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馬躍對於這個免費贈送的展銷會門票,原本是抱著“來都來了,待一會就走”的態度ᴊsɢ,誰知道忙起來根本無暇他顧。慕名來參加啤酒節的遊客,晚飯後出來遛彎的本地人,擠得帳篷裏全是晃動的腦袋。竇方隻好去專職收銀,秦棟林站在她身後替顧客裝袋,馬躍則一趟趟進出帳篷,在各個鋪位上亂竄,美其名曰“探察敵情”。
基於馬躍的觀察,本次展銷會最火爆的鋪位非利瑪竇莫屬。“咱要不然每晚都出來擺攤得了?”秦棟林和竇方忙得滿頭大汗,秦棟林更是堅決表示反對,“搓塑料袋搓得手都起火了,讓我幹這種大猩猩都能幹的低級重複勞動,簡直是暴殄天物。”他把一堆拖鞋塞進塑料袋,抬頭一望,“邢佳跑哪去了?”竇方則忍著沒有說話。自帳篷搭好後這女人就跑得沒影了,馬躍一臉茫然,“上廁所去了吧?”
“我再去偵查一下。”馬躍見機也溜走了。在收攤前馬躍抓到一對大爺大媽,後者剛把兩袋小魚幹偷偷塞進挎包裏,馬躍嚷嚷說要報警,大爺老臉通紅,梗著脖子辯解說:“這不是給我的呀,是喂貓的,喂流浪貓的,做好事的哇懂不懂?做好事的怎麽能叫偷?”付錢的和收錢的都停下動作,竇方趁機抄起一把從會場上順來的塑料扇子,使勁扇著風,饒有興致地看起熱鬧。
“結賬。”有人說。竇方頭也不回,她把掃描槍往秦棟林懷裏一塞,“讓邢佳來換我,我也要上廁所!”抬腳要走,被扯著後領子拽了回來。竇方把柳眉豎起,當場要爆發的樣子,待看清那隻手的主人並非秦棟林,她的表情緩和了,卻故意做出一副不怎麽在乎的樣子,“你來幹什麽?!”
張弛笑了笑,提醒她說:“結賬啊。”竇方視線往櫃台上一睃,“這些很貴的!”他倒會挑,全是進口雪糕,“那個綠的要二十。”她跟張弛強調。“每個都二十嗎?”張弛已經拿出錢包要付錢。“哎別急,你等我算一算。”她胡亂說了個數字(當然比原價低很多,是馬躍聽到要吐血的程度),“買這麽多,你吃得完嗎?”張弛結過賬,把雪糕分給秦棟林和馬躍,最後一支到了手上,竇方一看,是二十塊錢綠皮的,“都是日本字,這什麽味兒啊?”她嘴上說著,把雪糕撕開包裝,咬了一口,心裏樂滋滋的。
收完攤時邢佳才回來,手上挽著一個衣著楚楚的男青年。此君的打扮比初出茅廬時的馬躍和秦棟林要高明多了,頭發打了啫喱,手上還拎著一個名牌公文包。據邢佳介紹,這是她的男朋友,同校大四的師兄,“他特地來接我下班的,結果一下車就迷路了,還得我去接他。咦,展會這就結束了嗎?”這位路癡的師兄東張西望,把鼻孔聳了聳,自以為風趣地說:“你們這辦公環境有點簡陋呀。”邢佳深有同感,“那是沒法跟你們公司比。”按照禮節,馬躍和秦棟林應該馬上來殷勤詢問,師兄在哪裏高就,畢竟畢業實習是所有大學生關心的話題,不過這倆家夥隻悶不吭聲地吮雪糕,讓邢佳心裏有點不忿。可見男人的嫉妒心也不可小覷。
最後馬躍提議去吃宵夜,於是一群男女轉戰街邊的燒烤攤。此時涼風習習,夜深人靜,正是盡情喝酒吹牛皮的時候。馬躍擺出主人的架勢,招呼大家隨便點,不要客氣,“目標是把今晚賺的錢全花掉哈。”秦棟林忙跟攤主扯著嗓子道:“來二十串腰子!”“靠,你一個萬年單身狗,有那必要嗎?”
邢佳因為剛才上班溜號,心裏有點虛,等酒肉上來,立馬起身替所有人分肉倒酒,邢佳的男朋友蘇昊則不時溫柔地勸她,“坐會吧,累不累?”他對竇方明顯要比其他人冷淡一些,竇方猜想在邢佳的嘴裏,自己一定是個刁鑽惡毒、嫉妒美女的壞種子。她才不在乎呢,心安理得地接受邢佳順便的照顧,連聲謝也懶得說,把這對情侶當隱形。蘇昊又掉頭來跟張弛打招呼,雖然張弛是一身休閑打扮,但蘇昊從他的手表和鞋子上推測出張弛的家境起碼在小康以上——蘇昊完全沒意識到,他曾在學校遊泳館外跟張弛打過照麵,那時他對張弛可絲毫也沒給好臉色。雖然還是個實習的菜鳥,蘇昊的搭訕很老練,讓人誤會他已經馳騁職場數十載,“兄弟,幹哪行的?”
“張哥原來當警察的,”邢佳搶先替張弛回答,她對張弛嫣然一笑,“我還跟你報過案,記得吧?”
張弛想了想,說對。
“後來包還是沒找到,我花了一個多月,才把身份證、銀行卡什麽的都補齊。”
蘇昊不滿地說:“單位裏上班的人不都那副屌樣?能推就推,能拖就拖。唉,你還真指望他們服務民眾嗎?”
邢佳說:“張哥還是挺負責的。”其實當時張弛對邢佳的態度簡直稱得上惡劣,不知她是記性不好,還有有意粉飾,張弛沒花心思去琢磨,他在桌下握住了竇方的手。竇方的丸子頭已經瀕臨解體,但眼睛很亮,臉上有點紅。她就用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時視線在邢佳等人身上掃過,邢佳給她看得怪不舒服的,忍氣吞聲坐下來,心裏想:這人有病吧,她以為我想幹什麽?
蘇昊的加入讓馬躍覺得渾身不得勁,他對邢佳還是有那麽點覬覦之心的,本以為邢佳加入利馬竇後自己能夠近水樓台先得月。而且吧,馬躍總覺得蘇昊這人有點裝逼,他頻頻撥弄頭發的動作簡直像個gay。馬躍眼不見心不煩,一門心思地和秦棟林探討起電腦遊戲,他倆開始異口同聲地痛罵某個隊友技術太菜,而某個隊友又猥瑣至極,遊戲裏見個女的就叫老婆,“蒼蠅都不放過。”邢佳在旁邊忽然噗嗤一聲笑了,馬躍以為是自己的口齒敏捷與幽默吸引了美女,他越發添油加醋:“真的,那家夥,我都不敢睡他下鋪,一到晚上,簡直跟地震一樣啊。”
邢佳說:“馬躍和老秦讓我想起一句詩。”
“啊,什麽詩?”
“鴛鴛相抱何時了,鴦在一旁看熱鬧。”
馬躍和秦棟林麵麵相覷,彼此尷尬不已。馬躍說:“哎,別說這個,我們男的不愛開這種玩笑哈。”
邢佳也有點拗勁,馬躍已經聲明自己絕非基佬(雖然秦棟林的性取向暫時存疑),邢佳卻好像故意跟他作對,一個勁地開起馬秦二人的玩笑,最後又提議馬躍和秦棟林幹脆在網上炒炒CP,肯定能帶動銷量,“不過你倆最好都去稍微整個容,尤其是馬躍。”馬躍勉強辯解道:“現在就流行我這樣的單眼皮,別人都說我像韓國人呢。”邢佳仿佛豬油蒙了心,又對蘇昊笑嘻嘻地說:“對了,跟你講件特別搞笑的事,馬躍追過我們宿舍每個女生,每一個,”她強調,“包括竇方。不過,所有人都把他拒絕了。”然後她又欲蓋彌彰地加上一句,“但沒有我哈。”
馬躍的臉上架不住了,這烤腰子變冷了簡直騷臭難當。他立即報複道:“對了,邢佳和竇方跟同一個人處過對象,搞不搞笑?”
邢佳右手邊是蘇昊,左手邊是張弛,幾乎條件反射般,邢佳做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你胡說什麽啊?我跟張弛就見過幾麵好吧。”
馬躍抓著簽子,更加莫名其妙,“誰說張弛了?我說的是彭樂,你倆不都跟彭樂搞過對象哈?”
邢佳臉上一陣陣滾燙,她神色嚴峻地說,“彭樂劈腿,我早就跟他分手了。”
“我肯定說的是彭樂啊,關張弛什麽事?”馬躍嘀咕著,還想乘勝追擊一把,“你那麽激動,該不會被我戳中了心事,做賊心虛吧?”
邢佳和竇方一起痛罵他嘴賤:“你有病吧?”
馬躍的本意隻是稍微報複邢佳一下,誰知效果大大超出預期,在座兩位女士同時對他橫眉冷對,他隻好悻悻地閉上嘴。這頓飯簡直是各種話不投機,還好公司出資,否則礙於麵子買單的那位肯定要飲恨終身。潦草地結束了聚餐,馬躍要秦棟林陪他把貨車開會倉庫,秦棟林不肯,“我自行車怎麽辦?你自己回去吧,倉庫裏沒鬼。”馬躍不滿,“靠,吃飯時一個比一個積極,幹活時都跑沒影了!”顯然他對邢佳落他麵子的事還耿耿於懷。竇方則幸災樂禍,主動邀請蘇昊和邢佳,“送你們回學校嗎?”邢佳想要謝絕,見蘇昊喝得腳步踉蹌,隻好扶著他進了張弛的車子。
從學校出來,街上已經人蹤全無,路燈的光幽紅發暗,竇方發現這段路上的燈全都換成了古代燈籠的樣式,瓔珞則繞成複雜的中國結。竇方說:“好像鬼片啊。”張弛也抬頭看了一眼,說是有點土。“沒有你家那個塑料拉花土。我能ᴊsɢ把它拆了嗎?”張弛說:“拆吧,房東應該沒意見。”竇方把車窗打開,腥鹹的海風鑽進鼻孔,竇方扶著下巴頦,望著海上的浮光掠影,有艘貨輪的桅燈在海霧中閃爍。竇方說:“我以後想去日本,日本的雪糕好吃。”
張弛一隻手握住她的,摩挲著她的手指,“有時間就一起去。”
竇方興致又來了,“說真的,你最喜歡的女優是誰?”她隨即猜了幾個名字,張弛都笑著搖頭。
“那我去看你的硬盤啦?”她試探著說。
“可以,但裏麵不是你想的那樣。”
“算了。”竇方想,他收藏的無非是一些年代久遠的單機遊戲。汽車開進小區,竇方覺得自己不能不開口了,她裝作才意識到這個問題,“這麽晚了,你還能開車回去嗎?”張弛頓了頓,“我不回去不行嗎?”竇方勉為其難地答應,“好吧,跟以前一樣,我睡側臥,你睡沙發。”兩人停好車,張弛問,家裏還有沒有礦泉水。“有啊。”“我再去買點。”張弛跑到便利店去買水,竇方則百無聊賴地站在樓下,她聽見了兩聲微弱的叫聲。