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參照高中語文150分的滿分, 120分看起來似乎也不是很難,畢竟有足足30分的失分空間,可是如果考慮到各種題型的提升空間, 對於現在語文100分出頭的盛羅來說幾乎就是難於登天了。
尹韶雪的心裏憋著一口氣, 她不在乎自己和父母如何拉扯,可她不能忍受自己媽媽對盛羅一口一個“不正經”、“害群之馬”的汙蔑,不能忍受自己的朋友成為了自己家庭戰爭裏的犧牲品。
“你已經積累了這麽多的閱讀理解材料,寫作的進步也很快, 隻要好好鞏固你肯定能考到120分, 我要告訴我爸爸和我媽媽世界不是他們想象的那個樣子, 不是不遵循於他們規則的人就沒有好的生活,不是你帶壞了我!”
盛羅為難地哼哼了兩聲。
她心裏在算。
算分。
英語不進步,楚上青就不收錢。
語文的分數也得盡量往上走。
……
好麽, 再進步下去她都能過本科線了!
盛獅子有些頭疼。
就在這時, 門口出現了一個中年男人。
“盛羅是誰?”
看見這個人尹韶雪“蹭”地站了起來:“爸,你怎麽也來了。”
“我來跟你這個同學聊聊。”
中年男人大步走進了教室,眼睛死死地看著自己女兒旁邊的女孩兒:“你就是盛羅?我說尹韶雪的爸爸, 我來找你談談。”
盛羅坐在座位上沒動。
教室裏逐漸安靜了下來, 同學們都關注著這裏。
坐在她們身後班長站起來,柔聲說:“叔叔, 我們馬上就要開始自習了, 您要是有事兒去找我們班主任吧。”
那個男人卻沒動,隻盯著勝利:“怎麽?敢鼓動我女兒離家出走,你不敢跟我麵對麵談談?”
尹韶雪大聲說:“爸!我說了, 所有的決定都是我自己下的, 跟別人沒有關係,你怎麽能來我們教室騷擾我同學?!”
“你自己下的決定?你知道什麽?你哪知道就有一種人不能看別人過得好, 想盡辦法把人給攛掇壞了?你還覺得決定都是自己下的,你這是被人騙得墮落了都不知道!”
尹韶雪的爸爸穿著一件灰黑色的長身羽絨服,袖口露出了西裝的袖子,一看就像是常年在辦公室工作的,瘦長臉,鼻子上架著眼鏡,是個有幾分文質彬彬的嚴肅的中年人。
這樣的人說起難聽的話來也刻薄極了,字字句句仿佛是在教女兒,其實就是在罵盛羅。
盛羅看了一眼自己的雞蛋同桌。
她今天才知道原來她同桌真正生氣的時候會先變成紅皮兒的,又變成白皮兒的。
臉都被氣白了都尹韶雪掐了下自己的手心,勉強壓住了要從眼眶裏流出來的淚水。
她太憤怒了,為什麽真正收留她和幫助她的人卻要被自己的爸爸這麽指責?
“爸!你和媽媽明明說了會跟我好好談談的為什麽事情又成了這樣?你和我媽你們、你們……言而無信!”
她明白了,她全明白了!
她媽媽來找老師其實是拖住老師,她爸爸來找盛羅才是重點。
他們要恫嚇她們。
從校方和公共場合雙重角度,以學校處罰和當麵羞辱多種方式!
這才是她爸爸媽媽等待了許久的“懲戒”!她是他們的女兒,他們對她是留有餘地的,所以他們就要讓盛羅在學校裏呆不下去!
尹韶雪捂住自己的鼻子,如果哭了就太軟弱了!她不能哭,她要是哭了爸爸又會覺得她還是個可以拿捏住手裏的孩子!
可是下一刻,她又因為自己的想法而痛苦。
為什麽一個人想要證明自己這麽難?
她費勁了力氣想盡了辦法,最後還要在別人的規則裏尋找證明自己的辦法,可是把自己的心挖出來,別人拿著尺子量,依然會挑出無數的“不合格”。
她不能哭,哭就是任性,不能鬧,鬧就是不懂事,不能憤怒,憤怒是不夠理智,不能請求,請求是不夠成熟,不能質疑,質疑就是幼稚。
可難道真正的大人就是不哭不鬧不憤怒不請求不質疑嗎?
那是大人嗎?
那不是死人嗎?
她,尹韶雪,她真的要這樣活著嗎?
為什麽我活著的一切都可以被否定?隻因為我是被他們撫養長大的孩子嗎?那我何時可以擺脫?
還是說,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錯誤。
夠了,我受夠了!
在瞬息之間,一聲聲質問被她拋向了她自己的內心深處,其中滿含著她對糟糕生活反饋的惡意。
尹韶雪的眼前開始恍惚,仿佛她心中有東西正在崩塌。
長久以來積壓的壓力在這個瞬間匯聚到了她的心頭,像是一座巨大而沉重的山。
可其他人毫無所覺。
在雪崩的前一刻,雪山寂靜無聲。
這時,在她身邊,盛羅站了起來。
“我有個事兒想問你。”
盛羅看著尹韶雪的爸爸。
她說話的語氣不太好,大概是因為對爸爸這個詞兒有點過敏。
尹韶雪的爸爸看著她,這時他才發現這個“罪魁禍首”長了一雙一看就特別有攻擊性的眉目。
當然,這在他的心裏又成了這個女孩兒的罪證之一。
盛羅一隻手揣在兜裏,不遮不掩地看著尹韶雪的爸爸。
“你說你說尹韶雪的爸爸,你上高中的時候語文考過148嗎?”
“還是說你也能盡心盡力地幫助別的同學學習?能把同學從全校倒數教到了正數?”
“你說你說尹韶雪的爸爸,你是個合格的爸爸嗎?你能背過一整本《紅樓夢》嗎?你能一邊保證自己學習進步一邊還管理班裏的衛生讓整個班整整半年沒因為衛生問題扣一分?”
盛羅把手從褲兜掏出來,把一本練習冊“啪”地拍到了盛羅爸爸的眼皮子底下。
“就上麵這些題,你能看懂幾個字?尹韶雪她能一個字兒都不錯。”
尹韶雪的爸爸看著盛羅,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你在說什麽?我說她爸!她做再好那是……”
盛羅一腳把自己的凳子踹到了一邊,凳子腿在地上劃出了刺耳的聲響。
可她的語氣卻是輕鬆的,甚至可以說是散漫的。
“那是因為她努力!那是她每天不眠不休地學!你以為是什麽讓她變這麽優秀的?
“是她有你這個啥也不會的爸爸身上的基因?
“是因為她每天被你們冷暴力、被你們不當人一樣教出來?!
“你們覺得她不夠好,那我還得說要是尹韶雪她有個更優秀的爸爸她能比現在好十倍!我把你說的話甩你身上你疼不疼?啊?
“你說你這爹怎麽當的?你怎麽就啥也不行啊?你怎麽就不能更好點兒混出個人樣兒啊?是不是你上班的地方同事教壞了你了?還是你每天不務正業看電視釣魚不好好工作上進?是不是尹韶雪也應該跑你單位上一哭二鬧把你同事領導都罵一頓告訴他們沒有了他們你會更好?”
說著,她一把拉住了尹韶雪的手。
“走,咱們這就去。”
“去什麽?!”尹韶雪的爸爸快氣死了,“你又得幹什麽?”
“幹什麽?學啊!學自己父母啊!學他們柿子挑了軟的捏,學他們耍威風,啊!還得學他們隻敢以家長身份無理取鬧的本事啊!”
盛羅擋在尹韶雪的麵前,拽著她從自己這邊兒繞過了桌子。
像一隻準備出去溜達消食兒的獅子。
這要不是看在自己同桌兒的麵兒上她早就動手了。
尹韶雪的爸爸連忙攔在了她的麵前,在他看來這個女孩兒是已經發瘋了。
“尹韶雪!你就看著她這麽羞辱你爸爸!”
盛羅笑了,把自己家的雞蛋往自己身後藏。
“你可拉倒吧,我這啥也沒幹呢你就說羞辱,你和她媽倆人來這兒唱雙簧演戲叫啥?”
尹韶雪的爸爸氣急敗壞,看著盛羅,他的手動了動。
盛羅瞥見了。
她等的就是這一下。
別人先動手了,接下來的事兒可就怪不著她了。
“這位家長,現在是學生上課時間,按照學校的有關規定你不能打擾正常的教學秩序,麻煩你現在就離開,有什麽問題可以和我們學校的老師溝通。”
一個年輕的男生出現在了高二(九)班門口。
他走進教室,一把抓住了尹韶雪爸爸的手臂。
是陸序。
盛羅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
不能動手了。
和陸序一起來的還有教導主任陳學正,以及她們的班主任薛穎,很顯然,這些老師都是陸序去找來的。
有他們在,事情立刻變成了大人們之間的交流。
盛羅是還想說點兒啥損人的,可是她空著的手裏突然多了個東西。
她捏了捏。
是陸序悄悄塞給她的火腿腸。
不知道為啥,盛羅覺得自己心裏直往上竄的火氣降了不少。
陳學正一馬當先帶著家長往外走,薛穎站在教室門口維持了下秩序。
“你們趕緊回去做好,一會兒各科課代表開始收寒假作業。”
盛羅歎了口氣:
“哎,老師,我之前一直覺得我同桌兒真是太好了,長得好學習好人也好,沒成想啊,原來缺點都在她爸媽身上呢。”
薛穎瞪了她一眼。
盛羅撇撇嘴,左手火腿腸,右手小雞蛋,拉拉扯扯地回了座位上坐下。
尹韶雪許久都沒說話。
過了好一陣兒,等盛羅都快把火腿腸最後一口吃完了,她輕聲說:
“對不起。”
“嗯?關你啥事兒?有了這麽對父母又不是你選的。”
吃完了火腿腸,盛羅拍了拍手。
尹韶雪看著她。
看見她對自己笑。
“沒事兒,投胎這活兒是運氣,你就是稍微差點兒意思。”
盛羅的語氣依然很隨意。
尹韶雪抽泣了一下,在自己的父母麵前沒哭,被盛羅這樣安慰,她卻真的很想哭。
“盛羅……”
盛羅在檢查自己要交的寒假作業:“嗯。”
“你語文考120以上這件事兒,我是跟班主任立下了軍令狀的。”
鼻子頭兒紅紅的班花把語文練習冊往盛羅的眼前推了推。
“就算我爸媽不在,我去找班主任反悔,應該也來不及了。”
剛剛還一往無前的盛獅子瞬間蔫了。
第二節晚自習之前,陸序回到了高二(七)班的教室坐好。
換了座位之後依然坐在他前麵的宮原回過頭來看他。
“坦白從寬!陸校草你是不是搶了我的火腿腸去給盛獅子了?”
“嗯。”
“我身體餓了,精神也受傷了,你要不明天帶我去小飯館吃飯當彌補一下?”
陸序沒理他。
拿起手中黃色的筆,少年無意識地讓筆在自己的的指間轉了起來。
盛羅……說那些話的時候,語氣很隨意,眼神……卻很可怕。
就好像她也經曆過這種事,隻是比眼前正在發生的,還要殘酷無數倍。
盛羅……
想起了盛羅剛剛去世沒多久的母親。
想想羅奶奶他們曾經缺錢到去賣鹵貨。
陸序深吸了一口氣。
他需要找一個人,能夠告訴他盛羅身上發生過的故事。
很快,他就確定了目標人物。
因為過了幾天,盛羅家的小飯館裏多了一個嘴裏說著廣式普通話的陌生客人。
她叫Mercy,中文名字叫林莫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