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上火車了◎

“你一直沒有眨過眼睛嗎?”雖然她知道大朋友的想法與眾不同, 但大哥的這個問題真的讓她哭笑不得。

就連任見琛聽到舅舅的話,也露出錯愕的神情,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眨眼睛是不是錯的。一向機靈聰明的小朋友也陷入了懷疑自我的思緒裏。“不能眨眼睛嗎?”他有些呆萌的看著朱安, “我眨眼睛了。”

噗嗤……

朱安沒忍住笑出聲:“當然可以眨眼睛了。”

朱大寶聞言, 鬆了一口氣, 剛想眨眼睛的時候,又想起了一件事:“妹妹,我眨眼睛的時候,它動了怎麽辦?”

“那你和小琛商量一下,一個要眨眼睛的時候,另一個不要眨, 這樣一來,一個眨眼睛的時候, 另一個可以看著。”朱安笑眯眯的提議。

朱大寶覺得這個主意真好,他妹妹就是聰明。於是:“小琛, 我要眨眼睛了, 你要眨嗎?”

任見琛覺得姨姨剛才的話有些怪怪的,但是他又說不出哪裏怪。聽舅舅問了,他就把怪怪的感覺就忽略了:“我不眨, 舅舅你眨吧。”

“嗯。”朱大寶馬上閉上眼睛,閉上眼睛的時候又道, “小琛,我還沒有睜開,你不要眨哦。”

任見琛:“舅舅放心, 我沒有眨。”

於是接下來的幾分鍾裏, 朱安都在大朋友和小朋友詢問眨眼睛的過程中度過。

朱安沒再理會大朋友和小朋友了, 她給另一個鍋熱鍋倒油,等油燒熱起泡的時候,把麻花麵條放進去。這個時候的油多數是菜籽油,菜籽油需要熱鍋倒油後,等油起泡了才能加入東西,不然油裏的生味和油腥味很重。

呲……

原本白色的麻花麵條在油炸中,慢慢變得金黃色了。那焦香味也漸漸的傳了出來。

原本注意力在手表上的兩個孩子又被吸引了。但是任見琛隻是好奇的、偷偷的看了幾眼,然後又馬上收回了視線。

朱大寶就沒那麽老實了,他的眼睛還是盯著手表,嘴巴卻沒有閑著:“妹妹,你在做什麽啊?”

“在做麻花啊。”朱安道,“你和小琛乖乖的看著手表,等麻花好了我叫你們。”

“嗯,我會乖乖看著手表的。”朱大寶拍著胸膛保障。

油炸麻花的速度比較快,蒸雞蛋糕還沒好,麻花就已經好了。不過剛出鍋的麻花需要晾一晾,也要過濾一下油。

隨著麻花出鍋的越來越多,朱大寶就越發的不淡定了,本來還能眼睛盯著手表,嘴巴不停的問。可現在,他的嘴巴和眼睛都同步了。“妹妹,我肚子要叫了。”

“好了好了,你們去拿一個碗。”朱安把所有的麻花都炸好了,全部放在淘籮裏,淘籮裏墊著一塊布,從麻花上掉下來的油漬滴在了布上。

聽到朱安的話,大哥和小琛馬上去拿了碗,兩人像之前吃飯的時候那樣,乖乖的排好隊。小的小琛排前麵,大的朱大寶排後麵。兩雙像小狗狗一樣的眼睛盯著……朱安手中的麻花。

朱安給他們每人分了五根麻花,然後道:“你們去外麵吃吧,等蒸籠裏的蒸雞蛋糕好了我再叫你們。”

“哎。”

兩人端著麻花出去了,然後坐在門檻上。和馬上就吃的朱大寶不同,任見琛沒有馬上吃,而是小鼻子聞了聞麻花,香噴噴的麻花讓他口腔裏的口水都越來越多了。等聽到身邊傳來脆脆的聲音,任見琛才拿起一根咬了一口。

好吃!

油炸麻花又脆又香當然是好吃的。

兩人一邊吃,一邊嘴角裏泛起了滿足的笑容。

不過,和朱大寶一口氣吃了四根,剩了一根不一樣,任見琛吃了一根之後,就不吃了。他喜歡慢慢的吃,最怕吃了之後馬上就沒有了,他萬分珍惜得來不易的東西。

朱大寶看自己的碗裏隻有一根,而小琛的碗裏還有四根吃,抿了抿嘴:“小琛,你吃的好慢啊。”

任見琛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嗯。”

朱大寶有些眼紅了,這麽好吃的麻花他隻有一根了,小琛還有很多,待會兒他吃了就沒了,小琛還能繼續吃。嗚嗚嗚……早知道他也要剩的和小琛一樣多。

朱大寶雖然懊惱自己吃的太快了,不過也沒有向任見琛要。他就盯著任見琛,希望他可以吃的快一點。

不過,他失望了,不管他怎麽等,小琛就是不吃了。

朱大寶疑惑了,他碗裏的麻花還有好多呢,小琛為什麽不吃了啊?

沒等他解開疑惑,朱安就叫了他們:“大哥、小琛,雞蛋糕好了,你們可以過來了。”

“來了。”一聽雞蛋糕好了,兩人馬上就去排隊了。

有了雞蛋糕之後,朱大寶的心思就沒在麻花上了,他一拿到雞蛋糕就呼呼呼的吹了好幾下,然後一口下去了。帶著奶香味的雞蛋糕和麻花的味道是完全不同的。一個又酥又脆,一個軟綿綿的,口齒間都是香味。

兩人在外麵吃零食,朱安在裏麵收拾廚房,雞蛋糕放在淘籮裏,麻花用布袋裝了起來,然後再放進了奶粉罐子裏。麻花不裝在熟料袋裏容易還潮,還潮之後就不酥不脆了,所以要放奶粉罐裏。

收拾好廚房,朱安也沒閑著,她要回大隊一趟,大哥和小琛的戶口在大隊裏,他們去部隊的話她還需要大隊給兩人開的介紹信。

“大哥、小琛,我要去大隊一趟,你們要一起去嗎?”朱安問兩人。

“我不去,我待會兒要玩玻璃球。”朱大寶好不容易有人願意和他一起玩,他才不要去鄉下。

任見琛聽舅舅不去,他也跟著道:“姨姨,我和舅舅在家裏。”他本來就隨意的,而且,雖然對老家有不舍,但是老家有任家人,也讓他不喜歡。現在舅舅不去,他就留下來照顧舅舅了。

“那好,我去了,你們乖乖的啊,我不在的時候不要和人家吵架啊。”自己不在,她擔心他們被欺負了沒人做主。所以還不如忍一忍。

“知道了姨姨。”

“妹妹,我會乖乖的哦。”

朱安叮囑了兩人之後,就回大隊了。他們午飯吃的快,加上做零食也不過花了一個小時左右,所以朱安到生產大隊的時候也早,不過兩點半。

但這會兒大家都已經上工了,有不少人在上工的時候看見了朱安。

“那不是朱安嗎?她從縣城回來了。”

“自行車上隻有她一個人,傻寶和任三兒子沒回來啊。”

“這任三兒子是在縣城裏享福了。”

“我記得朱家嬸子就是城裏人,你們說他們家在城裏是個什麽樣的?”

“他們家在城裏沒親人了,朱醫生兩夫妻死的時候沒見有城裏的親戚來。”

“那也不一定沒親人,說不定是斷了關係了。”

“小安……”錢淑紅也看到了朱安,她放下手中的活,上了岸。

朱安本來想騎著自行車直接過去的,聽到錢淑紅的聲音她不得不停了下來。“嬸子……”待錢淑紅到了麵前,她叫了一聲。

“小安,你在縣城怎麽樣?”錢淑紅把她好好的打量了一番,見她起色不錯,臉色很紅潤,心裏也鬆了一口氣。

朱安道:“縣城的鄰居們很多都是認識的,知道我爹娘去了之後,他們都很照顧我們三人。”實際上不然,大家都不怎麽聯係的,除了秦阿婆,她和其他人都沒來往。再加上這幾天她半夜去黑市,白天補覺,又是跑醫院,也沒時間和大家走動。不過她準備在縣城長久住的,走動也不急在一時。

“那就好那就好,遠鄉不如近鄰,得和鄰居們打好關係。”錢淑紅叮囑。

朱安:“我曉得,謝謝嬸子提醒。我今天來,是來找大隊長爺爺的。”

錢淑紅一聽,以為她是因為任見琛的醫藥費來的,忙問:“小琛的情況怎麽樣?20塊醫藥費夠了嗎?”

朱安搖頭:“不夠的。縣城的醫生說孩子營養不良是其次,主要身體發育不好,身體裏麵的器官沒發育好,會影響以後的成長,估計連長高都困難,除非大把的營養品下去,還得用奶粉麥乳精補。還有,因為器官沒發育好,所以以後的身體也會不好,一個不小心很容易生病,生病是小事,就是能不能長大都不知道。”至於以後小琛平安長大了,長高了,那就是他們朱家花了大把的錢,喝了大把的奶粉麥乳精補出來的。

所以這話朱安不擔心。

一聽朱安說小琛以後會體弱多病,不知道能不能長大,錢淑紅的心就忍不住埋怨任家:“天殺的,這任家真是不幹人事啊,好好的一個孩子就被這樣糟蹋了。如果任三還在,這可是殺兒子的仇啊,任三肯定不會罷休。”

朱安對任國勇不了解,她對任國勇的所知是在後世小琛的生平裏。隻知道他在小琛八歲的時候去世,他去世後,小琛被後媽欺負,大冬天的去河裏洗衣服,然後掉進了河裏,因為被人發現晚了,凍傷了兩條腿,從此殘廢了。

後來,他被大哥撿回了家裏。

但那是距離現在三年後的事情,現在是五九年,也就是62年的事情了,那個時候小朱安已經去世了,大哥一個人能守住朱家嗎?

“嬸子,任國勇是個什麽樣的人?”朱安問道。

“說起任國勇,就要說任老頭的家事了任老頭娶過兩個老婆,任大和任二是任老頭和前頭的老婆生的,任國勇是任老頭前頭的老婆去世之後,和後麵娶的老婆生的。那個時候外麵很亂,任國勇他娘就孤身一個人被任老頭帶回來的。”錢淑紅對於那個時候的世道也很無奈,很多人和親人走散,或者妻離子散。像任國勇他娘這樣的情況太常見了。

“六年前,也就是53年,部隊來這裏征兵,任國勇報名且通過了,任婆子擔心兒子去了回不來,所以在他出發前,給他說了媳婦。小琛娘是隔壁大隊的,她爹死的早,她娘在她很小的時候改嫁了,小琛娘就自己一個人和爺爺奶奶相依為命的。

在她結婚前,爺爺奶奶也都去世了。

不過小琛娘運氣也不錯,在男人走了一個月後就發現懷孕了,第二年就生了小琛。隻不過生小琛的時候因為胎位不正,吃了很多苦頭,也傷了身體,所以之後的身體一直不太好。

在小琛出生半年後,小琛奶奶就去了。三年後,在小琛三歲的時候,小琛娘也沒有熬下去。小琛娘去的時候,國勇回來了一次。之後就到今年的三月底,國勇犧牲的電報傳來。”

朱安聽到這裏,不由的心揪了一下。

錢淑紅看到朱安的臉色有些不好,也知道她在想什麽,無非是同情小琛。

“嬸子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小琛的,他是乖巧孝順的孩子。”朱安道。

錢淑紅說的這樣詳細,也是這個原因。坦白說,朱安收留小琛確實合適。這要是放到別人家,哪怕是她家,在大隊裏,他們鄭家也算是婆媳、妯娌相處融洽的,但如果她要收留一個孩子,丈夫、妯娌和公婆肯定有意見的。

而朱家朱安可以做主,朱大寶又是那麽個情況,主要朱安心思不壞,小琛在他們家就不會過的差。就是再差,也會比在別人好。

況且,她和朱家也算是交好的,對朱安也有些了解,知道這姑娘是個心善的,不會虧待小琛。“那孩子確實又乖又孝順。”那小小的身影從天亮到天黑,每天都沒有停下來過。天亮了去挖野菜和撿柴,天黑了才回來,沒有爹娘的孩子就是苦。

兩人也沒有多說,朱安還要去找大隊長打介紹信,所以和錢淑紅說了一會兒,就去找大隊長了。

大隊長在另一處的地裏頭,聽到朱安的叫聲,見是朱安來了,心跳都加快了幾分。他看這幾天朱安都沒有回來,以為任見琛的情況沒問題了,心裏也鬆了一口氣。卻沒有想到昨天才鬆了一口氣,今天朱安就回來了。也不知道任見琛怎麽樣了?可不要太嚴重,不然任家十有八九不會再拿出錢了。

大隊長唉聲歎氣的走到朱安身邊:“小琛的情況怎麽樣?”他一個老頭子和一個小姑娘說話也不用轉彎抹角。

朱安愁眉道:“不怎麽好,我還有其他事情要麻煩大隊長爺爺,我們可以找個說法的地方嗎?”

“去村委辦公室。”大隊長走在前麵,朱安推著自行車跟在後麵。

地裏,還有不少人看著他們。尤其是任家人,前幾天大隊長說了20塊的事情,張紅芬雖然不想同意,但是大隊長的威嚴在,而且大隊長說了,如果這20塊都不給,這事情鬧到公社的話,可沒那麽簡單了。

張紅芬擔心2600撫慰金的事情被曝光,所以不敢再鬧了,20塊錢就當喂了狗。可今天朱安又來了,該不會又來要錢吧?

村委辦公室

朱安把和錢淑紅說的話,跟大隊長說了一遍,大隊長越聽,眉頭皺的越緊:“也就是說,小琛這身體要好好養著?就是好好養著,也未必能養大?就是養大了,身體也會非常的虛弱?”這都是怎麽回事啊?說句難聽的話,如果是這樣的情況,那還有養的必要嗎?

但話說回來,如果是自家的孫子,也不可能說放棄就放棄,畢竟也是一條命。“這樣的情況,任家不會給那麽多錢的。”

朱安自然也知道這個事情:“我今天來,不是為了錢的事情,而是來打介紹信的。”

“介紹信?”大隊長不解了,不是要錢的,而是來要介紹信的,“要開去哪裏的介紹信?”

“去部隊的介紹信……”朱安把地址說了一遍,“任國勇同誌去世了,小琛作為兒子,應該去送行一下。同時,也希望部隊看在任國勇同誌的情況,為小琛補貼一些醫藥費,這樣一來,就不用向任家要錢了,大隊長爺爺也不用為難了。”

大隊長:“……”心想,這朱安的膽子可真大。如果去部隊是為了祭拜任國勇,那沒問題。如果要小琛的醫藥費,那恐怕……可自己也阻止不了,如果阻止了,任見琛的醫藥費怎麽辦?“朱安啊,你如果要部隊給補貼,說話還是要注意一些,如果看情況不對,有危險的話,就不要要了。”

“我明白的,不會冒險的,大隊長爺爺放心。不過我希望大隊長爺爺能保密這件事。不然任家如果知道了這件事,說不定還會來找我要錢。”朱安道。她不想讓任家知道他們去部隊的事情。

大隊長點頭:“這事情你放心,我不會說的。”以任家人的德性,如果知道了這件事,說不定他們還真的會找朱安要錢。他沒有錢給那孩子治病,這種小事情就不給他們添麻煩了。

朱安從大隊長這邊拿了介紹信之後,就又去家裏看了一下,沒有碰到林老太,所以看了家裏她就直接回縣城了。

朱安回到胡同巷的時候,就在家門口看見了,朱大寶、任見琛和這裏的小朋友在玩。

“大哥、小琛。”朱安叫了一聲。她騎著自行車過來,碰見了好幾個熟麵孔,大家都看了她幾眼。

“妹妹(姨姨)……”

原本蹲著的兩人站起身。

“你們繼續玩吧。”朱安推著自行車進了院子裏。

朱安帶著朱大寶和任見琛是在兩天後去部隊的,剛好是4月30日。因為坐的是上午的火車,所以一家人早早就起床了。帶的東西也不多,除了每人帶了一套換洗的衣服之外,裏麵的衣服帶了兩套。然後還帶了一些吃的,有朱安從黑市裏買來的鹹鴨蛋、自己做的醬油烤土豆、家裏的醬蘿卜以及雞蛋糕、麻花、糖和蔥花饅頭、紅糖饅頭。至於各種票據都沒有帶,現在的票據是地方票據,還不是全國通行,所以帶了也沒有用。

還是多虧了現在的天氣雖然好,但不是很熱,多帶些饅頭也不會壞。

“大哥,你要跟緊我啊。”朱安牽著任見琛走在前麵,朱大寶帶著行李緊跟在她的身後。朱安走幾步就朝著後麵看一下,身後朱大寶有個閃失。其實朱大寶人高馬大的,光是站著就要讓很多人仰著頭去看,所以一般情況下他不會有事。可朱安還是不放心。

“妹妹,我跟著。”朱大寶前麵背著一個雙肩包,是朱安這兩天拆了朱父的衣服改出來的,做了兩個,她自己背了一個,朱大寶背了一個。朱大寶左手裏還拎著一個行李箱,這個時代的行李箱箱很重,是那種皮革的,是朱家以前就有的。他的右手拎著一個很大的碎布袋,袋口是抽繩,裏麵放著兩床薄薄的被子,加起來約莫八斤重的棉花。對朱大寶來說,一點都不重。

縣城的火車站並不擁擠,所以他們上火車的途中沒有出什麽意外。隻不過找到自己的位置卻發現上麵有人,坐著一個婦人和一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