣兵奪主的唱詞。

徐德海無奈,踅身走出宣政殿,站在廊下訕訕對秦瑨說道:“宣平侯,請回吧,陛下已經午憩了。”

裏麵曲樂盎然,夾雜著鶴菱妖媚的歌聲。

顯然易見,這不過是個敷衍的逐客令……

秦瑨暗暗捏緊拳頭,壓著脾氣道:“這還不到陛下午憩的時辰,煩請大監再通傳一下,我有要事求見。”

“侯爺,不是老奴不幫你,現在這個時候,您還是不去為妙。”徐德海上前一步,湊到秦瑨身前,低聲道:“昨日陛下折騰到後半夜才睡,一直掉眼淚,這會子氣性正大,您進去怕是又要鬧起來。不如等陛下氣消了,您再過來,解釋解釋,哄一哄,便就好了。”

日頭之下,徐德海神色誠懇,不參半點糊弄。

饒是心有不甘,秦瑨卻也隻得退一步,道:“大監,我與張三娘並無瓜葛,還請大監在陛下麵前多多美言幾句,不要讓她給我賜婚。”

徐德海了然:“侯爺的為人,老奴自是知曉,定會為侯爺在陛下麵前美言的。”

秦瑨微微垂首,表示謝意,隨後忿忿看了一眼紫宸殿的朱門,踅身走下漢白玉高階。

回到衙門後,秦瑨坐立難安。

想到鶴菱那個小白臉在禦前侍奉,他的心酸酸脹脹,夾雜著忐忑不安,最後化為滿滿的忿鬱。

無處發泄之下,秦瑨拿起桌案上的茶盅,狠狠砸在地上。

哐——

茶盅崩碎,瓷片紛飛。

沒有一人敢進來看熱鬧……

*

連續兩三天,姬瑤朝上朝下都不理會秦瑨。

秦瑨的忍耐到了極限,這種不聲不響的懲罰,讓他的身子如被萬千螞蟻啃噬,有苦難言。

入夜後,一輛黑綢馬車低調的停在公主府門口。

府內,慈安居燈火璀璨,十幾名美少年踩著鼓點,強有力的舞動,裙裾翻飛間皆驚若天人。

城陽大長公主斜靠在軟榻上,興致盎然的欣賞著歌舞,烏發披垂的少年跪在她身前,垂首給她捶著腿。

不多時,一名身材欣長的郎君闊步而入,行禮道:“殿下,宣平侯秦瑨求見。”

城陽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誰?”

郎君再次說道:“宣平侯,秦瑨。”

“秦瑨……”城陽麵露驚訝,立時坐起:“請他過來。”

“是。”

郎君踅身而出,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將秦瑨引進來。

“侯爺這邊請。”

秦瑨闊步而入,鋪天蓋地的香味頓時撲過來,熏的他頭暈腦脹。

慈安居內紙醉金迷,處處都是奢華糜爛的氣息。秦瑨司空見慣,眉眼間卻還是不禁浮出一絲厭惡。

饒是如此,他還是壓著心頭不滿,拱手道:“秦瑨見過大長公主。”

明晃晃的燈影下,城陽微眯眼眸,不加掩飾的端詳著秦瑨。

他今日無甚打扮,穿著一件平平無奇的黛色常服,圓領寬袖,甚是連玉帶都沒束,隻勒著一條普通的蹀躞,然而襯著他魁梧有力的身型,卻愈發顯出幾分矜貴疏冷的氣質。

這人真是有趣。

城陽若有似無的笑了笑。

每次相見,似乎都在刻意掩藏鋒芒,生怕被她看上似的……

早些年,秦瑨剛入朝的時候,城陽確實對這個意氣風發的小郎君存了幾分心思,想收到帳下,當幾日藍顏知己。

後來經過幾番潦草的接觸,她發現這人耿直冷漠,甚是無趣,不願攀附權貴,更不遠屈居女人裙下,便也沒了興致。

倒是秦瑨,一直防她防到現在。

城陽挑了挑眉,悠悠說道:“秦瑨,真是稀客,今日怎麽到我府上來了?”

“我有事相求。”

秦瑨言簡意賅,抬眸看向城陽,目光堅韌,不卑不亢。

如此一來,惹得城陽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求人還這個姿態?”她冷冷一哼,揮手道:“都下去吧。”

“是……”

十幾名少年恭敬行禮,徐徐退出慈安居。

室內安靜下來,城陽在軟榻上正襟危坐,擺出皇室矜高傲慢的姿態,慢條斯理道:“說吧,讓我也看看你的笑話。”

秦瑨雲如實道:“我想求見陛下,還請大長公主幫我一次。”

這是什麽稀奇古怪的要求?

城陽一怔:“你不是天天都能見到陛下麽?還讓我幫什麽?”

麵對她的不解,秦瑨抿緊薄唇,不知該怎麽解釋。

燈影下,他欲言又止,神態顯出幾分焦灼。

城陽是久經風月的老手,仔細端詳著秦瑨,不過一會,便猜透了大概。

“這幾月我聽說了不少,人們都說你現在風頭無兩,和陛下關係匪淺。”城陽皓腕輕抬,撫了撫耳畔的金掩鬢,揶揄道:“看今日這種情況,怕是失寵了?”

秦瑨依舊噤聲不言,深邃的眼眸看了城陽一眼,算是默認了。

他麵龐緊繃,俊逸的眉眼在不經意間顯出幾分委屈神色,卻還在佯作鎮定。

城陽如同看到稀罕景,忍不住笑出聲:“秦瑨,你也有慌的時候啊。”

她抬袖掩唇,嘲笑夠了,方才說道:“我幫你,你能給我什麽?”

秦瑨眼下微紅,正色道:“你裙下那兩人,我不會針對他們。”

城陽一滯,慢慢斂起笑意。

在朝中,她有兩個老情人,一個是靖安侯,一個則是禮部尚書。

這兩人都是世家一派,和秦瑨自然有些衝突。

幾年前,城陽之前曾找過秦瑨,讓他放他們一馬,誰知秦瑨壓根不理會,依舊我行我素,就跟個瘋狗一樣,隻要招惹了他,必定會被他碎撕萬段。

城陽心有不滿,但秦瑨在朝中地位越來越高,她也奈何不了,隻能忿忿作罷。

如今倒好,這事竟成了兩人交易的籌碼……

“還是你,捏人七寸倒是準狠。”城陽不屑笑笑,終是應下來:“行,我幫你了。不過你得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要不然,我也無法保證一定能誆出來我那乖侄女。”

秦瑨滯了滯,沉聲道:“安國公向陛下請婚,想把女兒許配給我,陛下誤會我和張三娘有私情,不肯見我,我想給陛下解釋清楚。”

“哦,解釋清楚。”城陽的眼神耐人尋味,“你和陛下有私情嗎?”

她的詰問太過赤/裸,秦瑨一時無言以對。

燈影下,他神色一如往常,然而微紅的耳尖卻沒能逃過城陽的眼睛。

“怕是有吧?”城陽似笑非笑,“要不然,陛下也不會生氣。”

秦瑨麵上掠過一絲被識破的窘迫,暗暗攥緊袖襴。

“你們的事,我管不著。”城陽徐徐起身,銳利的目光烙在秦瑨麵上,“明日過來赴宴,記住你的承諾,我的兩個人,你這輩子都不許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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