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衝喜

◎不如你就跟了我◎

“賣……賣給你了?”姬瑤一怔, 怒目而叱:“休得在這胡說八道,我夫君才不會為了一箱黃金就把我給賣了!”

他可是朝廷一等侯,一箱黃金又算什麽東西?

而她是天子,挾天子可令諸侯, 隻要他想, 天下的黃金都可以是他的!

他傻才會把她賣了!

“你們……你把我夫君怎麽了?他人在哪兒?”姬瑤緊張的攥著手, 呼吸愈發急促,嫵然的眉眼間攜著幾分倔強,跟這世間千千萬萬不切實際的癡情人一模一樣。

張允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小娘子,我說了,七爺他走了。那可是一箱黃金, 能買到多少女人,又能解決多少問題, 娘子你應該知曉。你憑何篤定,他不會為了一箱黃金賣了你?”

他是個精明的商人, 說話時眼睛直視著姬瑤, 目光誠懇,陰狠,輕而易舉地拿捏住了她的心緒。

一箱黃金的確可以買很多東西, 亦可以解決很多困難,而他們流落在外, 最需要的就是錢。

有了錢就能吃飽穿暖,不用再經受千辛萬苦。有了錢就能買到上好的車馬,去隴右的路就能走的快一些。隻要秦瑨能回到朝堂, 哪怕沒有她, 他依然可以令立新主, 舞權弄勢……

思緒不受控製的亂飛,姬瑤登時沒了底,如泄了氣的皮球,眼眶開始噙滿濕濡,朱唇翕動時已有了哭腔:“你把我關在這,到底想怎樣……”

“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傷你性命,我隻需要你幫我一個忙。”張允一邊安撫她,一邊走到病懨懨的少年跟前,彎下腰,慈愛地摸摸他的臉,“這是我唯一的兒子,張晟。兩年前他突然疾病,我尋遍名醫都沒能讓他重新站起來。昨日你也知曉,他突然病危,沒個幾日了。可我不服氣,我想讓他活。道長說你是三星高照之命,隻要你跟他成親衝喜,我的兒就有救,他就能活過來!”

說完這話,張允已臨近癲狂狀態,迅速走到姬瑤麵前,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七日,你需在這裏陪我兒過滿七日。七日之後你們就能成親了,我兒就能醒過來了。到時候你們就好好過日子,我不缺你吃,不缺你穿,你隻需給我生個大胖孫兒就行。我們祖孫三代和和美美,多好,多好啊!”

張允咧嘴大笑,好像失了心智一般。

瘋子!

絕對是個瘋子!

姬瑤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往後退到了牆根,淚珠不受控製的往下滾。

好在張允沒有過多停留,一邊笑,一邊出了屋。

房門再度被鎖住。

姬瑤腿一軟,貼著牆壁癱坐在地。

屋內一片死寂,化為無聲的洪水將她淹沒。而這些時日經受的委屈也在這一刻猛然迸發,她捂著心口,匐在雙膝上低聲啜泣。

堂堂帝王流落民間,受苦受難不說,如今還淪為給人衝喜的地步……

難道真是她作惡多端,德不配位,才會引來這一係列的報應嗎?

姬瑤傷心至極,抽泣道:“秦瑨……你到底在哪……”

***

與此同時,城南一處別院裏,張邈正放肆發泄著自己的憤怒。

秦瑨被他負手綁在太師椅上,封著嘴,被動地承接著他的拳頭。

不過幾拳下去,不太通武的張邈就喘起粗氣,沒了興致,一邊揉著發痛的拳頭,一邊輕蔑的看向秦瑨,道:“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知你不服氣,但你要怪也得怪我大兄,誰叫他非要聽那神棍的話,拿你的女人衝喜呢?他讓我拿一箱黃金向你買人,我也不知他怎麽想的,什麽女人能值一箱黃金呢?”

說到這張邈嗬嗬一笑,朝秦瑨挑挑下巴,“這一箱黃金我是不會給你的,而且你的命,我也得留下。”

他話裏話外,盡是挑釁。

秦瑨並不在意,目光如炬,緊盯著囂張狂妄的張邈,手上脫繩動作又加快了幾分。

這些人並不會死綁,隻要再給他點時間,他一定能擺脫束縛。

“我不管你是不是賀靖,但你終是壞了我好事,若非我不想讓你死在張府,你怕是早就沒命了。”

張邈冷冷一笑,從身邊人手裏取來火把,點燃了屋裏的簾幔。

火光一下子竄起來,映紅了在場人的眼眸。

“我不會讓你死的痛快,亦不會給你留個全屍。”張邈神態輕狂,眉眼間攜著一股報複的快意,自袖襴掏出一根金條扔在秦瑨腳下,“這根金條買你上路,到了閻王那裏可別說我小氣。”

須臾,火苗燃燒極快,很快蔓延了半間屋子。

張邈不敢再多留,旋即帶人離開了這裏。

門“哐當”一聲上了鎖,屋內濃煙滾滾,嗆得秦瑨連連咳嗽,雙目亦跟著刺痛。

他屏住呼吸,終於在火苗近在咫尺時掙脫了繩索,俯身撈起那塊金條,破窗而出。

一路向北,越過數個逼仄的巷道,他適才回頭望去,隻見遠處火光衝天,濃煙上竄,周圍不時有人尖叫,大聲喊“著火了”。

很好。

秦瑨眉眼壓低,周身散發出攝人心魄的狠戾之氣,手骨亦捏的咯咯作響。

懷遠侯府,南漳張府。

他們這個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

傍晚時分,天邊掠過一抹暗色。

姬瑤手環雙膝,在牆角縮成一團,眼皮哭的腫成了小桃。

吱呀——

伴隨著門軸轉動的響聲,她再度機警起來,扶牆而站。這次進來的不是張允,而是五六個婢子,手裏托著銅匜金牌黃紙等物,迅速向她靠近。

“你們要做什麽?”姬瑤緊張問道。

為首的是瑛兒,敷衍的朝她行禮,“家主有命,讓娘子為少爺淨身。”

“淨身?”姬瑤秀眉蹙起,一口回絕:“我不去,這是你們婢子幹的活。”

“婢子?你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這是家主的命令,你不去也得去。”

說話的功夫,瑛兒走到姬瑤身邊,竟抬起手掐了一下她的胳膊。

但凡是二爺感興趣的,瑛兒從來都是又嫉又怒。之前念著賀家七爺的麵子不敢放肆,如今七爺不要這女人了,她可得抓住機會泄個憤。

殊不知她這個唐突的舉動惹怒了姬瑤。

隻見姬瑤惱羞成怒,內心的恐懼瞬間消散,如同一頭發狠的小狼,使勁將瑛兒推倒在地,厲聲道:“你敢掐我?反了你了!”

兩個年紀相仿的女郎就這樣撕扯起來,嚇得其他人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直到張邈出現,一聲嗬斥才止住了這場鬧劇。

兩人頓時停下,瑛兒並沒撈到好處,原本白淨的小臉被姬瑤撓了幾個血道子,鑽心的疼。

見張邈來了,瑛兒眼睫一顫,汪汪滾出淚來,哭訴道:“二爺!這小娘子不肯為少爺淨身,還出手打我,您看我的臉,都流血了,好疼啊……”

其他幾位婢子也跟著附和。

“是啊,這小娘子好狠!”

“瑛兒姐姐的臉都破相了……”

她們越是幫腔,瑛兒便哭的越大聲。

姬瑤被折騰的烏發淩亂,忿忿剜她們一眼,“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你們先動我的!”

瑛兒不認,“小娘子莫要胡言,你是貴客,我們怎會唐突?”

“你就裝吧!”姬瑤朝她翻了個白眼,“一個小婢子,慣會顛倒是非!”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張邈不耐煩的喝道:“都閉嘴!”

七嘴八舌的女人再度安靜下來。

張邈睇了一眼低聲抽泣的瑛兒,不耐煩道:“在這哭什麽?也不怕擾了少爺安寧,趕緊走!”

偷雞不成蝕把米,瑛兒心口那團氣無論如何也咽不下,伸手抓住張邈的袍角,“二爺,都怪她……”

她話沒說完,肚子上突然挨了一腳,疼的她眼冒金星。

“還不快滾!”

張邈向來不是個好脾氣的,小婢子們當即嚇得一哆嗦,趕緊架起癱軟的瑛兒,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裏。

張邈沒好氣的瞪她們一眼,看向姬瑤時又換上了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婢子們不懂事,回頭我好生罰她們,沒嚇到你吧?”

他微微彎腰,朝姬瑤伸出手,想要扶她起來。

姬瑤滯了滯,心裏明白他絕非善類,假裝沒看到,自個兒爬了起來。

“你來做什麽?”她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微掀眼簾瞅了張邈一眼,繼而又將視線挪到別處。

殊不知這她這一流盼可真真印到了張邈心裏,仿佛帶著一尾小鉤子,霎時間讓他沉淪其中。

她穿著白潔的中衣,薄薄的布料,曲線婀娜,朱唇,黛眉,粉靨,再加上那一雙含情目,寸寸厘厘都生在他的心刃上。

尤其是那一把小腰,還有隆起的雪脯,讓人恨不得即刻就把她壓在身下好好把玩一番……

張邈一瞬不瞬盯著姬瑤,眸中晃動著妄念,說話聲音變得極其輕柔,生怕嚇到她似得:“我那大兄上了年紀,腦袋不太好使,非要聽信那妖道胡言,搞什麽衝喜。依我說,這人到了命數,該死就死,何必苦苦挽留呢?你說是不是?”

姬瑤抿唇不言。

張邈臉上笑意愈深,“不過你不用怕,我能幫你擺脫困境,隻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

姬瑤一怔,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什麽要求?”

“很簡單。”張邈展臂一伸,直接將姬瑤拉到懷中,低頭在她頸間猛嗅一口,“反正你的夫君把你賣了,不如你就跟了我,我來幫你攪黃這樁買賣,怎麽樣?”

他溫聲細語的哄誘,手也沒閑著,撫過姬瑤的腰,順著她小巧的脊骨遊走而上,最後落在她細長嫩白的脖頸處。

他低下頭,勾著她靠近自己,想去噙那嬌軟微紅的唇。

姬瑤恍然醒悟,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啪——

極其清脆。

震的她手心刺痛。

張邈睜大眼看她,瞳子裏柔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慍怒及羞憤。

他是個沒被人打過的主兒,此時猛地甩開姬瑤,高高舉起右手。

姬瑤來不及躲閃,隻得縮起脖子,害怕的閉上眼。

然而這個巴掌並沒打下來,張邈隻是在她白皙的麵皮上象征性的搓了搓。

“脾氣有點衝,奈何我喜歡呢。”張邈似笑非笑,舔了舔嘴裏的傷口,終是失了幾分興致,“你且好生想想,究竟是要這個活死人,還是跟著我。若是願意跟他,那下次這些婢子再找你麻煩,我可絕不會管了。”

說完,他拂袖離開。

姬瑤呆呆站著,聽著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身子止不住發抖。

她第一次感覺到身為女子的悲哀和無奈,就像秦瑨所說,美貌是一把雙刃劍。

沒有了身份的護佑,它就有可能變成讓人墜入深淵的由頭……

真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姬瑤隻覺腦袋快炸掉了。她沒有心情去想別的,捂著頭行至西牆邊的描金榻旁,緩緩躺下。

半夢半醒間,她似乎聽到有人叫她瑤瑤。

“阿兄……”

姬瑤低聲囁嚅,奮力睜開眼睛。

隨著光景愈來愈清晰,她的瞳仁也迅速放大。

眼前之人並不是她的阿兄,而是一個身穿皂色勁裝的男人,背覆弓弩,腰胯佩刀,高大而威猛,離她僅有咫尺的距離。

強烈的刺.激下,姬瑤的心口不停起伏,嘴唇微張,連喊的力氣都沒有。

那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恐懼,一把扯下覆麵的黑巾,聲音滿溢焦急,卻又極其輕柔:“瑤瑤,我是秦瑨,別怕。”

秦瑨?

姬瑤一愣,抬手揉揉眼。

屋內燭影明亮,照在那張周正俊朗的臉上,劍眉之下是一雙深邃銳利的眼睛,瞳仁幽黑,清晰映出她可憐無助的麵龐。

曾經她特別討厭這張麵孔,總是冷峻的,無情的,帶著慍怒的。閑下來時她總是想,如何才能讓這張麵孔消失在自己眼前。

而今當他再次出現,就如同救命的稻草,讓她無比期待,無比歡喜。

鼻尖猛然酸起來,姬瑤再也隱忍不住,起身撲進他懷裏。

“你怎麽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